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三章、黑天鹅(11)(1 / 1)
画面变暗了。
云河以为已然结束,但没有。
面前的黑暗铺天盖地,却又从一个角落开始慢慢变亮。
四周依然伸手不见五指,亮光是从一只摆在一边的电视机中发出的。电视机的声音似乎被调至最小,所以仅剩画面在孤独地舞动,活像只被掐住喉咙的野兽,狂躁摇摆。
云河环顾,了解到自己置身于一间高档旅馆房间内,她一回身,就看见璀璨的星空与华丽的城市灯光在透亮的落地窗外交相呼应着。
美妙的夜景,美妙的夜晚。
云河听见些微的人声,就靠过去。
娇媚的呻()吟,与男性的轻喘。
窥探别人的记忆就是这点好,当事人永远感受不到云河的视线,而云河知道,此时的她,依然在吮吸销音的血液,才得以,看见这些绵延不断的画面。黑血的记忆。不死者的过去。
只有血液能绘就如此浩瀚迷离的镇魂歌。
电视机的那头,柔软的大床上,有两个纠缠的身影。
他们就像蛇,旖旎,柔情,妖娆。彼此纠缠,不分彼此。忘乎时间,忘乎世界,想方设法吞食对方。
女子有灰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光()裸的身体,被电视机发出的暗色光照出苍白的色彩。一只苍白的蛇,极尽妖娆,柔软的,冰冷的身躯就像一条延绵无止尽的缎带。
云河忽然觉得心被柔柔击中了。
女子身下的销音睁着一双缄默的漆黑眼睛望着天花板。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明若星辰。血族的夜,是妖娆的花,怒放,哭泣,狂欢。
女子一双美丽的手捧起销音的面颊,看了又看。她低头轻吻他的眼睑,鼻梁,下巴,脖子,胸膛……濒临痴狂的迷恋,久久不想离去。
“你知道吗,你很像他。你很像路西法。”
“那个拥有撒旦之名的吸血鬼。最强的吸血鬼。也最美丽。他的一生和名字一样狂狷,神秘。”
“但是他不爱我,他也不需要谁来为他付出。”
“可是我好寂寞。我要找人来爱我。”
“销音,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叫我娜娜。销音。”
女子沉醉于黑夜,沉醉于她新领养的宠物。销音没有答话,她就一个人说,说得连贯自如,如痴如醉。
而销音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天花板。直至主人无数次要求,他才淡漠地呼吐出她的名字,他唤她,“娜娜。”然已经被改良过的嗓音,哪怕没有感情,也能吟唱出动人的音律。女子许是被感动,许是听出了销音的迁就,于是便伏在他的胸膛,小声哭泣起来,而哭过一阵后,她又失了心一般地吻他,索要他,求他抱紧她。
销音一动不动,任由女子发泄着,他苍白的,美丽的,残缺的手,垂在床边,就像因孤独而死去的诗人的手,惹人爱怜。
云河被这香艳的画面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埃蒂卡说的都是对的,原来销音果然是和路西法长相相仿的布娃娃。
但是……销音,销音你居然成了血族贵族的情人。
那个女人,她抱着你念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强迫你记住你仅仅是一个代替品的事实……
云河被黑血的记忆击回现实。
她这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抓着销音的后背,牙齿已然深深嵌入销音的脖子,吸食的样子,贪婪且,不顾人死活。
她眨了眨眼睛,迅速从他身边跳起来,抚抚惊魂未定的胸口,仓皇地打量他。
枪已然滑落在脚边。云河低头看了看,一时间没有去捡。
销音扭了扭脖子。云河是个太不专业的食血者,他只消微微低头,就能看见被她弄脏了的衣襟。
但是他感受不到痛觉,也没有露出任何或悲伤或愤怒的表情。
吸血鬼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好,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他只是注视着自己的衣服,有点伤脑筋地叹息一声。
CD机尽忠职守地播了一个周目,就安静下来,在两人之间营造出寂静的氛围。
“你怎么忽然不吸了。”销音不露表情地问,“我的味道不够好吗。”
他还真有点好奇面前的小猎人会如何评价他的味道。
云河顿了顿,轻声道,“你为什么不反抗?”
