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 > 十岁小父王 > 第五章 平淡幸福

第五章 平淡幸福(1 / 1)

目 录
好书推荐: 爹地!宝宝! 野兽派妻奴 禁断!纯暧昧气息 爱在阿拉斯加冰川下 历史竟可这样读 欧颜 午夜讲堂 山海经密码 征婚总裁的幼齿新娘 双胞胎宝宝的总统爹地

“你最在乎的,那些百姓呢?”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宵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直以来,她以为的固定模式——她为了他,而他为了阳国百姓。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听到他这样说,心里的喜悦挡也挡不住。

“如果不能赢,那就让我们和百姓一起死吧!”

事已至此,他才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的君王,但却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心却奇异地,没有一丝后悔。

“好。”

宵白柔顺地偎在他的怀里,脸上是心满意足的微笑。这样的答案,深得她心。她宁愿死,也不愿被宵亦陌亲手放弃。

皇宫门口,啸王一身黑色盔甲,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等了这么久,他终于要得到渴望的一切。今天,他就要光明正大地从朱雀门进入皇宫,然后做到那雕刻着金龙的宝座上。

心,热切地期盼着。当看到一身红衣的女子,眼神再无法移开。

大红色绣着鸾凤的长袍,华丽繁复的花纹,明灿的流苏,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倾城这样的装束。就像是,要出阁的新娘。这个想法让他眼里闪现笑意,心情也更加的舒畅。

和她并肩而立的男子,眉目俊朗如昔,竟是令人意外的平静。宵钰微挑起剑眉,忽然生出几分不悦,即将成为丧家之犬的男人,不该是这样一幅从容不迫的样子。他倒是要看看,这样的气度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倾城,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要做本王的新娘了。”

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注视着她,宵钰猖狂地道,他的身边则站着面色阴沉的七杀门主。

冷眼旁观的,还有一个女子,尹笑月嘴角带着讥讽的微笑,冷冷地瞧着对面看似珠联璧合的男女。她之所以会出现,就是想再度验证,这世上的男子都是自私无情的,她等着倾城被所爱的人亲手推到别的男人怀里。

“宵钰,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会就范?”

宵白笑得容色生光,不疾不徐地道。平日里她脂粉未施已是倾城之色,今天又经过精心描绘,更让人移不开眼睛。她自己却似乎浑然未觉,一径地对着啸王勾笑。

“呵呵,我这个侄子最看重的始终是百姓,就算你再怎么喜欢他,最后还不是要被牺牲?”

这句话的效果,倒是意外的好。

宵亦陌猛然看向身边一身艳红衣袍的女子,眼睛与那双灿亮明眸相对,他吃惊的表情清晰地映了出来。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应。

“切,本来想亲口告诉你的……现在用不着了……”

宵白脸色微红,没有想象中的不自在,落落大方地承认道。她今天特地换了衣服,还让红儿精心打扮,就是为了“告白”。

“宵白——”

难得的张口结舌,宵亦陌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狂喜涌上心头,想要说话偏偏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有一个人念头在不断地重复——宵白喜欢他……喜欢他……喜欢……

“本来打算一辈子不告诉你的,可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不甘心。不管你怎么看,反感也好,恶心也好——”

宵白闭上眼睛,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算是现在立刻死去,她也心中无憾了。

又黑又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向一只黑色的蝴蝶轻轻地颤动着翅膀,虽然嘴上说的痛快,到底还是害怕看到宵亦陌嫌恶的眼神。

微张的红唇上像是有羽毛刷过,暖暖的,有些发痒,熟悉的气息却扑面而来。宵白下意识睁开眼睛,就跌入一潭柔情的清泓之中。那温柔宠溺又眷恋缱绻的目光,让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你该早些说出来……”

轻轻地叹息,宵亦陌有些懊恼地道,心中的满足和甜蜜在这种时候却更加的明显。

“好在,还不算晚。”

宵白快活地笑出声来,如果不是这样的情况之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来。知道宵亦陌也是喜欢她的。

这一刻,两人眼中都只有彼此,心中更是欢欣不已。几乎忘记了周围的急切。不过,这也只是几乎,身旁还有一只乱吠的狗——

“你们,居然如此无视本王的存在!”

宵钰这才从刚刚的变故中反应过来,气得脸色铁青,恨恨地道。好一个倾城,好一个宵亦陌,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调情。明摆着,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啊,不好意思,我们不打算答应你的条件。”

连死亡也无法影响她现在的好心情,宵白弯着唇角淡笑道,手和宵亦陌紧紧地握在一起。

“好侄子,你真打算不顾这些百姓的死活?”

宵钰利落地从马上跳下来,锐利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巡视,试图看穿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不该是这样的,这和他的计划完全不符。

“皇叔,要杀他们的可是你,如果我不能阻止你,也会和他们一起死。”

古井不波地回了宵钰一句,宵亦陌不再看他,径自拔出腰间长剑。

一时之间,宵钰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以为最有效的威胁没有用,他们宁愿死也不肯就范。眼光再度落在倾城身上,难道真的要看着她死?看着一朵美丽的话就此凋落?

“王爷,既然有人想死,那就成全他们吧。”

尹笑月突然出声道,语气有些异样,连神色也说不出的诡异。她不相信,真的有男人肯付出一切。她也不相信,倾城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杀——”

宵钰缓慢地吐出这一个字,目光始终在那一袭红衣上流连,他是真的喜欢她,为什么她要让自己失望?

愤怒,让他不顾一切。杀戮,再度开始。

毒尸在七杀门主的控制下觉醒,不知疲倦地进行着攻击。手中挥舞着长剑,宵亦陌真正感受到内丹的威力,源源不断的力气涌向手臂,汇集到剑尖,无数毒尸在眼前粉碎。

然而,却又更多的毒尸不停地涌上来,不知道疼痛不知道恐惧。

精神已经麻木,手臂机械地挥动着,每一次剑气激荡,力量便跟着耗去一分,结果便是——力竭而亡。

宵白悬浮在半空中,不停地放出冰火,毒尸被大面积地焚烧。可是这样不行,只要还有一具毒尸在,就会波及无数人。看到宵亦陌和小灵子动作越来越迟缓,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悄然收起雪涯。

说好了要同生共死,可她还是做不到。她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重所爱的人受伤害。明知道把他一个人留在世上是再残忍不过的事,她还是想要任性一次。或许,她心里清楚,无论做了什么事他都会原谅自己。

凤纹从眉心隐现,快速地向脸部伸展,然后是颈项……一点点,覆盖了全身。被毒雾笼罩的天空渐渐地生出一丝光来,热度也跟着上升——

当所有人感受到这不同寻常的热度而望向天空,就看到一只巨大无比的火凤闪动着翅膀,华丽璀璨的羽毛正在燃烧,起初还是红色的火焰,到了最后幻化成金色。像是突然多了一个太阳,温暖的光洒在大地,照在那些毒尸上。

那些毒尸停止了攻击,被那些光照射到,便定在了原地。毒瘴开始褪去,先是脸,然后是四肢,最后边恢复了意识。

黑色的骷髅发出凄厉的惨叫,无数恶灵被释放出来,来不及张牙舞爪,便消失无形。

“姐姐——”

小灵子突然醒悟过来,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大叫,一直害怕她会这样做,到最后还是发生了。

“不要过来!”

火红的大鸟闪动着翅膀,眼睛像是最明亮的宝石,那声音却是属于宵白的。温暖的平静的,带着一丝歉意。

“不是说好了,要同生共死么?”

宵亦陌停下挥剑的动作,望着天空那美丽的生物,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天空中的光芒从强到弱,所有清醒的人都跪下来叩谢守护他们的朱雀神,却不知道她要为此付出何等代价。从此以后,在他们心中阳国的皇帝只会是宵亦陌,他才是真正被神灵庇佑的天之骄子。

“等那光熄灭,姐姐也会彻底消失在世间。”

小灵子站在宵亦陌身边,从来都不喜欢这个人,如今却要和他一起接受即将失去姐姐的事实,承受同样的痛苦。

“……”

宵亦陌没有听到小灵子说什么,他的眼中只有那美丽的生物,心随着那渐熄的光而跌入最冰冷的谷底。心里拼命叫嚣着不可以,却根本无能为力。

天空碧蓝如洗,飘荡着几朵白云,没有了黑雾,也没有了那一抹灿烂夺目,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和煦的阳光重新照耀着大地,如同以前的每一天。

宵亦陌颓然地倒在地上,从今天开始,他的世界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还没来得及回味的欣喜,全部变成了苦涩。喜欢的额话语还在耳边,如今却成了最大的嘲讽。

所有的百姓臣服在地,高呼万岁万万岁,他却恨不得就此死去。这世上没有了宵白,活着也变成了一种折磨。

无数的禁卫军涌现出来,把啸王团团围住,没有了百鬼幡,他也就失去了最后的屏障。

“来人,把这个逆贼给抓起来。”~

兰奉一声令下,锁链便套在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宵钰身上,而他却没有一点儿反应,还震惊在刚才那一幕中无法回神。早就知道倾城不是“人”,如今才有了最深刻的体认,不再是那倾国倾城的女子——他心底浮起的,竟是恐惧。

原来,他也是这么浅薄的人么?到底,他所在乎的是什么?

“这就是你的爱么?当初说的好听——”

小灵子就站在啸王身旁,把他脸上的恐惧瞧的清清楚楚,薄唇淡淡地吐出这一句话,伴随着不屑的冷笑。

“皇上……”

兰奉走上前,看着还在出神的宵亦陌,鼻子酸涩,喉头也哽咽起来。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处处让着她,不该和她斗嘴。

“走吧!”

宵亦陌回神,一脸的平静,看了一眼兰奉,然后大步向皇宫走去。朱红的城门,长长的街道,他走的很快,只留一个背影给所有的人。

那样的反应,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把这狗贼押到死牢,记住不要让他自尽。”

兰奉一脸阴沉地交代,他绝不会让宵钰死的这么痛快,他要让他后悔活在这世上,后悔今天这个决定。

“那个……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杜成明看着还站在原地的黑衣男子,犹豫了一下上前道,再怎么说他也是倾城的护卫。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这些人类。”

小灵子丝毫不领情,要不是为了这些愚蠢自私的人类,姐姐又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如果不是怕姐姐伤心,他早就大开杀戒,把这些人杀的一个不留。

腾空飞起,丝毫不在乎人类惊诧的目光,他漫无目的地在空中飞来飞去。试图感受那残存的温度,得到的却只有更多失望。

手中握着雪涯,抚摸着剑绡上黯淡的封魔石,他喃喃地道:“孔修,怎么办?姐姐她死了……”

活了千年,心却突然彷徨起来,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72羡鸳鸯 第三十九章

离“那一天”已经半个月,宵亦陌在外人眼中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哪个决策果断机智英明的皇帝,除掉了最后一颗眼中钉,帝座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坐的稳当。

御书房,安海远远看到房里的光亮,忍不住叹息,皇上最近勤于政务,时常熬夜。算起来,一天休息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在这种国家安定的时候,其实根本就用不着这样没日没夜的拼命。

待进了门,第一眼他并没有看到皇上,而是被御案上厚厚的奏折挡住了视线。再看向一旁的晚膳,不出意外的,还是一口也没有动。之前他还会劝几句,总会得到敷衍的答案。

“皇上,御厨熬了些粥,还特地放了桂花,你要不要吃一些?”

房里一片宁静,偶尔有沙沙的声响,安海耐心地等待着,一盏茶功夫之后,才看到皇上从奏折后探出头来。

看到这一张逐渐消瘦的脸,安海心酸不已,皇上眉目依旧,只是却了无生气。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只留下一个躯壳,麻木地不停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上朝,批改奏折,这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桂花粥么?放了冰糖,有些甜。”

宵亦陌盯着那粥好半响,拿起汤匙舀了几口,又开始出神。一直到那粥凉,总共也就喝下去那几口。

“皇上,已经三更天了,还是去休息吧!”不然,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安海收起食盒,心里隐隐叹息,今天还算是好的,这些日子皇上最多肯喝些参茶。到现在还没有倒下,已经是万幸!

“恩,等批完这些折子……你先去休息吧!”

宵亦陌又埋头在奏折中,沉入了一个人的世界。他最近浅眠的很,就算是风吹过帷幕都会醒过来。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宵白的魂魄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他想她,好想她,想到撕心裂肺。

“……”

安海知道,皇上一旦这么说,就是打算到天快亮的时候到软榻上眯一会儿,然后就是上朝。不过,不要说是他,就是蓝大人和杜大人的劝,皇上也是不听的。

悄悄地关上门,夜里风大,淡黄纱帘扬起又落下,看样子还可能下雨,只是这窗子却是关不得的。

从“那一日”起,皇上就不准宫人关窗,就算是刮风下雨也不成。自从蓝大人告诉了他倾城的身份,他就明白,皇上这是在等公主。从前公主来找皇上的时候就不喜欢走门,常常是翻窗户,惹得他们好气又好笑。他也希望哪一天可爱的小公主会突然从窗子跳进来,笑嘻嘻地同他们打招呼,可是这已经不可能了。

四更天,宵亦陌揉揉僵硬的脖子,头也有些眩晕,闭着眼睛摸索到软榻上,总要累到极点才能够睡着。梦里梦外,却都不见佳人踪影。

“宵白……我快撑不下去了……”

寂寞苍凉的声音在房里低低响起,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看到他的脸,就看发现上面充满了伤痛和苦楚。此时的宵亦陌,脆弱到不堪一击。

朝堂之上,众大臣感到他们的皇上更加的深沉,也更加让人猜不透。从前那温和平静的面孔已经消失,如今看人时最多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非常明显的,所有人都察觉出这位年轻有为的君主变了。如果从前他做事总是留着三分余地,如今却是一概的赶尽杀绝。或许,这就是权势巩固之后的附带效果。

“皇上,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到御花园走走?”

刚下朝,兰奉就匆匆跟在宵亦陌身后,微笑着建议。这样类似于情人相会的话语,在他说来却再自然不过。当然,这是他在家对着铜镜练习了一百遍的结果。好友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已经看不下去。

“好。”

宵亦陌抬头,看着好友极力克制的表情,淡然地道。安海、红儿、兰奉,许多人都在担心,他不是不知道,但却对这样的自己无能为力。

目的地不是御花园,而是桃花林,天气回暖,一点点新绿从枝头冒了出来,春天已经来了,可是他的心却被大片的冰雪覆盖着,一片荒芜。

“亦陌,丫头已经走了——”

兰奉无意识地扯着一根细细的桃枝,折来折去终于还是开了口,说出这半个月来没有人敢提及的事实。他不能让亦陌总这么逃避下去,看上去没什么伤口,里面早已坏死,长痛不如短痛。

“我知道。”

宵亦陌抬头望着天上的浮云,她选择了那样的方式离开,让一点残存的希望也不留给他。他甚至不肯定,她的魂魄是否还在。就是他死了,是否就能在黄泉路上找到她?连这一点,也是无法确定的。

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心里不是不怨的,小东西何其根心,独留他一个人在这人世间。可更多的却是思念,发疯的思念——

“日资总是要过下去,千万不要辜负了那丫头当初的心意。”她的牺牲,就是想要你活下去,且绝对不是现在这行尸走肉的模样。

明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对他是一种残忍,兰奉却不得不说。

“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些桃树换成桂树?”

良久,宵亦陌才突兀地道,嘴角难得噙着笑意,总是如深潭死水的眼中,荡起了些微涟漪。这样的话,还可以赶上八月的花期。小东西最喜欢桂花,说不定……说不定……

“皇上——”

兰奉无语,他刚刚的话算是白说了,皇上不是没有听到就是故作没有听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好友脸上的表情是停止——悲伤,痛苦,绝望,不甘。这也是,兰奉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这是兰奉反应过来之后的觉悟,只能由着他了。

既然今天的“开导”任务失败,兰奉沉默地跟着宵亦陌会御书房。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干站着,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

刚走到院里,就见一个女子提着食盒站在门口,看样子站的时候不算短。淡粉色宫装,精心描绘的妆容,再加上一脸温婉美丽的笑容,还有手里的食盒,仪妃准备的很充分。

听宫人说皇上今天居然有兴致去赏花,想必心情不错,其实,皇上早该把那妖女忘了。半个月,已经太久。

若是以前,安海会让她直接进去等。可是鉴于皇上最近的心情,也只能让她站在门口。

宵亦陌看到她,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根本就是把她当做空气般,径直从她面前走过。也就没有看到,身后女子尴尬的表情。

“皇上……”

仪妃眼巴巴地望着那进屋的男子,语气里隐隐带着些许委屈,脸上却始终挂着婉约的笑容。忍不住,又把宵亦陌的冷淡迁怒到宵白身上。低垂的眼睫下,得意的目光被掩盖,那样的妖女早就该死,这也算是上苍有眼。

“啊,我肚子正好饿了,不知娘娘这点心能不能……?”

兰奉见她“不知所措”地杵在那儿,比了比她捧着的点心,微笑着解围道。对于美女,他素来是怜惜的。而且,他心里也在打小算盘,希望仪妃可以平复好友的伤痛。

“那就请蓝大人品尝一下我的手艺。”

仪妃喜不自禁地抬头,目光却是直直看向屋里的男子。

“拿进来——”

看到好友夸张地捂着肚子叫饿,宵亦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出言让仪妃进来。自己,却是径直走到了御案之前坐下,手已经伸向奏折。

食盒被打开,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点心被一一摆在桌上,馨甜的桂花香气立刻飘散开来。仪妃偷偷瞧一眼已经在埋头批改奏折的皇帝,眼里透出失望,她费劲心思做出来的点心,他居然连看一眼都不肯。

“唔,真的很好吃。”

兰奉捻起一块儿桂花糕塞进嘴里,入口即化的触感让他情不自禁地赞叹,很是捧场地大声夸道。当然,这也是为了让御案前的宵亦陌听的。

“蓝大人要不要尝尝这桂花茶?我特地采了早晨的甘露——”

仪妃又从食盒中拿出两个小小的茶盅,触手还是温热的,这也是她下了许多工夫才找到的茶具,只盼着皇上能赏脸。

“亦陌,你要不要尝尝?娘娘的手艺比皇宫里的御厨好多了。”

兰奉一个劲儿的夸道,索性端了碟子走到御案前,示意他拿一块儿。

“我不饿,你自己吃就好。”

看了看那叠浅绿的糕点,又看看一旁吃的心满意足的兰奉,他不为所动地道。

“……”

兰奉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坐回原地,朝仪妃歉意地一笑,口中的糕点早已经失了之前的美味。

屋里的气氛凝滞,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兰奉机械地朝嘴里塞东西。偶然抬头看到仪妃奇怪的表情,他自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忘记了吞咽的动作。

皇上正在出神,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兰奉已经习惯,但令他震惊的,却是亦陌脸上浅浅的笑容。

怀念的缱绻的柔情的,他不算陌生的表情。从前,亦陌望着那丫头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想起了什么?

宵亦陌这个时候想的的确是宵白,那一日,她皱着鼻子不悦地道:“再不许吃别的女人做的东西……”

当时不解,以为她在闹脾气。明白了她的感情之后,才知道小东西是在吃醋。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心里喜悦和悲苦参半。

她说过的话,他总是放在心上的,从那日以后,就没有在碰过仪妃送来的点心。

“咳咳……我突然想起约了成明,先告退了。”

对着仪妃露出鼓励的微笑,兰奉突然站了起来,如今他在这里未免碍事。但愿,仪妃能够把握机会。

“谢谢娘娘的点心,很好吃。”兰奉再一次强调,然后不等宵亦陌发话,迅速离开。

房里再度只剩纸张翻动的声音,宵亦陌像是根本就忘记了屋里还有一个人,一本奏折放下,立刻又拿起另外一本。

他不说话,仪妃也不敢开口,目光始终投注在他的身上。他看奏折,她看他,任时间流逝……

“以后,不必再送任何东西过来,也不要再把心思浪费在朕身上。”

批改奏折告一段落,宵亦陌终于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女子,没有错过她眼中突然的惊喜,和后来的——难过。只是,有些事他还是要说清楚。今天的事,他不想再见到第二次。不是不知道兰奉的好意,但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这个女人,差点儿害得宵白死掉,就算她不记得了,他却永远不会忘记,没有杀了她已经是极限。

“我只是,送些点心过来……这样,也不行么?”

