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跟我回去吧(1 / 1)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陈秀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儿子,以及仍被阻挡在门外的沈锐,试探地开口:“渊儿,不如让你爸爸……让他进来吧?”
沈渊临没有动,只是看着母亲问了一句:“这个男人,他经常来这里?”
陈秀蓉垂下了头,不敢回视儿子的目光,“……偶尔。”
沈渊临抑制不住心里的冷笑,所以只有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只有他一直为当年的事感到耿耿于怀?
这狗屁的到底算什么?
沈渊临从门里走出来,大跨步的从三人之中穿过,直奔楼梯而下。
“沈渊临!”
“渊儿——”
聂宁比陈秀蓉更快的叫出声来,追着沈渊临的身影而去。
沈渊临走的很快,聂宁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差点一脚踏空摔下楼梯,一直跑了四层楼,终于在最底下的楼梯口捉住他的袖子。
“沈渊临,你冷静一点!”
沈渊临霍然转身甩掉了她的手,冷然的瞪着她,“热闹你看够了吧?可以滚了吧?”
谁想看什么热闹,你真是莫名其妙!
如果是以前的聂宁,她应该会这样怒吼回去,可是现在看着他漆黑如墨的眼,忽然就看懂了那眼眸深处的愤怒、悲伤和痛苦,所以聂宁很平静的摇摇头,“不,我不走。”她来,本就是为了把他带回去的,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放弃。
聂宁意料之外的平静似乎也冷却了沈渊临的怒火,他握紧拳头,转身就走,聂宁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两三米的地方。
将近中午时分,阳光很好,明亮而柔和,虽然不能完全抵消冬日的寒意,却让街上的一切都笼上了温暖的影子。
这是一个普通的城镇,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喧嚣,汽车穿梭在路上也是分外安静,偶尔会看见三两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或女生谈笑着走过,身上穿着蓝白色相间的校服,清爽干净,朝气蓬勃。
沈渊临或许也穿过那样的校服,聂宁凝视着前方沈渊临挺拔的背影,发现他的背脊从来都挺的那么直,明明经历过那么多伤心难过的事,却依然固执的维持着他的坚强和骄傲,从不显露自己的脆弱和孤独。
真是倔强的男人……聂宁看着沈渊临长风衣的下摆转过街角,也急忙加快速度追上去,她不能跟丢他,不只因为她在这里人生路不熟,更因为她想跟着他,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沉默的相伴——她觉得,这个时候他需要人陪。
拐过弯,是一条稍微热闹些的街,两边开着许多各式各样的小店铺,面包牛奶、柠檬绿茶、手表玩具、CD光盘、篮球足球……
聂宁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这样走在沈渊临曾经走过的路上,就好像看见了他一路成长的痕迹。
也许有一天,她和沈渊临共同拥有的回忆,会多于和顾子安在一起的回忆。
聂宁这样想起顾子安的时候,也出乎意外的平静,可能因为沈渊临就走在前头,他虽然一句话也没搭理自己,可是脚步并不快,她追的并不辛苦,不管左转右拐走到了哪里,一抬头都能看见他的背影。
聂宁想起自己追赶顾子安的那些年,从小学到高中,努力的拼命的想要追上他的脚步,而顾子安却一点也不明白,径直就往前跑了,而且一跑就跑出了国,一去四年。
顾子安一定没想过,或者想不到,被擅自抛下、被遗弃下来的痛苦,这一刻聂宁忽然有些明白沈渊临的心情:自己的父亲突然决定要离开,抛弃他和母亲,而去跟别的女人共建家庭,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孩子叫他“爸爸”,而自己已经怎么也叫不出口。
沈渊临的父母离异,应该是他十八岁时候的事吧,聂宁记得他轻描淡写的这样说过,那就是四年半以前,时间还不够久远,所以伤口还鲜血淋漓,一旦被触痛,就情不自禁想要反击。
自己来这里,本来只是想说服他和自己一起回去,可是没料到会意外撞击他家庭的秘密,如果换做是自己,应该也会发怒的吧。
可是如果你想说,我就在这里听着呢,沈渊临。
聂宁轻轻的在心里说,跟了沈渊临一路,她的心情一直很安静,甚至充满了柔软的情绪,她想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知到底经过了多少时间,走过了多少条街道,当黄昏的落日已经挂在天边的时候,沈渊临终于在一个小山坡上停下了脚步。
聂宁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沉默良久,然后半侧过身对着自己伸出了一手,全身的轮廓都被余晖涂上了金色的光芒,“聂宁,过来。”
聂宁对他一向没有抵抗之力,乖乖的走过去,把手放进他掌中。
沈渊临拉着她,一起在草地上坐下,于是聂宁知道,这男人是对自己卸下心防了。
“你一直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可是沈渊临一开口,却是这一句话。
“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到?”聂宁打太极一般,却是承认了。
沈渊临盯了她半晌,像是评估她话里的真假,然后他道:“想听故事么?”
