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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她们二人来到了一间门面很大的一间客店,刚一进了正门,一个伙计立即迎了上来,打眼一扫就知道这二位秀丽标致的女子不是普通的一般住客,于是立即殷勤的说道:“二位小姐,外地来的吧!快里面请,不知可是要住店吗?不是小的夸口,我们这客店在这里是声名极好的,而且自有此店便定下了规矩,一,在饭钱粮数上也是绝不诈讹,二,不欺童不骗叟,三,绝不欺神弄鬼,做那些劫客敛财的勾当,再加上房间干净舒适,用具齐全,在这一带是众口皆碑的,不知您二位是要舒适干净的上房单间,还是普通的客房?”
莹玉问那伙计道:“你们有没有清净些的客房套间?”
那伙计立即殷勤的说道:“有,有,当然有,这里往来书院求学的学子们一般都喜欢租住这样的客房套间,所以向我们这样的客店多是有所预备的,又方便又清静,保管您满意,小的这就带您去看看?”
莹玉点点头,那伙计立即带他们二人穿过大厅经过穿堂到了二厅,嗬,你别说,这二厅里还是真的别有一番天地,另有一番风致矣。从厅门转进去,中间是个明巷,左右两边各有几幢单独的精巧小舍,他们进去看了看,屋内共有里外两间,整洁利落的一厅,一室,中间用门作为隔断,前厅桌椅齐备,卧室床上被褥倒也干净,生活用具也是一应俱全。
莹玉牵着那粉衣少女的手说道:“这里单门另户的挺清净,咱们就住这里吧!”
那粉衣少女抬头盈盈一笑说道:“你说好的,就一定是很好的,我都听你的!”
莹玉看着她那天真的神情里带着无限的崇拜和信任,不禁微笑了一下,回头对那伙计说道:“好,那我们住这间了。”
那伙计连忙点头应是......
莹玉牵着那叫莹波的那粉衣少女,带她绕到桌前坐在凳子上坐定,轻声细语的道:“你也累了,不必跟着我来回走动了,先坐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交定钱,马上就回来。”
那粉衣少女点点头说道:“恩!”莹玉伸手轻轻的拍拍她的肩头,这才和那伙计二人步出了那间房。
到了柜上他掏出银两递给掌柜,掌柜遂交了钥匙给他,他道:“每日的饭菜按你们这里的特色菜式上就好,但是必须是时令新鲜的,每次蔬菜两盘,荤菜两盘,主食两碗,精致的糕点并小点心两盘,另外再看着配几样新鲜的水果。”
掌柜一一应了,莹玉称了谢,转身走回到客房,此时已是晚风拂户,新月上窗之时,抬眼一望一轮玲珑的月亮,弯弯的嵌在澄然如水的夜空里,月色皎皎将清辉洒向人间在地上映出他单薄的影子也映照出远处的晚风中摇摇曳曳的树影挲挲,这些仿佛与七年前的那个夜晚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他却觉的恍如隔世心中不禁升起些凄然之意,一时百感交集,不禁呆呆的入了神,不由得幽幽的叹一口气。
“谁?”一个怯怯的声音隔着窗户传了来过来,莹玉一震,立即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屋里还没有掌烛火,一片黑暗,黑暗中那粉衣少女还是乖乖的坐桌前,他走过去正对着她,用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说道:“乖囡囡,别怕,是我,你饿了吧,我已经吩咐他们准备饭食去了,等一会就能吃饭了。”
那粉衣少女拉过着他的手,说道:“宝哥,我有什么累的,你今个演了两场,又张罗了这么半天,才应该是很累了呢!歇一歇吧!”
