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小李飞刀〗温柔（1 / 1）
千钧一发之际，诸葛雷忽然发狂一吼，跳起六尺来搞，掌中的剑也脱手飞出，插在无量上。
剑柄金黄色的丝穗还在不停颤动。
诸葛雷的手掩住咽喉，一双血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李寻欢，眼珠都快凸了出来。
花凌霜的唇角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她看向李寻欢，李寻欢此刻并没有在刻木头，因为他手里那把刻木头的小刀已经不见了。
这是她的一赌。
她相信李寻欢定不会见死不救，也相信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而更重要的是，她要用这一赌赢得阿飞的信任，并进一步接近阿飞。
这时。
阿飞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为什么这么做？”阿飞看着花凌霜，眸中的神色复杂多变。
这是阿飞到目前为止，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不确定。
花凌霜道：“你是不是该谢我？”
阿飞道：“不错。”
花凌霜笑了笑，眼睛里的光明亮而柔和，“一天之中，你已谢了我两次。”
阿飞道：“我欠你一条命！”
花凌霜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欠我一条命，我不是没死吗？你可莫要咒我！”
阿飞道：“我……不喜欢亏欠别人。”
花凌霜见他如此，叹了口气，玩笑道：“若你非要计较，便以身相许好了。”
阿飞本来微有波澜的脸，突然恢复了之前的沉静似水，冷漠如冰。他道：“好，你让我做什么！”
花凌霜听他的口气，想是他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为他挡剑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帮自己办事。
花凌霜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不是每一个人对你好，都是有所求的。你这样的想法会伤害真正想要关心你的人！”
阿飞沉默着。他本来如岩石般坚硬的心，此刻，忽然震动了一下。虽然是很轻的一下，但也让他怔住了。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由得别过头。
……
另一边。
鲜血从诸葛雷的背脊里流了出来。
他瞪着李寻欢，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响。
他的脸已经痛得变了形，汗如雨水般从他扭曲的脸上落下。他咬了咬牙，忽然将那柄小刀拔了出来，等着李寻欢狂吼道：“原来是你……我早该认出你了！”
李寻欢幽幽长叹，“可惜你直到现在才认出我，否则你也许就不会做如此丢人的事了！”
他这句话诸葛雷并没有听到，也已永远听不到了。
阿飞回头向诸葛雷瞧了一眼，面上曾露出惊讶之色，似乎再也想不到这人为什么要杀他？
但他不过只瞧了一眼。就走到李寻欢面前，他充满野性的眸子里，竟似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我请你喝酒。”
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怎么不叫我，说好也要请我的啊！”
一个青涩的少年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向着李寻欢和他身后的虬髯大汉一抱拳，“李兄、大胡子兄咱们又见面了！”
……
马车里堆着好几坛酒，这酒是阿飞买的。所以他一碗接一碗地喝着，而且喝得很快。
花凌霜则是靠在车厢里最舒服的地方，一点点慢慢的饮着。
李寻欢目光里满是愉悦。他很少见到能令他觉得有趣的人，而眼前的这两人却实在很有趣。
道上的积雪已化为坚冰。车行冰上，总是大宛良驹也难以驾驭。
所以，车行得极缓慢。
阿飞忽然放下酒碗，看着李寻欢道：“你为什么定要我们到你马车上来喝酒？“
李寻欢笑了笑，道：“因为客栈已非久留之地！“
阿飞道：“为什么？”
花凌霜喝了一口酒道：“无论谁杀了人，多少都会有麻烦。我猜想，李兄他虽然不怕杀人，但平生最怕的是麻烦！”
李寻欢笑了，“不错！”这少年说的话，正是他想说的。
阿飞默然不语，过了一会才又从坛子里勺了一碗酒，一饮而尽。李寻欢含笑看着，似乎很欣赏他喝酒的样子。
过了一会，阿飞竟也叹了口气，道：“杀人的确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有些人却实在该杀，我非杀人不可！”
李寻欢微笑：“你真是为了五十两银子才杀那白蛇的么？”
阿飞道：“没有五十两，我也要杀他，有了五十两更好！”
李寻欢道：“为什么只要五十两？”
阿飞道：“因为他只值五十两。”
李寻欢笑了，“江湖中该杀的人很多，也有些不只值五十两的，所以你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大富翁，我也常常会有酒喝了。”
阿飞道：“只可惜我太穷，否则我也该送你五十两的。”
李寻欢道：“为什么？”
阿飞道：“因为你替我杀了那个人。
李寻欢大笑道：“你错了，那人非但不值五十两，简直连一文都不值。”
看着阿飞困惑的样子，花凌霜道：“你可知道那个人为何要杀你么？”
阿飞道：“不知道。”
花凌霜笑了笑，道：“白蛇虽然没有杀他，但却已令他无法在江湖中立足，你又杀了白蛇他只有杀了你，以后才可以重新扬眉吐气，自吹自擂，所以他就非杀你不可，江湖中人心之险恶，只怕你难以想象的。”
