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二章、隐者（9）（1 / 1）
电话那头传来的澜波，镇静异常的嗓音让云河的思维有些短路。
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人的生死而是明天的天气。
然而云河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迅速。
简直同步到不可思议……明明才和澜波提到宇辉。
有时候，这个世界上的巧合多得有些残酷。不过，云河想，幸好是知道销音的情况后，他们共同的母亲才出了事。
“脖子上有明显的两个被咬的小洞，所以我想是吸血鬼干的吧。我回到家就发现这样了。”澜波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他的身上一直存在着一种与他同龄的男性身上很少有的成熟与干练。
“妈妈是带着微笑的，大概是因为又见到了失踪多年的养子。呵。”最后一个笑，冰冷而无力。云河握着手机的手轻轻一抖。
如果，为了保密而要杀掉所有亲人，这样的永生，真的幸福吗？
不，不会幸福的，反而，危机重重。
镇静地描述着这些的澜波究竟会有怎样的表情，一想到这个，云河就觉得连水里的泡沫，都冰冷得刺骨。这是一个悲剧，且，不知何时能够终结。
“澜波，我马上到。”云河挂了手机。
九根手指弹奏的CLOUD RIVER，最后的倒数十秒，乐手清幽的面庞，无数次破裂，却又重聚，组成许许多多残破的镜像，在脑海里横冲直撞。
无助的时候，嘴里吟唱的是CLOUD RIVER；想放弃这个世界的时候，浮现在脑海里的是CLOUD RIVER，如同是教堂圣曲一般，能将心中所有罪恶荡涤的，还是CLOUD RIVER。忽然教堂里冲入一位小丑，它脸上带着假笑的面具。他残酷地说你一直以来信奉的，不是天使，而是会为了自己而抛弃一切的魔鬼。
一片不曾受任何人进犯的记忆跌向深渊。
然而云河知道这并不怪销音。谁都可能成为夏娃，引诱其偷吃苹果的蛇才是原罪。
究竟是谁，将销音领向黑暗的征途，究竟是谁，让他变成吸血鬼……
云河迅速穿好衣服，就冲出房间。
半卧在沙发上的埃蒂卡仿佛什么都知道般，向十万火急冲出去的云河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比你年长的隐者想告诉你，一旦开始，就很难回头。”
云河没有言语，也没有停顿，她径直跑出屋去，坐上一辆计程车。
透过车窗云河看见养母微胖的身体突然出现在门口，向着她离开的方向，沉默就如黑夜。云河不知为何，在看见养母的那一瞬间心里满怀悲怆。
澜波在顾泉身边的工作毫无疑问是体面的，因此他和母亲住在一座地段不错的大厦中，四面都是商业街。此时已是深夜，大厦里空荡荡静悄悄的，云河的心跳痛苦地加速着。
澜波住在第十三层，必须得用电梯。云河在柜式电梯里，按下十三层按钮时手指有轻微的颤抖。
很可能，宇辉就是这样，安静地按下楼层的按钮，安静地站在这部电梯里，四周静悄悄的，然后，他带着一身的从容，安静地，结束他母亲的一生。
云河忽然莫名地，感到自己的眼眶正在发热。她急忙闭上眼睛。
如此，偌大一个白水市又有一位突然消失的居民。可是不会有人在意。
也不会有人在意，曾经突然消失的一位乐手，带着染血的双手回归了。
云河深吸一口气，稳定思绪后就再次睁开眼睛，昔日乐手清幽的面孔，却仍旧时不时地浮现。
云河想，销音许是还惦记着往日的弟弟，所以迟迟不愿下手。
冷酷的杀手内心也有温柔的一角。这才是最悲惨的。于人于己，这都是一种悲剧。
电梯停在寂静无比的十三层，已然深夜，这里没有一点声响。
云河来到澜波所住的房间门前，温柔却又响亮地喊了一声，澜波。
此时澜波就坐在门内，背靠着门。只与云河有一门之隔。
“你为什么来。”澜波的声音没有起伏，却似很虚弱。
云河于是就知道澜波就在门里，她轻柔地把脑袋和手贴在门上。
“我来见你。我要看到你。”云河咽了咽唾沫，强行把再次涌上喉头的一大团悲伤吞下去。
“来看我干什么。回去吧。”
“不，澜波，让我看看你，就一下就好，让我知道你没事。”
“你不是在高中毕业时就决定不走职业猎人的道路吗？你不会愿意和吸血鬼纠缠的，所以又为什么要主动来接近这场纠纷呢？这只会让你难受，而你什么都不能帮我。你只会扰乱我的心情。”澜波越说语速越快，却强行保持着平静说完他想说的话。
“……”云河没有言语，只是头贴着门，慢慢闭上眼去。她知道，澜波也和她一样，努力不让心头的悲伤喷发出来。
“回去！”澜波感觉到云河还在外面，沉默半晌，忽然大吼起来。
云河吓了一跳，不待她反应，门猛然打开了。门里，澜波发红的眼睛狠狠瞪着云河，他痛苦地颤栗着，微长的流海沾着汗水贴在漂亮的，苍白的额头上。愤怒狂暴的水鬼，浑身散发着悲愤的气场，如一头受伤的野兽。
云河呆住了。她从未见过情绪失控的澜波。
澜波和他哥哥一样，有种病态的英俊，是个太容易让人痴迷的男子。就算生气，也会成为一种强硬的美。
这时水鬼伸出细长的手，死死拽住云河的肩膀，并不锋利的指甲深陷入云河的纤瘦的肩膀。还未待云河反应过来，澜波就将云河抓进房间内，死死将她按在墙上，冰冷的水鬼的额头，轻轻贴在云河的额头上。澜波痛苦地闭上眼睛。