莹玉无意识的努力的轻轻的弯了弯嘴角,但是在这样的一片宁静而黑暗的世界里,他还有什么必要伪装呢?他松了口气,放弃了那些伪装给世人看的笑容,虽然他的脸还是他的脸,一样那样漂亮而明丽,举止还是一样那样清柔而雅致,但是那轻垂下来的嘴角和低垂下了眼帘下掩藏了的悲哀的忧郁和愤怒的痛苦现了出来,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就好像是被人硬生生的将原来的一切都给抹了去,直直的给人连根拔了起来,栽植到了那样的一个地方,不但要挨打,挨骂,受人羞辱,还要忍辱堆欢,学习各种极力讨好客人的方法,他那时候年龄幼小整个人只觉得恐惧,昏乱而迷惘却没有办法有丝毫的反抗,于是他为了保护自己,当然要时刻的避免露出真心,慢慢的他的心就变成了大理石一样的冰冷坚硬,这种冰冷同时也形成他对人的排斥心理,他与外界的一切之间仿佛都像隔着一层薄雾冰绡做的轻纱似的,所以他虽然活在这人潮拥挤的尘世上,每日在这凡人堆里迎和着不同的客来客往,可是其它的人对他来说都是外界的事物,跟他毫无关系,这些人都被隔离得离他很远很远,他的心仍然是那个孑然一身的在荒野里疲惫,仿惶的流浪的孩子的心,世上没有他可以安身的地方,他脸上的那些个美丽的,动人的一切,都只是一个美丽的面具并不是真实的他,他每日戴着这个面具四处卖笑献歌,这面具不仅是保护他的外壳,更是谋生的手段,底下看戏的人们只看到他用美丽的脸,婉转的嗓音,演出的一出一出才子佳人生离死别痛苦的绝恋又或者风花雪月的鸳鸯蝴蝶,对他们来说,他不过是个唱小曲换生活的伶人,一个行走江湖的卖艺人罢了,俗话说,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梆,五剃头的,六吹手,七戏子,八叫街,九卖糖,这就是下九流,他们这些卖艺的伶人身份地位连最下等的娼妓都不如,那里会有人在意他的心笑与不笑。
他在那样小的年纪就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变故,他的仇人不但将这可怜的孩子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又将他转卖了,他不但转卖了,更被那些人给他打上了一辈子消除不了的耻辱的烙印,使他必须的要带着这个耻辱的烙印活一辈子。但是,在父母的忌日那一天,在那艰辛苦难的逃亡的路上,他遇到了她,现在眼前的那个粉衣少女,就是当初被毒蛇毒瞎了眼的小名唤囡囡的那个小女孩,因为渐渐大了,没个能叫的响的大名是不行的,所以莹玉比着自己的名字替她想了个名字,叫做莹波。
七年时光,已经使她长成大人样了。这个和他一样有着淒涼身世,同样孤苦零丁的小女孩,这个他一样不幸比他还要悲哀的失去了光明的小女孩,在那个永生难忘的冬天,在大雪里,荒山野岭里,一望无际恐怖的黑暗中丛林中,他们一起经历过饥饿,一起经历寒冷,一起经历狼口里的死里求生,一起经历过在死亡线上的绝望挣扎,他们一起共患难,他们一起共生死。
由于莹玉的特殊身份,要是给这样一个毫无世俗人的生长概念的深山里连男女性别是什么都不清楚小孩子解释起来,让她明白是很困难,再说要真让莹玉详说那也实在是一件令他羞于启齿的痛苦伤疤,所以他什么也没有说过。
这些年在这个世上莹玉的心只坦诚的为莹波一个人敞开,她是他可以坚强的生活下去唯一的信念,只有面对着她的时候是不需要伪装的,也只有在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才敢退下了伪装,开始真正现出那个疲惫的,真实的自己。这一刻当卸下了他一直戴着的那一副沉重的面具的时候,他觉得轻松了很多,也只有面对着她的时候,他才能获得一种无法解释的轻松,因为只有她能够能走过那重重冰冷的包围走进他的心,只有她是这个冰冷的世界里他唯一的温暖和安慰。虽然她看不到他,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外表是什么样子的,不,应该说她根本就不在乎他的长相,外表,他也从没有将他被人转卖以后所遭受的苦难对她说过,但她那双看不见尘世的双眼却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他内心的痛苦和伤痛。如果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看见这样的清清楚楚的看清莹玉,能够看清他的灵他的魂和他心灵深处的一切,她就是这个瞎眼的女孩子莹波。这对于莹玉来说,就足够了,足够了。
