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粘稠的血液流过她的脸庞,濡软得如同潮湿的手拂过面颊,突然感觉就不是想象的那么疼痛了。
清凉和着温湿,少有的舒适,灵魂似在逐渐剥离身体,空荡荡地满心安然。
我,是不是要死了。
浓重的腥味混合着十月的桂花香,奇异的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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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出事儿了!”
“呸,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那绑票怎么办?”
“绑个屁啊,再待下去你我都得坐牢啦!”
“坐牢!天啊,快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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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大姐姐,你......”
“你流了好多血......”
大姐姐......呜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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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见了,变得模糊了,全身都瘫软了。
好像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如同水一般划开,意识还是清醒的,却在逐渐远离。
这种感觉,灵魂脱壳的感觉......
嗯......死了竟是这样的感觉。
这样的。脆弱。
这样的。安然。
这样的。不甘。
不甘心。
-
周围突然变得阴冷,她哆嗦了一下,睁开了眼。
四周是一片的墨黑,隐隐透着幽幽的蓝光,像是巨兽的食道般阴冷潮湿,似下一秒就会流出酸得法臭的液体,瞬间将人撕毁,变成一堆废渣,甚至是气体。
没死么?这里是哪里?地府?
她四处张望着,有些好奇,更多的是恐惧。
就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样地陌生,又感觉是那样的亲近,近在咫尺,亲在仅一吸之隔。
“看什么看,走了。”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她回过头,只看到一个黑影,并没有看见人,不禁害怕地缩了缩手,这才发现手上竟套着沉重的枷锁,这一动,枷锁压下来,沉重又冰冷得刺骨,她忍不住想叫,奈何嗓子竟像是被消了音似的,吭不出一点儿声来。
像是突然间被夺去了五感,恐惧也随之消失了,内心大脑变得空虚,像是塞进了一团又一团毫无意义地空气,充斥着这狭小的空间。
那条锁链似是突然有了意识,驱逐者她的思想,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她几乎可以想到自己麻木的神情和呆滞的目光,就像电视上的死囚一样,等待着死亡,那般认命的决然的姿态。
她讨厌认命。
一直,一直,都是那么讨厌,就像讨厌她的前世一般。
她没有父母,她会讨别人的父母开心,讨老师开心,不管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喜欢她。
表面上也好,她知道的,这在十岁她唯一的亲人——她的奶奶告诉她时,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真笨,虽然这件事是她的错,但是她的父母还是会偏着她,这样说,只是给你面子罢了。”
她的。父母。
不是。她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开始讨厌自己的一生,她是个好强的人,却偏偏最想得到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于是,她开始讨厌。
她很清楚这不仅仅是羡慕而已,是嫉妒,深深的嫉妒。她嫉妒他们,凭什么他们可以在父母怀里撒娇,凭什么自己做得这么好,还是没有人愿意真心喜欢她。
她嫉妒,她讨厌,她恨。
或许有些自作自受,或许有些无理取闹,或许有些内心阴暗。
但她就是那样的固执,固执得让人发指,固执得让人无可接受,固执得让人后怕。
她想笑,想起明早报纸上就会登出的标题,她就觉得无比的可笑。
天,她居然是为救人而牺牲。
——这样一个自私的自己。
——这样一个善妒的自己。
——这样一个恶毒的自己。
这是连她自己也无法相信。
她的脸部肌肉却是那么的僵硬,别说做不出任何表情,就算是想将眼神集中在一个地方,也是莫名的困难。
不知走了多久,像是穿过了一片浓厚的迷雾,像是将一生都回忆了一遍,眼前总算清明了,就如同突然想清楚了一些什么。
守得云开见月明。
眼前却依旧是黑夜。
奈何桥。
她看见前面一座破损的石桥,心底一颤,想到了奈何桥。
竟真的,有这种东西?她只记得小时候奶奶在她睡前时给她讲的故事里,里面出现了奈何桥,但她是真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踏上这奈何桥。
奶奶啊奶奶,是否,您已经过了这奈何桥了。
怎样的一生,过了这石桥,便会变得纯净,变得烟消云散,一次次重复着,亲人走过,陌生人走过,喜欢的人走过,恨的人走过。
终究,要由自己来一步一步走过么。
奈何,奈何,果真是无可奈何。
思绪还在犹疑,脚已经僵硬地踏上了石桥。
心底突然涌现出强烈的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凭什么我是救人,却要被坏人杀害!
凭什么坏人杀害了好人,还相安无事!
凭什么!
她感觉到自己体内有火在燃烧,烧得她连呼吸都困难了。
身后的锁链突然一扯,冰冷与将她又拉回了现实,不由自主地站定了脚。
“上天有好生之德,姑娘把这碗汤喝了,便可投胎再世为人。”一道声音幽幽地响起,她这才看见一旁站着的老婆婆,手里端着一碗紫晶色的汤汁,面容慈祥。
感觉到眼珠终于可以转动了,她瞥见自己已身在石桥尽头,再后面,那是一潭池水,那水莫名地好看,在暗夜中散发着绚烂的光彩,被分成了七种不同的颜色,如同雨后的彩虹沉淀在了水底,色泽鲜明斑斓,将那片谧空映染得虚幻美丽。
这应该是投生池吧。
那,她应该是孟婆吧。
那,这碗汤,岂不是孟婆汤?
