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说完转身就走。
景天哼一声,关上门,把他送来的热水瓶放在洗脸盆旁边,看了两眼,倒了大半瓶出来,扔了两个桔子皮进去,把毛巾盖在脸盆上,脸埋在毛巾下面,热水薰蒸让鼻子通气。等盆里的水没了蒸汽,水也不烫手了,再把毛巾丢下去,洗了个热乎乎滚滚烫的热水脸,浑身的毛孔都像是通了窍,这一下舒服了。
回去躺在床上,想起昨天的事情来。
昨天黄昏两个人狼狈万状地回到营地,从头发到裤脚都在往下滴水,鞋子更是一踩就咕叽一声,景天觉得她的登山鞋和蒲瑞安的软底便鞋都属于没用的东西了。而营地里头王连长看见他们就怒吼,说这么大雨怎么可以出去?要是两个人再晚十分钟回来,他就要派人出去找了。这样的天气去山里找人,等于是派他的兵去送死,你们有点常识没有?
景天老老实实听他训话,不小心当着连长的面就打了个喷嚏。蒲瑞安抱着她的两肩,平静地说:“我先送她回去。对不起,十分抱歉。也是工作上的需要,生怕树上的鸟会被风刮出窝。走之前应该先跟队里备个案的。保证没有下次了。”
王连长气呼呼地说:“鸟重要还是人重要?这点道理都不懂?”
“是,是。”蒲瑞安一应承下,“我送她回去,别着了凉生病。”
王连长说:“快去快去。唉,老百姓的队伍真是不好带,要换了是我的兵,早就罚在雨里跑二十圈了。”
蒲瑞安把湿漉漉的景天送回房间,替她脱下雨衣。景天的手牢牢抓住那台摄像机,手指关节发白,僵硬得拨都拨不开。蒲瑞安把她手指一根根掰开,取下摄像机放在床上,让她在床边坐下,一边脱了自己的雨衣,呵一呵手,把她的两只手包在自己的手中,搓起来。
先是搓掌心,又是搓手背,最后一根一根手指地搓,直搓得景天青白色的手变红,牙齿不再打颤,魂一点点回归到了原位,眼神也活泛了,青紫的嘴唇有了血色,景天才用小小声说:“我好多了,你请回去吧。你也湿透了。我过会儿去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蒲瑞安住了手,就那样弯着腰躬着背,脸就近在她的眼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景天垂下眼睛,不敢看他,收回手,自己搓了起来。
蒲瑞安站直,半天才说了一个字:“好”。
景天以为他会有怒气,大起胆子抬头看他一眼,却发现他仍然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摘下眼镜折起,□衬衫口袋里。他这一站直,有点居高临下的姿势,让她不得不抬头仰视。景天不知怎么,这时倒生出些恼怒来,仿佛他悠闲的态度惹她生气,好像她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到这里来,让所有人以为他是她的男友,留下来就不走。来就来吧,这里也不是她的地盘,可是他来,还是和周示楝一起来的,在周示楝看来,他的两个得意学生成了一对,他心里肯定是得意非凡的。他们两个,完全不在意她有什么想法,一再把她往这样的困境里推。他们才不管她是不是需要一个男朋友,是不是有精力去谈一场恋爱,是不是可以忘记过去。
蒲瑞安再优秀再有诚意,追她都追到这里来了,可是景天不打算接受他,他再多的努力都是白搭。他这样含笑注视着她,以为她不过又是发小姐脾气吗?一次两次三次,如果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还可以发无数次,所以他纵容她的脾气,这次不再说什么“我没有理由忍受三遍”?