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对坐着,不用刻意的说什么就能知道对方的想法,也不用用眼睛刻意的去确认对方动作,一种别人无法看到的默契在两人中间流淌着、荡漾着。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他站了起来,点燃了桌上的烛火,开了门,那个先前带路的伙计给他们捧上了茶,另一杂仆捧了水盆面巾来,又将他点的饭菜端了上来,一样一样的摆在桌子上,那个先前带路的伙计说道:“二位小姐请慢用,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招呼一声,我马上就来伺候。”莹玉道了声谢,又递了些赏钱给他,那伙计二人欢欢喜喜的下去了。
莹玉将手净了,将手巾沾湿将莹波的手里外擦拭净了后将手巾了放回盆上,又筷子轻轻的递在她的手中,站在她身旁细心地一样一样的给她介绍着,这是什么菜,是什么颜色的,然后手把手耐心的引导她亲自每样都夹了一箸,让她知道什么菜放在什么地方,离她又大约又多远。
莹波轻轻叹了口气道:“宝哥,要不是因为我,你就不用这样辛苦了!”莹玉听了这话,身子不由僵住了,不由得在心中默默想道:“要是你眼睛看的到,就知道了我是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你还会像现在一样依恋我吗?”想到这些他的心中真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甘﹑苦﹑辛﹑咸各种滋味一股脑的涌了上来,要说这个中的辛酸苦涩之味,那还真是难以言表,正是舌品不得,心感方知。莹波听不到回应,急道:“宝哥?宝哥?怎么了?都是我不好,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你生气了,都是我不好。”莹玉连连说不是这样,一个劲的宠宠的揽着她,轻声的哄着她,慰着她,莹波这才扬起脸给了他一个烂漫的笑容,说道:“我说咱们今天初来这里,你卯足了劲唱了一日,这才争了这些人场,口彩,这里头的辛苦我是深知道的,别紧着照顾我了。你好生吃些东西,好好的休息一下,养养神吧。”
莹玉应了声好,又殷殷的道:“来囡囡,吃点菜,慢慢嚼,当心点,别呛到了。”看着莹波大口的吃起来,莹玉也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心里再苦,人还是要活下去的,在复杂的心情中他大口大口的拔完了饭,把肚子填的饱饱的,那伙计来了收碗碟,又送来了洗漱用水,二人均累了一日遂上床安歇去了,莹玉与莹波闲闲的说了些今日码头上的见闻话儿,就不在这里祥记了。
次日恰逢巧夕之节,晚间莹玉摆了莲蓬,白藕,红枣,花生,瓜子,引莹波虔诚的朝天叩拜,拜了完了织女二人吃了些巧果,后细细将莹波头发上的饰物一一卸却了,缓缓的解开丝绳,将那紧紧束了一日的发髻散了,依照规矩用柏叶、桃枝,煎成的圣水净发,莹玉一面给莹波浴发,一边唱着古老的乞巧歌曲,“一盆水儿清涟涟,我给妹妹洗头来。头上青丝如墨染,两股眉毛弯上天。杏核眼睛圆又圆,鼻梁子骨端又端。樱桃小嘴一点点,鸭蛋脸儿赛牡丹。好似娇娇一个天仙女,叫人越看越喜欢。”求织女神护佑之愿。洗好后莹玉轻轻的用梳子通理着莹波那长长的发丝,见莹波只是默默的低着头,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莹波道:“你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紧着想着照顾我,从没想过自己,我真恨自己眼睛看不见,要不然有很多的事也可以同你一起来分担,这样你就不用这样辛苦了,你对我这样的好,我却不能回报你一点,如果我眼睛看得见,我就能像你对我这样的照顾你,对你好,但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心里真是难过。”莹玉听的心中大为感动,不觉手中的梳子不觉一偏,将前面的头发带起了一片,莹波的洁白的额上显出了一道凹凸不平的疤痕,那疤痕很深,看着那疤痕莹玉的脸色立即变的惨青,他使劲的摇摇头,试图驱散那些痛苦的回忆,但是那一道深深的刻在他的记忆里伤痕,已经成了在他的心上一道永远也医治不好的伤口,是他心中那一道隐藏深刻的伤痛,那一天发生的事,是他这辈子永远也不想回首却永远也抹不掉的记忆,这一刻他恍惚中仿佛又看到那两具尸身躺在那里,地面上血迹斑驳,浓烈的血腥之气冲鼻而来,莹玉胃里一阵翻搅,张嘴欲呕,他咬牙强忍住了把手中那点燃的柴棒伸过去将两具尸身上的衣服点燃了,再将那屋子四周的支撑所用的木材和能点着的地方都点上了火,这才返身出了屋,最后将墙角堆着的所有的柴火都点燃了,夜里很少有人发现着火,那屋子是茅草和木材建的,火焰顺势升腾,风势又大,一会之间熊熊的烈火便吞噬了那间房屋..........
