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四章、你的温柔与可口(6)(1 / 1)
云河虽然不太记得上次火岛带她进入的单元楼,但是大致路线还是有点印象的。
让她困惑的是,翡翠并没有带她去那里,绿色的线延生向很远的地方。云河有点担心,想先去单元楼看看,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这个时候耽搁一秒也是危险的,尤其是,还做了那么毛骨悚然的梦。
云河决心先跟着翡翠。
中途换了两辆公交车后,云河到达了目的地。这里是僻静的城市一角,居民们大体都在上班上学,此时街上的人比路灯还少。翡翠的绿色蔓藤终结在一家狭窄但精致的店前。待云河上前,蔓藤就消失了。
云河在心里对自己说,终于到了。
纵然这里是哪里她也不知道。
心跳如鼓点一般有力,激烈。说不定什么都不会发生,可她却有种,莫名其妙的宿命感。
云河用力推开门,环顾四周,是三个服务生,还有一位女性顾客靠窗坐着。
云河有意识地瞟了那女子一眼,她背对着云河,望着窗外,头发高高盘起,很瘦,云河想,大概她拥有的就是那种欧洲人最为羡慕的高挑的“零号”尺寸。她穿着一件从头包到尾的黑风衣,但是一双裹在紧身牛仔裤下的细腿暴露了她隐藏着的完美的身材。她的腿很长,优美的如同仙鹤。上帝居然给了那个女人那么完美的身材,真是格外偏心啊。
那么,翡翠让她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是恶作剧吗?云河来回观望着这三个迎向她的服务生的面孔,怎么看都像是普通人。
翡翠是骗她吗……
可是它明明说它知道火岛在哪里……
那个女子……至少先看看那个女子长得是什么样才好。
云河忽然记起优莲说的话——能刺激到警犬嗅觉的,除了凶手本身,凶手的东西,或者接近凶手的人都有可能留下凶手的味道。
但是,如果找到凶手的东西或者是接近过凶手的人,那么离真相大白也就不远了。
云河点了一杯咖啡,鼓起坐到那靠窗女子的对面。
女子一开始并没有回过头来。
“你好,那个……请问,你是在等人吗?我方便坐在这里吗?”云河开口。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遇到火岛后真的变了许多,就比如,以前那么畏惧社交的她,现在居然能从容镇静地主动搭讪陌生人。
高瘦的女子慢慢转过头来,云河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漂亮到极致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且,都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遇到。女人有一张漂亮的瓜子脸,五官精致得就像是天使。只是云河并无福气窥见女子的整张脸,斜下去的流海,严实得遮住了女子的右眼和大半张右脸,显得神秘而低调。云河甚至忍不住猜测女子的右脸是不是受了什么消不去疤痕的伤所以无法示人。
“我就知道你会来。”女子,不,应该是男子,他带着磁性的纯粹的男性声音让云河瞬间就震住了。在云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美丽得让人分不清性别的存在,已然一把握住云河搭在桌面上的手腕,这个动作,让看见的服务生们颇感诧异。
对方,很平静,似乎也很亲切。
云河望望面前的天使,又望望紧紧握住自己手腕的冰冷的手,结结巴巴地问,“请问,我们见过吗……还有你是……”
“没有功夫闲扯了,我们要立刻走。”天使一把抓起云河就往外面拖。云河踉跄着跟着。从背面看天使真的非常高,一米八五以上是至少,但是……但是如果是男人的话,真的会盘发吗?真的可以那么妩媚的用头发遮住半边脸吗?
在路过一个服务员的时候,天使慷慨地从宽大厚实的风衣里掏出一叠零票塞过去,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相比之下,天使的装束却很轻便也破旧不堪,像是好几天没洗了。云河能闻到一股霉味。这到底是怎样的生活啊。
“等一下,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在天使这么快的行走步伐下,云河想拜托被牵制的手似乎也没可能。
“那你是为了什么找到我的呢?”云河的问题问笑了天使。天使笑得也很美丽,带着一种男性的沉稳。
“我……我不知道。”
“你的使魔,比你真诚很多啊。”
“你知道它?”
“我能感受到它。还是个小家伙。”说到这里,天使又笑了,“和它的主人一样。都是非常可爱的孩子。”
莫名其妙地,云河觉得天使能给她一种安全感,她很想相信天使,也就愿意被牵着走。
“火岛!”就在这个时候,云河看见了火岛。
这里似乎比刚才更加偏僻了,街上都没有人。浮现在眼前的是昏暗的天空下的未完成的高楼和钢筋搭就的,高大笨重的手脚架。大概是废置的工程。
火岛蜷缩在手脚架下,细密的钢筋环绕着她单薄的身躯,仿佛她在渴望着保护。远远看去,她耷拉着脑袋,精疲力竭,无依无靠,好像是被赶出城堡的灰姑娘,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云河甩开天使的手,忙不迭地跑过去,抱住火岛。
“火岛你怎么了?”她搂住朋友的头,那些丝绸般的长发,此时有些蓬乱及污损。云河不免有点心酸。就连火岛那张洋娃娃般精致的面孔,此时也沾满了污迹。云河一碰她,她就顺势倒在云河怀里,好半天才皱着眉,抬起脸,空洞的视线中,有种说不出的荒凉。
“火岛!你怎么了?有人在追杀你吗?”这么看起来,火岛就像是在逃亡一般。云河心疼地抱住她,感觉到她身体的轻柔与虚弱。
天使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在口袋里,默默望着云河与火岛。
“奥利维亚……”火岛只是忽然轻轻念了这个名字,继而,她的视线才恢复焦距,慢慢看清云河的面孔,于是嘴角忽然扯出一个笑意,“哦,是你。”
云河莫名其妙地,就感觉心中一片哀伤。那声,如同本能一般自然跃出唇边的,哀伤的“奥利维亚”。好像从战场归来的军人呼唤阔别已久的恋人。
“奥利维亚怎么了?”云河就问,“她没和你在一起?”
