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另外还有用手提摄影机拍的录像带和照相机拍的胶卷,以及交给孙经理的脚本复印件。整理出来居然有一大包。最后结算了工资。
张德飞看孙经理不打算留他,而景天走得这么干脆,受到影响,也爽气地结了工资要走。最后想想不高兴,还是忍不住要讽刺一下孙经理,问道:“经理,那锦沧文华呢?”孙经理摇头说:“小张,不是我小气,你也看到了,现在我还有多的钱去那种地方吗?”
张德飞把他自己的东西收了一大包,对景天说:“小景,走!”
景天这时候气也气过了,还记得和孙经理打招呼,说:“那孙经理,我就走了,大家有机会再合作。钱老师赵老师,再见。”那三位也说再见。景天抱了重重的东西,和张德飞一起下楼,离开这个工作了一年多的地方。
张德飞到底还是不爽,一路上把孙经理骂了几句,最后到了马路边,两人站住了要打车,张德飞问:“小景,你有什么打算?”
景天却问:“张老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
张德飞看着她,哑口无言。想这小姑娘其实这么精明,平时实在是小觑了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实在是无言以答。几个大男人为求自保,得到消息都没有通知她一声,只怕会被甩出去。哪知道她却是最早振作起来的那一个。
景天笑一笑,说:“再见,张老师。”拉开停在她面前的一辆出租车的车门,把东西都搬进去,还不忘回头对张德飞回了笑脸算是道别。
坐上车,脸就挂了下来。心里难过得直想哭,又忍住了,清清喉咙告诉司机地址,摸出手机来,就想跟蒲瑞安打电话。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还是收了起来。向人示弱从来不是她的作风。这一年多来,她经受了多少事情,都一个人扛过来了,这一次同样可以。
她睁大眼睛把眼泪忍回去,看到路边的路灯上挂着广告位,上面写着美术馆在展出某位大师的画展,她看了心里一动,想有了这笔遣散费,再加一点,这一年的学费不就有了吗?
这样一想,倒兴奋起来了。也许命运就是这么安排的,这里碰了壁,转个身找条路继续走下去。回到家把东西放好,找出那张招生简章来,仔细看了看,又打电话确认,心里决定了,先去杭州报名考试,考不考得上考了再说。也许她的程度太低,人家根本不收呢。
晚上爸妈都回来了,她把今天的事讲了一遍。傅和晴倒不吃惊,说:“我已经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老孙这个人这么市侩这么短视。谁办公司不会遇上点挫折呢?挺过开头的难关,迈过那个坎就好了。一有困难就裁员,不是做大事的材料。你离开蛮好,这个人不成气候。你有学历,总能找到工作的。是妈妈耽误了你,你不怪妈妈就好。”
景天对她妈妈的大度从来都不奇怪,看妈妈先自责上了,跑过去抱住傅和晴说:“妈妈,这个事可跟你没什么关系。”傅和晴说:“我女儿这么好,谁不要是谁没眼光。”景天哈哈笑,说:“是的,他们太没眼光了。”又把想去杭州学画画的事讲了,说遣散费正好交学费,你们看怎么样?
傅和晴听了,不说话,却唱了一句:“此番我杭城求名师,九妹一心想同来。”她爸景至琛接下去唱道:“我只道男儿自然诗书读,女孩儿读书也应该。”两人一唱一合,来了一段越剧梁祝里的《草桥结拜》,把景天看得大笑。
景至琛说:“你想去就去,学画画不错,你小时候不是还参加过班上的墙报比赛?画个《没头脑和不高兴》,很有美影厂的风格。”景天听到这个,更是笑不可抑,说:“爸爸你连这个都记得啊。”景至琛说我女儿的大作,怎么能不记得?再说中国美院这样的学校,就算去住一年,感受一下那里的气氛,都是一种不错的学习方式。傅和晴深表同意,说学画是好事,修身养性,将来退了休都有事可做,不怕寂寞了。等爸妈退了休,也去报个老年大学,学画画去。景至琛说:“女儿,星期天爸爸妈妈陪你去杭州赶考,要是考上了,学费爸妈替你出,你的遣散费嘛,你留着吃饭租房好了。”
有这样的爸妈,景天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一手搂住一个,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大口。
1 乌云银边
傅和晴和景至琛说到做到,真的陪着景天去杭州中国美院赶考,借机实地考察了一下将来要上课的地方,敢情是把大学毕业了的女儿又当成刚入学的蒙童。考完了一家三口在杭州玩了两天,灵隐寺拜过佛,六合塔爬过楼,虎跑泉喝了茶,茅家埠吃了饭,一家人好久没一起出来玩了,这下借赶考,倒在杭州痛痛快快玩了个遍。