她还在出神地想着,身后的鬼差不耐烦地吭了一声,她接过汤汁,纵使是站在池边,半透明的紫色液体却丝毫不染其它颜色,像是将所有的光泽都吸收了。汤水微微泛开一圈涟漪,一圈比一圈淡开来,然后无声地销匿,如一句神秘的咒语。
咒语深处,是遗忘,是一切,从头来过。
她真的很不甘心。
很不甘心。
于是,就在他们以为她会将孟婆汤乖乖喝下去的时候,她猛地反手将碗倒扣到孟婆头上。
鬼差大惊,真要上前钳制住她,她却猛地转身跳入了投身池,鬼差慌慌张张地掏出钥匙想要开锁,却也来不及了,被她一起带入池内,坠入那血红的液体中。
反应过来的孟婆转过身看着那泛着波浪的红液孔,慌乱改为叹息:“谅你是为救人而死,原本安排你下辈子衣食无忧,怎奈你一意孤行,唉,.....姑娘又是何苦......”
她若提早听见这话,定是打死也不会乱生事了,可如今,木已成舟。
耳边只有“咕噜噜”的水生,浑身火烧般痛苦,一切声音渐渐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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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夫人,是一对龙凤胎!”一个声音惊喜地响起,“夫人,这男孩口中含着钥匙呢,哟,这女孩儿含着的是把锁啊,这可是祥瑞之兆啊!”
“春婶,果有这等奇事?”这声音单薄无力,带着少许的欣喜。
“是啊,一定是夫人的诚心感动上苍,这才天降祥子,如今老爷还在......病时,夫人,先给孩子取个名儿是好。”
“是吗?”那声音突然透着些许苍凉与迷茫,“若真是上苍感动,便让老爷平安回生吧...... ”
“夫人...... ”
“罢了,各名徊、生吧,但愿...... ”声音染上了一丝倦意。
“颜徊,颜生,果然好听的紧,只是......为何这时还无反应?”气氛开始变得紧张。
她这才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帷幔,雕花芙蓉被,枕,女子的发髻,衣着,接生婆,浓烈的血腥味......
等等,难道自己投胎在古时了吗?
她撇过头看向另一个侍女抱着的男婴,也正扭头看她,一双深褐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
你是谁?
还能是谁?被你拖下投生池的,无辜的鬼差!男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哈,活该!
你......男婴刚想破口大骂,吼出来的却是哇哇的哭声。
她只觉得滑稽,便咯咯地乱笑。
“哎呀,夫人你听,颜徊哭了,哦,小颜生还笑了,两双眼睛会说话似的,多水灵啊!”春婶松了一口气,喜道。
你这个野蛮的老女人!颜徊继续和颜生用眼神交流。
胡说,老娘才刚研究生毕业,知书达礼,貌美年华。颜生怒视。
哼,明明是多管闲事,越规乱矩,不懂装懂,牵连无辜,野蛮之至。颜徊泪眼模糊地控诉。
哈!反正把你拖过来了,你还能回去不成?颜生不怒反笑。
你这个......可想而知,大家听到的只是颜徊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
颜生笑得更欢了。
于是那个时候,颜徊就定义,颜生的快乐是永远建议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事实证明,大家的愿望都实现了。
他们的爹,颜右相在病魔的纠缠就快要过奈何桥的时候,不知是因为他顽强的毅力还是颜徊泣鬼神的哭声,他挣扎着,爬回来了。
而颜徊的的定义,也完完全全地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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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气正好,颜夫人正抱着颜生,后面的丫鬟抱着颜徊,准备出门逛街。不料突然冲出一个江湖术士,大声喝止了颜夫人跨出门的举动。
颜夫人吓了一跳,身后的丫鬟正要骂上,只听那道士长叹了一口气道:“夫人,你这两个娃都不是平凡之人啊,特别是这女娃,千万莫要带出这府中。”
“胡搅蛮缠的臭道士,休要在这胡说!”丫鬟一跺脚,娇声呵斥。
“夫人,你这两个娃出生时,可曾口中含有锁匙?”老道淡淡一笑,一撮白胡倒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都说要你速速离去了,还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丫鬟只觉得这老道不可理喻。
那丫鬟不知,颜夫人自然是清楚的,这含锁匙之事,因为怕遭来麻烦,所以除了春婶,自己,还有颜松,是无人知晓的,春婶一直生活在这府中,活得久了,口风自然而然比那些下人严谨,而颜松定是不会拿此事乱说,而这道士居然得知,看来定是不简单。思念及此,颜夫人道:“这些事自是无中生有,只是老先又为何说我这两个娃不同凡常?”
“老夫只能说惭愧,倒也算不出来一二,但是夫人请听老夫一言,常言道,七日乃是一道周期,这女娃七岁以前,是切不可离开府中,如今老夫也只有此办法,接下来还得看这女娃的造化了。”老道一抚胡须,无奈道。
颜夫人听了,心里也有些急了,便有些疑虑,转头用眼神示意丫鬟抱了颜徊离开,那丫鬟虽是不明白夫人为何会相信一个江湖术士的话,却也只能听话退下。
颜夫人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将那老道请到颜松的书房内,遣退了侍卫下人,将大致情况与颜松说了,颜松虽是不信这鬼神之说,但听夫人说那老道竟可说出颜生颜徊口中所含之物,也有些将信将疑。
颜夫人转身关紧了门,忙低声问道:“老先生,那可知这所含之物的意义?”
“这......老夫也不甚清楚,只是看见这锁与匙之间,脉络相连,这两个娃的性命是连在一起,无法分割的,直到有一天这锁可解开。”老道说道。
“竟有此事?”颜松一脸怀疑地问道。
“罢了,老夫只想说,切听此言,莫要让这女娃在七岁之前出了府。”说罢,老道也不待颜家款待,径自离开,叹声连连。
这襁褓中的颜生自是听得真真切切,暗道这老道不诚实,这种事情她在二十一世纪到时见多了,只可惜却也无法出声反驳,只能干瞪眼。
之后,才讲与了颜徊听。
颜徊沉默了好一阵子,久到颜生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不屑地嗤道:“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