仪妃没有大吼大叫,甚至连委屈都是隐忍的,一双美眸中含了淡淡的水汽,泫然欲泣。

“你该知道,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毫不留情地打断她所有的辩解,连同她眼中的希翼,宵亦陌冷淡地道。以前或许不懂,现在他却很明白——欲壑难填,爱一个人就希望得到更多,更多……

“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只要这样就够了。”

绝美容颜流露出哀戚之色,她仰望着他,隐藏心底所有的渴望,对自己说——来日方长。她相信,他迟早会忘了拿妖女,回到自己身边来。

“在你离宫之前,不许再到这儿来。”

宵亦陌说话的同时,看向门口的安海,这也是说给他听的,以后不要再让这个女人进来。他不想,再看到她。

“皇上——”

仪妃失声叫道,离宫之前的话再度被提起,离开皇宫,离开他身边?这让她无法接受。

到底是为什么?那妖女不是死了么?皇上也该从她的迷惑中清醒才是。流毒,居然这样深么?

“来人,送仪妃回居阳宫。”

宵亦陌挥手,两个小太监立刻走上前,虽然他们对这位仪妃娘娘好感颇深,但主宰他们命运的人,是皇上。虽然有些不忍,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娘娘,回去吧,让皇上好好静一静。”

安海也上前劝告道,微微皱眉,也觉察出仪妃难得的失态。皇上最近情绪很不稳定,她再留下来只会自讨苦吃。

“臣妾告退。”

看到安海的表情,仪妃顿时一惊,过犹不及的道理她自是懂的,再留下来也是徒劳。只有,另外想法子了,一定要在被送出宫之前,让皇上改变主意。

“娘娘,二伯已经过世了,就在三天前。”死之前,念念不忘的,还是见你一面。这话,可以对以前的花慕颜说,却不能对现在的仪妃说。

花逢春,仪妃的堂姐,此时正在居阳宫中,一是来探望堂妹,而则是来报丧的。和仪妃有着三分相似的容貌,性格却截然不同。明朗而爽直,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

“是么……?”

仪妃低着头,手里帕子不自觉绞尽,她有机会回去,可是最后却放弃了,她不能让那妖女继续蛊惑皇上。

“慕颜,你变了。”

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花逢春望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堂妹,已经无法猜出她心中的想法。在花慕颜没有进宫之前,她们是最好的姐妹,花逢春自认为是最了解堂妹的人。

“我已经长大了,再不是从前的小女孩儿了。”

仪妃微笑道,堂姐却还是和从前一样,心里藏不住半句话。若是她这样的性子,在宫里早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回……

“我还是喜欢以前那个慧质心兰的慕颜,后宫真的可以让人改变这么多?”

若是从前的慕颜,听到二伯的死讯,一定会伤心欲绝,而不是像她现在这般漠然。伤心却是有的,只是太浅。

“爷爷让我传话给你,你要尽早争取皇后的位置。”不屑地撇撇嘴,花逢春把临行前爷爷的交代复述一遍。对于这样的争权夺利,她向来是不屑的。

“姐姐,不管你信不信,我根本就不在乎皇后的位置。”

仪妃突然握住花逢春的手,神情有些激动地道,她的改变,都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

“慕颜……”

花逢春心中一暖,因身份而产生的距离瞬间消弭,只是对她的话却很是不解。如果真如她所说,为什么不肯回去见二伯最后一面?

“姐姐,我喜欢皇上。你一定要帮我……”

仪妃热切地注视着花逢春,坚定地吐出埋藏在心底的答案。

“可是,我能帮上什么忙?”

花逢春被她狂乱的表情震惊,瞬间又转为怜悯,无情最是帝王家,爱上了皇帝——

不过,这倒是和爷爷的想法不谋而合。

羡鸳鸯 第四十章

居阳宫之中,花逢春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堂妹,她从小就美丽聪慧,在花家备受疼宠,自然而然养成了高傲的性子。如今,她居然开口求自己?

只是,就算要找人帮忙,也该是爷爷和叠叠他们才有能力吧,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插手的地方。

“姐姐,你或许还不知道,皇上他打算遣散所有妃嫔,空置后宫。”

仪妃一脸默然地道,起初她也不敢相信,但最近皇上的所作所为正在印证她的猜测。

“什么?这……怎么可能?”

花逢春张口结舌吃惊不已,自古以来皇帝都是积极选秀女,宫里美人越多越好,更何况慕颜这样的姿容,他怎么舍得把人送走?想不通啊,这个皇帝实在是怪!

“我不能让他这么做,绝对不行……”

仪妃喃喃自语,目光转为坚定,她一定要留在宫里,留在他的身边。

“若皇上真决定这么做,你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到底,不过是一个女儿家——”

花逢春没有想到,堂妹对那从未见过面的“妹夫”如此执着,这还是她第一次表现出对某种事热切的渴望。

“爷爷是一定会支持我的,他还想让我成为皇后,只要到时候他和那些大臣联名上表,我就不相信皇上会一意孤行。”

仪妃微笑着说出自己得想法,皇上虽然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但也要顾虑朝臣的想法,还有祖宗法制。

“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那就用不着我帮忙了啊!”

花逢春点点头,也觉得堂妹所说很是可行。不过,这样好像就没她什么事情了吧?

“姐姐,我知道姐夫是太学最有名的儒师,桃李遍天下对不对?”

仪妃突然转移话题,说起了她那个貌似很了不得的姐夫,也就是花逢春的夫君柳半夏。柳半夏年纪虽轻但却学识渊博名满天下,也是一个极其正直的男子。

“堂妹过谦了,夫君也不过是传道授业而已。”

提及自家夫君,花逢春自是满心骄傲和欢喜,口中却还是要谦逊一翻,眼睛里却尽是得意之色。她平生最庆幸的,就是嫁了这样一个好夫婿。

“遣散后宫本就不合礼法,姐夫身为天下礼仪的典范,如果由他发动大学生呈上请愿书,皇上一定非常重视。”

仪妃这才说出自己的目的,虽然有夜夜的帮忙,但并非是万无一失。若是能劳动柳半夏,就等于是得到阳国太半学子的支持,这样她才能放心。

“这……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够做主?还是要看夫君的意思。”

花逢春为难地瞧着神情愈发柔和的堂妹,她也是个聪明人,事关重大,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累积夫君——

“姐姐也不用为难,你只需在姐夫身边吹吹枕头风,要不要这么做还是看他自己的决定。妹妹我,绝不会勉强。”

这话才出口,仪妃美目立刻发红,起了淡淡的薄雾,长长的睫毛低垂,说不出的无助和落寞。心里却是笃定——堂姐素来是吃软不吃硬,心肠又好,她这一招以退为进必定有效。

果然,花逢春见不得她如此楚楚可怜的样子,立刻妥协道:“我只是试试,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御书房,宵亦陌仍旧重复着每天要做的事,拿起最上面一本奏折,看到里面的内容,眉头微微皱起。

下一本,还是同样的内容,他的脸色已经沉了一分,把奏折扔在了地上。

等看完第一摞,他的神色已经难看到极点,看着那上面貌似言辞恳切的词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这些人,胆子还真是不小,不过他们还以为自己是以前那个顾忌重重的宵亦陌么?

“皇上,你真的要解散后宫?”

兰奉大步走进御书房,看到坐在御案前的男子,他一脸担忧地询问道。这个消息,自己知道的不比其他人早。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宵亦陌故意瞒着他。

“怎么,连你也要反对么?”

宵亦陌挑眉,淡笑着看向这个好友,语气不咸不淡地道。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今天的心情很好。如果,忽略那一地奏折的话。

“亦陌,我知道你念着丫头,可是有必要这么做么?”兰奉很是头痛,虽然好友今天看起来很有“生气”,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就更好了。

“……”

宵亦陌只是死死地盯着好友,并未反驳他的话,眼睛深处却隐藏着无形的失望。他以为,至少兰奉会理解他的,关于他对宵白的感情。可是,现在看来他错了。

“普通百姓尚注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身为皇帝,如果不能够留下子嗣,以后阳国势必陷入混乱。”

兰奉本不想说,可身为一个臣子却不得不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阳国再起纷争,留下皇位继承人,这也是必要的。

“难得啊,你和那些老东西的想法一致——”

宵亦陌淡笑着指指地上乱七八糟的奏折,并没有兰奉想象中的暴怒,此时的他平静的有些可怕。

“还希望,皇上能够慎重考虑。”

目光不敢再与宵亦陌对视,兰奉低着头气虚地道。这一次,他不能够再站在皇上这一边。

“朕累了,你先下去吧!”

宵亦陌挥挥手,冷淡地道,说完便不再看他,继续拿起一本奏折来看。

“皇上……”~

兰奉心中泛凉,再无话说。这些年来,亦陌少有在自己面前称“朕”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情谊更近乎兄弟。如今,这生冷的称呼,淡漠的语气,在在说明他正在同自己划分界限。

“明天上朝的时候,朕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又是上表阻止他遣散妃嫔的奏折,宵亦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平静地放到一边去。

朝堂之上,宵亦陌坐在九龙宝座上,一一扫视众人,最后徐缓地开口道:“昨天你们的奏折朕都看过了——”

底下一干臣子屏息,全都望着他们高高在上的君王,虽然猜不出他的表情,心里大抵是有了答案的。昨天几乎过半的臣子都上奏反对解散后宫,皇上应该会妥协才是。

“解散后宫乃是朕的家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即日起,所有妃嫔秀女一律返乡,滞留者全部充为官妓。”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宵亦陌俯视众人,等待着某些不知死活的家伙跳出来。

“皇上,这祖宗之法不可废,更何况陛下现在还没有子嗣,遣散妃嫔实在是——”

礼部尚书陈元直率先站了出来,算起来也算是朝中元老,只是为人食古不化,

对那些圣贤的死教条奉为圭皋,自然不能容忍宵亦陌如此“胡来”。想不出该怎么形容皇帝所为,便生生地停在那“实在”二字上。

“朕自会找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解散宫妃势在必行,任何人都不必再说了。”

宵亦陌打断陈元直未竟的话语,也算是给这些臣子一个交代。在他死之前,定会找到合适的人继承皇位。

“还请皇上三思,遣散后宫万万不可——”

陈元直还在那儿高呼,又是几个老臣跟着上前,一起跪在地上附和。

“陈元直,你为官多年,也该好好享福了,明日就告老归乡吧!再有论及此事者,每人五十大板——”

朝堂中又是一阵躁动,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坚决,连陈元老都被赶出宫,其他人开始踌躇。他们大多是科举出身,都是些文官,想想那五十大板就头皮发麻。这一顿板子下来,焉有命在?

“若是不能让陛下收回成名,老臣又有何面木苟活于世?”

说完,那陈元直竟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撞在大殿柱子上,当场头破血流,气绝而亡。

看到陈元直居然选择死谏,大片人呼啦啦跪下,全都是“请陛下三思”之类的呼声。其实他们都抱着法不责众的想法,不过这次却是大错特错。

“来人,凡是请奏的人,全部拉出去,给朕重重打五十大板。”

宵亦陌眼中冷意更甚,这些人真以为他不敢么?这“重重”二字咬的是格外清楚,行刑的人自不敢手下留情——~

霹雳啪嗒木板击打皮肉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许多人吃痛叫出声来,心中更是后悔不迭。暗道如今的皇上比之从前不知道可怕了多少倍!

“放手——”

杜成明见状,正想要为那些挨板子的大臣求情,却被兰奉死死拉住。

“成明,没用的……你看皇上的表情——”

兰奉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同杜成明私语,如果有用,他又岂会置之不理?

杜成明闻言,下意识向宝座上的人望去,心中诧异不已。皇上他,就像是另外一个人,脸上带着冷冷笑意,眼中没有任何感情,耳中听着那些惨叫声却连眉毛也不动一下。

之前她一直引以为豪,谨慎小心,步步为营的明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肆意?像是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他的身上散发着冷残的气息,不容许任何人违背他的意志。

“还有谁想挨板子的?”

墨眸扫过剩下那些噤若寒蝉的人,脸上现出满意的神色,悠悠然地宣布退潮。安海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他。

柔暖的风吹过帘珑,午后的阳关洒在人身上格外的舒服。御书房窗边某人专属的太妃椅上,宵亦陌正对着手中的画像出神。

“宵白,你说我在他们的眼里是不是成了昏君?”

自然,画里的女孩儿是不会说话的,他叹了一口气,又把目光转到窗外。

天还是一样的蓝,可是他却没有看云的心情,今天在朝堂上打了那么多的人,然而他知道并非是冲动所致,从头到尾他都很冷静。这样的改变,让他自己也有所察觉,若是从前他定是顾虑重重……

“呵呵,打了那些人,我心里痛快的很。”

宵亦陌自顾同画像中的女孩儿说道,温柔的表情像是对着真人,只是那笑声里却难掩神伤。

为什么他要为了那些老家伙委屈自己?不知道何时,他开始讨厌“为了百姓”这个说辞。如果不是因为如此,宵白也不会离开他。如今,百姓安居乐业,过上了幸福的日子。可是他自己呢?为什么他要活在无止境的痛苦和悲伤之中?

这样的想法时不时会冒出头来,都被他强自压了下去,可是这次众多臣子上奏,却是拂了他的逆鳞。

生生的痛,让他再无法忍受。他可以日以继夜地处理政务,造福百姓,然而对于某些事情绝对不会再容忍。

“——皇上,蓝大人和杜尚书求见。”

门外,安海刻意放低的声音传来,带着一分敬畏,生怕皇上一不高兴也会早来挨板子的下场。更严重者,或许会掉脑袋。

“……”

屋中静悄悄,没有回应,几乎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在,不过安海却肯定皇上自从下朝就没有出来过。

“皇上,蓝大人和杜尚书求见。”

门外,安海敌不过杜成明恳求的目光,冒着生命危险再度回报。

“朕累了,让他们回去吧。”

冷淡的声音传出,第一次,宵亦陌不想看到那两个人,不想听到他们说出令自己讨厌的话。

“是。”

安海恭谨地应声,用眼神示意两人还是回去的好,皇上现在还没有气消,或许再过两天就会好了。虽然这么想,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如今皇上性子变了许多,连他这个跟在身边服侍多年的人也猜不透。

“成明,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让皇上静一静。”

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嗓音难得正经,宵亦陌眉头微皱,仍没有让人进来的意思。

“可是,必须和皇上好好谈谈……”

声音渐消,后面的话已经听不见,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吱吱呜呜了几声终于恢复平静。

他就是知道他们的来意,才更不想召见,这件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主意,就算是所有的人反对也一样。

“安海,以后不必通报,全部挡在外面,就算是蓝大人和杜尚书也一样。”

良久,淡然的声音复又响起,宵亦陌强调,兰奉和杜成明的性子,都不是试过一次就死心的人。所以,事先交代也是有必要的。

杜成明一脸气怒地被兰奉拉走,不甘心地抗议道:“你不要拉着我,我要去见皇上,他今天这么做是不对的……”

“成名,作为臣子我们这么做没错,可是作为朋友,我们却伤了亦陌的心。”

兰奉脸上露出苦笑,亦陌闭门不见,语气决绝,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好友和丫头之间的感情他最为清楚……

被拒之门外啊!不能否认,好友的态度,让他很受伤。可是,更多的想法却是反省。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毕竟是阳国皇帝——”

杜成明也有些黯然,没想到皇上和倾城之间……为了一个死去的人,遣散所有的宫妃,其实她是替倾城高兴的,甚至有些羡慕。只是,宵亦陌并不是普通的男人,他还是阳国的皇帝,只能说造化弄人。

“唉,虽然皇上打了那些老家伙,可事情恐怕没这么容易结束。”

兰奉揉揉眉头,觉得只是半个月,自己怎么就像是老了一岁?想到宵亦陌的态度,太阳穴又是一阵阵抽痛。

“烟罗说这几天柳半夏正在煽动学子进万言书——”

杜成明也有些担心,柳半夏可谓是阳国第一名士,可谓是一呼百应。学生乃是阳国中坚力量,影响力也不可小觑。

你觉得仪妃怎么样?“

没来由的,兰奉突然提到这个人,目光深沉难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仪妃娘娘?大家都说她温婉美丽善良,是个不错的女子。”

杜成明一愣,她曾经见过仪妃不止一次,对那美丽的女子印象很是深刻。不知道死兰奉为什么突然提起他,心里却蓦然有些发酸。难道,他喜欢仪妃?

“温婉美丽么?那可未必。”

兰奉意味深长地道,他之前也这么认为,可是前天不巧碰到前去探望的花逢春,无意间听到一些“有趣”的事。当然,并非人家有意透漏,只是又有谁能抵抗他那巧舌如簧的三寸不烂之舌?三两下,就被某人套出话来。

“不要老是话只说一半——”

狠狠地在兰奉脚上踩了一下,杜成明气结,这家伙仗着脑子聪明,老是爱在她面前卖弄。不过她实在无法相信,在所有人眼中堪称完美的仪妃,居然……

“你只知道柳半夏是阳国名士,却未必知道,他的夫人正是仪妃的堂姐。”

七绕八拐,兰奉还是没有明说,心中却已经有了计较。但为了让好友“消气”,看来他只有亲自出马,尽量挽回亦陌的信任。

“喂,你家我家都不是走这条路,你到底是要去哪儿?”杜成明跟在后面,紧追不舍地问道。

“太学。”

简单地答了两个字,兰奉终于有了决断。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在他的心中,宵亦陌第一是他的朋友,第二才是君王。

羡鸳鸯 第四十一章

太学坐落在京城偏南一隅,远离闹市,却并不荒芜,似介于出世和入世之间。兰奉和杜成明对这里不可谓不熟悉,他们曾经是这里的学生。只是,那时候柳半夏还没有来,太学也不如现在受重视。

从前能够进入太学的只有门第显赫身份尊贵者,自皇上改革之后,却是凭学识入门。不论贫富贵贱,只要通过考试就可以进入,只是这每年能够考过的人也是寥寥。

柳半夏,是阳国第一名士,也是最富盛名的先生,只要拜在他的门下,就算不能成为状元,榜眼或者探花却是一定的。只是他素来不喜欢收徒,到现在总共也不过收了三个学生。可也正因为如此,想要见他的人愈发的多了起来。

太学馆,柳家书房,此时这位第一名士正在接待一位年轻的女子,平时略显严肃的脸孔,此时却充满了喜悦的微笑。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见地,可谓是我见过最聪敏的女子,若是身为男儿定会成为国之栋梁。”

柳半夏其人,五官极为普通,盛在气质出众,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男子。他说话时总是不紧不慢,悠悠扬扬,带着几分从容。只是现在语气却有些高昂,显然对面前女子很是欣赏。

“先生谬赞了,我对学问也不过是初窥门径,还要和您多多讨教。”

女子优雅地微笑,微抿了一口茶,很是谦逊地道。从言行举止就可以看出,她一定是出身名门之家。谈话间,那纤细长指托着茶盅,却不稳地颤了一下。

“小姐……”

旁边一直伫立在她身后的女子犹豫地唤了一声,难掩担忧神色。她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已经是小姐的极限,她需要好好休养。

“香菊,我如果撑不住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的。”

女子放下茶盅,轻声对侍女说道,脸色却实在不怎么好看,精深明显不济。她之所以还能坐在这儿,完全是靠毅力支撑着。注视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双手,她忍不住苦笑——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无能了?不过她也不是不知足的人,能够留着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云姑娘,不如到客房休息一下……”

说话之人正是采花回来的花逢春,她对眼前这位病美人很有好感,留心到客人状态不好,嗔怒地瞪了自家夫君一眼,体贴地道。她这位夫君一但谈及学问,就会忘乎所以,根本就不会注意人家姑娘身体是否不适。

“谢谢柳夫人好意,我没事。”

女子启唇轻笑,故作无事地摆摆手,虽然真的很想躺到床上去,但她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先生,听闻你打算和诸多学子一起进万言书?”