景天来杭州,是带了那支手机的,但她不敢把手机亮给父母看。这么藏着瞒着,其实不是她的行事风格。但是她到商店去看过手机的价格后,就不自在了。想想想不落,发了个短信给蒲瑞安,说我知道手机多少钱了,你存心害我不安心。
蒲瑞安的电话马上打了过来,说:“小景,又想什么了?我说了我是要方便我自己。”景天大叫说:“我不跟你说话,我要挂了。”蒲瑞安不解,问:“为什么?你在开会吗?”景天说:“不是,话费太贵,以后我发短信,你不许再打过来,你有事也发短信吧。”说完就挂了。蒲瑞安没办法,过了好一阵,景天接到短信,打开一看,蒲瑞安写道: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景天看了大笑,马上发一条过去,说:安先生,学着进入E时代和拇指一族吧。
虽然景天说了不接电话只发短信,但和父母同游,她还是不敢开机。把手机藏在背包里,确定只有她一个人时才发了一条短信,说我和爸妈在杭州玩呢,你不许打电话,移动加漫游加来回收费,好贵的。发完了关了机,一口气爬到六合塔顶,摸出手机来开机看回复,蒲瑞安只回了三个字:好好玩。她咕哝了一句,说多写几个字会死啊。马上写了一大段发过去,听见楼下几层的傅和晴在叫“景儿”,景天答应一声,说:“我已经在最上头了。”关了机,拿起相机来拍钱塘江大桥。
她并没有告诉蒲瑞安她来杭州的原因,她估计只要她一说,蒲瑞安肯定气得跳脚,她都有点迫不及待要看他的反映了。作弄老实人,是她的一点点小的爱好。又想,呸蒲瑞安好算老实人吗?他是最最老奸巨滑的一个人。
晚上住在酒店里,在爸妈房里看了电视聊了天打了呵欠被两人赶走说好睡觉了,她才回自己房,洗了澡,拿出手机给蒲瑞安发短信。说明天去九溪十八涧,羡慕吧?蒲瑞安发过来回信是:说话?
景天看了笑,他连多写一个字都不肯,真够懒的。按了拨号键,说:“嫌手指不灵活了?”蒲瑞安说:“是嫌什么都不够灵活。陪爸妈玩杭州?孝顺女儿。那我的苏州呢?什么时候来陪我玩?”景天笑说:“我不相信苏州还有什么地方是你会想去玩的地方。”蒲瑞安说:“那我陪你好了,你想去什么地方。”景头大叫:“呀呀呸,我不中你的计,我要是说我有想去的地方,你肯定接下来会说那什么时候来,我陪你去。”蒲瑞安说:“你知道就好。什么时候来?”
景天对他的提议有点心动,这一段时间她正好有空,要不要去苏州看看那个私家园子呢?蒲瑞安说:“来吧,上次你就关在园区了,肯定没好好玩过,你来我带你去平江路,还有五亩园的昆曲传习所,我们去听《牡丹亭》去,上次听弋阳腔不是没听成吗。怎么样,心动了没有?”景天说:“你真讨厌,等我想好了再给你发短信,我挂了。”不等他反对,就按断了通话键。
回上海后,她在家里呆了两天,又觉得无聊了。只觉得房子太小,四面都是墙壁,出去转转,除了马路就是人,连一个想让她掏出相机来的地方都没有,触目所及,水泥从脚底直砌上天穹。如果地球是人也要呼吸的话,那城市,肯定是它结痂的地方。板结成比花岗岩还要结实的石块,敲一敲,梆梆响。
她在家画着画,怎么也安静不下来,只是心浮气躁,把画笔一扔,握着拳头冲着墙壁大叫。她想要的生活是什么呢?景天想,我想回到营地去,扛起摄像机,在青山碧水间,与鹭鸟为伴。
她发短信给蒲瑞安:我想回营地,我想那些鸟。蒲瑞安回她:来苏州吧,我们去灵岩山。难得他会写这么多,而不是叫她说话,那一定是他不方便讲话。让他不方便,是她最乐意做的事,于是她再回过去:你在干什么?他答:开会。她看了大笑,写道:那我的心情好了一点。你真可怜,比我还惨。他回道:来陪我,让我好过点。
景天想了想,回道:好。蒲瑞安的回信马上来了:几时?景天写:我现在就去火车站,坐最早一班车。蒲瑞安回她:买好票给我电话。她写:好。
这个决定让她兴奋了起来,随手搜了两件衣服塞进一个包里,给爸妈留了个条,说有朋友在苏州,她过去散散心,晚上打电话回来。
到了火车站去买票,被告知最近的一趟二十五分钟之后就开,只有站票了,她说给我一张。上海到苏州而已,站票就站票好了,在上海乘个公交车有时还要站一个小时呢,有什么关系。
买好票冲进候车室检了票,飞奔一样的上了车,才站好火车就开了。她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找了个地方靠壁站着,给蒲瑞安发了短信,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来看,看着看着心思就溜走了,想我这样过去找他,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