李寻欢有些吃惊的看向花凌霜，她说的正是自己所想的。这个看似青涩的少年，似乎实在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阿飞沉默了很久，才喃喃道：“有时人的心确比虎狼还恶毒得多，虎狼要吃你的时候，最少让你知道。”
花凌霜不禁一笑，觉得阿飞的心思实在是单纯，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的人，本身一定是个极单纯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更清楚地看到人心的险恶。
阿飞喝下一碗酒后，忽又接道：“但我只听到过人说虎狼恶毒，却从未听过虎狼说人恶毒，其实虎狼只为了生存才杀人，人却可以不为什么就杀人，而且据我所知，人杀死的人，要比虎狼杀死的人多得多了。”
李寻欢凝注着他，缓缓道：“所以你才宁可和虎狼交朋友吗？”
阿飞道：“只可惜他们不会喝酒。”
暮霭沉沉。
掠过车窗投入的一抹夕阳，投影在阿飞乌黑的头发上，留下缕氤氲的光。
花凌霜不禁伸出手揉了揉阿飞的头发，硬硬的。
果然，倔强的人连头发都是硬的。
“傻瓜，你这样想太偏激了，不是每个人都是恶毒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杀死过人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隔了一会，花凌霜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不过，你身在江湖之中也确实要防备甚多。唉……”
阿飞有些怔住了，这世上除了他娘外，第一次有人这样亲近的对他。
她的手抚在他的头发上，
好像许多年以前娘的手，那还是他很小的时候，在他熟睡时，娘轻柔的抚摸着他时的手。
温暖而美好。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她。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直到她毫不在意的将手从他头上拿开。他才恍惚回过神，心里又一次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李寻欢拿起酒，一仰而尽。然后看向花凌霜：“不错，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阿飞默默的又喝下一碗酒，然后看向李寻欢，“你是不是很有名的人？”
李寻欢笑了，道：“有名并不是件好事。”
阿飞道：“但我却希望变得很有名，我希望能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忽又变得孩子般认真。
李寻欢笑道：“每个人都希望成名，你至少比别人都诚实得多。”
阿飞道：“我和别人不同，我非成名不可，不成名我只有死！“
李寻欢开始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阿飞没有回答，目光之中却流露出一种悲伤而愤怒的神色。
花凌霜看着他，知道他有时虽然天真坦白得像个孩子，但却又藏着许多秘密。他的身世，让他充满了悲痛与不幸。
李寻欢柔声道：“你若想成名，至少应该先说出自己的名字。”
阿飞沉默得更久，然后才缓缓道：“认得我的人，都叫我阿飞。”
阿飞？！
李寻欢笑道：“你难道姓‘阿’么？世上并没有这个姓呀。”
阿飞道：“我没有姓！”他目光中所流露出的是熊熊的火焰，李寻欢知道这种火焰是连眼泪都无法熄灭的。他实在不忍心问下去。
花凌霜道：“姓名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李寻欢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阿飞柔声说：“现在我就叫你阿飞。”
阿飞道：“很好，现在你就叫我阿飞——其实，你无论叫我什么名字都无所谓。”
李寻欢道：“阿飞，林洛，我敬你们一杯。”刚喝完了半碗酒，又不停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又泛起那种病态的嫣红色，但他还是将剩下的半碗酒一口倒进脖子里。
阿飞吃惊地瞧着他，似乎想不到这位江湖的名侠身体竟是如此虚弱，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很快地喝完了他自己的一碗酒。
花凌霜的眉峰微微蹙了起来，她知道李寻欢似乎不喜欢别人劝他不要喝酒，但想起林诗音——那个常常暗自垂泪的女子，她还是忍不住，柔声道：“李兄，莫要这般折磨自己的身体！”
李寻欢愣了愣，随即一声长笑道：“我李寻欢这辈子最无法离开的就是酒！林兄还是莫要劝我了，我这样的一个浪子，早些死掉对武林来说也许更是幸事一桩！”
对于死，他无所畏惧。
没有了她的世界，独自活着有什么意思，现在只有酒才可以将他麻痹，只有酒让他在喝醉的时候，可以让有片刻的错觉以为她还在身旁。
花凌霜摇了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李兄这样做，我原不想管，只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关心你的人，会为你伤心的人！我不得不管！”
不等李寻欢回答，花凌霜已经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李兄，还记得林诗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