他以一种十拿九稳的态度周旋在她身边,以为她就会服从吗?那也太小看她了。美丽的女孩都铁石心肠。无他,不过是从小练就的本事。一路书读上来,别的本事不会,拒绝男生的本事是早就练得纯熟的。她会为前男友神伤,颓废这么长时间,主要原因倒不是有多爱他,而是内疚,是对那个一来就走的生命细胞有愧。
景天深吸一口气,蒲瑞安以为她要说话,眼里带了点倾听的意思,微微低下了头。景天望着他的眼睛,笑一笑说:“那我送你出去。”起身走到门边,把门开得大大的,手握着门把手,两眼镇定地看着蒲瑞安。
蒲瑞安看她了有那么几秒种,然后说:“好。记得把湿衣服换了,马上去洗个热水澡。”捡起雨衣,拖泥带水地经过她的身边。
景天听到这两句,几乎柳眉都竖了起来。文明人讲究绅士风度,凡是与身体有关的词语都不会出现在对话中,尤其是蒲瑞安这样的老派人家出来的人,更是在这方面注意,这是一个人平素的修养。除非是关系非常紧密的人,才会说这样亲密的话。他说这句话的口气,和一个男朋友的口气没什么两样。
景天忍下这口气,等他走了,使劲把门关上,啪地一声,门框都几乎震了下来。
她把湿衣服脱了,擦干身上的水,换上干净的衣服,倒杯水喝了,平了平气,去浴室洗澡。
军营的浴室全是淋浴,她想躺在浴缸里泡个热水澡都不行。现实逼得她非站着不可。粗如大拇指指头的水柱打在身上,有切肤之痛。她在热水的冲刷下想起那天从医院里回到宿舍里,也是这么粗这么热这么激的水打在过身上,那时她撑过来了,现在也可以。她刚才在雨中那一刻的软弱和放弃让他得以进入她的防御范围,让他以为她也对他倾心。只是美丽的女性的任性与矜持,才让她享受这个追逐与逃亡的游戏。
如果是这样,他也太她小看她了。在感情方面,她从不玩游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爱就爱了,全情投入;不爱就不爱,从不勉强。无疑蒲瑞安是好的对象,只是她这个时候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关系,有关系就意味着要解释,而她就是不想解释。
这个澡把她洗得几乎缺氧,回去后趁着身体的疲劳倒头大睡,睡得晚饭时间都过了也没醒来。半夜肚子饿了,爬起来找东西吃,房间里连饼干都没有,翻来翻去只翻出蒲瑞安送她的那盒可可粉,已经被她吃了大半。
她看着这盒可可粉就发笑,她承他的情的地方多了,两人认识时间不算长,交情不算深,纠葛倒不少。她要是有志气,不想和这个人再牵扯,就该冷静地把这盒可可粉扔进垃圾桶里,像所有电影里有志气的女主角一样,人家连钻石戒指都舍得扔的。而她却舀了三勺到杯子里,冲进热水,搅拌均匀了,觉得不够厚稠,再加两勺。于至这杯可可都快成面糊糊了,她才一口气喝了,胃里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再有只饥饿的小爪在挠。
早上她去吃早饭,蒲瑞安见她来了,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她,又为她拿来粥和馒头,亲昵地问:“昨晚没来吃晚饭,本来想给你送去的,又怕你在睡觉,就没打搅你。怎么样,睡得好吗?”
景天讨厌他这样笃定的神情,好像她是他网里的一只鸟,怎么扑腾翅都逃不出他的掌握。她抬头笑眯眯地说:“睡得一点不好,半夜梦游去了。”
蒲瑞安看她笑眯眯的粉颊,有点疑惑。睡得不好还这么高兴,看上去精神也不错,一点没有半夜梦游过的样子,问道:“为什么会梦游?”他显然不习惯有人跟他开这样无聊的玩笑,做这样无耻的炫耀。她的顽劣,他是一点不了解。他只看到他愿意看到的。
“梦游哪里知道为什么?我要知道,就不梦游了。”景天的一张色若春晓的笑脸转眼就冷若冰霜了,冷冷地扔下一句,拿了馒头回房间去吃。路上和张德飞他们碰上,还开了两句玩笑,说今天不用和鸟一样起早,你们不睡个懒觉,起这么早做什么?
张德飞说,我倒是想睡个懒觉,但是食堂到时间就要关门,有什么办法?不起来也给逼得起来了。住在这里什么都好,就这点不好。你吃好了?
景天说我吃好了,回去补觉去。张德飞说去吧去吧,反正下雨天没活可干。
她在张德飞他们面前这么活泼自然,他们自然不会想到她一分钟前才和蒲瑞安打过嘴仗。
6 墟里
下午景天又房间里又呆了半天,睡是睡不着了,一个人呆着也实在无聊。一想犯不着为了蒲瑞安关自己的禁闭,就洗洗脸梳梳头去娱乐室找张德飞他们打八十分去。
娱乐室里也就他们四个人,士兵们虽然因为下雨出不了操,但政治课总是要上的。
张德飞见了她招呼说:“景天,好点了?来玩两把,我让你。”他想这女孩和蒲瑞安刚吵过架,蒲瑞安怕是要顾面子不肯和她讲话,那就由他开口好了。恋爱中的男女都一样,谁先开口谁先认输,为了不认输,大家都绷着,搞得旁边的人也不自在。
蒲瑞安背对着门口坐着,没看见她,听张德飞跟景天说话,边回头边起身说:“我让你。坐了一下午,活动活动。我去给你们换杯茶。”
他这么一让开,景天还真不好拒绝,故作大方地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抬头笑说:“我不要茶,感个小冒不知道喝了多少水。我嘴巴苦,想吃桔子。”
蒲瑞安看她一眼,笑一笑说:“等雨停了去镇上买。”
张德飞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不便插嘴,说:“来来来,继续。”跟着洗牌发牌。
景天和他们相处,就自如多了。打起牌来不让人不手软,又是笑又是赖,又是藏牌又是偷看,气氛比蒲瑞安打时热闹了许多。怎么景天也和他们做了大半年的同事,塞北江南都走过来了,而蒲端安是初识,又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只晓得他追女朋友追到这里来,远不远近不近地照顾着,一点没有恋人间的亲密无间。
蒲瑞安去给几个茶杯都换了新茶叶,坐在景天身后看她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