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东风细细吹愁缕(下)(1 / 1)
回忆转圜之时,她的目光才渐渐清明。
此时只要想起他那时恍若深海碧波般沉迷的眼神,她的心就好似被浅浅地揪起一个微小的褶皱。
她甚至并无察觉到自己竟轻叹了一声,只是怔然地望着屋内的摆设,神思飘移。
蓦然间,飞琼的目光移至那张雕刻古朴,却价值不菲的卧床之上。她只轻轻地行至床边,小心谨慎地将那卷藏在缝隙内的卷轴取出。
若是如前几日的景况,这卷轴放在此处似乎并不妥帖,但一旦取出,又有何处是安全无虞的?
飞琼只面色凝重地四处环看,想要寻到一处合适的藏物之处。忽然间只觉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她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桌上的某样事物,刹那间有了思量。
待打点妥当那卷至关重要的司瑶密录时,飞琼不由深深地喘了一口气。那压抑在胸中的怨懑之气忽的一扫而光,瞬时觉得心绪安宁,神思透彻。
只是她并未察觉到身后一闪而过的黑影,待她回眸之时,却已被一只胳膊紧紧搂住,登时只觉呼吸凝滞。
“夏卿哥哥,总算抓到你了!”耳边传来一个娇柔无比的声音,未见其人,便见一支双风金簪闪过眼前。那簪身纹路细若抽丝,攒成的双风状若天成,光彩绝伦。顶上嵌着一颗浑亮的猫眼珠,两条珠结垂坠而下,流光溢目。
究竟是何女子,竟戴着这般工巧至极的凤凰金簪?
飞琼只听得那女子轻轻地“咦”了一声,便略有疑惑地放开了她。
也莫怪那女子会认错,飞琼既身在只有轩辕夏卿独居的内院里,又不挽发髻,一身雪白,若单从背影看,一时之间未能辨出其人也是情理之中。
她只缓缓转身,表情淡然地端看面前的柔质女子。
那女子并非有十分的姿色,但那洁白如雪,光软如绢的玉肤却是世所罕见。她虽是穿着简单的轻纱衣饰,却仍是一派的高洁气度,那一对流波双目回转之间,已将此人的绰约神采衬托无疑。
飞琼心下已对这女子生出一分好感,但面上并未表露,只浅浅地对那女子说道:“小姐想必是走错了房间,若是要寻轩辕公子,他的居所是在对面不远处。”
那女子亦未发一言,只用那清灵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飞琼,便拍额笑道:“都怪我鲁莽,竟将这样标致的姐姐当成了轩辕哥哥!姐姐不要生气,玉芷给你赔罪了。”
飞琼闻言不由得心神一震,却又将心底的疑问生生压下,只淡淡回礼道:“我并未受惊,小姐亦无须责怪自己。只是小姐若有正事,还是速速赶去的好。”
那明眸善睐的女子只笑着朝她点点头,便微微地抬起裙摆,灵活地越过那边的门槛,若飞燕凌空般疾步离去。
飞琼只静静望着那女子远去的娇小身影,面色不由得沉滞起来。
难道,她就是那个名满天下的慕容玉芷?
午时,飞琼拖着疲惫的身躯从那地下的秘密瓷窑缓缓踱步而回。彼时那献给赤水国炎凌帝的精致笔筒业已制备妥帖,平心而论她亦无须这般辛苦地每日去那沉浸着尘土与匠人汗渍的瓷窑,但尽管如此,她的心中了然:唯有在那里她才能专心致志地做事,而不被那些纷乱的思绪所侵扰。
她虽在西洋留学了一段时间,但骨子里仍是传统的闺家女子,那妇德之重亦是再明白不过。那心中摇晃闪烁的点点奇异之感,她甚至都不愿去细想,亦不愿去探究。她的人生轨迹是早已描绘好的,任何企图想要将她拉离既定轨道的事物,她都清楚地明白应该如何应对。
此时她身处清幽庭园之间,望着那暖煦的斜阳缓缓地摇动着湖水碧波。耳边忽然传来了些微的喧闹之声,她本不愿理会,怎奈那触动人心的场景竟透过那叠着岷峨怪石的假山缝隙,堪堪展现在她的眼前。
那一片的堤草泛着浅黄的色泽,映衬出树上那震慑心魂的浓稠绛色。不知是何种花卉,竟然能在这样的季节里开得如此绚烂,浑若万片丹霞,千重云锦。
但真正牵动她心神的,却是那个有着出尘之表的神秘男子。此时他手执一把玉梳,却是在为那个有着凝脂雪肤的女子绾发。
那潋滟无比的花色亦掩不去他的绝代风采,反是将这般的旖旎情状衬得愈发风姿动人。他的举手投足意淡如无,却如行云流水一般顺遂悦目。
那有着光耀白肤的女子亦是带着一脸柔软的浅笑,轻轻地浮靠在他的怀中,翠眉舒展,眼颦秋水。
这般的景象仿若隔世画卷一般,掩映在花叶围环之中,浮辉于飘渺楼台之侧。
飞琼只觉自己的脸孔渐渐变得灼烈,有难以名状的热物从脸颊狠狠地蹿至心头,直激起那胸腔里一阵的疼痛难忍。
她只默默地转身,然后飞也似地快步离去。那时候她分明觉得,只要是再多待一秒,她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