“想。”聂宁毫不推辞,抱住他一边手臂,靠在他肩上。
冬天一旦太阳下山,温度就会降低,她一靠过来,沈渊临就感觉左肩微微一暖,他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紧绷的心情忽然一松。
“他们离婚,是在我高考之后,”晚风中,沈渊临的声音听来比平时更加低沉,“可是他们的感情出现问题,是在更早之前。”
应该是十五岁之后,在那个全家人一起出行的夏天之后,一切都开始往一个不可挽回的方向崩塌。
爸爸开始频繁的夜归,脾气变的焦躁,对妈妈的态度日益恶劣,如果妈妈在那种时候胆小的缩成一团或者哭出来,爸爸就会变得更加不耐烦,然后摔门而出。
但是这些,他们从不在他面前坦露,在他面前,他们依然装作若无其事的相敬如宾,妈妈也从不对自己诉说她遭过的委屈。
但他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傻子,那么多事情不会毫无痕迹,很多个父亲晚归甚或不归的夜晚,他都会听见母亲在偷偷哭泣。
对这样的男人,他很快绝望,甚至疑惑他们为什么还不早点结束这段婚姻。
然后高考之后,站在两份离婚协议书面前,他终于懂了——他们说是为了他,为了不影响他高考的情绪,所以想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对他坦白。
他只觉得荒谬不堪,他是十八岁不是八岁,不需要他们这种自作主张的体贴温柔,更不需要这种以爱为名的欺骗和伤害。
“可是你还是很难过,不是吗?”聂宁抱着他的手臂,看着他沉郁的眼。
这个女人,还是不懂迂回曲折,不过此刻他只觉得高兴,因为她终于懂得他的心情。
是,他很难过,特别是当看见那男人离开之后,妈妈抱着那张全家福哭的全身颤抖的样子。
男人什么都没有带走,就这样把他所有的东西连同他们母子一起,留在过去的记忆里,而他自己,却满身光芒的走进另一个世界。
聂宁没有问沈渊临他恨不恨他爸爸,或是他爸爸为什么要抛弃他妈妈——男人要离开一个女人总是有千万种理由,而是把头在沈渊临肩膀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继续窝着,“抛弃了阿姨那么好的女人,他一定会后悔的。”
沈渊临听着她拐着弯的拍马屁,眼里浮现今天的第一丝笑意,“你怎么知道?”
她扮了个鬼脸,“如果不是后悔了,怎么会经常回来看望你妈妈?”她坏心的猜想,“说不定他新娶的女人脾气很糟糕,或者两个人的关系很不好,真是可怜的男人。”
她装模作样的叹气,沈渊临知道她又在拐弯抹角的替自己出气,于是眼里的笑意又浓了些,“你知道的可真清楚。”
“电视上都这样演的嘛。”她吐了吐舌头,果然像个大龄电视儿童,轻松自在的样子,仿佛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没有顾子安,也没有过分手。
太阳落下,月亮逐渐升起来,风有点冷,聂宁侧身靠进沈渊临胸膛,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干净柔和,没有顾子安的魅惑和危险,令人温暖而安心。
“聂宁,认真回答我,你为什么跑来找我?”一片静谧中,沈渊临突然又问道。
聂宁安静了一会,然后端正坐姿,认真的回视着他同样认真的眼,“沈渊临,跟我回去好不好?”
“为什么?”沈渊临仿佛执意要一个答案。
聂宁藏在袖中的手掌心已经沁出汗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因为我……喜欢你。”
这句话那么短,她却绕了那么一大圈才终于能够说出来。
沈渊临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喜欢逃避、装作不懂的女人,把沈渊临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不去深思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对一个女人这样好,害怕自己一深究就会发现令自己手足无措的事实:如果自己喜欢上了沈渊临,那顾子安怎么办?明明已经喜欢一个男人喜欢了那么多年,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牵挂起另一个男人?
可是西西说的也没错,她这不是背叛,是顾子安没有好好捉住她,是他给了沈渊临趁虚而入的机会,而爱上一个人,是由不得理智控制的,只能听凭感觉而动,随意志而行。
所以她像莫然所忠告的那样,来找沈渊临了,她觉得如果自己再不努力去追,这个男人也会从自己身边飞走,并且再不回来。
“所以,跟我回去吧,好不好?”聂宁再一次鼓起勇气说,这一次是真心实意,没有丝毫的不良居心以及利用。
沈渊临久久的凝视着她,久到聂宁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才再次说话,“那顾子安呢,你确定你不再爱他了?”他没有大方到,可以接受自己的女人心里还爱着另一个男人。
聂宁犹豫了一秒,“我不知道,但我现在想和你在一起。”
真是个坦白的令人头痛的女人,沈渊临看着她坦率直白而充满期待的双眸,突然叹了口气,一侧身躺倒在她腿上,像投降又像是诅咒般说道:“聂宁,如果你后悔了,我会恨你的。”
他没有母亲的大度,被遗弃被背叛仍然可以不怨恨,他就是个被伤害了就忍不住要恨的人,这么糟糕又偏激的男人她确定她要吗?
知道他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聂宁咧开嘴巴,灿烂一笑,“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沈渊临又凝视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终于也微微一笑,抬起一手按住她后脑勺,然后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吻住了她的唇。
聂宁的脸瞬间通红,无比靠近的距离,她可以清楚的看见沈渊临的睫毛,还有他倒映着星光的眸子,那一刻她心跳严重失律,呼吸间都是沈渊临令人沉迷的气息。
聂宁逐渐呼吸困难,头脑昏眩,最后只模模糊糊的记得沈渊临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似乎是这样的:聂宁,为了你这句话,我沈渊临愿意再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