12 去卫入樊（1 / 1）

由安澜城到卫国国都洛城只需两天。这两天的旅途异常安静。还是一辆马车，车中莳然、载文分坐两旁，莳然总是一言不发的端坐窗边，微偏着头望着窗外景色，而载文则总是斜倚着车壁，安安静静地捧一卷书简细读。两人之间半句话也无，仿佛分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这两个世界挨得很近，却偏偏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陆瑚偃坐在马上，看着侧边这辆马车。这车中明明有两个人，却无一丝声息，竟像是一个人也没有。陆瑚偃心中只觉异样，还含着丝担忧。以前两人同坐一车，虽也是很安静，但他却隐约觉得，这两种安静是不一样的。现在这种安静，就如同死寂。陆瑚偃想了一会儿，忍不住在心中笑自己，铜山岭时莳然姑娘随公子一路他担忧，现在莳然姑娘与公子这样他又担忧，还真是像子泛说的，自己这瞎操心的毛病该改一改了。想完笑着摇了摇头，一心一意赶起路来。

卫都洛城靠近安扬河两脉中的另一脉——兰雾江。两面环山，一面临水，却山不高，水不深。不若樊都繁华，也不像萧都萧瑟，人口不多不少，透着一股温温吞吞，清清淡淡的味道。

他们将近城门时，便已看到远方彩旗飘飞，人头攒动。到得城下，便见卫国三上卿、三中卿、三下卿，并文武百官，旁列礼乐仪仗，浩浩荡荡足有百来人候于城口。一下车，便有为首的一个官员带笑上前，恭敬行礼道：“卫国周章，领九卿百官，拜见载文公子，公子一路辛苦了。”。说完又转向一旁赵璀等人拱手道：“见过各位卿士。”。载文微笑着领六人还礼，那官员忙弯身低头道不敢，抬起头刚要请众人上车，却见几人身后稍远处还立着一人，蹙眉细看，却是一个身量高挑的年轻女子。长裙轻裘，黑发及腰，手执木杖，肃然端立。那官员一愣，向载文身后抬手问道：“不知这位是……”载文也不回头，微笑着淡淡说道，“那位是莳然姑娘。”就这么一句，再没下文了。那官员听了，一脸疑惑的向赵璀几人看去。但那几人却毫无反应。有手抚着长髯，一脸高深莫测的；有脸带着笑，不语只静观的；也有皱眉垂目，若有所思的……那官员一头雾水，无法，只好求助的向其中卫伍看去。卫伍见周章向自己看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看看前面，公子背影不言不语，挺拔静立，左边子泛却笑盈盈的看着他，显然是在看笑话了。卫伍心中一气一急，只好含糊说到，“烦请周上卿多备一辆马车给莳然姑娘吧。”

长长一列队伍奏着礼乐，喧闹的从城门向宫中行去。队伍中几辆华丽的马车，其中两辆，一辆坐着载文，一辆坐着莳然。

美酒佳肴，钟鼓歌舞，卫国国君卫安公着实是尽了礼数。缔约结盟之后，便该离卫往樊去了。

离开卫国之前，卫伍去拜见表兄周章，和其他几个亲戚。在周章府邸，两人并席而坐，周章拱手，略迟疑的道：“伍公……”

卫伍摇手打断他，“别，章兄还是叫我伍兄罢。”

周章呵呵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的叫到，“伍兄……”，顿了一下，又说到，“其实伍兄也是先君子孙，叫一声伍公子也不为过阿。”

卫伍道：“那么说，这天下人皆是上古先帝子孙，岂不是人人都要叫皇子了？”

周章闻言笑道：“这……，唉，伍兄还是如此机智善辩阿。”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互道了些近况，最后话题转到了载文公子身上。周章似乎还对那城门下迎接之时的事念念不忘，皱起眉头向卫伍问道：“那同载文公子一道的那个女子……”

“莳然姑娘。”

“哦，对。不知莳然姑娘到底是……？”

卫伍垂目蹙眉，却好一会儿不说话。

周章见他这样，只好又问道，“那莳然姑娘，可是公子的……呃……女眷？”

卫伍这才抬头，急忙道，“不是。”却见周章舒展了眉头，轻声念道：“那就好，那就好……”

卫伍心中奇怪，想再问，却被周章岔开了话题。

洛城南面便是兰雾江。江畔码头渡口林立，从这里就可上船，沿江直下，过则门关，入樊国国境了。一路上都有卫国军士车马相随，到水路之上，也有水军战船在旁护送。

如此行了两日不到，便已至樊卫边界上的则门关。则门关位于江上，无城无楼，只在江边两岸各矗立一个高高的哨岗。到得关下，便见关那边樊境内江面上，已有一队军船整列等候了。两边交接过后，樊国军船便载着他们，向樊都观泽驶去。