终于还是跳到了敏感的话题上,但她仍旧笑得一脸云淡风轻,倒像是无意提及此事。只是那流转的眼波之中,却漾着一分在意。

“是啊,皇上此举实在是有违祖制,更何况他现在根本没有子嗣,这必将为阳国埋下隐患。”

柳半夏不自觉皱起眉头,他实在想不通皇上为何有如此做法,这几年这位少年天子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不失为难得的贤君。只是这遣散后宫,责打众臣,活脱脱就是换了一个人……

“所谓祖制律例都是人定的,先生以为太学的改革制度如何?若是皇上固守陈规,恐怕先生也不可能在这儿安逸地研究学问。”

“这……”

柳半夏无言,突然明白眼前女子恐怕是有备而来,而且是为了万言书的事情。只是,之前两人相谈甚欢,如今对她貌似“别有用心”的做法,居然无法介怀。她说的不错,如果按照规矩,依着自己的年纪,想要在太学馆占有一席之地是不可能的。

“听说先生有一个堂姐一个妹妹都进了宫,一个被先皇打入了冷宫,另一个已经疯癫,可有此事?”

不疾不徐的语调,有着女子少有的镇定,看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柳半夏心头剧震,他素来和堂姐感情要好,知道她被打入冷宫心中不知几次替她不平。后来唯一的妹妹再不认得他,本是活泼美丽的人儿却在短短半年发生如此巨变——后宫争斗古来有之,可是一但涉及自己在乎的人,便也觉得那些女子可悲可怜可恨……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半夏才从悲伤中回神,他发现自己当初坚定的意识已经开始动摇。这后宫确实是女子的坟墓,多少鲜活的生命成了毫无感情的行尸走肉?

“可是,遣散后妃前所未有,皇上又无所出……”

纠结来纠结去,还是这个问题,柳半夏最担忧的莫过于纷争再起,民不聊生。

“先生说这样的话,若是皇上听到也会失望吧!见识过他种种出色的政绩之后,你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自己的君主?他既然有此决定,恐怕早有了解决的方法……”

说到最后,她开始大口喘气,显然是情绪太过激动所引起。不顾身后丫鬟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柳半夏,不容他有一丝躲避。

“……”

柳半夏无言,心中甚至有些惭愧,他一直称赞当今皇上是有史以来最宽仁的圣君,如今经云姑娘这么一说,自己竟是从未相信过他,这算是不忠么?

“我言尽于此,希望先生好好想一想。若是真的上万言书,到时候也是两败俱伤,终是要削弱阳国的力量……”

“……云姑娘果然厉害,连我也被你给说动了。只是,这件事却已经无法挽回。”

柳半夏沉重地开口,看向女子的目光颇有些复杂,心中已经开始后悔,但结局早已经注定。

“难道,先生已经呈上了万言书?”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饶是坐在椅子上仍然虚不受力,像是随时都会昏倒。天意如此,她晚了一步,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小姐,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你这样下去……”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一条命就完了。

香菊搀扶着自家小姐走出太学馆,忧心忡忡地劝告,以小姐的身子,不管是劳心还是劳力都不成。然而她也不能说什么……当初,在小姐昏迷的时候,还一直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回去不要告诉沧澜,不然我又要被念到臭头……”

想起那总是在她身边唠叨个不停的女子,红唇微微翘起,别人关心总是好的。

“呵呵,我实在是佩服小姐的勇气,居然敢挑战沧澜大人的怒气底线——”

香菊见她“畏缩”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很难有人能够逃过沧澜的人的念功。

“我啊,也不过是个自私的胆小鬼……”

秀眉微蹙,她唇畔的笑已经沾了黄连,自嘲地道。心又开始抽痛,为着心里那个人,也为着这样的自己。

他所做所为让她感动,只是她不能,再出现——

“成明?怎么了?”

走了一段路,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兰奉只得停下脚步,就见好友正站在大街正中发呆。看他的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刚刚我好像看到倾城了……”

杜成明揉揉眼睛,自我怀疑道,连她自己也不能够相信。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大街上?只是从拐角经过的女子,身形真的和倾城好像,只是那张脸,太过普通了些。

“不可能,丫头消失的时候,我和亦陌都在,她已经走了……”

兰奉心里突然生出些许希望,就算当初的景象是那样的真实,心底还是有个声音悄悄地道:“她可不是普通人,也许,可能,真的还活着……”

可若真是如此,她为什么不肯出来相见?她又怎么舍得亦陌如此自我折磨?想想觉得好笑,今天是怎么了?不但成明开始“发疯”,连他自己也开始不对劲儿。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杜成明摇摇头,也不再深究。心里却不自主地想,刚刚那个女子身体好像很不好,被丫鬟扶着好像一副快要昏倒的样子……哎,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上心,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了。

万言书?那个柳半夏胆子还真是大,居然弄出这种东西来,以为他会就此妥协么?宵亦陌死死盯着那上面慷慨激昂的陈词,下面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署名,这些只知道死读书的迂腐书生——

“皇上,大部分的妃嫔都愿意出宫,但也有少数不肯离开。”

安海战战兢兢地站着,生怕皇上怪罪他办事不利,而且看皇上现在的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心情恶劣时肯定的。

哎,为什么他一定要挑在这种时候回报?早知道就明天再来。可是,这件事又实在拖不得……

“不愿离开?多少人?”

宵亦陌抬头扫了安海一眼,不是没有发现他噤若寒蝉的样子,只是现在却没有心力去管。

“有三十五个,她们说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皇宫。”

擦擦额头汗水,安海低垂着头,被那倏然下降的冷空气冻的发抖。

“哦,她们还真是有情有义,那就暂时留在宫里吧,朕倒是要看看她们有多大的决心……”

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宵亦陌并未如安海所料的生气发怒,那平静的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可怕。然而只有深知他性格的人才了解,这说明宵亦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这些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可从来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她们心里在想什么他岂会不知?无非是贪图荣华富贵,妄想着哪一天飞上枝头当凤凰。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不留情。

“安海,磨墨——”

朱砂御笔,笔走龙蛇,短短一行字如行云流水在黄色的锦帛上铺开,安海看着那内容,稍微放下心来。总算,皇上还保持着理智。

皇榜:“有意出宫者每人发放返乡费纹银三百两,自愿留下者仍暂居后宫,从长计议。”

见皇榜上内容,众大臣和那些学子均以为他们的皇上终于妥协,虽然说从长计议,相信皇上最终会打消这个奇怪的念头。

三天以后,在张贴皇榜的地方,搭起了高台,一根碗口粗细的铜柱被抬了上去,触手极为光滑。铜柱横放着,离地三尺,下面铺了一层木炭。

围观的人越发的多,木头在大家面前被点燃,随着火势越来越大,那铜柱已经被烧红。

“这些,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一个男子好奇地问道,怎么也看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哎啊,如果我所料不错,是要人从铜柱上走过去,我记得以前不知道哪个皇帝就这么做过……”

说话的是一个斯文书生,见识比之前的人高明许多,只是看着那铜柱越来越热,想到有可能发生的惨状,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是说,这些玩意儿是皇上弄出来的?不知道是这要遭殃的是哪一个倒霉鬼。”

话落,就见到一身明黄锦衣的天子缓缓从朱雀门走出,舍了那些麻烦的仪仗,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度却更加明显。

人群自动分开,目光随着皇上的走动到了高台之上,屏息期待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宵亦陌站在台上扫视众人,发现人群里有一多半就是那些太学生,那些大臣自然也再下面候着。想起等下的计划,他难得好心情地笑道:“关于遣散妃嫔的事,朕想的不周,多亏了诸位爱卿的劝谏。”

话一出口,尽皆哗然,那些老臣眼中却露出欣慰的表情,皇上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

“现在,朕决定在天下百姓面前选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后。”

一个个美貌的妃嫔从东门鱼贯而出,看的那些百姓个个张口结舌。他们那里见过这许多漂亮的美人儿?一时间都看傻了眼。更有许多男子艳羡,当皇帝实在是太幸福了。

目光在那些刻意打扮过的女人身上来回,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仪妃身上,见她在自己的注视下红了脸,心中又是一阵冷笑。

“昨日,朕得梦境,朱雀神有言,他已经选出了真正能够成为皇后的女子。”顿了顿,他满意地发现四周鸦雀无声,继续道:“有朱雀神庇佑的女子,必定刻意安然从铜柱上走过而毫发无伤,你们哪一个能够做到,就是朕的皇后。”

此时木炭已经把铜柱烧的红通通一片,连台下的人也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热度,就算是放一块儿猪肉上去也会立刻烤熟,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再者,下面是熊熊火炭,掉下来也会被活活烧死。这样的死法,实在是太过残忍。

然而底下的百姓却没有任何一个站出来反对,只因为——这是朱雀之神的引导,他们对与朱雀神的敬畏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

更有许多百姓已经开始兴奋,不知道这些人中到底谁才是朱雀神选中的女子。至于其她女子的安危,早已经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皇上,这么做未免太过……”太过残忍和无稽,就算皇上真的做了那样的梦,难道真的要牺牲这么多女子的生命?更何况,其中许多都是这些大臣的女儿,自然更加不赞同宵亦陌的做法。

其中强烈反对遣散后妃的刑部尚书弱弱地开口,他只有一个女儿,岂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

“刘尚书,难道你要违背朱雀之神?如果他降罪百姓,你如何承担的起?”

宵亦陌厉声截下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地反问,更多的却是说给台下百姓听的。哼,这些老东西那百姓要挟他,那就让他们尝尝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

台下再无一人敢开口,现在不论说什么都会犯众怒,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居然想出这样残虐的法子……

“那么,从谁开始呢?有没有人自愿上前的?”

宵亦陌笑得肆意冷酷,每当他看向一个妃子,当事者就会迅速低下头去,有的甚至怕的簌簌发抖。也难怪,这些娇生惯养的女人,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

“仪妃,你素来是宫中表率,相信朱雀之神会眷顾你的。”

缓缓地走到那美丽的女子面前,看着她施了脂粉的娇颜一点一点变得苍白,几乎是有些恶意地道。暗叹已经向他汇报过,万言书的事,仪妃“功不可没”啊!

“皇上,我……”

仪妃想要拒绝,却在那冷酷的目光下失声,她心里倏然明白,他是故意的,想要置她于死地。目光迅速地扫过通红的铜柱,身子终究是忍不住发抖。她只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走过铜柱而安然无恙?

“去吧,朕相信你。”

宵亦陌双手按在她肩头,语气中充满了期待,无比温柔地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地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注在这传说是天下第一美丽女子的身上,看着她一步一步,绝望地向铜柱走去。

羡鸳鸯 第四十二章

仪妃停在了铜柱前,像是看着一个狰狞的怪兽,一只伸着猩红舌头随时会把她吞掉的怪兽。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勇气,在这怪兽面前都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台下的百姓全都屏息地看着这一幕,那白色锦缎绣鞋只是稍稍地贴近铜柱,便升起一种烤焦的味道。若是踩上去,踩上去的话——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仪妃有些恍惚地瞧着这个男人,清冷幽深瞳眸里一抹近乎于仇恨的情绪,让她的心狠狠揪紧。身体深处蔓延出一种绝望,伴随着无止境的恐惧,她咬牙让左脚踏了上去,然后是右脚。

她尽最大的努力向前奔跑,像一只离弦的箭,或许这是她生平最快的速度。她善舞,平衡度很好,似乎也不必担心会掉下来。滋滋的声音不断响起,即便那双鞋是宫廷最有名的师傅缝制,仍旧抵挡不了铜柱的温度。刺痛瞬间来袭,她的脸瞬间惨白,身形紧跟着摇晃。

“小心——”

“坚持一下,就要到了——”

下面的人情不自禁大喊起来,那铜柱上的女子踮着足尖在铜柱上跳跃着,随着鞋底被烧穿,她的脸上渐渐生出一重又一重的狼狈。

“他是我的,我不想死……”

因着这样的念头,仪妃更加拼命地向前跑,可以感觉到脚上一瞬间起泡然后血肉模糊。脑袋处于放空的状态,除了疼还是疼,她只是机械地向前。

近了,更近了——只差最后几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特别是那些一个个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妃嫔,并不希望她就此成功。

“啊——”

铜柱上的人脚步越来越虚浮,脚下一个不稳向铜柱下方栽去。尖叫声几乎要冲破所有人的耳膜,不甘和痛苦交织着,她下意识地用手抱着铜柱,却又因为太过灼烫而松手,脸不期然碰到那刻着花纹的柱体。

“她过去了,真的走过去了!”

沉寂许久,一个男子突然大吼,就算是满身伤痕狼狈不堪,她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奇迹,对一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而言。

双足和手被严重烫伤,左颊被烙上了粗浅的花纹,头发也变得凌乱,这样的仪妃,哪里还有一点儿第一美人的风姿?她缓缓地仰头,对着沉默不语的阳国皇帝,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做到了——”

不管有没有那朱雀神的庇佑,总之她成功了,这一刻她已经顾不得自己是什么鬼样子,只想欢喜的大叫——“从今日起,我就是他的皇后。”

宵亦陌静静地和地上的女子对视,她的眼中有庆幸有欣喜还有微不可查的自得,毫无顾忌地向他炫耀着。这一刻,他甚至有些佩服她的勇气。他身后的那些女子,没有一个有这样的胆量。可是,她不该招惹他,不该招惹宵白,所以他微勾着唇角极其遗憾地道:“太医,好好帮她治伤,下一个。”

“……我成功了,你不能反悔。”

失控地抱着男子双腿,她大声吼道,只是音量却不如预想中洪亮,她早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台下那些百姓也都看到了,难道他想要食言?

“我之前怎么说的呢?安然无恙是吧?如果有朱雀神的庇佑,你不可能受伤。”所以,就算你过去了又怎么样?只是保住了一条命而已,其它的都是徒劳。

“宵亦陌,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沾到伤口火辣辣地痛,仪妃绝望地盯着那双清冷的眸子,可令她失望的是,至始至终里面都没有她的影子。

“我,早已经没有了心。”

悄悄地低下头去,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吹拂,明明像是调情的动作,却让她身子发寒。那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温度,也没有任何的感情,犹如无情的死神。

在她昏过去之前,耳朵里就只有这道声音不停回荡,如魔音穿脑,时时刻刻折磨着他。心里突然醒悟,把他逼成这个样子的人,也包含她在内。

如花般美丽绽放的女子,在瞬间枯萎,宵亦陌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向下一个女子走去。而在他的背后,似乎挂上了死神的镰刀。

“接下来该轮到谁,来验证朱雀神旨?你……还是你?”

食指在一个女子柔软娇嫩的脸上滑过,眼睛里是刻骨的冷意,像是逗弄着一只可怜的小猫。那名女子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牙齿磕磕巴巴乱响,下一刻竟然昏了过去。

“还有谁想要尝试么?想要成为皇后,想要留在朕的身边?你们常常挂在嘴边的爱呢?拿出来给朕看看吧!”

一句比一句尖利,咄咄逼人,宵亦陌嘲弄地从众妃嫔面前走过,这些女人甚至没有仪妃的胆识,可有些却比她更加贪婪,让他愈发的厌恶。

“皇上,饶命啊,求求您饶命啊!”

一干女子扑通扑通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她们才不要像仪妃一样弄得人不人贵不贵,这还算是好的,谁能保证她们不会被烧死?想要荣华富贵,想着当上皇后的风光,可前提是要有命在。早知道会是这样的下场,她们就该老老实实地出宫,只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

“你们说,要怎么办?”

宵亦陌终于大发善心不再逼问那些女人,转而向台下的人问道。他把决定权交给那些大臣和自作聪明的太学生,如果他们要继续下去他也没有任何的意见。但若是不同意,遣散后宫的事,就不能再横加干涉。

“……”

看着那些柔弱女子活活被烧死,他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人做不到,可是也不甘心就此顺从皇上的意见,居然没有一个人肯率先开口。

“求皇上让臣妾离开皇宫——”

第一个女子跳出来,后面所有人立刻应和,生怕待会儿皇上还要让她们经历那恐怖的试炼。三十四个人,一个不拉到底哀求。

宵亦陌的眼光始终放在台下那些人身上,然后冷笑着道:“为了不触怒朱雀神,以后所有进宫的女子,都必须经历这个试炼。”

许多老臣都是混迹官场多年,心思玲珑,又岂会不知皇上这是釜底抽薪之计?就算是不遣散后宫,这些女子也活不了。无奈之下,也只有作罢。

“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听到这句话,宵亦陌仍不动声色,只淡淡地扫视众人一眼,冷然地道:“你们好自为之。”

铜柱被撤了下去,一切又恢复如常,只是过了很久,人们经过这里时,还会想到那近乎惨烈的一幕。

自此,再没有人敢把女儿送进宫,即使后来几位皇帝继位,也没有恢复后宫。阳国君主,从来只有一个妻子。当然,这都是后话。

远远的阁楼上,一个女子透过窗口看着这一幕,她的手中拿着一根长管,透过清澈的水晶片,甚至可以看到宵亦陌脸上细微的表情。

淡漠,冰冷,却脆弱,这样的他,让人忍不住鼻酸。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却发现他和她相隔太远。想要抚平他眉间的皱褶,想要抹去他眼中的忧伤,可是她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什么也不能做。

“小姐,沧澜大人不是说了,你一定会好的……”

香菊在旁边扶着她,看到那绝美的脸庞上又泛起浓浓的忧愁,只能徒劳地劝告。沧澜大人的话,总是没有错的,小姐现在已经能够走路了——

“是啊,会好的。”

眼睛仍旧贪恋地注视着那清隽的面容,她喃喃自语道,似对他说,也似对自己说。总归,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

“事情解决了,小姐算是白白担心了,我们以后还是少出来的好……”

看到一切收场,香菊又开始着急地催促。没想到那个皇帝处理事情本领还挺强,居然把那些家伙堵得是哑口无言。

“是啊,我早该知道,这些事难不倒他。”

被搀扶着缓缓走下楼梯,女子语气中有些淡淡的骄傲,还有隐隐的失落。其实,她早就知道,没有自己,他也能够把一切处理好。不管是平叛还是安邦,他一个就能解决。

或许时间久了,他就会习惯没有她的生活,然后寻找到新的幸福。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头,心里居然涌起强烈的不甘,呵呵,自己终归是自私的,只愿意这份幸福由她给予。

但愿,一切都能来得及!但愿,上苍再一次眷顾她!

76羡鸳鸯 第四十三章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两个女子突然之间消失了踪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风华谷,各色奇花绽放,时不时有蝴蝶在人身边飞舞,有些甚至会停在发间耳际,一幢小楼立于期间,但看那筑屋材料就让咱咋舌不已,竟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沉水木,轻巧坚硬切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香菊和宵白刚刚在屋檐前落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门口的女子给吓了一跳。黑色玄衣男子此时正冷冷地瞧着她们,本就严峻的面庞更加冰寒。

“我不是让你在谷里乖乖呆着?”