火岛沉默,勉强从云河的怀抱中挣扎着坐起来,洁白的小腿肚子上沾满了尘埃。她维持着坐的姿势,一句话也没说。云河注意到火岛的指甲里沾满了尘土,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云河是不知道,但她想,那一定十分艰辛。
“抱歉,不经你同意就带她来。毕竟,她在找你。”不远处的天使如是说。
火岛依然沉默,她垂着脑袋,望着地下,有些凌乱的黑发垂在耳边,挡住了她的面孔。云河确定此时的火岛一定面无表情,但是,她的姿势中,就是散发着,淡淡的忧伤。
“我,是不是白来了?”云河问。
“不,我很高兴你来。”火岛没有抬头。从发制的帘幕中传来轻柔的声音。云河睁大眼睛看着火岛,不知自己该如何做,又该如何说。
“我马上就走。”火岛说,“你在我身边不是办法,快去学校吧。”
“但是你这个样子是要去哪里?”云河吃惊。
“小心!”就在这个时候天使大叫起来,云河只觉,耳边一阵剧烈的轰鸣。
她下意识地就望向昏暗的天空,似乎,看见一个身影在跃动。
猎人吗……是追杀火岛的猎人吗……
绝对不要火岛被抢走!
云河下意识地,紧紧抱住火岛,将她护在胸口。高大的手脚架,就在她的眼前,如雪崩一样,轰然坍塌!
轰隆隆隆……
巨大的钢筋不知是否是因为人为而逐步塌陷,将天使和少女们相隔两地,云河最后看见的是天使震惊的面容如一张苍白的手工纸被钢筋切割成一小片一小片。
然后,她的眼前就只剩下黑暗。
云河不清楚自己是否昏迷过。脑海一片空白。然后,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仍然像是闭着眼睛一样,在黑暗中徒劳张望。钢筋封死了她所有的动作与所有的光线,她感觉到疼,却很细微,身体的大部分都是麻木的,且不能动。云河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幸而,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充满浓郁的血腥味。她的呼吸沉重而艰难,她甚至忍不住咳嗽起来,喉咙里像是卡着好几口的血,让她有种痛苦难忍的窒息感。
毫无疑问,她的身上压着她自己都想不到有多重的东西,而她身下……
云河动了动脑袋,使尽力气,喊了一声火岛的名字,声音比她想得都要轻很多。然后她迅速感受到了胸口有细微的摩擦。火岛,应该没事吧?她应该遮住火岛了……
“笨蛋!你还活着吗?”火岛立刻做出了反应。在云河听起来,火岛的嗓门大得比手脚架倒塌还震耳欲聋。
“火岛……呵呵……你好吵……第一次,听见你这样……”浑身都觉得无力。云河好想立刻闭上眼睛,可是她强打着精神,一字一顿地回答了,声音轻入蚊虫。她觉得好幸福,这个时候,她明显感觉到火岛担心的视线向她射来,虽然她捕捉不到。她看不见。
“笨蛋!这有好几吨啊!为什么要扑到我身上来!你会死的!”火岛进行着措辞极端的指责。
“难道火岛不会吗……”
“我不会。”火岛的声音笃定,而急促。
“那也……会疼的吧……”云河严重受阻的思维,无法让她思考火岛为何不会死这件事。
“你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很多人都那么说过……一直……从小学到现在……从出生开始……”
火岛没再搭腔。
黑暗中,一双略显微蓝的眼睛,带着某种触动,寂静无声地凝视着正上方的少女。纵然云河的血已滴溅她满脸。
火岛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冰凉的液体一点点砸落,钢筋铺就的世界,下起无声的血雨。
“拜托……和我说说话……越来越疼了呢……帮我转移下注意力……”云河对着黑暗露出苦笑,“说不定真的马上要死了呢……我……”
“笨蛋。不要再说话了。”火岛轻叹。
“呐,火岛,我们是朋友……对吗……”
“我叫你别说……”
“好疼……”云河终于按捺不住,平静的声音后,是一声充满痛苦的咽呜。纵然如此,她还是坚强地忍耐着。
“你真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火岛问,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怒气。
“因为火岛是朋友啊……朋友这种东西……不在乎数量,只关乎质量……有一个,就绝对……绝对要守护好……”
“笨蛋……”
“好啦……火岛……说不定我马上就要死了……在那之前,做点骂我以外的事情吧?”云河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话语也越来越轻。她慢慢垂下脑袋,却仍然,努力竖起耳朵想要听见火岛的话。
“我,不会让你死的。”
最后,耳边响起的居然是火岛肯定的声音。
如此肯定,仿佛她就是命运之神。
火岛一直是这样。火岛一直给人一种主宰命运的感觉。
云河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全身被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所笼罩,但却有一种错觉,那个时候的火岛,声音比以往更低沉些,就像男性……
衣领忽然被死死拽住,紧接着,有一阵冰凉的触感伴随着腥甜冲入牙床。
牙床深处,有一种火山爆发的地动山摇的感觉,这是,熟悉的……
云河感觉到,火岛的唇贴上自己的,火岛的冰冷的血液,此时就像暖流一样源源不断流进她的嘴里。起初,这些血,味道很刺鼻,很不好受,但是她慢慢接纳了,也慢慢爱上了,无可自拔地沉浸其中,本能性的想要更多,迫不及待地,伸出舌头,与火岛自行咬破的舌头交织在一起。
云河想,其实……
是否能去甜点店分享甜美的巧克力蛋糕,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交了一个可口的朋友。
很甜,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