她想他是明白她的疑惑的。
血族是千年不死的。
这世上必然有许多人憧憬永生。但是,像菟丝子一样依附着别人的永生,还带有强迫性,那会是怎样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销音瞥云河一眼,靠到沙发上,漆黑的眼中划过一丝愠怒,谈话至此他终于算是有了感情波动,“别那么看我,云河,别用同情的眼神看我。你居然问出这么一个好问题,嗯?你问我为什么不反抗,云河。就我所见,立在我面前的你完好如初,就像你母亲生下你的时候一样,四肢健全。你拿枪指着我,你有过战斗的经验,不是吗。可我这个不战斗的居然比你这个习惯拿枪的少了个手指头。你经历的,还远远不够。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不反抗。云河,你还是个小女孩,你始终是。”话毕,销音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你和那位贵族,关系好吗。”云河避开他对她犀利的指责,只是柔声问。他的的确确,说得非常对。
“不好,也不差。她从不教我任何血族的本领,不束缚我做任何一件我想做的事。她只在需要我的时候出现。我不了解她,也不了解我自己。”销音弯腰,捡起云河的枪,这个动作让云河的心轻轻一提,但是销音很快将枪交给云河。他握着她的手,迫使她用力握住枪,顶住他的心脏。
“听说,子弹穿过心脏才死得更快吧。云河,你是来杀我的不是吗,那就快动手好吗。”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枪,连他的眼睛都像是一副镣铐,紧紧锁着她。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嘶吼的野兽。
云河忍了忍,从他的手中强行抽出自己的手,手背上留下长条状地,被抓伤的痕迹。巧克力再次跌落在地上。
销音盯她许久,半晌,重重靠在沙发上,一只手盖住脸,“云河。你知道吗。我老了。死了。腐朽了。这不是最让人厌恶的。最让人厌恶的是偏偏有人要提起,还不负责任得想撇干净走人。”
云河定定地望着销音,没有言语。
她不想开枪。开枪拯救不了任何人。
但毫无疑问,她已经伤害到他了。
“我有点想杀你了。云河。”销音望着云河的眼睛,美如罂粟的声音缓缓荡漾在空阔的房间里。
云河依然望着销音。不说话。只是感觉有点窒息。
“但是我不知道如何杀。”销音笑了笑,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说道,“你是不是很紧张,要不要我倒杯酒给你,安安神。”
云河微微低下头。她不确定他到底想怎样。
“没有加安眠药的。你喝完就回去吧。这些女孩子,我都会让人送回去。”销音扫一眼沙龙室里昏睡过去的女孩,“我还要见个别重要的记者,这样耽搁下去不好。”
他说着,就站起身,径直走向酒柜,“你也可以准备好了再来。我会等你。”
他美丽的,残缺的手,从酒柜里,取出一只酒瓶。
而忽然,他感觉到腰身一紧。
云河从后面抱住销音的腰。
销音变瘦了。变得那么瘦,以至她不抱得足够紧,就没有真实的触感。
然,哪怕再紧,到手都是一把苍凉。
“对不起。原谅我。”她的脸贴着他的后背,郑重地说。
销音停住手中的动作,沉默。
“不麻烦了。我不会再打扰你的。销音。”云河没要他的酒,只是默默将手中的爱枪揣回口袋,毅然决然走向门口。
她的心很乱。但她不想再伤害他了。这是,最强烈的愿望。
“服务生来查房!”
就在云河离房门还有五米远的时候,一粗犷豪放的声音响起。
云河怔住,只见沙龙室的门被一脚踹开,彪悍的养母埃蒂卡迈着大步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登时,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