沧澜窝火地道,好不容易帮这家伙捡回半条命,她却一点儿不紧张,竟然还拖着“破烂”身子到人间去。虽然知道她放心不下阳国皇帝,但这绝不会成为自己原谅她的理由。

“沧澜,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就不要生气了。”

宵白压低声音作委曲求全姿态,对着这位性子古怪冰冷的救命恩人,也只能百般讨好。说起来,也是她理亏。

“奴婢这就去准备晚饭——”

香菊一看形势不妙,不顾宵白哀怨的目光,立刻缩着肩膀闪人。沧澜大人的怒气,她可无法承受。也就只有小姐,能够安然无恙地逃脱惩罚。

“哼,晚饭后到寒潭泡三个小时,不许运功抵抗。”

看也不看欲溜走的“小老鼠”,沧澜语调平常地道。只是话一出口,以为逃过一劫的香菊背脊一僵,然后态度极其悲凉地道厨房去了。她就知道,不该一时心软带着小姐到人间去。

“沧澜……”

宵白见状,头更加低垂,一手扯着衣袍拉长声音撒娇,还要偷瞄他是否气消。嘿嘿,一旦摆出这副模样,沧澜就会心软,这招他已经试过很多次。

“别装可怜了,还不进屋?”

沧澜无语,对这丫头根本没辙,惩罚她?就那身子骨儿,保养都保养不过来……再看她脸色苍白,就知道白日里劳累所致。

“恩恩,我就知道沧澜最好了。”

吐了吐舌头,宵白笑眯眯地进屋,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对于如同哥哥一样细心帮她条理身体的沧澜,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那日她不顾年龄尚未达到就强行涅槃,本来一定会魂飞魄散,却在她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被沧澜所救。收集了她的魂魄,每天在风华谷用玉华露帮她调养,才会有现在的宵白。

她只知道他是仙人,名为沧澜,法力高深,身边有一个侍女香菊,其它的就什么都不清楚了。沧澜有意隐瞒,那她就不问,只要认定他一心为自己好就成。

“你这丫头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不过也够幸运,如果不是你在这个时空的魂魄并不完全,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这,是沧澜的原话,她听得狐狸糊涂,有一点儿却是清楚的,沧澜知道她的底细——关于穿越。

“其实你不算是穿越,当初那家伙强行打破凤壳欲置你于死地,去不曾想把你一魂一魄打散到另一个时空去。虽然凤吟他们很快把其它魂魄归位,在那个时空却已经过了十几年。所以,你只是还原本身。”

这种离奇的说法,宵白有些不能接受,这么说她在现代只有一魂一魄?活血就是因为如此感情才如此淡然,也无法融入人群之中。很多时候,也显得和他们格格不入。

“虽然你恨你父亲的冷淡,但却也渴望温情,始终对那个世界有着期待和依恋。所以,当初你虽然被三长老强制召回,元神却没有全部回归身体,算不得真正的涅槃,也因此能保住一条命。”

沧澜继续解说,却没有告诉她,有一大部分原因还在与他的倾力相救。

“沧澜大人,饭做好了。”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香菊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明明仙人就不用吃饭,可是沧澜大人却和那些凡人一样每日食三餐,还不许她用仙术,这是虐待啊虐待!

“香菊,过来一起吃吧!”

看了看乖乖站在一旁的小童,宵白有些愧疚地道,都是因为她,香菊才会被责罚,反而她自己还好好坐着吃饭。

香菊感激地一笑,一点儿也不在意自己被连累,她真的很喜欢这位聪明又美丽的小姐。只是沧澜大人不发话,她可没有那个胆子坐下来。

“还杵着做什么?过来一起吃。”

看着这两个丫头,沧澜又是一阵头痛,一个脑子好使一个活泼好动,凑在一起老是做出一些让他哭笑不得的事。

好不容易把碗里堆成山的饭菜吃完,宵白还没有松口气,就看到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出现在面前,而且这晚比平日她用的还大上许多。小脸儿一下子垮了下来,还以为沧澜对她私自外出的事已经不生气了……她可不可以不喝?

像是没有看到她“可怜”的表情,沧澜径自夹着菜,吃的是津津有味。不过,目光却时时留意着身边的人儿,如果她在敢把药倒掉,哼哼!

他今天的气可还没有消呢!

“咕咚——咕咚——”

捏着鼻子闭气把一碗药灌了下去,嘴里全是苦涩味道,忍不住幽怨地瞪了沧澜一眼。

“把这个吃下去——”

掌心凭空出现一粒半透明的糖果,其实是不是糖果宵白也不确定,反正就是味道很好闻,有淡淡的甜味,吃下去浑身都会很舒服就是了。

“……”

香菊在一边看着也很无语,沧澜大人居然每天把凝露给小姐当糖果吃,这可是诸仙家梦寐以求的仙品。

风华谷本是仙境,中年阳谷不落,但为了让宵白适应,沧澜不知道如何使得这里也有了月升日落。用香菊的话来说,沧澜大人从来没有对哪个人这么好过。

每当看香菊这么说的时候,宵白只是但笑不语,她看得出来,沧澜对自己并不是爱情,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缓缓地披着衣服走到一扇门前,还没有待敲门,门就自动开了。沧澜清冷的声音传出——“进来!”

玄色外袍没有系带,露出里面白色单衣,他却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大抵在他心里早就忽视了宵白的性别。想到这种可能,她嘴角又扬起一抹浅笑。无疑,这种相处方式也是她乐见的。

“沧澜我已经准备好了。”

片刻沉默,宵白终于打破屋中宁静,望着沧澜坚定地道。白天看到陌陌的改变,她的心就抽痛不已。已经容不得她迟疑,心里有种强烈的渴望想要赌上一次——如果赢了,就能回到他身边去。

她之所以不肯告诉陌陌自己还活着,就是怕他在经历一次失去的痛苦。再度受到打击,说不定会让他彻底崩溃。

“恩。”

沧澜应声,终于把视线从书转到了她身上,没有任何的意外。对于宵白这样的决定,他早已料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一前一后走到了花海之中,宵白深吸一口气,嗅着夜里清幽的花香,心情竟然只有平静。她,是一定要回来的。

沧澜坐在她旁边,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面镜子,镜面分阴阳,在他两手之间飞快的转动,渐渐有白色的光直达天际。慢慢的,变成了一条通道。

踏进那条像是没有尽头的通道,她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当那通道消失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站在那已经变得陌生的豪华别墅。

喷泉里的水珠喷涌,像是雨丝洒下,沾湿了她半场的发。以前的自己常常坐在喷泉边,装作无意地,等待着父亲回家。沿着鹅卵石铸成的小径,她怀念地向屋里走去。

“乐儿?真的是你么?”

才踏进门,宵白就看到了凌峰,这个世界上她的血亲,只是那称呼却让她一怔。

自从她懂事起,这个昵称就再没有出现过,凌峰总是很忙,有时候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她以为,再不会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

“爸爸。”

宵白有些生硬地开口道,看到凌峰鬓边花白的头发,心没来由一软。当发现他眼中的欣喜和愧疚,平静的心被撩动。

“连警察都说你死了,可是没有尸首,我始终不相信……你果然还活着,还活着……”

凌峰喜极而泣,上前一把抱住这个渐渐与他生疏的女儿,心中悔不当初。妻子死后,他就一直忙着事业,忙着开拓疆城,每次听到老师打电话来说乐儿惹事,就怒她不懂事不长进。可是一直到失去了女儿,他才知道宝贝有多么重要。

“……”

宵白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啊,在她的心里,已经承认自己是宵白,而不是凌乐。

“以后爸爸会好好照顾你,绝对不会再让你难过,以后我们父女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听着那絮絮叨叨一大串话,宵白有些怅然,以前爸爸若是经常如此——只是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爸爸,我回来是向你道别的,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宵白横下心来说道,她只是回来做一个了结,然后彻底放下。不过没有想到,爸爸居然会有这样的改变。纵是不舍,可她还是不能够留下来。她舍不得爸爸,可宵亦陌却让她更加无法割舍。

“乐儿,你还在怪我么?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爸爸?”

凌峰老了许多,面对从来都表现坚决的女儿,突然不知所措。

“爸爸,我有了想要守护的人,他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

宵白眼眶湿润,上前抱住显得可怜的父亲,她无法留下来。

“乐儿……”~

从女儿出现就觉得不太正常,看着她渐渐透明的身体,凌峰似乎明白了什么,能够再次见到乐儿,或许已经是奇迹,是上苍对他的恩泽。

“爸爸,我已经找到了幸福的归宿,你也要幸福啊!”

还想再说什么,时间已经不够,白色的通道再度出现,她咬牙推开父亲向通道走去。

“乐儿,只要你开心就好。”

凌峰在她身后大声喊,终于,再也看不到,他才无力地倒在沙发上。

这一次,是真正的离开,宵白闭上眼睛又打开,所有元神已经归位,等出了通道,她就是完全的宵白了。

眼前突然没有了路,宵白心神一凛,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沧澜所说的归元之境。这里,除了虚空还是虚空,没有任何物质,也没有尽头。

“这时就要完全靠你的意念,想着自己一直渴望的地方——”

临行之前,沧澜的交代再度出现在脑际,她试图动用他所说的意念——

“皇宫……皇宫……皇宫……”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面前还是让人心慌绝望的虚空。不由得苦笑,如果有这么容易出去,自己也就不必挣扎那么久了。就是害怕再也回不去,再也看不到陌陌,她才迟迟不肯下决心。

不要慌,不要慌,你一定可以出去的,陌陌还在等着你呢!一定要回到他的身边去,一定要回去——

索性盘腿打坐,宵白在心里自我安慰,秀眉还是紧蹙,在归元之境呆的太久,也是会慢慢消失的。所谓归元,也有把元神归于天地之意。

“宵白……宵白……”

心思澄明,感官也就格外敏感,她居然提高到了宵亦陌的声音。那一声声的呼唤,都来自他的心底。那样深情,那样绝望,让她听了直欲落泪。

她想要立刻出现在他面前,诉说自己的想念,抚慰他的哀伤,这样的念头充满了整个大脑。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所在何处。~

“宵白……?”

那声音忽然转为惊喜,清晰的像是就在耳边,然后她感到一双温柔的手试探地抱住了自己,然后越来越紧,几乎让她喘不过起来。

长长的睫毛闪动两下,她立刻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抱的太紧,她只觉得一阵阵发昏,狂喜刷过心头。

“陌陌……”

艰难地开口,她有些不确定,自己真的回到他身边了?心里却有个声音大笑着回应——“是的,是的,你回来了,眼前这个人就是你日思夜念的人。”

如果这是梦,就让我永远不要醒过来。”

宵亦陌仍旧死死抱着怀里的人,喃喃自语道,没有宵白的现实太过残酷。苍天怜见,他终于梦到宵白!

“松手,不然我要被你勒死啦!”

对着宵亦陌耳朵大吼,宵白脸上是满满的笑意,难得看他“呆呆傻傻”的样子,只觉得这样的宵亦陌也无比可爱。情人眼里出西施,果然是至理名言。

“……你还活着?可是那天我亲眼所见——”

清隽容颜哪还有一丝淡漠?宵亦陌急切地望着怀里笑语盈盈的女子,一颗心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还活着,活的好好儿的,你不信是不是?不信啊——”

连珠炮一样说完,宵白眼中现出一抹狡黠,语调微微下降,冷不防在某人薄唇上啃了一下。看着那浅浅的牙印儿,颇为得意与自己的“杰作”。

“原来,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终年不化的寒潭中荡起春澜,感受到唇瓣上一阵刺痛,他反而欣悦地笑了起来。待反应宵白刚刚的动作,淡淡的红在玉面泛起,然后向耳朵扩张,连脖子都没能幸免……

与那戏谑的笑容对上,他努力掩去所有的不自在,朝着“轻薄”他的始作俑者靠去。老师额比小东西给捉弄,看来自己把她宠过头了。

灼热的目光熨帖着肌肤,宵白稍稍向后仰,哀叹自己这个玩笑开大了。被调戏者要反调戏,她应该有什么反应?索性,睁大了眼睛与宵亦陌对视,等待他接下来的动作。

“咳咳……闭上眼睛。”

宵亦陌无语,那双明眸中光芒太过灿亮,反倒让他不好意思,小东西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害羞?

“哦。”

乖乖地闭上眼,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显示她其实不如表面那样大胆,亦或者是坦然。

唇与唇相碰的一霎,宵亦陌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满足,细致地品尝着暖软的唇瓣,把所有的温柔缠绵宠溺爱恋通过吻传递给对方。浅尝辄止,待真正确定了眼前的人不是虚幻,他克制着退开。

“……?”就这样?她所期待的法式热吻呢?宵白瞬间睁开眼睛,水眸中流露出不满的信息。额,难道是她太邪恶?

话说,在这种时代,陌陌的年纪,早就该当爹了……再说了,他从前还有那么多妃子,怎么可能这么纯洁?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你没有死,怎么不早些回来?”

仍旧揽着她,宵亦陌立刻开始秋后算账,心里却是苦笑,今天才发笑他的自控能力如此薄弱,再继续下去的话,只怕会吓着小东西。他想要的,可不只是一个吻而已。

当心底的爱恋得到了回应,欲望似乎愈发无法控制,还真是让人苦恼!

77羡鸳鸯 第四十四章

听宵白说完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宵亦陌舒展没有多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仔仔细细观察她的气色,看到眼眶下不太明显的乌青,就知道许多事情她都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当时的凶险可想而知。

“让你受苦了……”

宵亦陌习惯性地抚着那一头光滑如瀑的青丝,见她瘦了一圈儿再心疼不过。这丫头老是不让人省心,好不容易养出来几两肉,总是很快被她折腾没了。

“额,我已经好了,绝对不要再喝什么大补药——”

看到似曾相识的表情,宵白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上次被陌陌当成“猪”拼命塞东西,到现在那恐怖的感受仍让她“永生难忘”。唇角勾起笑容,她笑得阳光灿烂,左手在某人面前乱挥动了一下,意图证明她是真的很好很好。

“哼,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子啊这里——”

不以为然的嗓音蓦然在屋内响起,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不满,一身玄色长袍的沧澜立时出现在两人面前。~

“……”

宵白无语,面上毫无羞惭之色,反而很是理直气壮——当时他只是让她念着最渴望的地方,当然就是陌陌身边了。不过,这当然不能对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沧澜讲出来。再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还真以为从归元之境回来就没事了么?诺,这个拿去——”

没好气地丢过去一个青色瓷瓶,沧澜哼哼地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不过,见到她安然无恙,自己也就放心了。这瓶里有一百颗凝露,可以帮她补充体内的元气,这也是他全部的收藏了。

“沧澜,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了——”

宵白见他虽然摆着臭脸,却并非真的生气,不让送药这种事情香菊就可以代劳,他根本就不用特地跑一趟。这么做的原因,还是要亲自己看她好好的才放心吧!一时高兴到忘形,不自觉地对他摆出小女儿姿态。在风华谷的时候,只要她惹得沧澜不高兴,一定祭出这一招。

“你知道就好。”

沧澜脸色这才缓和许多,很是满意小丫头的“识相”。只是,这某人的脸已经黑了,饶是在他面前,还是抱着宵白不放。

的确,宵亦陌先自爱脸黑气闷的紧,这才一个月,怎么又跳出来这号人物?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男子也就罢了,偏偏他似乎和宵白是“同类”,且身上隐隐透着仙人气质。最最让他不满的是,一直以来待她最好的人,该是自己才对。

“小子,按理说你也该跟着唤我一声舅舅才对,下次若再敢让丫头受伤,就别想再见到她了。”

沧澜瞄了一眼泡在醋缸里的年轻男子,轻扬着眉,语出惊人地道。

“舅舅……?”

被惊到的反而是宵白,沧澜什么时候成了她舅舅?更何况,他是仙人,绝非凤翼族成员。而且,三长老从来没有同她提起过。

“说来话长,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望着这张和记忆总是相似的脸孔,沧澜神情有些恍惚,却在一瞬间恢复理智,只是语气之中还是难掩伤感。

“怎么都是这样?话说到一半,才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这话,宵白还是在心里腹诽,对于这个“舅舅”她还是很给面子的。迟疑了一下,,她还是开口问道:“沧澜……舅舅,你知不知道抓了哥哥的家伙是谁?他究竟被关在哪儿?”

宵白刚想直呼沧澜,又觉得有些不妥,只得在后面别别扭扭地加了称呼。几乎是一种直觉,她认为沧澜知道这件事,说不定连他也被牵扯在内。

“我也很想告诉你,可是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仙人都被下了禁咒……”

沧澜脑海中浮现那张森冷的面孔,心底一阵阵发寒,在绝对的强大和强势面前,他无法反抗,也不能反抗。~

“没关系,我迟早会查出来。”

不忍见沧澜为难,宵白笑着安慰他道。不管那家伙是多么无敌变态,她都要找到他,消灭他!

“你这小子倒是有些不同,竟然服用了内丹还有命在,不过你先自爱看起来没事,三个月以后还是会发作。”

显然不愿意再提及到刚才的话题,沧澜转而盯着宵亦陌道。其实他的形貌看起来和宵亦陌也就相差几岁,却是一口一个小子,显然对他拐走宵白很不满。

“舅舅,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这么厉害……”

宵白心里一惊,嘴却愈发地甜,这舅舅叫的格外亲热。连她这种差点儿魂飞魄散的沧澜都能救,那么治好陌陌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这里有本我早年修行时候的书,你自己慢慢参悟吧!”

抵不过宵白“谄媚”加拍马屁,沧澜瞪了她一眼,从怀里拿出一本书丢给宵亦陌。只要他每日按着上面的法子去练,悟性差些也能缓解发作的时的疼痛,悟性好的话也说不定能够修成仙基,单看个人造化。

“谢谢舅舅……”

既然这个叫沧澜的男子是宵白的舅舅,那也就是自己的舅舅,宵亦陌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当初他认宵白做女儿比这个可要惊世骇俗的多。

“你也不必谢我,这都是为了宵白。”~

沧澜淡淡地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宵白一眼,转眼消失在空气中。

“刚才,沧澜说的是许多仙人被下了禁咒——”

宵白重复着那句话,若有所思,这里面其实包含着很多的信息。哥哥被抓走的具体情形只有仙人知道,这说明了什么?还有就是,那个家伙地位一定很高,所以才能够控制纳西高傲的仙人。

“这地位最高的仙人,传说是天帝。”

宵亦陌为自己的猜测皱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将要和整个仙界为敌。或许,还不止如此——

“就算是天帝又如何?”

宵白不屑地冷哼,为了救哥哥,就算挡在她面前的是神佛,照旧杀无赦。

次日下了早朝,兰奉就拉着杜成明跟在某人身后,越看就越觉得奇怪。连着阴霾了一个月的天,怎么一下子就被放晴了?非但放晴,还是春风送暖,春色无边——不正常啊不正常,诡异啊诡异!

想起刚刚在朝上好友难得好说话的样子,几乎让众大臣受宠若惊啊!不管是赈灾还是修筑堤坝,他都是一个轻飘飘的好字,之前哪有这么爽快?

到底是谁,让他有了这么大的改变?把大家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

“皇上今天心情很好?”兰奉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道,虽然这个连傻瓜都看得出来,原谅他只是为了挑起话题。

“恩。”

宵亦陌给他一个和煦的微笑,立时让人有种春回大地冰封消融之感,比起之前的冰寒冷酷,简直是天上地下。

兰奉撇嘴,不想此人也会笑得如此“风骚”,正想进一步套话,却听身旁的人结结巴巴又激动万分地道:“倾,城……你真的没死,我那天在街上看到的果然是你。”

杜成明那个激动啊,她就说么,自己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出现幻觉。三两步跑上前,就和迎面走来的宵白抱了个满怀。太好了,倾城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宵白见她这么大的反应,倒是怔了一下,然后脸上笑意更浓,伸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拍抚几下。两人都“陶醉”在这纯粹而美好的友谊中,就忽略了身旁两个男人的反应。

宵亦陌嘴角微微抽搐,他着素来古板又拘谨的杜爱卿,为什么每次见到宵白都这么热情?如今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他的宵白抱在一起……虽然心里明白宵白不是那种脚踏两只船的人,可见到眼前这一幕还是极度的不爽。

“男女授受不亲,快分开,分开——”

兰奉脸也跟着黑成锅底,这两人亲昵地抱在一起,他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果是气杜成明占了丫头便宜还合理,可是为啥他心里介意的却是——成明从来没有对他这么热情过。

“兰奉,你做什么?”