想到这些他的手不知不觉中剧烈的颤抖起来,手中的梳子的“啪”的一声跌落到了地上,莹波听见梳子跌落的声音,连忙道:“宝哥,怎么了?”莹玉清醒了过来,一边将梳子拾起来,一边急急的回应她道:“没什么,没什么。”莹波用手摸了摸头发,摸索着将刘海捋了下来,拉住他因痛苦和激动而紧紧地攥成拳头的变得冰凉的手,然后顺着他的手臂摸到了他的身体,她紧紧地拥抱着莹玉不停的颤抖着身体,说道:“宝哥,我们不是说好忘记过去,再也不想以前的事了吗?”莹玉紧紧的回拥着她说道:“乖囡囡,我的乖囡囡,什么以前,我没有以前,只有现在,我只要一心只想你好,只要有你在身边,宝哥什么都不怕,我的乖囡囡。”
“我也是,我一辈子都是宝哥的乖囡囡。”莹波咯咯的笑着道。
二人默默的就这样相拥着,过了良久,莹玉松开了她,坐在她的旁边,呆呆望着莹波那丽质天成的脸孔,繁星闪耀下莹波的两道浓眉往上轻扬着,黑而长的睫毛下的一对杏仁眼又大又圆,里面却迷迷蒙蒙的藏着空洞的眼神,使人觉得她好像总有一种浮云蔽月一般的感觉,她那安静笑容仿佛是掠过田野的浮云一样那样的宁静而超然。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种阳光般明亮的青春的蓬勃的活力。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紧紧结合在一起,合成了一种令莹玉惻然的心动的纯净的清绝之美。
从那一日莹玉发现莹波的时候算起,他们就这样一直在一块儿生活,共同分享着生活的艰辛,互相关心鼓励着对方,已经一起度过了七年,一年有三百六十五日,七年就是二千五百五十五日,他们相互成为了支持对方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用彼此的体温相互支撑着对方度过了长长的艰难岁月,仿佛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就好像从他们出生就一直是这样的。一开始在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他们的环境很不好,由于莹波眼睛看不见,他们的生活又漂泊不定,到处流浪,不能有固定居所,他们忍受着各式各样的刁难,欺辱,不断地各个鱼龙混杂的场子上辗转,但伴随他们的还是就只有寒冷和饥饿,就算有时候运气好能争几个铜子也就能刚刚混个温饱,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住客店,于是大多时候他们都在码头近旁的空地上搭个小窝棚,二人相拥而眠凑合一夜了事,这样的场所又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十分的繁杂混乱,莹波的眼睛又看不见,她一人单独呆着实在太危险了,于是莹玉就得形影不离的保护着她,照料着她生活中的一切,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习惯了彼此依靠,因为觉得只有二个人相互依偎在彼此的怀抱里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刚开始倒没什么,因为那时二人都还小,什么都不懂得,莹波根本还只是孩子,就连自己年龄也说不清楚,莹玉大约猜测她大概是六七岁左右的样子吧,但是时间慢慢一年一年的过去了,时间使她一点一点长大了,而且出落的越来越美丽了,她从一个幼小的孩童成长为到了及笄之年,当然身体也悄悄的有了变化,可是身体的成长变化必须看见才知道的,她看不到,所以并没有办法深切的知道这些微妙的变化带来的吸引,她的身体虽然成长了,也越来越有了对异性的吸引力,但是一直成长在黑暗的世界里的她根本是没有男女这个界限的,她的心还只是一个纯真的幼儿的心,对于莹波来说,她的天空只是无边无尽的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莹玉相当于是母亲,是姐姐,甚至是父亲,是哥哥,是天也是地,是太阳也是月亮,更是是她的眼睛和她的一切,一切,除了莹玉之外,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和外界的一切事物都离她很远很远的,对她来说根本是不具有任何意义的,只有莹玉是她唯一的色彩和阳光。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认为她是个一个丑陋的怪物,人人都嫌弃她,唾弃她,莹玉也仍然不会变,永远不会抛弃她,嫌弃她,扔下她,离她而去,而莹玉也深信就是整个的世界的人都不理会他,都像躲开瘟疫一样远远躲开他,莹波也不会离开他,因为只有她看得到他这一颗温暖的心。
他们都是打心底里互相依恋着对方,深爱着对方的,但是莹玉对莹波的爱却渐渐发生了改变,他从一开始对莹波的同情,怜悯,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她成为了是他生命中的一切,成了他绝望的生活中唯一的美好,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那种爱,这种爱的变化是不可阻挡的,任谁也束手无策的,这秘密的隐藏在莹玉的梦想中对莹波的爱情越来越深,越来越浓,比用烧红的烙铁烙印的还要深刻的印刻在了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