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爸妈他们一定要这样,我也没办法。下午我收拾一些衣服还有画画的工具和颜料跟你过去,从今以后,苏州就是我的家了。”
蒲瑞安嗯一声,问:“好象有怨气?”
景天说:“多少有一点。你看他们以前多疼我,我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画画他们就替我付学费,要带你回家来他们就现烧泡饭。那么百依百顺的,却在我一生中最大的这件事上,这样对我。他们明明知道这不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却仍然固执己见。这样的固执有意思吗?除了做给你妈妈看,谁又知道了?弄得我要背负一个不必要的负罪感,她爸是我主动抛弃了他们。他们是高尚了,却不管我心里有多难过。”
“是我的错,你生他们的气不是让我更难过?慢慢来吧,你心里别扭,他们也觉得一时没办法接受。睡一会儿,这大半天你也累了。”
“嗯。”景天答应了。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可以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他说过几年要退休,那就是你说过他主持的公司不是他私人的?”
蒲瑞安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他是做电子显像管的,由上海总公司委派到深圳去当经理的,八十年代中后期不是流行什么机构都到特区去开分公司吗?我爸的单位也不例外。我爸七八年前就去了,从中高层做起,到现在做到深圳分公司总经理,也算做到头了。他退休后要么自己组建公司,要么回家钓鱼,我就是看准了他不打算钓鱼的心理,才用这个前景来吸引他投资。他只需把他公司的厂房宿舍随便拿出一栋来抵押贷款,就够我买地了。等我拿到批文,从银行贷下款来,再把这笔资金还给他,我的公司的启动就完成了。景儿,你好好读书,读完了来帮我。那些人都是官油子,靠是靠不住的,只能利用。我能够信任的,也只有你了。“景天听着,把她的伤心事忘了,点头说:“我明白的,我读书要花三年,你的批文要时间,学校里的学生要毕业。等我读完,时间正好差不多。”
“趁暑假去学开车吧,等九月份开学了我给你买辆车,你就可以开车去读书了。我不可能天天开车送你,我也不想你晚上夜不归宿,我希望每天晚上可以抱着你入睡。”蒲瑞安低笑,“你不能让我刚吃上一口白面馒头就抢去,连窝窝头都不给,比街道的卖药都狠。”
景天笑:“好的,安先生。”
乌龟壳
过后不久,蒲原回了深圳,马上就把那笔钱打到了蒲瑞安的账上,蒲瑞安去买下了那个一口价一次付清的双语学校,空闲的时间便都放在了跑规划局上,请客吃饭送礼走门路打通关节,这些放不到明面上的事情,他并不告诉景天。只是两处工作都要亲自去做,忙起来晚饭不回家吃是常事。
景天开学后也不轻松,一早就要出去,放学后回到苏州的家时,有时已经很晚了。她并不像她说的那样,担起照顾家庭的责任,大部分时间,反倒是晚归的蒲瑞安在等她。她回到家洗个澡就睡了,对蒲瑞安的需索,也十分勉强的接受,有时做到一半,她已经睡着了,搞得蒲瑞安哭笑不得。
两个人在生活上不同的习惯,慢慢也浮现了出来。景天学生做久了,什么都随意,蒲瑞安则万事讲究,喜欢按部就班。像景天明明说了下午可以早放学回家,临时却和同学或是邹娟去看电影吃饭做功课泡图书馆,仍然不脱从前的学生气。非要蒲瑞安一个电话打过来,问什么时候可以到家,她才想起和他约好了一起吃饭。忙忙地和邹娟说了再见,再开车回苏州,到家已经九点过了。
一次两次的蒲瑞安也不说什么,可十次八次下来,景天已经感受到他的不高兴了。他一个人坐在偌大一座宅子里,面对一台电脑,研究着他的项目,听到她进门的声音,不再像刚结婚的时候那样迎出来,而只是等她到书房看他,给了他一个见面吻,才淡淡地说一句:“回来了,饭吃过了吗?”
景天本来满心愧疚,可看到他这样的态度后,那点愧疚也就飞得不知去向了。她回着说吃过了。放下书包,拿了浴衣去洗澡,出来后披了湿发坐在庭院里的藤椅上梳头,看着夜空发呆。
蒲瑞安出来站在她身边,把手插在裤袋里陪她看星星。秋夜的星座偏低,在四面院墙的框里,只看得到头顶上的天鹰座,连大熊星座的北斗七星都显示不到。花盆里又促织在蛐蛐地鸣叫。这样的夜应该是很美丽的,但两个人却都不说话。
蒲瑞安想问她后悔了吗,但他问不出口,万一她要是说后悔了,他怎么办?