被强行拉开,杜成明不满地踹了“肇事者”一脚,气怒地吼道。

“不想被发配到边疆,你就老实点儿。”

兰奉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强调,这傻瓜没看到么?某人已经晴转阴,再下去就要刮风下雨外加闪电了。

“陌陌,不是说要去湖上泛舟么?”

宵白也意识到杜成明的“身份”,机巧地挽着他胳膊,放柔语调半是撒娇地道。看来,她需要找个适当的时机告诉陌陌,他的杜爱卿其实是个女儿家。

“成明,新开的星月露酒菜不错,我们去尝尝。”

拉着还想说什么的“呆子”,兰奉悄悄地同宵白眨眨眼,笑眯眯地离开了。这泛舟么,两个人刚刚好,四个人未免太挤了些。

小舟静静停泊在湖边,水中鱼儿依稀可辨,宵白没来由感叹,若是一个月前她哪敢奢望和陌陌这样悠闲自在地游湖?

只是,这一路上宵亦陌却始终沉默不语,一直等划到了湖心……

“那个,其实成明她——”

难道他真的误会了?宵白有些沉不住气,思考着怎么同他解释。这偶尔吃吃醋是情趣,要是吃多了也会伤身的。

“宵白,我们成亲吧!”

还没等她说完下文,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炸弹”给轰的半天反应不过来,身子一歪差点儿没掉到湖里。

这,这,这……她刚才听到了什么?貌似“成亲”来着。难不成,陌陌真的被成明刺激到了?

不过,这只是宵白最初的想法,当她看到对面男子一脸严肃郑重的表情,就知道他并非是一时的头昏脑热。~

“宵白乖,和我成亲好不好?”

看到小东西没有反应,宵亦陌心里微微叹气,果然还是吓到她了么?任船在湖心漂泊,他放下桨,小心把还在发呆的人儿拉到怀里。

不知不觉的,又用了这种哄劝的语气,他心里也是明白的,每当这种时候宵白总不会拒绝。

“好。”

握在温暖的怀抱里,宵白呆呆的点头,无意识地瞧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心里意外的没有泛起滔天巨浪。仿佛是等待了很久,才等到这样一个圆满的“结果”,也许这根本就是她内心所期盼的。

就这么依偎在一起,过了许久,宵白才觉得真实了些,俏脸火辣辣地热烫,后知后觉地开始害羞。老实说,宵白是很少害羞的,任何时候都能够很好地调试心态。只是,这是说宵亦陌不在她身边的时候!

“对于未来我们都无法掌握,也一定会经历更多的凶险,我不想让自己再一次后悔。”

宵亦陌缓慢的叙述着,一点一点整理自己的思绪,尽可能完整详细地表达出来。提出成亲,有少许原因是因为杜尚书的刺激,可更多的却是源自他内心的渴望。他不能够阻止她去完成艰难的责任,只能和她一起去承担。那么,在他们有可能正面死亡之前,他想要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恩,我明白。”

反手握住身后无比认真的男人,宵白了然地道,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就算最后会失去生命,在这之前能够成为他的妻子已经足矣。

暗黄的铜镜中映出一张几乎丑陋地面孔,那眼神的阴毒似能够穿越铜镜,任何人看到这样的表情,都会不寒而栗。~

失去了容颜,双足和手都被包的严严实实,没有人能够认得出来,这是曾经让无数男子倾倒的仪妃。

因着太医汇报她伤的太严重,皇上才准许他情况好些再离开。整个后宫里已经没有人来,每一扇门都紧闭着,只剩下居阳宫。

这样死寂的后宫,却更加不能让她适应。像是一抹孤魂在飘荡,她打定了主意,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皇宫。

也不是,她的邻居,据说是公主所住的地方,依旧每天有宫女打扫,每个地方都擦的纤尘不染。闭起对她不闻不问的状况,还真是讽刺!

“不可能,怎么可能……?她居然还活着,还活着……”

可是她亲眼看到,就在湖边,那妖女和皇上并肩而立。就算拿妖女化成了灰烬,她也是认得的。

像是一只困兽,来回地在笼子里走动,仇恨甚至让她忘记了身体上的疼痛。就算是死,她也不会让他们在一起。

极其无意的,非常之偶然的,她看到了桌上那有些泛黄的画像。眼前突然有些恍惚,这画儿里的人似乎和那个妖女重叠在一起。发疯似的把画像扔在地上,用脚踩,吐口水,还是不能解气……

当力气耗尽,她才颓然地坐在地上,看着已经被“蹂咧看不出原貌的画像,那种奇特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她有预感,今天一定能够想出这幅画到底有哪里古怪。

“康平公主?倾城?你们还真是好命啊,被那个人捧在手心里。”

那目光像是要把画像上的人儿烧出一个洞来,她恨恨地道。她们什么也不用做,轻轻松松就赢得了皇上的喜爱。反观她,不管做什么都不发撩动他的心弦。

“我知道了——”

那双幽怨的眼中突然放射出无与伦比的光芒,让她整个人也跟着发亮,她已经进入了疯狂状态,只差没有仰天长啸。

一个“完美”的计划瞬间在心中形成,她艰难地从桌边摸出一张薄绢,想要用笔写字却发现困难无比。

索性拆了手上白布,伤口还没有愈合,稍一用力又开始渗血。沾着鲜血,她快速地在绢布上写了起来。快意地划下最后一个句点,她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宵亦陌,倾城,你们以为可以快快乐乐的成亲么?不要做梦了。”

薄绢被系在鸽子脚上,然后扑棱棱地消失在夜空,飞向花家大宅。

三尺白绫,被仪妃吃力地抛过房梁,结结实实地挽了死结。她站在椅子上,环视着屋中的一切——曾经她得到所有的荣宠,被一个女子羡慕……

“就是死,我也不会离开皇宫。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们的下场。”

说完这句话,她缓缓将头伸进套儿里,用力踢翻脚下垫着的椅子,渐渐感到窒息。

清冷的月光招进来,屋里的女人已经死去,眼睛瞪大,舌头伸的很长,身体变得僵硬。

78羡鸳鸯 第四十五章

仪妃的尸体在第二天被打扫的小宫女发现,丢外宣称是暴病身亡。仪妃生前千方百计想要留在他身边,死后并没有被葬再皇陵,而是被迎回了花家。宵白不得不承认,她所喜欢的这个男人,在某些时候是很无情的。人已经死了,他也不愿意让她冠上宵亦陌妻子的名分。

宵白是宵亦陌的逆鳞,任何时候只要有人伤害到她一丝一毫,都会得到十倍百倍的报复。他平时看起来温和无害,可是经过上次火柱视线,已经没有人敢试探那条底线。

所以,得知宵钰被关在冰寒刺骨的水牢中日日饱受折磨,她一点儿也不惊讶。

水牢,终年寒气逼人,且散发着腐蚀的恶臭味道,在牢头的带领下,九曲十八弯地到了最深处,才发现她要找的人。~

长期下半身浸泡在水中,感官上已经失去了知觉,此时的宵钰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囚衣,哪里还有半点儿潇洒不羁的风采?即便是宵白走到了面前,他也只是呆滞地瞧了一眼,思绪不知道又飞到哪里去。

“怎么?一个月不见,不认识我了?”

示意牢头退下,宵白有些惊诧他这不同寻常的反应,就算不是愤怒,也该是害怕吧?她可没有忘记,啸王当初看到自己变成凤凰的眼神。

“曾经夸口江山美人都要到手的那个啸王,已经不复见了。”

宵钰低头苦笑着道,他没有想到,会再见到青城,她甚至比从前更美,可是心中那种痴狂的感觉已经尽数消退。终归,他也不过是一个俗人。

“……”

宵白一时无语,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回答。这个浑身充满了落寞和孤寂的男子,丝毫没有了任何霸气,像是突然之间换了一个人。

“我曾经以为自己比兄长强上百倍,若是当了皇帝定能胜过所有先人,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可是,我却为了炼制百鬼蕃,牺牲上万百姓的生命。是以,根本就没有成为君王的资格。”

关在这水牢一个月,很多执著他都已经想开了,或许他的兄长未必有自己的才干,可是他却在尽最大的努力让百姓生活幸福。当初,父皇的选择是对的。

“能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容易。”

有些话是真是假,一听便知,宵白也一阵唏嘘,知道从前的啸王宵钰已经死了,心里竟然有些为他高兴。说起来,当初虽然没有为他的追求动心,但那份心意还是让自己感动的。至于啸王,好感竟是比厌恶多些。~

“呵呵,当初我以为自己真心爱上了你,可是后来那种害怕和恐惧是如此真切,不论说的多么好听,我始终是一个肤浅的男人。比起我那侄子,真是自愧不如。”

宵钰微微一笑,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看开了,他比不上兄长,也比不是侄子,说什么江山美人,再谈什么江山美人,岂不是让人笑话?没有了之前的自负,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

“如果有机会重新选择,你还会走之前那条路么?”

宵白叹了一口气,认真地问道,面对这个新的“宵钰”,她心中竟然没有了仇恨。或许,仍念着那日他亲手下厨的心意,她素来是投桃报李,人家若真心相待,自己便会回报更多。

“可惜,已经太迟了……”

宵钰苦笑,面色却很平静,如今身陷囹圄,这也算是对他从前所作一切的惩罚。这么想,也便能够坦然接受了。心情居然比从前身为王爷的时候,还要安乐些。

“你知道尹笑月的孩子,是谁的么?”

突然想起今天前来的另一个目的,宵白蹙眉问道,她可以断定,那孩子绝对不是夜智。她相信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依着尹笑月对夜智的感情,是绝对不会让别的男人亲近。更何况,她对男人的厌恶表现的如此明显。~

“她怀孕了么……?”

啸王神情有些紧张,竟然还透出几分喜悦,没想到只是春风一度,她竟然有了自己的孩子。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听闻这个消息居然如此激动。

“难道,这孩子竟然是你的?”

宵白一愣,还是觉得不太可能,虽然尹笑月一直跟着宵钰,可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她可没有看出,尹笑月对啸王有什么不同。

“这还亏了你,那一次在温泉……”

啸王语气之中充满了感激,有生之年还能够有自己的血脉——或许对从前的他来说无关紧要,可是对如今渴望平淡生活的他,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

宵白嘴角有些抽搐,夜智啊夜智,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丫鬟是尹笑月,不让怎么会把她送到宵钰面前去?也怪不得尹笑月回就范,当时他们两个都中了春药。哎,没想到这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她,怎么样了?”

想了想,宵钰还是忍不住问道,对于尹笑月,他始终有着一种无法名状的感情。那么倔强,那么骄傲,甚至比男人还要洒脱,或许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吸引。只是当初倾城的光芒太盛,完完全全把尹笑月给掩盖了。

“不好,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宵白并非危言耸听,虽然当初兰奉只是把尹笑月关在普通牢房中,且没有为难她,不过让她最受打击的,显然是有孕这件事。她根本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对孩子的出生没有任何的期待。

“倾城,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宵钰苦涩地道,他居然忘了,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不管自己多么期待这个孩子,尹笑月是不可能会留下他(她)的。倾城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子,胜过男子十倍,若是她肯答应……

“你让我说服她,留下这个孩子?”

宵白挑眉,这男人也太看得起她了,想要尹笑月留下这个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自己没用资格对你提出任何要求……就算要我立刻死在你面前,我也心甘情愿。”

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宵白只是意味深长地勘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遣散宫妃没多久,京城又传出了天大的消息,皇上居然要成亲了,且要大赦天下。要知道,这大赦并非什么时候都可以,只有新皇登基和迎娶皇后才会颂布特赦令。这么一来,摆明就是告诉大家,这叫做倾城的女子将会是阳国皇后。而且,也会是唯一的妻子。

虽然对于皇帝先是遣散后妃,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宣布迎娶皇后感到不可理解,但后者显然是个好消息。~

“丫头,虽然说是大赦天下,可是那两个死有余辜的家伙,你真的要放了他们?”

兰奉不以为然的道,对于宵钰和尹笑月,他是半点儿好感业务。一个害死了宵白,另外一个老是找她麻烦,死了不是更好?一了百了。

“从前的啸王已经死了,我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嘴角微微翘起,宵白心情很好地道,尹笑月不想要 那个孩子,宵钰千方百计想要保住那个孩子,入股他们两个凑到了一起——一定很有趣。

“你就不怕那对狗男女再找你的麻烦?”

在落霞宫来回转圈圈,兰奉怎么也无法理解鬼丫头的想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相信啸王绝对不可能。

“就算尹笑月再有什么鬼主意,宵钰也会阻止她的。”

如果没有把握,宵白自然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算宵钰在怎么改变,聪明的头脑还是在的,尹笑月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而尹笑月那么讨厌男人,如果有个男人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再有个三天你就要和亦陌成亲,以后成了人家的妻子,可不能再这么胡闹……”

见宵白丝毫不为所动,他也知道自己怎么说都是徒劳,丫头决定的事情就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看她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心中虽然有种嫁女儿的感触,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不得也要唠叨两句。

“你呀,还不如把心思放在成明身上,你们两个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听兰奉这么说,感动还是有一些的,只是别扭的不想让兰奉知道,不然这家伙肯定尾巴翘到天上去。她故意转移了话题,只要一提到杜尚书,某人的脑子就会少转几个圈儿。

“不许胡说,我和成明可是好兄弟……好兄弟……”~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了,这些日子心思动不动就飘到成明身上,看到他和宵白亲近也越来越不是滋味。这些在在表明,他对这所谓的好兄弟有意思。

如果成明是个女人,他当然二话不说把人追到手,可偏偏她喜欢上的是个男人。就算自己不介意,可万一成明讨厌断袖——

“行了,我就明白告诉你,你那个好兄弟是女人。”

再看这两个人兜兜转转下去,连她都要昏了,索性就当一回红娘,促成这两人的好事。也省的,陌陌一见到她和成明在一起,就抱着醋坛子狂饮。

“不可能——小时候我们一起洗澡,他明明就……”

兰奉斩钉截铁地否认道,小时候他和成明一起上树摸鸟窝下河抓鱼,好友是男是女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自从两人长大,一个就变成了风流公子,另一个则成了古板书生。说起来,成明的改变最大——

“这就奇怪了,我也见过……她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宵白这下也有些奇怪了,杜成明是女人,这乃是她亲眼所见。可是据兰奉的说法,他所见的杜成明,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兰奉说完,倏地不见了人影,这可关乎他一辈子的幸福,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兰奉怎么了?走的这么匆忙。”

宵亦陌刚进落霞宫,就看到兰奉像见鬼一样飘走,不禁有些奇怪。这家伙没弄明白之前,还是不要告诉陌陌好了。呵呵,如果他们四个能够一起成亲就好了。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宵亦陌表现如常,但他又任何异样又怎么能瞒得了宵白?

“风、云、月三国派来使者贺喜,只是……”

阳国皇帝迎娶新后的消息传出,小国立刻送上贺礼,只是没有先到,连实力相当的风云月三国也派来了使者。而使臣的要求,却让所有人有些意想不到。

宵亦陌剑眉皱的更紧,脸上不悦之色更加明显,到底是什么时候传出那样的留言?

说什么康平公主有朱雀神庇佑,得到她就能一统天下。所以其它三国纷纷派使者前来提亲。如果断然拒绝,定会惹怒其它三国,若是到时候他么联合派兵攻打,事情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

连宵白也无语了,他们难道不知,所谓的康平公主,只是个七八岁大的女娃儿。竟然,还一个个厚着脸皮来提亲。

“其它两国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但风国亲自派了太子前来——”

这才是最为让人头痛的,风国太子风无痕,传说其杀死三位兄长四个弟弟,才坐上了太子之位,此人心计深沉,狠辣无情……

“没关系,反正他们要的是康平公主,我们就找个人替代,反正也没几个人见过我的真面目。”

宵白耸耸肩,丝毫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她是以倾城的身份嫁给陌陌,那个康平公主的身份一点儿也不稀罕。

“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传言,说你有朱雀神护佑,到时候他们若是要你过铜柱……”

宵亦陌很是懊恼,当初想出那个法子是为了赶走那些贪婪讨厌的女人,没想到现在却被自己的一句话所困。到时候那些使者为了确定真伪——

“不用担心,我身子虽然虚弱,丹药走铜柱却是没问题的。”

宵白笑着安慰面前愁眉伸缩的男人,心里却也有些不确定。沧澜曾经说过,必须调养一个月,她的身子才能完全康复。如果这之前妄动法力,却是大大的有害。

79羡鸳鸯 第四十六章

“云国和月国的使者都已经在路上,不过还没有收到风国太子的消息。”

兰奉回报着从烟罗那儿得来的消息,眼神却是不是向左边的座椅瞟去,今天商议事情的只有亦陌他们两个。杜成明,那个胆小鬼

想到昨天被关在门外的待遇,他又开始磨牙,脸上那一巴掌还真不轻,到现在仍隐隐作痛。

说起来,也不过是在某人的胸口摸了一下,他发誓他当时绝对没有任何龌龊的想法,只不过是想验明正身而已。谁知道一向反应慢的成名,居然立刻给了他一个大锅贴。然后,他就被轰了出来……

“这个风无痕实在不简单,居然能躲过我所派出的暗探。”

宵亦陌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这个精明的好友貌似在发呆,那木椅到底有什么好看?

“……”

兰奉没有反应,只是眼中却渐渐生出怒火,仿佛和那椅子有仇。

“如果杜尚书真的是女人,那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你说我要如何处置她?”

故意放大了声量,宵亦陌假意征求某人的意见。当然,他是不可能杀了杜成明,她虽然是女子,却也是难得的人才。再看,就算他有心要罚,宵白也不会同意。

“皇上,我愿意替她承担一切,要罚就罚我好了。”

听到杜成明三个字立刻回神,兰奉难得惊慌地道。若是从前的兰奉,定能分辨出宵亦陌只是在说笑,所以说这就是关心则乱。

“行了,我也是过来人,怎会不明白你的心情?”

宵亦陌微微叹息,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打发那些提亲的家伙,至于杜成明的事,根本就不值一提。

“皇上,公主不见了……”

正说话间,就见红儿匆匆忙忙赶来,神色慌张地道。公主身体不好,她们几个听皇上的吩咐一直盯着,哪知道一不留神还是让人给溜了。

“她应该是到杜府去了,你先下去吧!”

宵亦陌稍一思索便得出了结论,早上她就央着出宫,他没有答应,当时她倒是没什么异议。

唉,小东西哪天能乖乖听话,那就不是她了,只怪他没有早些想到。

待红儿下去,两个大男人都没有了商讨国事的心思,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向外面走去。

京城大街,宵白正朝着杜府的方向行走,听说成明今日根本就没有早朝,她就知道那家伙肯定是被吓到了。兰奉那个笨蛋,就算是试探,也不能……

路边,卖玩具的小摊上摆放着各种木刻的小鸡小鸭小白兔,那制作的人手艺实在不怎么好,那些小动物都只能简单地看出个大概形状。本来,她是不会对这些感兴趣的,可是吸引她注意力的,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素白衣衫却绣着金色花朵,明明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却用那种渴望到让人心痛的眼神注视着一只粗陋的脱落,就是这种矛盾让她难得产生了好奇之心。

“如果喜欢,就买下来好了。”

她走过去,很是随意地道,不过是一个木陀螺,也值不了几文钱。

“可是,这么大了还玩儿木陀螺,会被人笑话的。”

那少年突然仰起了头,冲着小白腼腆地笑道,说完目光又再度回到木陀螺上。

“好可爱——”

这是宵白看到他的笑容之后产生的第一印象,乌溜溜的眼珠,略略嘟起的红唇,还有那纯真的表情,意外让宵白产生了好感。看到他,不由自主想到了小灵子,当初那家伙是多么可爱啊。

“只要喜欢就好了,管别人怎么说?”

