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二章、她一无所长（6）（1 / 1）
“明明是猎人，却一无所长”的转学生，的确是风靡全校的传闻。
这一点，云河不可能不知道。如今这个话题被露骨地挑明，老师也就没有不理会的理由。
云河紧紧捏住拳头，骨节泛白。她抬头，就看见历史老师站在她面前，对她微笑。这个微笑并不虚假，也没有虚假的必要。
“你就是，暮云河对吧。”
云河在心中暗暗苦笑，居然她也有成名的时候，这可是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少见的优待。
“你相信奇迹吗？”在云河默认后，老师又问。
云河有些愕然地望着老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命运对谁都是公平的。所以要努力啊，不能随便放弃。”原来以为会是什么高见，但还是那么平平凡凡的几句话，根本算不上心灵鸡汤。云河点了点头，假装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让人努力这种事，才是最不该随便说说的呢。
体育课也是极为难熬的猎人专项课。对于其他学生而言，跑八千米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可对于云河而言，八百米都十分够呛，更别提跳高跳远还有其他的技巧性运动了。
在那些让云河手足无措的课上她只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努力模仿，却毫无效果。这样的一天天，简直度日如年。
能感受到这种痛苦吗。
明明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原来的家了。
彻底隔离，没有向上的路，也没有向下的可能。
有一节云河最怕的课，叫做能力修行课，也是猎人专项课程。
近期老师开始教导新的内容。
“今天我们学习召唤‘使魔’。大家应该都知道，所谓使魔，就是类似于，守护神的存在。他们是大自然的精灵，可以在战斗及日常生活中帮助召唤他们的主人，而在没受到召唤的时候，则处在另一个与我们毫不相干的世界里。强大的猎人都能够娴熟地操纵使魔，那是狩猎吸血鬼的重要助手。
“原则上，一个主人只能拥有一位使魔。使魔的强大与否，通常和主人的能力直接相关，只有强大的主人才能召唤出强大的使魔并操纵他。有些使魔只跟从一位主任，但有些使魔，跟从的是一个猎人家族。值得注意的是，使魔一旦被召唤出来，就被视为和主人签订了契约，主人可以不再次召唤使魔，但不能更换使魔。使魔也是有思想的生物，虽然他的存在形态和他的种类相关。因此，使魔如果和主人相处不好，可能不执行主人委派的任务，也可能拒绝召唤不见主人，所以，各位也要非常重视与使魔的感情交流。请无论如何都要注意，使魔也是一种生物，他们也有家，也会繁衍生息。他们可能比你们年纪大很多，所以，请尊重他们，即便可能，他们中的一些，只有人类婴孩的智商或行动力，但请尊重他们。
“使魔中，有异常粘人的，被召唤出来就不想回异界的，也有十分念家的，一完成任务就返回的，这些都是不确定的，取决于使魔的性格。自然，使魔中也有异常凶猛的，会在初次见面时攻击主人也说不定，还请各位小心。总之，召唤使魔是猎人的必修课，即便有危险，也必须迎难而上。今后使魔会陪伴你们，和你们一同成长，其实这种危险，比起他们带给你们的帮助，实在微不足道。那么，现在就跟着我念召唤咒语，召唤你们异界的帮手吧。请务必认真对待，这样，才能把你真实的感情，完全地传达给那个在远处等待你的生灵。”
终于，老师结束了漫长的讲解。班里又是一阵喧哗。
大家都很兴奋，不少学生声称，等待这节召唤课程已经好多年。云河一个人在最后一排抽出草稿纸画起小人来，她当然有理由觉得这堂课完全和她没关系。
说起来，顾泉还没有回她的信……
是因为大学很忙吗？
如果顾泉也遗弃她，那么这个世界……似乎真的无可挂念了……
在老师的督促下，云河不得不按照指示装模作样地开始练习召唤，尝试着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小声念老师教导的咒语。但她对结果表示高度怀疑。她的脑海里充斥着各种绝望的情绪与消极的想法。有学生召唤出了蝙蝠翅膀的小恶魔，三眼的蟾蜍，八只头的蟒蛇一样的生灵……就像身处童话世界，云河见到了各种闻所未闻的生物。使魔真如老师所说，有些拥有实体，看起来就像是真实的动物，有些则像幽灵一样透明……
安可召唤出来的是一个紫色的犀牛头的鬼魂，把她吓得不轻。
云河越发不安起来，召唤不出也就罢了，倘若真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她的思绪越来越乱，人也越来越烦躁，教室里的哄闹声不绝于耳，各种激烈的情绪在她的周遭涌动着。忽然她感受到一股力量冲撞在她的胸口。这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可是，明明什么也没有……
云河望着面前空荡荡的书桌，过了许久，呼了一口气。
果然什么都没有啊。她苦笑。虚惊一场。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越来越悲伤呢……
好悲伤……无法阻止的悲伤。
云河感觉自己的眼眶变得滚烫。她简直快要哭了。
是的，她无法欺骗自己，她是那么期待有一位异界的朋友。她不是没有在老师描绘使魔的时候，憧憬过。