景天在等他发问。她有些心虚,却也没觉得她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过了很久,蒲瑞安说:“小景,我知道读书很累,也知道校园生活多姿多彩,你要是觉得天天回家吃不消,那我再学校附近给你租个房间,你不想开车的时候,就在那里住吧。其实你这样来来回回的,我也担心你的安全。你才学会开车没多久,肯定不习惯这样的生活节奏。”
景天听他这么说,明明是体贴她的意思,但在她听来,却总有什么不对头。
半响才明白,他这是以退为进。
就像那次,她也是来苏州看他,跟他说要去杭州读书,他就是这样暗示她,要她自己说服自己。他不会明确的说,小景我要你这么做,他只是迂回婉转地告诉她他的要求。要她迁就他,要她以他为中心,要她的生活围着他转。从前谈恋爱的时候被他蒙住了眼睛,要到现在她才发现,一直是他在操控着她的生活。而那天他是怎么说的?"生活习惯也许不一样,但我会迁就你".虽然确实是他在照顾她,但也是她在迁就他。像他说要在学校附近给她租间房,他这么说了,她是怎么都不可能照办的。他在逼得她于心不安,逼她跟随他的节奏。她是做出了这么多的让步、放弃了父母来跟他结婚的,而得到的却是这个吗?
她一时按不住心头的怒火,仰起头不看他,狠狠地梳了两下头,说:“不用了。我要是不想回来的话,会去和邹娟挤一下的,我们从前就是这么挤过来的。”
“小景……”蒲瑞安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景天站起来:“不早了,我要去睡了,明天一早就要课。我七点准时要出门,六点就要起来,还有作业没完成,只好早上起来做。”
她转身要走,被蒲瑞安一把抱住,按在胸说:“景儿,你要是不高兴,打我两下好了。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想回家后跟你有多一些时间相处。”
景天不理他的怀柔政策,她问道:“你刚才不是觉得我来来回回太累,要我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吗?你到是要我把我的安全和舒适放在第一位,还是要我把你放在第一位?”
蒲瑞安看着星光下她的脸,她的执拗他一向是知道的。如果她硬要跟他闹别扭,他不一定能打动她。
当初她就不肯按受他的追求,不肯坐他的车,宁可跑去乘公交车,不肯承认对他的确感情,可以扔开他的臂膀,摔倒在铁轨上,流着血流着泪仍然一声不吭。后来她愿意爱他了,又是那样义无反顾,抛下疼爱她的父母跟他结婚。除非她愿意,否则什么也别想打动她。
蒲瑞安忽然觉得害怕。
她是他用尽半生的生合和热情才追求到手的幸福,他害怕失去。在他这半生中,没有什么是他天生就该他得的。在她看来自然得像夜晚会出星星白天会有太阳的事,在他都是奢求。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千辛万苦奋斗得来的。他可以不要父母的爱,但他一定要拥有全部的来自妻子的爱。
他放开她,对她说:“是不早了,你去睡吧。我还有资料要看,过一会儿过去陪你。”说完就回书房去了。
景天被他弄得莫明其妙,他从来没有这样轻易放弃的,难道是她的话伤到了他?还是她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事情的本质,他不想跟她吵,就是避开了她的锋芒?她看着他的背影,颓然坐倒在藤椅里。
他们吵过架吗?她回想和他谈恋爱的这两年,想了又想,不,他们不吵架,从前在一起的时间短,还没到吵架的程度,后来担心双方家长的态度,只顾上哀伤了,没有吵架的空间。这还是两个人结婚以来,第一次吵架。是夫妻就要吵架的吧,他们再相爱,也脱不了柴米夫妻的烦恼,为了一点小事,彼此不肯迁让,说了寒人心的话。
原来他们就跟世界上所有的夫妻一样,还是会吵架的。她就这么坐着,把脚放在椅子上,用睡袍的下摆盖住脚面,一直坐到蒲瑞安关了电脑,关了书房的灯,回卧房时经过庭院,才发现她还坐在藤椅里,他摸一下她的脚,说:“怎么还在这里,不冷吗?不是说要去睡?”
景天这才勃然大怒,说:“你什么意思?你说你什么意思?你是想把我扔在这里冻死吗?那好我今晚就在这里坐一夜,你看我是不是会向你求饶?你不过是想我顺着你的话说,说我不累,以后会早点回家的。我偏要在学校过夜,我就不回来。就让你一个人在家。”说到后来她哭了,伸手拍打他的胸:“就让你一个人在家……就让你一个人在家。”
蒲瑞安把她横抱在手臂里,回卧室去,放在床上,拉被子盖好,去卫生间拿毛巾来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温言说:“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要让我难过?我有的不过是你,你有的也不过是我。我说过,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你这样生闷气,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