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宵白“邪恶”地劝道,不过这却是是她心里真是的想法。

“呵呵,我要这个,多少钱?”

那少年被眼前女子潇洒的语气鼓动,终于鼓足勇气,指着那个木陀螺询问道。

“十文钱。”~

那小贩憨厚笑道,他自知手艺太差,也没有多要。

“我不要了……”

那少年在怀里掏了几下,突然露出尴尬表情,盯着那个木陀螺不舍地道。

“怎么?没有带钱?”

宵白一见他脸上表情,立刻就猜了出来。这孩子真是太单纯,一举一动都反映子啊脸上。也正是以为你如此,她对这孩子的好感刷刷上升。

“额,我的银票不见了,刚才还在怀里来着……”

少年脸更红,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难得下了决心,看来他注定和这木陀螺无缘。

“十文钱,这个木陀螺是你的了。”

宵白爽快地从钱袋里拿出一点儿碎银子交给那小贩,然后把木陀螺塞到少年手里。老实说,宵白平时并不会随意释放自己的善意,哪怕是十文钱。只能说,她对这少年实在是太有好感。

“谢谢……咕噜噜……”

少年小心翼翼地接过木陀螺,满足的语气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唉,你铁定没有钱吃饭了,姐姐请你怎么样?”

宵白微笑,好心情地道,至于杜成明的事,暂时被她抛到了脑后。

“这怎么好……”

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就被拉着进了一家酒楼,而且是一家看上去就很“贵”的酒楼。

“你想吃什么自己点,不要客气。”

找了个靠窗的位坐下,径自把菜谱递给少年,很是大方地道。看到他吃惊的表情,宵白不由笑了出来,其实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今天的行为。一直以生意人自居,今天这做的无疑是赔本买卖,可她心里却一点儿不介意。

“你决定就好。”

少年看了看菜谱上文字,又是灿烂一笑,把主动权交到了宵白手中。

“来几个你们这儿的招牌菜,再要一壶龙井。”

宵白招来小二,很是随意地道,她以为少年是不好意思,却不知道他根本是……

八个凉菜很快上来,宵白见他斯斯文文地举筷,明明饿极吃菜的速度仍旧是不快不慢,就知道他不但出身富贵,而且肯定是名门子弟。这样的风范,可不是三五天就能够学来的。

“呵呵,我叫云白,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宵白再一次意外,对于外人她从来没有放下戒心到不设防的地步。对这少年,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任。

“我叫风……谦,我娘叫我谦儿。”

少年低头喝汤,目光闪了闪,复又若无其事地道。

“谦儿,你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走?像你这种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儿,很容易被坏人抓去。”

宵白笑眯眯地夹起一块儿红烧肉放进他的碗里,很是自来熟地省去了人家的姓,直觉称呼他“谦儿”。

“本来有家仆跟着,可是后来走散了”。

风谦见对面女子没有什么反应,终于放下心来,见她给自己夹菜,笑得更加开心。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阳国人呢!”

宵白可没有风谦那么优雅,嘴里还含着小排骨含糊地问道。虽然他的衣饰行头都是阳国人打扮,或许能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她。

“嗯,叔父来阳国做生意,我便跟着长长见识,不想走散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把自己的情况都说了,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传递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风谦甚至没有说他是哪国人。

宵白心知他有所隐瞒,接下来的话题也就放在阳国有什么名胜特产,对于风谦的身份却是只字不提。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她也没有兴趣刨根问底。虽然对他很有好感,但吃完这顿饭总是要各奔东西。

“我从来没吃过甜的藕丝,味道一点儿也不差——”

风谦尝到糖醋藕丝,一脸惊奇地道,忍不住又多夹了几筷,像是在吃什么美味佳肴。

“是么?那你可要多吃点儿,等离开阳国,就吃不着了。”

宵白笑着应和道,看风谦吃东西时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连她也不由跟着食欲大开。

两人吃完发出了酒楼,宵白又掏出几张银票塞到风谦手中,有些不放心地道:“这些钱你先留着,这次可要小心别被贼偷了去。”

“……”

风谦也不推辞,结果了银票,欲言又止,可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投入了茫茫人海之中。

“风谦——”

还没有走几步,听到身后女子呼唤,他缓缓转过身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万一还是找不到你叔父,就到鹿苑去,只要报出我的名字就成。”

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宵白挥动着手臂同少年道别,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吧。希望他不用到鹿苑去,早些找到他的叔父。其实,她真心希望如同风谦所说的,有那么一个叔父存在。

“……”

风谦轻点头,蠕动的嘴唇像是在说“知道了”。出来阳国就遇到这样一个奇特的女子,是他始料未及的。莫名其妙买东西送他,请他吃饭,分别的时候还塞银票——她该是单纯善良的女子吧?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能够带给他这种温暖的感觉。云白,但愿以后有缘,还能够相见。

80羡鸳鸯 第四十七章

等宵白到了杜府,却发现有两个人已经抢了先,看到兰奉时倒没什么,只是见宵亦陌也板着脸,便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边去,甜笑着道:“好巧,居然在这里遇到”

看到一旁兰奉似笑非笑的眼神,连她自己也被刚才白痴的话窘到,看来她果然不适合这种没有智商的撒娇方式。且不说宵亦陌能不能接受,她就先自我唾弃了。

“今晚多加一碗人参汤。”

某人脸色倒是缓和了许多,只是这“惩罚”么,却不是撒撒娇就能赖掉的,身体不好还敢乱跑——

“……”

宵白立刻苦了一张脸,她怀疑沧澜才是陌陌的亲舅舅,怎么都喜欢用这种方式罚她。唉,她已经吃补品吃到怕了。

“丫头,你去看看,成明一直不肯出来。”

兰奉叹气,他这边急得都火烧屁股了,旁边这两只居然还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让他又是郁闷又是羡慕。他没有想到亦陌手这么快,居然要成亲了。

“你这次惨了,成明这次可是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啊!”

宵白啧啧戏谑两声,难得兰奉乖乖让自己逗弄,见他那六神无主的样子委实有些可怜,摇摇头向内堂走去。

“亦陌,这丫头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等娶了她你一定要重振夫纲。”

严重地被宵白刺激到,兰奉就差跳脚,这一物降一物,他只能煽动好友“整治”她。

“我觉得她这样挺好。”

手中清茶一盏,宵亦陌唇角勾起笑容,很是云淡风轻地道。小东西病恹恹的样子一点儿也不适合她,还是这样活泼有生气才让人放心。

“……我已经能预料到,你以后就是妻奴啊妻奴!”

再度被刺激,兰奉觉得今天肯定是他的倒霉日,不然怎么会乌云罩顶?还是两片最大的乌云,他连躲都躲不起。

“呵呵,哪里比得上兰公子自在潇洒,天天混迹于脂粉堆中,不如我让烟罗收集了花名册交到杜尚书手中?”~

言下之意,你不是妻奴,当然不怕杜尚书兴师问罪,秋后算账了?这女人若是吃醋,再温柔都会变成母老虎。呵呵,他家宵白除外。

“算我遇人不淑,怎么会摊上这么两个……”

脸上这一巴掌还在隐隐作痛,见识了杜成明生气时的威力,他哪里还敢在老虎嘴里拔牙?比起从前亦陌是越来越有“生气”了,不知道他本性如此,还是被那丫头给带坏了。

说起来,两个大男人根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都有成为妻奴的潜力。

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杜成明对方,宵白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随便敲了两下,门却应声而开。她心里暗笑,好你个杜成明,这不是摆明了让某无良男“有机可乘”么?

不过杜成明没有想到,兰奉虽然常年自在游走于各色美女之间,对她却是极为认真,加上挨了那么一巴掌,哪里还敢私闯香闺?

“平素和兰奉勾肩搭背的,现在才来不好意思?”

瞥见窝在床上无精打采的女子,宵白好笑地道,这两个都是“人才”,一个现在才开始耍“纯情”,另一个后知后觉害羞起来。

“……”

杜成明粉面含春,嗔怒地瞪了调侃自己的家伙一眼,想要反驳,忆起兰奉那无礼的举动又悻悻地住口。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坐在床边,宵白也正了颜色,不再同她开玩笑。想必,这其中另有隐情——

“其实,杜成明是我哥哥的名字,我本名叫做杜明月,我们两个是龙凤胎。我从生下来就体弱,被送到了医术高明的外公家里。每年,爹娘和哥哥都会去看我一次,每次都会带很多好东西。”

说起往事,她的精神也跟着落寞起来,一个女孩子自小就离开爹娘,就算物质生活再丰厚,也弥补不了内心的遗憾。

宵白不作声,只是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有些时候,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是没有权利发表意见的。

杜成明感激地朝面前女子笑笑,接着道:“十岁时,哥哥掉下了山崖,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

声音转为哽咽,那一幕总是在午夜梦回时纠缠着她,每想起一次,她就愈加愧疚。

“所以,你舍弃了自己的名字,一直用杜成明的身份活着?”

因为愧疚,宁愿死去的那个人是自己,为了哥哥的身体不被人遗忘,她情愿女扮男装。宵白很佩服她的勇气,一个女儿家投身朝堂之中,身边全都是男子——

“如果不是兰奉,我的身份将会是永远的秘密。”

杜明月无奈地道,自从决定女扮男装代哥哥活着,她什么都算计好了,可最漏掉了兰奉这家伙。越和他相处,爱恋就越深,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自拔……

“明月,你可曾想过,你哥哥若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会开心么?他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就是想要你快乐的活下去。”

宵白微笑着道,突然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哥哥,当初他为了保全她,才会被抓。她就要成亲了,如果哥哥能来参加该有多好?

“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以男子面目示人,早已经忘记了女儿家是什么样子。晚上对着镜子,我也会怀疑哪天自己会不会突然变成男人。”

杜明月沮丧地瞧着自己一身男人装束,见识过无数美女的兰奉,怎么会喜欢没有半点女人味儿的自己?

看到她这个样子,宵白摇头,看来兰奉想抱得美人归,还要花费很长时间。不过,有好戏看,她也没什么意见啦!

好在,宵白这一趟还是有成果的,杜明月终于恢复了“正常”,不再闭门不出,不过看到兰奉热辣辣的目光总是不自在。

大婚前一天,宵白被红儿她们堵在了屋里,哪有人快成亲了还到处乱跑的?总之,她们对自家公主很不满。不用宵亦陌交代,她们也把人给盯的死紧。

几套大红嫁衣摆在面前,宵白只选了一套比较简单的,额,就是上面龙啊凤啊比较少的,平时看陌陌穿在身上还不觉得,可换了她,总觉得这么华丽丽的衣服穿在身上像唱戏的。

见明月对着嫁衣发呆,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有趣的主意,她指着其余几套嫁衣,笑着撺掇道。

“你常说自己没有女人味儿,要不要选一套换上看看?”

纤细长指在那柔软的衣料滑过,杜明月也有些心动,有生之年她是没有福气穿上嫁衣了吧?

“姑娘穿这套一定很漂亮——”

见宵白同自己使眼色,红儿很是乖觉地选了最华美贵重的一套塞进杜明月怀里,十分配合自家主子恶作剧的心思。

待杜明月换上了红色嫁衣,屋里所有人都看傻了眼,没想到换了女儿装扮的好友,浑身上下透出淡淡的书卷气,说不出的优雅动人。

“怎么样?很奇怪么?”

见所有人都瞪着大眼睛瞧她,杜明月不自在地扯着衣服,就想立刻换下来。这衣服穿在她身上,一定是不伦不类吧?

“什么人?有刺客——”

宵白想说很漂亮,刚张了张嘴,就见窗口突然飞进来一个蒙面人,手中长剑寒光闪烁,径直向穿着大红嫁衣的杜明月刺去。没有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宵白立刻改口大叫道。

至于她为什么不上去阻止?废话,如果她能施展武功的话,再来十个蒙面人也不是问题。可惜,她现在就是一弱女子。

“哗啦——”

水晶纸镇被宵白随手丢了出去,直瞄黑衣人后脑勺,可惜这家伙背后像长了眼睛,立刻闪到一边,纸镇掉在地上立刻碎成无数片。不过也因为如此,让杜明月躲过一劫。

那黑衣人看了宵白一眼,神色突然有些迟疑,不过当目光落在那套很喜庆很华丽的嫁衣上,立刻打消了所有疑虑,再度向杜明月刺去。

宵白眼睁睁看着长剑没入红衣,然后如同慢镜头,明月的身子缓缓倒下,淡淡的血腥味充斥鼻端,她根本就来不及阻止,来不及……

“抓住他——”

那些护卫赶来的时候,宵白听到自己极度冷静的声音,,黑衣人的功夫很高强,侍卫未必能抓到。她一直盯着他,有信心在下一次遇到的时候一眼把他认出来。

黑衣人感觉到背后灼热的目光吗,并没有回头,像一只展开翅膀的大鹰,以着任何人无法阻挡的气势冲了出去。

“属下该死,还是让他给跑了。”

侍卫统领扑通跪了下来,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女子,好在受伤的不是未来的皇后,不然他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

“把她抬到床上——”

出手点了杜明月几个穴道防止她失血过多而死,宵白面无表情地道。怪罪这些侍卫也没用,那个黑衣人轻功太厉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

“张太医,你快看看,明月姑娘被剑刺伤了——”

紫儿早已经在杜明月被刺伤时就跑去太医院,回来时仍被她奄奄一息的摸样惊到。

“呼,这位姑娘真是命大,若再偏上半寸,就是正中心脏,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

张太医又是金针过穴又是涂药包扎,饶是他医术再高明,忙完也出了一身的汗。又写了副方子留下,这才被红儿送出门去。

看到等候在厅里的宵亦陌和兰奉,宵白神色疲惫,嗓音沙哑地道:“明月暂时脱离了危险,只要晚上不发热——”

兰奉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也顾不得避嫌,立刻向内室走去。

宵亦陌见她脸色有些青白,递了被参茶过去,温柔地劝道:“这都是意外,谁也想不到,你不必自责。”

“那黑衣人要刺杀的,是我。如果不是我让明月换了那套嫁衣,此时躺在床上的就是我。”

宵白接过参茶喝了一口苦笑道,那黑衣人明显就是冲着“未来皇后”来的,阴错阳差的,明月帮她挡过了这一劫。

“……”

宵亦陌不语,只安慰地抚着她柔滑青丝,他听到这话心中竟然只有庆幸,虽然这样的想法或许对不起兰奉——他庆幸,受伤的不是宵白。

“明月生死未卜,明天的婚礼……”

宵白有些犹疑,她现在哪里有成亲的心思?可也知道皇帝迎亲毕竟不同于普通人家,延迟不得。

“我已经昭告天下,婚礼是一定要举行的。”

兰奉也从内室走了出来,脸色比起躺在床上的杜明月也好不到哪儿去。看到躺在床上似乎随时会消失的女子,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心痛。在这一刻,他也认识到自己对明月的感情有多么深厚。

宵亦陌立刻打消她推迟成亲的念头,虽然刚才的话也是理由,但最重要的,他已经不想再拖延,多等一天对他而言都是折磨。

“我也赞成婚礼照常举行,知道皇后没死,此刻才会有后续动作——”

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一脸寒霜的白衣男子正冷冷盯着擅自行动的属下,直看得跪在地上的男人后背发凉。

“我说过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

白衣男子手中把玩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语调不疾不徐,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征兆。越是不动声色,就越是恐怖。

“只要杀了阳国皇后,太子不就可以——”

男子不自觉为自己辩解,心中有些委屈,他实在想不通太子为何要手下留情,只是未竟的话却被厉声打断。

“住口,本太子说话什么时候需要你指手画脚的?”

乌溜溜的大眼睛,红润饱满唇瓣,说话的正是那日和小白偶遇的少年,也是风国太子风无痕。此时那可爱讨喜的表情已然消失,剩下只有令人心惊的狠辣。

也正是因为这张娃娃脸,才让宵白认为他不过十一二岁,其实某人已经快二十了。没有人敢因为他这张脸而心生轻僈,只要看过他现在这副表情的话——

“是,属下知罪。”

男人再不敢说什么,只低了头等主子发话,心知自己已经触犯了太子的忌讳。

“退下。”

只淡淡两个字,风无痕难得对属下仁慈地道,眼睛只注视着那粗糙的木质陀螺,心里又涌起一阵难言的温暖。

81羡鸳鸯 第四十八章

成婚的前一天晚上,宵白并没有留在落霞宫,而是带着七个侍女回到了夜家别院。毕竟,她是以倾城的身份出嫁,且当初宵亦陌对诸大臣介绍未来皇后身份时,用的是夜狂之“义妹”的名义。宵白颇为无奈,她明明是夜家的女儿……

“公主,头不要垂下来,奴婢还没有为你插金簪呢!”

听到红儿第n次这么要求,宵白索性用两手撑着下巴,看着铜镜中女子痛苦的表情,成亲的喜悦被磨掉不少。十二时金簪,每根都分量十足,等下还要带凤冠,她只觉得脖子都快被压断。

“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嫁了……”

某人不是很真心地抱怨道,如果这时候真的取消婚礼,第一个跳脚的恐怕也是她。嫁给陌陌,这是她做梦都想的事,所以她现在只是纯粹无聊的矫情,略略带着些许炫耀的意味。

“姐姐如果不想嫁他,不如跟我走吧!”

带着些许笑意的嗓音蓦然在背后响起,少年一身黑色玄衣跟着映入铜镜之中。那眉眼仍旧和从前一样,只是多了一种难言的沧桑。

或许,在经历那件事之后,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了改变,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小灵子……?”

宵白惊喜地回头,立刻撞进饱含笑意的清澈瞳眸中,她一直遗憾婚礼少了这家伙,好在他终于赶上了

“喂,退后,退后——”

红儿极度不爽地把小灵子推到一边去,才不管他的出场方式有多么惊人,被他这么一闹,公主才梳妆一半的发髻又乱掉了。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本来想要去潇南找你,可是自上次一战我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可见她现在有多么高兴,身边没了小灵子陪伴,让她很不习惯。

“不是我,雪涯这两天一直不安静,我猜想它是感应到了你的存在,没想到跟着它一直到了这儿——”

小灵子拉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看着在红儿的巧手下一点一点展露风情的宵白,心中除了自豪还有不舍。他的姐姐是这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可惜很快就要属于另外一个男人……

“恩,我和雪涯一直是心意相通的,不管相隔多远,它也能够找到我。”

宵白温柔地抚摸着华丽的剑绡,淡笑着道,这也是神器最为特别的地方。

“对了,我在潇南意外得到一枚万年朱果,合该给你做新婚贺礼——”

像是想起什么,小灵子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果子,那果子看起来极为普通,若不是散发着奇异的香气,就和市集上贩售的红果差不多。

“今天可不是叙旧的时候,公主要换衣服了,快点儿出去吧!”

虽然不想做“恶人”,红儿还是不得不打断这两人聊天的兴致。她这儿还有很多细节要修补呢,公主好像根本就把要出嫁这茬儿给忘了。

“……”

宵白不好意思冲小灵子笑笑,今天貌似一切由红儿她们做主,她也只能乖乖地跟着配合,所以他只能出去了——

大红云锦从夜家别院一直铺到了乾龙宫,这样的大手笔也只有阳国第一富商才做得到,本来迎娶平民女子皇帝只需要在皇宫等候即可,只不过整个阳国百姓都知道他们这位未来皇后在天子眼中的地位,亲自迎娶也就不足为奇了。

红云本来是日行千里的神驹,如今也被套上了红花红绸,迈着小步慢慢朝乾龙宫行进。宵亦陌坐在马上,一身耀目红袍吸引了所有人目光,总是淡然的面上难得现出几分喜色,薄唇虽只微勾却足以显示出他的好心情。

隔着半个马身,八个同样一身红衣的轿夫稳稳抬着喜轿,他们都是精心挑选的大内高手。阳国风俗,在没有到达夫家之前,轿子是不许落地的。

京城某家酒楼,一个黑衣人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切,脸上满是不甘的表情。他那一剑正中心脏,就算一时半刻不死,也绝不可能移动。难道,这轿子里另有其人?