兰雾江没有第一长河峡河那么长，也没有第一大河断沙江那么急，却是从容和缓，静水流深，蜿蜿蜒蜒的伸展过樊境大地，向东入海。兰雾江多支流，细细密密的铺满了整个樊国，使得樊地内湖泊星罗棋布，溪泽清流交错，造就了这好一片鱼米飘香，宁和富足的江南水泽——兰雾大泽。和断沙江有如壮士的萧萧肃杀比起来，兰雾江则是一个雍容恬静的女子，着一身繁美华贵的锦服，袅袅娜娜，轻轻缓缓地走入樊境，一路衣袂翩飞，柔和的抚过身边大地，最后隐于兰雾泽幽淡轻香的细雾之中。

沿江而下，便有波光浩渺的第一大湖——雁湖。横渡雁湖，便是位于湖北畔的樊国国都——观泽。

至湖边渡口，众人离船上岸，与迎候的官员见礼毕，便登车上马，随仪仗队伍向宫中行去。

樊都观泽是有名的繁华。一路行来，但见街道齐整宽阔，街旁店铺酒楼林立，旗招五彩缤纷，随风飘扬。道旁建筑多为木质，不管是普通民居还是官宦府邸，皆是细栏镂窗，雕檐琢角，结构轻巧，错落有致。此时已将入春，虽还春寒料峭，但兰雾大泽地处南方，自来冬暖夏凉，四季如春。因此在这于其它地方来说正是最寒寂时节的时候，在樊都观泽，却已可见四处树木之上都有了点点新绿嫩芽，甚至还有不少可爱的花骨朵已经耐不住寂寞，小心翼翼探出头来了。

街上已经静道，没有闲杂行人或车马，但道旁却有不少百姓观望。男女老少，皆都衣着鲜丽，面带祥和，尤其女子，多是春衫罗裙，色彩跳脱。

“听闻这樊境女子多娇俏秀美，温柔可人，果然名不虚传啊。”子泛在马上感叹到。

一旁甲拓听见了，忙取笑道：“嘿，子泛，莫不是想娶妻了？”

哪知子泛并不恼，而是慢悠悠的眯着眼笑道：“不敢不敢，甲拓兄比我年长，甲兄都还未娶妻，哪能轮得到我呢？”

甲拓被这话噎住，回不出来，只好正了头，认认真真骑马。

赵璀看二人调笑，又见这沿途风光，不禁在心中赞道，真是好一个灵秀繁华地啊！

到了宫门前，已有众人于门下迎接。这边队伍中的官员见了为首一人，齐齐叩拜行礼道，“参见陛下！”

那人约有二十六、七，朱襮紫裳，高大挺拔，威仪天成，气势不凡；黑发整齐的束于冠中，剑眉微挑，星眸狭长，挺鼻薄唇，眼神迫人。

载文走上前行礼道：“庄公。”那人颔首，“载文公子。”

这时却又有一人从那人的身后走出，载文抬眼看去，却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子，也是一身华服，身量纤细修长，脸色有一丝苍白，眉目淡淡，似笼着一抹轻愁，长长黑发只于末端扎住，披于身后。

载文一见之下有些微怔愣，但转瞬即恢复如常。

庄公微笑道：“这是舍妹言萱。”接着又转头对那女子说：“言萱，来见过载文公子。”

那女子裣衽为礼，声音轻轻淡淡，“楚言萱见过载文公子。”

载文还礼淡笑道：“言萱公主不必多礼。”

赵璀在后看着，不由手抚长髯，眯起眼睛。这樊庄公楚言律迎接公子，却带了一个妹妹同来，这是何意阿……

因载文与庄公为叔侄，是以一行人直接入住宫中。

接礼毕，庄公便邀载文入书房议事。载文坐下，便听庄公言律道：“意芜已于一月前从萧国撤兵了。”说完静看载文。

载文垂眸思索一瞬，复抬眼微笑道：“看来意芜已开始有所防备了。不知瑾国内是否有惠众政令发出呢？”

庄公听了，嘴角牵起笑容，说到，“近半月来已有不少卿相大臣得了封赏，牢中也有不少坐刑之人获赦。”

载文轻笑，“好一个收买人心。”

庄公也微笑道，“怎么，你竟不急？”

载文从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短时的抚民安政怕不会有多大成效。”

庄公闻言，笑着看了载文一会儿，才说到，“我已令三军将领前来观泽听命，不日即到。到时再请公子来商议。”

载文看着庄公，谦和的微笑拱手道：“载文静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