就在她用手捂住脸决定颜面尽失地大哭一场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有一点点，零星的，微弱的光从指缝外透射进来。她认为那是幻觉，却还是忍不住抬头，不由震惊了。
有一个，豌豆大小的，翠绿的东西，浮在她的面前，散发着绿色的，赏心悦目的光。
这是她的使魔！会漂浮的豌豆！
云河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捂着嘴，看着豌豆形状的使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成功了！她召唤出使魔了！
“哈哈，不愧是云河，居然召唤出一粒豆子！谁能想象会有猎人和一粒豆子共度一生呢！还要和豆子培养感情……哈哈哈哈……”眼尖的邻桌很快发现云河这边的新进展，笑得倒在桌子上，直不起腰来。
如果真有所谓的，从天堂掉进地狱的感觉的话，那么云河觉得，她已经切实体会到了。
嘲笑就像是一种可怕的瘟疫，在全班迅速扩散，连老师也无法忍住带着吃惊的笑。原来，在自己心中这样的奇迹，居然在别人的眼里，毫无价值。
也是……在她为终于证明自己是猎人而欢呼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事实上也确实证明了自己是个废物猎人。一瞬间如临冰窖，她冷得连牙齿都在打颤。但她面无表情，维持着最后的自尊不让别人看见她的挫败。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召唤出它呢！
云河望着面前的，仍然漂浮着的绿色的种子，很有冲动一把握住它扔到窗外。可是……即便她那么做了，还是改变不了已经发生了的事吧……
改变不了，是废物猎人的事实……
面前的那粒种子似乎很有活力，总是不落下去，一直漂浮着，也没有想走的意思。它一直浮在云河面前，似乎在端详着云河那张遮在黑边框眼镜后的苍白消瘦的少女的面庞，怎样也看不够。可是哪里会是这粒浑身透绿的种子的眼睛呢？
云河不知道该如何和这样的使魔交流，也不知道该让它完成怎样的任务，就只是任它浮在那里。而她，又似乎进入了只有自己的沉寂的世界，身边的人一点一点消散，她的使魔也不知去了哪里。
似乎在远处，在很远的地方，有忧伤，凄美，且诡异的吉他声。
CLOUD RIVER……
宇辉抱着他的吉他，就如怀抱一个婴孩，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半边苍白的面孔。他残缺的左手，奏出她的天堂。
她呆呆地坐着，脑海一片空白，不知这样过了几节课，只是感到猛然间被谁推了一把。她惘然地抬头，是安可那张美丽的脸。
“不要忘了今天你要打扫卫生的喔。”说完，桀骜的女生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河呆呆地低下头，依然坐着，没有动。
教室里空空如也。
窗外，夕阳西下。
仅仅看云河和她的使魔的话，你一定会觉得时间是静止的……如果忽略，夕阳镀在少女面孔上的金色。最后的一片阳光落在少女纤长的睫毛上，就如精灵在唱世界尽头的悲歌。
少女自然地，庄重地，甚至是圣洁地，从书包里缓缓摸出一把美术刀。
她没有注意到绿色的豌豆使魔微微地晃了晃身体。世界依旧沉寂。
宇辉……对不起，我好像，没法一个人坚持下去了。
她几乎没有停顿，动作就如猎人同学操纵特殊能力一般娴熟。她在左手腕用力一割，血液如同时间一般连贯地涌出来，绵绵不绝，绵绵不绝，像是无人能阻止。
一直流淌，一直流淌，如不会停止的CLOUD RIVER，在音乐盒里奏着凄美的歌，在表盘上拖着笨重的指针不停地迈步。
少女雪白的运动鞋也被染上色彩，从阳光赋予的天使的金，变为地狱的魔鬼的红。她的脚边已汇聚了一个暗红的血泊，可是还是没有停止，谁也无法阻止因绝望而涌出的鲜血，就像生者无法捉住已逝的灵魂。那些液体承载了太多挣扎，此时迫不及待地离开。
身体的主人听不见它们的哀鸣，她在一片沉寂中。
终于，连刀也落入了这片湖泊，亮闪闪的光泽，迅速被暗红色吞没，不见踪影。
少女像是睡着一般，只是面孔上血色褪尽。很快，她安稳地倒在了地上，像是睡死一般，一动不动。
绿色的豌豆状使魔迅速跳动起来。它像是这才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绕着倒下去的主人转了三圈，然后，从他的头顶，慢慢生长出绿芽来。那是非常细小的，如同线一样的绿色的苗，就像是被迫生长的植物，孱弱到几乎没有生气的苗。那株苗，很用力很用力地生长，身体也越拉越细，像一只求乞怜悯的手，最后，几乎看不见。可无论如何，他还是够到了云河抽屉里的手机，他的苗在手机上盲打了几个数字，然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绿色的小身体在一片微光中消失了。
云河的使魔拨打的号码，正是碰巧路过E班的，正在走廊上行走的一位女生的手机号。
女生嗅出了不可思议的，散发在空气里的猎人的血的味道。
手机铃忽然响起。
女生有些诧异，摸出手机看见一个陌生的号码，可是，对方居然还不等她接，就迅速挂断了。不过，这也就足够。出于警觉她回拨了号码，清晰地听见教室内传来音乐铃声。于是她小跑着进入E班，震惊地看见，倒在血泊里的，气若游丝的云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