不解地看了一眼还在悠闲喝茶的风无痕,他手中的剑蠢蠢欲动,只等着太子一声令下就出去杀了轿子里的女人。管她是真的新娘还是假的新娘?

“那八个轿夫都是高手,且不说他们,凭你的身手连那马上的新郎也打不过。”

风无痕淡淡地扫了属下一眼,谈他跟着自己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半点儿长进,好在他足够的忠心,这便足以弥补他一切的缺点。

“……”

黑衣人不语,他一点儿也看不出那弱鸡似的阳国皇帝有什么能耐,还有那八个轿夫也平平无奇,只是太子说的话,素来是对的。这,他已经验证过很多次。

“还有半个月,不用着急……”

风无痕优雅地放下茶盅,拿出帕子擦拭唇角,目光森寒地盯着那顶喜轿轻轻地道。每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就表示猎物在他的算计之内,绝无生还的可能。

属下的心理他明白,临行之前,风国第一国师风无相算出,阻碍他一统东方诸国的阻碍,就是阳国皇帝迎娶的新后。虽然听起来荒唐,但国师向来算无遗策,那么这个女人就留不得。

昨夜他观察过,东方火蕴六道仍在,就说明那女人还活的好好的,果然是福大命大么?他眼中冷意更甚。

厚重的轿帘突然扬起一角,一张绝美的面孔就这么冷不防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不由地愣住了。来到阳国第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叫做云白的女子,可如今她的脸孔却和阳国皇帝的新妇重合在一起。她们,竟然是同一个人。

“云白……?”

他低低地念出声来,这个曾经温暖了他心底的名字,如今像是一把无情的匕首,彻底刺入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说她叫云白,阳国皇后名为倾城,明明是没有半点儿牵连——她对他说谎。

只是,心底却有个微弱的声音替她辩解道:“或许,她不是有意隐瞒。”每一个人都在扮演着很多种绝色,正如他,在她面前就只愿意扮演那个为了玩具而露出满意笑容的纯真少年。而不愿意让她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风国恶名昭彰的太子,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放下轿帘,宵白还是疑惑不解,刚刚她明明感应到圣物就在附近,可是又突然消失了。或许是服下朱果的原因,她的身体好了大半,对于外界的感知敏锐了许多。可惜,仍然是时有时无……

“青龙出现在青川之城,朱雀出现在紫川之城,且都和皇族有关,按理说白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才是。”

小灵子轻飘飘地悬在宵白面前,冷静地分析道,或许是姐姐的感应能力出错了。

“还有一种可能,有其他国的王族出现在京城,而且身份尊贵。”能够带着圣物随意行动,地位可想而知。考虑到这一点,宵白忍不住蹙眉,如果真如她所预料,那人来阳国又有什么目的?

“我们要尽快找到那个人,不然他带着圣物四处走,难度就更大了。”

小灵子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前两次还好,都是在固定的地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

宵白不语,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急也急不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喜轿已经停下,宽袍下玉手被缓缓牵起,温润触感让她心中一暖,立刻放松了下来。什么圣物,什么皇族,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如今她心里脑子里就只有牵着她手的这个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柔美动听的嗓音从喜帕下低低传出,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喜悦,绝不是附庸风雅,完全是有感而发。

宵亦陌脚步微一停顿,握着她的力道稍稍加重,悄悄地回应她的话。从此以后,她就只是他一个人的妻子,独属于他的,能够光明正大在她的名字前面冠上自己的标签,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好。

房里大红龙凤烛燃到一半,宵亦陌推门进来,如眼就是龙床上的睡美人。注视着她甜睡的娇美容颜,为她无意识散发出的些许成熟风韵而心动。看到被丢在一旁的喜帕,他微微苦笑,小东西剥脱了他这个夫君挑喜帕的福利。想象着当解开喜帕时,与他满面娇羞的新娘对望……

“唔……你回来了……”

感觉到身边有人,宵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被折腾这么久,她困到睡着也是正常的。当然了,这是某人自己认为的,所以一点儿也不心虚。

“来,把这杯酒给喝了——”

宵亦陌拿起酒壶只倒了三分,应景一下就成,小东西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喝太多为好。

“啊,要喝交杯酒么?”

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宵白蹭地从床上坐起来,睡意全消,很是激动地道。嘿嘿,交杯酒啊,终于进行到这个环节了——她一直很向往那种夫妻缠颈的亲密。

“……”

宵亦陌无语,任凭某人摆弄出令他尴尬的姿势,怀疑她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不过,这种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感觉,还不错。烛光下她可以看到她粉嫩的耳垂儿,再向下是精致的锁骨——

嗓子有些干,整杯酒被他灌下去,却只觉得更渴了。鼻端飘散着馨甜的桂花香气,让他有些头昏。

“切,怎么只有这么一点儿?”

看着杯子里那一丁点儿酒,宵白煞风景地抱怨,伸手就去抓酒壶。这可是交杯酒啊,斟满,斟满!

“乖,等你身子好了,想喝多少都行。”

安抚地拍拍她后背,宵亦陌把酒壶抢了过去,两人这才安安分分地喝了交杯酒。

蜡烛被吹熄,红帐被放了下来,宵白乖乖地躺在床上,一颗心碰碰跳的厉害,她刚刚就想多灌点儿酒壮胆,可惜没得逞。洞房花烛夜最最重要的是什么?虽然对于男女之事很清楚,毕竟没有实际经验,在这方面某人还是白纸一张。

黑暗中,嫁衣那一排繁复的盘扣被温柔地解了开来,宵白能感受到身边人灼热的呼吸,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原来,着急的不只有她一个啊!

然后,身子被揽进温暖的怀抱,紧紧地贴靠着温热的胸膛……在她继续等待着“夫君”下一步的动作时,一条滑软的锦被覆盖在两人身上,一道沙哑且讶异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睡吧!”

“……睡吧?”

宵白心想,这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吧?在这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时候,她旁边的男人居然只轻飘飘说了这两个子,就把她打发了?这就是她所期待的新婚之夜?

“陌陌,我们成亲了……”

“恩。”

“今天是洞房花烛夜……”

“恩。”

“所以你就打算这么——啊?”

说不下去了,好歹她也是女人,说到这一步还不算明白?如果他再敢装傻……某快要抓狂的女人磨牙中。

“乖乖睡觉,你身子不好,不宜太过劳累——”

宵亦陌无声地叹息,美人在怀,还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一个,如果说不想,那他就是太监。只是沧澜的话他一刻也不敢忘,喝了那么多补品,还是一点儿肉没长……

“小灵子给了我万年朱果,我现在好着呢!”

宵白不甘心地继续争取自己的“福利”,旁边这个是他的夫君,是她最爱的人,为毛她不能“用”?

“宵白乖,好好休息!”

宵亦陌把怀里动来动去意图“不轨”的小东西抱紧,再这么下去理智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使出百试百灵杀手锏,他刻意放低声音在她耳边哄劝道,那种无奈宠溺的语气,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

说完,还安抚地吻她一下。当然是很纯洁滴,吻在额头上。如果是别的地方,难免擦枪走火——

“哼!”

宵白窝着不动了,这个男人,为了她连欲望都可以忍受,她还能抱怨什么?可是……她不想忍受这种甜蜜的折磨啊!难道,在她身体没有恢复之前,都只能忍受这种看得到吃不到的煎熬?

早上醒来,床上只剩下宵白一个人,抬眼看外面,已经日上三竿了。昨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想到她的新婚之夜,还是无比怨念啊!

“娘娘,你起来了?皇上吩咐奴婢不许打扰……”

红儿端着水盆进来,后面几个丫头捧着食盒,里面的饭菜还是温热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

宵白为红儿的称呼寒了一下,娘娘这种雍容华贵的词儿压在她身上太沉重了。只是还叫公主?感觉像是乱lun……?于是,她默默地接受了前者。

“皇上在御书房和蓝大人议事,让娘娘醒了过去。”

把拭脸帕子递过去,红儿笑吟吟地道,然后又开始忙忙碌碌地叠被子。看到那干净如初的床罩时,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讶异的表情。

“红儿,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宵白一边喝着粥,边吞吞吐吐地道。古人不都很讲究那什么……落红?

“那个啊,皇上对娘娘的心意奴婢们都是知道的——”

红儿手上动作没停,自然地答道,娘娘这次回来身子明显不好,迟些行房是皇上的体贴。在她们看来,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

宵白默了,有这么忠心的奴婢,真是她的福气啊!可是,为什么她现在有挠墙的冲动?

对着镜子左照又照,某人开始“顾影自怜”,她就这么没有魅力么?让陌陌该死的自制力见鬼去吧!

“姐姐?”

小灵子进来,就看到宵白诡异地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那幽怨的气场连他都被震撼到了。

“小灵子,我们出宫去。”

优雅地转身,平常那个美丽慧黠的宵白又回来了,她冲着身边的男子一笑,轻快地道。

“……?”

有些跟不上宵白跳跃的思维方式,小灵子也只能配合,心里却很是莫名——难道成了亲的女子,都会变得这么古怪?

“我要自力救济,决不能让昨晚的‘耻辱’再出现。”

宵白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把陌陌给“吃掉”,至于方法么,暂时还没有想到。所以她打算找个高人请教一下——

于是,当宵亦陌和兰奉商讨完所有的事情,满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到乾龙宫时,发现他的小妻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御案上铺着一张宣纸,上面用红色的朱砂写着——“我出宫散心去了,有小灵子陪着,不用担心。”

“……”

宵亦陌挑眉,昨天才成亲,她今天就跑出宫,还理直气壮地说什么心情不好,如果是别人会怎么想?不过,她心情不好的理由,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小东西会这么较真儿。

羡鸳鸯 第四十九章

提着从藏宝阁挖出来的几支千年人参,宵白也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搭乘“小灵子号”飞到了杜府。杜明月伤的不轻,昏迷了两天才清醒过来。人家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宵白心中更加愧疚。

“亏得是我挨了这一下,你现在的身体可受不住——”

杜明月躺在床上将养着,身体不能动,这脑子却清楚的很,一看宵白脸上表情就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

宵白撇嘴,自从她从风华谷回来,这一个两个的都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摸不得碰不得,郁闷啊!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见她一副想要撞墙的模样,杜明月不解地问道。这昨天才大婚的人,怎么看起来比她还惨?

“就是,那啥……”

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宵白无比委屈地把昨晚的情形描述了个大概,在这种事情上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呵呵……”

杜明月傻笑,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懂?虽然装了这么多年男人,但对于男人的心思她不比宵白多了解多少。

“这种事?当然要问我才对。”

就在两人大眼对小眼的时候,女子轻笑声从门口传来,话里带着三分戏谑。

“烟罗?你有什么好办法?”

宵白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迎面走来的女子,她怎么忘了?烟罗虽然是暗叹,但另外一个身份却是花魁,肯定有很多“对付”男人的方法。

“今天,我就给你们俩好好上一课,这应付男人的学问可大了……”

烟罗话落,脸上笑容已经添了三分魅色,本来干净的气质,顷刻间转换成魅惑,竟然隐约流露着些许妖娆。一双杏眼立时含了秋波,一笑让人骨头先酥了一半。

“好厉害……”

这是宵白第一个想法,她如果有烟罗一半的功力,昨晚的洞房花烛夜也不会“冷冷清清”。可是,要她做出那种魅惑人的样子,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那,说话的时候呢,要轻一些,柔一些,带着点儿娇媚,就像这样……”

烟罗笑眯眯地做示范,简简单单一声“公子”,被她唤的是荡气回肠,销魂无比。

“咳咳,我有伤在身……以后肯定也没有机会能派上用场,你着重指点倾城就好了……”

杜明月忍笑忍得伤口发痛,冷冷抽了一口气,很是“痛苦”地建议道。

“那个,我回去再练习好了。”

宵白开始打退堂鼓,对着这两个女人,她怎么做的出来?让她去死还比较快。

“哎,你们这两个胆小鬼,看来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杜明月一副朽木不可雕的失望表情冲着两人摇头,然后神秘地从袖袋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

“这是什么?”

两个好奇宝宝四只眼睛盯着那瓶子,看到瓶身上刻着几个小字,却并非阳国文字。

“这是从风国传来的秘药,男人只要吃下去,就算是圣人也会疯狂。”

稍加解释,烟罗随即把所谓的“秘药”塞进宵白手中,低头小声暧昧地道:“关键的时候就给皇上吃这个,然后扑倒他——”

宵白再一次被雷倒,这可是古代啊,为啥烟罗比她还开放?而且以前看到她都是一副气质美女的模样,为什么一讨论到这种事情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停下,停下,就是那儿——”

半空中,宵白敏感地感觉到圣物的气息,立刻激动地冲着某个方向喊道。小灵子闻言,立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落下。

“奇怪,怎么又不见了?”

宵白四下张望着,最后还是失望了,如果是以前,圣物一定会主动召唤她,哪像现在要她这么辛苦的找来找去?

下一刻,当她看到前方不远的人,所有的失落便一扫而空——是那天为了一个木陀螺在街上站了半天的少年。

“谦儿,找到你叔父了么?”

宵白很自在地同他打招呼,一脸关切地问道。这次见面,她对少年的好感不减反增。

这是巧合么?风无痕注视着眼前女子,洗去了铅华,没有昨日喜轿上那一份雍容华贵,不施脂粉的她很是清丽。

“恩,如今我们投宿在客栈里,没想到……”

任由衣袖被某人热情地拉住,风无痕淡淡地微笑道,知道了她的身份,不知不觉表现冷淡许多。只是,他怀疑眼前的女子是不是太过迟钝,才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事实上,他没有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有哪个皇后可以像她这么悠闲自在么?昨天才大婚,今天就溜出来?或许,她对这桩婚姻,是不满意的?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和缓了许多。

“你们要在这里呆很久么?”

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宵白笑着问道,毕竟不管是哪种身份都不方便同少年提起。

“嗯,可能会停留一个月。”

风无痕仔细注视着她所有的表情,若有所思地道,她看起来不像是在试探,应该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才对。

“难得来一趟,有空的话我带你好好玩玩,阳国有很多漂亮景致……”

话说了一半,宵白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太过热情了,不知道谦儿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唐突?

“好。”

风无痕见她有些不自在,心里反而不忍,笑着应承道。不管能不能成行,有她这句话也就值得了。

“姐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小灵子一直站在宵白的身后,见她异于平时的反应,心中虽然惊讶却也没表现出来。起初他还以为姐姐是发现了什么,现在看来,她只是单纯地对眼前少年有好感罢了。

只是,这少年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单纯,他的眼底深处藏着令人生畏的狠戾,以及浓重的杀气。虽然极力掩饰,但他只是单纯地站着,就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是啊,叔父还在客栈等着,我不能逗留太久。”

风无痕淡淡地扫视她身后的男子,发现他眼中明显的戒备,也就附和着他的话说道。在所有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能够让自己和她太过亲近,这是属于风国太子最后的理智。

“啊,等等,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气质或者打扮很尊贵的男子,就是类似于皇族那种……”

想到自己是因为什么才会出现在这儿,宵白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问道。说不定,谦儿见过这样的人也说不定——

“不知道,我也是刚刚路过这里。”

风无痕表情微变,仍旧不动声色地笑道,皇族么?他虽然没有看到,但眼前就有一个。恰巧出现在这儿,还是寻找皇族,他肯定她要找的人就是自己。只是,她找人的方式未免有些诡异。

“这家伙跑的还真快!”

宵白不太认真地抱怨道,她也知道不可能会有人一直傻傻地呆在一个地方。

“你在找一个皇族?”

风无痕暗叹自己居然这么沉不住气,可是想要知道答案的欲望战胜了一切。平素的沉稳和冷静,在她的面前一点儿也不管用。

“其实,应该说是找某一样东西,只是在那家伙身上而已……”

宵白顺口说道,还想再讲些什么,却被身后的小灵子扯了扯衣服,剩下的话自然消音。

“嗯,我会帮你们留意。”

风无痕自若地回应道,看得出来“云白”对他并没有任何防备,这让他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只是她身边的男子就不同了,有他在根本探不出什么消息。

只是等他离开,脑子里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是阳国的皇后,也就是他必须除掉的人。眼前浮现她绝美的容颜,双拳不自觉握紧。第一次,有些不确定,到时候他真的能狠下心来么?

幻化成大鸟,小灵子轻松地驮着宵白飞向皇宫——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儿和别的鸟儿撞上。

“喂,小心点儿,我还没有吃掉陌陌,不能就这么死了……”

宵白半是玩笑地拍拍大鸟脑袋,这底下的人看起来小的像蚂蚁,要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一定会摔成肉饼。

“……”|

惊险地避过另一次“事故”,小灵子终于回神,根本没有听到她刚刚说些什么。

“行了,有什么就问吧!”

宵白叹气,不用猜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而他所考虑的问题,她只能试着解答,毕竟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姐姐,你不觉得那个人很可疑么?”虽然,宵白对待人家的态度,更可疑。

“你说谦儿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有种很亲近的感觉,就像是被莫名其妙的吸引……”

努力地表达着心中的想法,宵白也很困惑,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就是没来由的信任,像是——把他看成了自己人?

“莫名其妙的吸引……?”

小灵子敏感地抓住宵白最后一句话,再联想到刚刚那阴鸷男子的气质,脑子里突然产生一个想法——

“姐姐,或许你口中的谦儿,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你不是被他所吸引,而是因为他身上的圣物。”

可恨啊,人在眼前,他们居然这就么眼睁睁地放跑了,下一次要想找到他可就难了。

“……”

宵白手一松,差点儿从大鸟上掉下来。她不得不承认,小灵子的分析有那么几分道理。之前她居然还傻傻地问谦儿有没有见过一个皇族——这下子,谦儿就是见到自己,也一定会绕道走了。

虽然知道了风谦的真实身份,她一时还是没有办法改口,就如同她对谦儿的印象,还是那个纯真可爱的少年。

回到宫中,宵白没有回自己的落霞宫,而是直奔乾龙宫,分开还不到一天,她就迫切地想要看到他。难道这就是人家说的“新婚燕尔”?把小瓷瓶收好,她紧跟几步潇洒地撑着窗台向屋里跳去。

双脚没有预料中着地,身子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抱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瞳眸映出她有些困惑的表情。

“小东西,舍得回来了?”

宵亦陌并没有把人放下来,就这么抱着她,低低地笑道,脸上是一径的温柔呵宠。

“哼。”

宵白偏过头去,她可还在生气,才没这么容易原谅他。有哪个新娘像她这么凄惨这么丢脸的?

“你遇到烟罗了?”

嗅到她身上不同于以往的脂粉香气,宵亦陌故意转换话题。

“嗯,我去看明月,凑巧和她碰上——“

宵白皱了皱鼻子,乖乖地回答道。她绝对不是因为心虚……手却不自觉地向怀里探去,确认小瓷瓶还好好躺在原处,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实在想不明白,陌陌是怎么知道的,他该不会连烟罗教她怎么诱惑男人也知道吧?

“皇上,娘娘,该用晚膳了。”

红儿进门就见皇上亲昵地抱着她们娘娘,倒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毕竟娘娘“小时候”常常窝在皇上怀里,她早就看的很习惯了。虽然,这个大了一号……

“对了,把我从前埋在桃树下的珍珠酿取出来吧!”

宵白被抱的也很习惯,指挥着宵亦陌走到餐桌旁,想着晚上要进行的伟大计划,她需要喝点儿酒壮胆。

“恩,也把朕书房里那套青花酒具拿出来,这还是兰奉送的新婚贺礼——”

这次宵亦陌没有再阻止她,看到小东西利落地从窗口跳进来,他就知道那关于“万年朱果”的说辞并非她的托词。看来,昨晚他还真是“枉做小人”啊!