就像初遇时，那种冰冷的，潮湿的感觉。
云河感觉到澜波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是未知的恐惧，也是无法释怀的悲恸。
云河于是伸出手去用力抓住澜波后脑勺的头发，将他的额头紧紧贴住自己的。体温就这样如同电流流窜入水鬼的身体。
然后她望向澜波身后，就看见大片血液如蔷薇花海。
这让云河，不难回忆到她浴血的等级考试。
照片，家具，瓷器和地板，本该是那么温馨美好的存在，洋溢着家的味道。
此时，却被血迹毁的面目全非。
暗红的大片色块哪里都有，好像有谁很享受，刻意铺就浓郁的燃料，宛如一幅抽象画作。血液哼唱着地狱的小夜曲从容地笑着，欣赏着目击者的恐惧。
在电话里听着，云河以为，澜波的妈妈，只是被吸干血那么简单。
她没有想到，完全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肢解。
有些部位云河没有看见，或是没认出来，最清晰可变的，是中年妇女的头颅，连同一小节脖颈。苍白的脖子下端都是暗红色的液体，留下牙印只是个象征，把现场弄得那么“五光十色”，凶手绝对没有吸食掉多少血。
“或许，销音想借由这种场面告诉我，他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澜波呢喃着，仿佛在回应云河心中悲哀的呐喊，“他迟早会来处理掉我，这算是对我的一个通告。”
“……”这么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云河不得不哀伤地默认。
“但是云河呢？我不想你受到牵连，可是我怎样做……”澜波用力抱住云河，发出一声悲鸣。
“你也不必过于悲伤。该负责任的，只是把宇辉变成吸血鬼的贵族。”云淡搂紧澜波的脖子柔声说，水鬼的皮肤是那么冰冷。
她纤细的指尖，轻轻滑过澜波的面颊，“我会保护你的。澜波，我一定不会让他伤害你。曾经的宇辉已经死了……现在我们面对的是共同的敌人，销音。”
“可是，你，真的能够下得了手吗？你不是说，你很想见见他吗？”
哦，是了。云河想到自己坐在大款车里时可笑的言论。那时说想见宇辉和火岛什么的，真是太不负责了。
很想见……是啊，很想见到他。
也很想听他唱歌看看，如果他已无法演奏。
很想触摸他清瘦的面孔和头发，很像触摸他残缺的指梢看看……
也很想对他说谢谢，谢谢每个孤独的时候，有CLOUD RIVER作为守候。
曾经那么那么在乎过……
所以，绝对不能让别的猎人先下手为强。
宇辉，让我来终结你，让我来哄你进入安宁的世界吧。永生与罪恶，一起消失。
因为你，不该存在。
让你在我的面前闭上眼睛，让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你哪里都不去，你在你的家里。停止流浪，停止毫无必要的哀伤。
在血迹满布的房间里云河立下誓言，销音的生命，由她暮云河来结束。
之后，警察，和猎人都来了。他们将澜波的母亲登记为又一个在最近吸血鬼连续杀人事件中的受害者。澜波获准休假，而云河则慢慢展开调查。
又过了几天，一条爆炸性的新闻震惊了全世界。关于吸血鬼出没的各种消息已再无法被掩盖。
临近海域的冰雾市，惨遭吸血鬼的洗礼。一夜之间，一座城市，居然无人生还。
换言之就是，屠城。
吸血鬼除了留下一座坍圮的城市和印有牙印的尸体以外，什么也没留下。
于是经常在青少年的掌机及电脑游戏里出现的恐怖事件，居然坦荡荡地，进军现实。
连续失血事件的负责人苦心孤诣的隐瞒终于被吸血鬼一个恶意的玩笑打破，付之一炬。
恐慌及盲目的兴奋如同被引爆的□□，顷刻间造成轩然大波。有人害怕得足不出户，有人则为了亲眼目睹吸血鬼甘愿接纳各种危险。
然而无人知道始作俑者是谁，是多少人。
无人知道下个受害者，或受害的城市。
无人知道凶手有什么目的。
无人知道……
无人知道这群喜爱在人脖子上留下牙印的狂徒，究竟为何出现，何时离开。
已然没有活人的冰雾市不算大，可曾经也算是人口密集的热闹都市，选中这里的凶手毫无疑问是想制造热点的。他或他们，狂妄无忌，嚣张大胆，敢向整个世界挑衅。
恐怖的，其实还远不止这些。
惨绝人寰的屠城发生不久，前往冰雾市的记者和搜查人员，甚至是军人都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任何人都再也无法接近冰雾市。
冰雾市忽然被一种透明的屏障包围住了，普通人进入不了，接近只会迷路，甚至很有可能莫名其妙地丧生。这个奇怪现象发生在屠城后的第三天。
整个没有活人的可怕城市，很快成了一个被隔离出去的密封器皿。
外面的人很难取得城市里面的信息。虽然偶尔会有屠城后的冰雾市的照片散布在网上，但大多不能提供有用情报。这样，关于冰雾市的一切，都成了阴森晦涩的未知。
至此，冰雾市被各大媒体称作，鬼魂之都。
意指这座昔日繁华的都市，此时只有鬼魂居住，也只有，鬼魂才能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