一张小几,两人相对,小菜几碟,佳酿一壶,气氛很不错。某人目光稍显热切,还未喝酒,宵白脸上已经泛起薄薄红晕。心里偷偷狂笑数声,她今晚一定要把陌陌吃掉。刚才,她已经趁着陌陌不注意,把秘药抹到了他的酒杯底部。

“为了庆祝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干杯!”

“为了明月转危为安,干杯!”

“为了阳国百姓安乐……”

到了最后,祝酒的理由已经变得千奇百怪,一坛酒也被喝得差不多了,宵白只觉得眼前什么都晃晃悠悠,连桌子都在走,瞄着对面已经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她嘿嘿笑道:“陌陌,你醉了没?”

“恩,我醉了。”

无奈地看着对面已成了醉猫一只的小东西,宵亦陌勾唇轻笑,如果某人现在还清醒,一定会为他现在的模样疯狂——他本来就生的好看,如今更是面如傅粉,眼角含春,比之平日的温文更多出一分风流……

“嘿嘿,我们去休息,我要洞房。”

已经醉的站不稳的某只还在咕哝着,整个人挂在宵亦陌身上,还不忘了她的“扑倒”大计。

珍珠酿虽然清甜爽口,后劲却很足,于是宵白很心安理得地开始“耍酒疯”,像只小狗儿在身边的男人脸上磨蹭几下,伸出艳红的舌头吧嗒吧嗒舔着令她垂涎的薄唇。明明是一样的酒,为什么她觉得沾了他的唇更醉人?

宵亦陌苦笑,勉强把这理解成吻,任由她点火,还要好言好语地哄着她:“来,先把醒酒茶喝了……”

这丫头,喝的倒是痛快,宿醉有她好受。

“不要,我不喝茶,我也不喝酒,我要勾引你——”

宵白睁大了星眸,一本正经地冲着她男人点头,严肃的语气像是在商讨国家大事。只是这表情,这动作,太没有说服力了点儿——跟烟罗学的那些,什么妩媚的笑容和诱惑的动作,都被她忘的一干二净。

“……”

爱恋地在她唇上轻吻一下,宵亦陌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宵白,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只是身体渐渐发热,望着面前秀色可餐的小白兔,他再忍耐不住情动。

红帐再度被放了下来,宵亦陌轻柔地吻着她细致的眉,总是神采奕奕的美眸,一点一点细致地向下……

只是,宵白表情迷离而又惑人,根本就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热切地回应着他的吻,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像是,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糖果……

终年束着的发披散开来,和那柔亮青丝交织在一起,宵亦陌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想她受伤。

“陌陌——”

无意又像是有意,宵白吐气如兰,缠绵无限地唤着珍藏在心底的名字。

“……”

所有的“禁制”在这一声呼唤中解开,宵亦陌觉得他最后一丝理智也跟着飞散。

当欢愉不可抑止地涌现,他的脑子里飘忽地想着——“明天一定要好好教训这冒失的小东西,居然敢给他吃那种东西……”

羡鸳鸯 第五十章 身世之迷

宵白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的骨头像是被拆下来又重组,浑身酸软无力,再加上头隐隐作痛,一时之内竟然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醒了?喝茶!”

一杯水立刻出现在眼前,她想也没想接过,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刚想把茶杯放回桌上,却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貌似,她没有穿衣服?

随着之前的动作,覆盖在身上的被子滑了下来,她发现身上多了些明显的红痕,先是不解,等想明白脑子里像是有蘑菇云炸开,震得她心底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做完喝醉之后的一切,已经点滴不漏地记了起来,忍不住瞄了身边同样处于“原始人”状态的宵亦陌,没想到他会那么热情……当然了,有一部分是秘药的功劳。

“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对我下药?”

“吃饱喝足”的某人,却仍然很是理直气壮地追究责任,尽管得到好外最多的也是他。

“这能怪我么?还不是因为你怎么都不肯……”

浑身还是酸疼,宵白对于某人的秋后算帐很是郁闷,虽然她是始作俑者,但最后被折腾的不还是她自己?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宵亦陌有些紧张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天才微亮,稀薄的光打在她的脸上,那华丽的凤纹微微闪着光,图案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眉心那一点红,却没有了半点儿痕迹。

“我很好……”

难得宵白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虽然这种对白很恶俗,但她心里还是觉得很甜蜜。只是,当眼睛与宵亦陌对上,却发现他的表情很严肃,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自然,她也猜到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华丽的凤纹四散开来,一直覆盖了全身,然后瞬间幻化成一套红黑相间的凤羽服,贴在身上就像是第二层肌肤,她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重量。再看看宵亦陌,不知道何时,他的身上也出现了同色系的凤羽服,额,有种穿着情侣装的感觉。

两人还在惊诧,却只感到眼前一闪,已经不在阳国皇宫。

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宵白赤足踩在柔嫩的草地上,竟然说不出的舒服。之前不舒服的感觉悉数消失,身体反而充满了无穷的力量,感到手被牢牢地握着,她的心很踏实,也有了心情打量四周的一切。

这里就如同仙境一般,远处的高山被云雾缭绕着,几只凤凰从天际飞过,划出炫目的光彩,偶尔响起清越凤鸣,隐隐让她有种熟悉感。河水淙淙流过,几条彩鲤自在地穿梭,像是在打量着岸边的陌生客人。

“这里,应该是你的故乡。”

单纯的陈述,没有任何疑问,宵亦陌肯定地道,凤凰是高傲的族群,常常避世不出,这里应该是它们的栖息地。

“姑爷果然聪明,这里正是我们凤翼族隐居的地方。”

赞赏的话语从空中飘下,一只甩着彩羽的小凤凰在他们头顶盘旋,很是轻快地道。

“凤主,你终于可以回来啦!我是凤翼族最可爱的小凤凰凤晴,呵呵……凤主和姑爷还是跟着我走吧!”|

清脆动听的话语如滚珠噼里啪啦跳落,某只极度自恋的小凤凰在他们头顶上盘旋了几圈,看得出来见到宵白相当激动。

宵白点点头,心随意动,立刻幻化成一只美丽的凤凰,只是她身边的宵亦陌,貌似没有这个“功能”。正想开口建议他坐在自己背上,却见那小凤凰不知从哪里叼出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宵亦陌身上,瞬间变成了一对儿翅膀。

“额,我差点儿忘了,这是五长老特地交代的,有了这凤羽,姑爷就可以在人间和凤翼族来去自如了。”看得出来,凤晴其实就是个小迷糊。

“走吧!”

宵白微笑着道,虽然现在这样子看不出什么表情。和宵亦陌飞在一起,生怕他第一次掌握不了飞行技巧。

“嗯。”

扇动着两边翅膀,宵亦陌倒是没有她相像中的笨拙,很是流畅地在天上滑翔,让某人羡慕不已。当初,她为了学习飞行可没少吃苦头,这世上还是有天才存在的——

心里突然想起一句成语,比翼齐飞,说的是不是他们现在的情形?于是,某只鸟开始傻笑。

由凤晴带路,穿过重重云霭,他们终于在山顶落下。这里和山下又是不同的景象。茂盛的梧桐整齐地分布着,上面搭建着各式各样的小房子,中央有一片空地,等宵白走近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个深潭,连水色也和周围差不多。她这所以能认得出来,是因为那水潭因着她的靠近,里面的水迅速变成了红色。

“这个叫化生池,所有的蛋都要在这里浸泡一段时间,小凤凰才能出壳。”

凤晴笑嘻嘻地解释,已经幻化成一个七八岁幼童模样。胖嘟嘟的脸蛋,短短的四肢,怎么看都像是一尊讨喜的福娃娃。宵白这才醒悟,怪不得他之前说到“可爱”的时候还那么自豪。

“凤主,姑爷,你们终于回来了。”

陆陆续续有男女走了过来,看到宵白和宵亦陌都是一脸激动的神色。或许是基因太好?这些男女相貌都十分出色,随便一个不是帅哥就是美女。

宵亦陌只是沉默地站在宵白身边,并没有因为这些“人”太过出色而被掩盖,他身上有着某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特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宵白不解,之前她一直想要找到凤翼族所在,却苦无它法。如今,居然这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还是在这种诡异的时候?

“因为凤主爱上了一个凡人,根据凤翼族的规矩,只有当你们真正成彼此生命中的另一半……也就是结合之后,才会准许你带着他回来。”

一个俊美的白衣男子走上前解释道,凤翼族有很多和外族通婚的例子,所以对于他们带着另一半回到凤翼族有严格的要求。

“……”|

宵白无语,原来只有她和陌陌早点儿那啥,他们就能回来了?如果是这样,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不过,就算早告诉她也没用,之前她在陌陌面前根本就是“小孩儿”。

“现在,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请跟我来。”

五长老凤秋看了周围个人眼,见他们都没有反对,像带着宵白和宵亦陌向一处山洞走去。

等到了山洞前,他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拿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弹了进去,这是上一任凤主临终前留下的,只有元魂珠可以打破石洞结界。

元魂珠消融,洞里飘散出淡淡的香气,无形的气墙消弥,凤秋第一个走了进去,见没有什么异样才示意洞口的人进入。

所有人围成一个大圈儿,宵白和宵亦陌坐在正中,两人也没有多加询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下一步动作。

古老而奇异的歌声响起,发自每一个凤翼族成员,他们的脸上早已经换了虔诚的表情,整个山洞里笼罩着神圣而庄严的气氛。

渐渐的,眼皮开始下沉,她不自觉和宵亦陌更加靠近些,在他怀里睡着。

“姑爷,放松精神——”

宵亦陌抱着怀里的人儿,耳边却突然响起凤秋略显严肃的声音,只得闭上眼睛照做。

“……”

见他们两个都进入了睡眠状态,凤秋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姑爷意志力这么坚强,连凤歌都影响不了他,这还是第一次出现的状况。看来,他们的这位姑爷,很不一般啊!

“我的女儿,你终于回来了。”

宵白觉得奇怪,明明是睡着,可现在自己却是睁着眼的,而且面前站着一个美丽高贵的女子,正在朝她慈和地微笑。

虽然“用”慈和来形容一个美女的笑容有些奇怪,何况她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大,宵白还是忍不住产生了这种想法。

事实上,她就是凤翼族上一任凤主——凤璇,也是宵白的娘。

“……你是我娘?也太年轻了……”

宵白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别说她们两个长得还真像,不过她更像是自己的姐姐。

“呵呵,凤翼族容貌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也不会有生老病死。”当然,被杀除外,只要魂飞魄散,就算是神也必须消亡。

“娘,凤翼族究竟遭受过什么劫难?哥哥为什么被抓?”

这个,也是宵白一直想要知道的,刚才她就发现,凤翼族并没有多少“人”,统共也不过二三十个。

“哎,说来话长……当初我和你爹才回到凤翼族不久,摩崖就策动夺了他的权,后来还设计把他给害死。”

“我爹……?”

宵白囧了,她一直以为自己虽然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但也从没想过她也有爹。总之,某人以为,她的出生只靠她娘就成——

“恩,你爹是天界的仙人,也是天帝,摩崖一直野心勃勃想要统一神、妖、人,所以你爹爹就成了阻碍……”

“爹爹……天帝……?”

宵白再一次觉得惊悚,她居然是天帝的女儿?这真是太震撼了,连她这么淡定的人都有点儿接受不了。

“恩,你爹死后,我伤心欲绝,再加上你出生时耗尽了元气……摩崖一直觊觎我凤翼族的玄天珠,有了这个就能使三界合并,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我把玄天珠打入了你的身体——”

事实上,凤翼族虽然比仙人地位更高,但他们素来喜欢过平静的生活,并不喜欢名利和争斗。摩崖是仙,也是天帝最信任的大将。但他却看不起凤翼族,认为他们徒有虚名。天帝和凤翼族族长成婚,更让他大大的不满。在他看来,仙人的地位应该凌驾于一切生物之上,连神也要匍匐在他们脚下。

前尘种种,由这高贵优雅的女子一一道来,有些事不用说明,宵白也可猜得到。摩崖一直以为玄天珠在哥哥身上,所以才囚禁了他。而哥哥为了保护她,甘愿承受种种折磨。

“不过,玄天珠现在已经不在你身上。”

看了看女儿身边的男子,凤璇有些感叹地道,一切都是命运使然,连她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你眉心那一点儿红已经消失,玄天珠转移到了你夫君身上。他是朱雀神所守护的人,和凤翼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服下了三位长老的内丹,玄天珠又是至阳之物……

凤璇爱怜地抚着女儿额头,点了点那曾经的一抹朱红,眼睛里充满了欣慰,玄天珠选定的男子,足以保护她的女儿。

“这么说,陌陌以后不是会变得很厉害?”

宵白很是兴奋地道,比她自己得了宝贝还要高兴。

“嗯,只要勤加修行,他的造诣可能还会在你之上。”

笑着摇摇头,凤璇手中蓦然出现一把宝剑,剑身碧绿,似有水波流动。把剑递到宵亦陌面前,她感叹地道:“这把龙泉,乃你岳父遗物,如今索性传了给你。”

宵亦陌默默接过龙泉,触手冰寒,似有自己的生命力,如果不是他极力压制,这剑定会从他手中挣脱。那剑挣动了几下,意识到他强大的力量,最后只得乖乖地不再反抗。

“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出哥哥,杀了摩崖替爹爹报仇。”

宵白对于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摩崖无比怨恨,要不是他,她现在就有爹娘和哥哥在身边,不知道有多么幸福。

“我把女儿交给你了,好好守护她。”

凤璇慈和地拉起女婿的手,然后把女儿的手放上去,语重心长地道。

“我会的。”|

宵亦陌坚定地道,就算没有这番嘱托,他也会尽自己所能让宵白幸福。不管是上天入地,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

“这次,我是真的要离开了……”

凤璇欢悦地道,她把残存灵魂封于这山洞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见到女儿,现在心愿已了,她也可以走的安心。

宵白和宵亦陌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周围的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山洞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两人牵着手走出山洞,凤秋已经在外面等候,看到宵亦陌手中龙泉还是稍稍露出讶异之色。毕竟,这是老凤主最心爱之物,对这位新姑爷也愈发的敬重起来。

宵亦陌不经意回头,发现山洞已经消失,就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

“五长老,能带我去爹娘住的地方看看么?”

宵白对那位美女娘亲还是很仰慕的,只是不知道爹爹长什么样子……

“这,凤主有所不知,我们都有自己的本命梧桐,生命消逝的时候,本命梧桐也会跟着消失。大家都是住在自己的本命梧桐里……”

凤秋有些为难地解释道,这也是凤翼族另外一个独特的地方,他们并不像其它族类需要建造房子。

“哦,那我的本命梧桐在哪里?”

宵白一听也来了兴致,来看打量着每一棵梧桐,很是好奇地道。

“最高大茂盛的一棵,就是凤主的本命梧桐,这也和自身的法力有关。”

领着两人在某棵梧桐前站定,凤秋微笑着道,从这棵梧桐的生长就可以知道凤主的法力进境情况。

只是,当他看到属于凤玉的本命梧桐,心又暗沉下来,那枯黄的枝叶和细瘦的树干,都在表明主子现在很不好。“走,我们进去看看。”

拉着宵亦陌,她推开那类似门的树干花纹,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里面很宽敞,一点儿没有想象中的狭窄,而且更加神奇的是,光线充足温度适中,却没有见房里有什么照明的工具。

一张雕花大床,几件简简单单的家具,宵白一看就很喜欢。推开窗子,她发现自己离地面已经很远,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树屋啊!

“五长老,你怎么不进来?”

看到还在树下站着的俊美男子,宵白有些奇怪,难道还要她亲自邀请么?

“凤主,只有你和姑爷能进去你的本命梧桐,你们的孩子也可以……其他人,都无法进入。”

凤秋很自豪地道,很乐意为小主子解惑,他就知道凤主一定会喜欢这一切。

听到凤秋的话,宵白脸微红,立刻想到昨晚,说不定真的会有孩子呢!

温暖的气息靠近,宵亦陌温雅如玉的面容泛起温柔笑容,把窗前的女子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低地道:“等我们的孩子长大,就让他继承皇位,我和你在这儿生活——”

宵白放松地靠在他的怀里,想象着她和陌陌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低声地道:

“万一是女儿怎么办?难道让她做女皇?”

“呵呵,如果第一个是女儿,那我就继续努力一下。”

亲昵地在她耳坠儿吻一下,宵亦陌难得“不正经”地调笑道。

“……”

宵白暗自叹息,她这不是作孽么?原来自己才是把某人挑逗到手足无措的那一个,现在完全颠倒了过来。莫非,这就是发生“质变”之后的结果?

羡鸳鸯 第五十一章 春风得意

都说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宵白本以为从凤翼族隐居地回到阳国皇宫怎么也要错个三五天,熟知才不过一个时辰,刚好赶得及早朝。

“世人都以为当皇帝悠闲,可要是想要当个好皇帝,却一点儿也不轻松。”

宵白拿了床边龙袍帮他套上,顺便发了一通感慨,每天这么早上朝听政,还不如做个普通老百姓自在。

见他头发有些乱,又拿了玉梳细细打理整齐,调整好角度把皇冠带上,对着那张如玉面孔欣赏一番,这才满意地放人。

“天还早,你接着睡吧!”

宵亦陌爱恋地在她嫣红唇瓣轻吻一下,虽然很高兴小东西亲自替他打点,却不忍她跟着自己起这么早。以后,还是让宫女打点的好。

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宵白冲着他挥挥手,继续爬上床补眠。只是床上少了个人,她翻天覆地怎么都睡不踏实,最后还是拖了宵亦陌的枕头抱着,这才沉沉睡去。

“娘娘,该起来用午膳了。”

听到红儿的声音,宵白下意识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大亮,只是窗帘还拉着,屋里光线才有些暗。她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地问道:“皇上呢?不是已经下朝了?“

刚刚,红儿貌似说的“用午膳“,照理说陌陌这时候早已经下朝了。

“皇上还在御书房和蓝大人商量国事,让娘娘不用等了。“

红儿侍候着主子洗漱,很是开心地道。皇上怕娘娘等,还特地让安公公来通传。

“怎么,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么?”

宵白抬头就见红儿笑的一脸阳光灿烂,表情和平时很是不同,难道是自己衣服穿反了?

“呵呵,红儿是替娘娘高兴,皇上心疼娘娘,竟然把祖宗立下的规矩都改了。”

“什么规矩……?”

宵白一怔,有些不解地问道,她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阳国祖训规定,皇后是要和皇帝一起上朝的,不过不能问政。”说白了,就是个摆设。

听完红儿的话,宵白这才恍然大悟,因为她之前抱怨早朝太辛苦,所以陌陌才什么都没有说么?

“那当然啦,皇上心里只有娘娘一个,以前那些个妃嫔他从来都不看在眼里,连碰都懒得碰——”

紫儿提着食盒走进来,笑盈盈地接话,她们这些奴婢早就把娘娘当成亲人,自然打心眼儿里替她高兴。

“怎么可能?单是仪妃就是倾国倾城的美女……”

宵白又是一愣,觉得今天这惊喜是一波接一波,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着仪妃,恐怕没有几个男人忍得住吧?更何况她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是真的,皇上虽然纳了许多妃子,可是除了娘娘你,从来没有宠幸过任何人。”

其他几个侍女见宵白不信,一个个争着替宵亦陌作证。她们以前还怀疑皇上是不是不喜欢女人,现在才明白他一直在等公主长大。现在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娘娘,你去哪儿?”

她们话话刚落,就见主子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这午膳还没用呢!

宵白气喘吁吁地朝御书房跑,到了门口见宵亦陌和兰奉还在商量事情,也不进门,轻盈地从窗户翻了进去,乖乖地坐在她的太妃椅上等着。

手托着下巴,她微抬起眼帘,悄悄地瞧着正在谈话的两人,目光只是从兰奉脸上溜过,便定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不动了。

宵亦陌坐在御案前,位置正好和窗户相对,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那如玉的面孔更加白皙,五官分布完美,那清冷的瞳眸中透出超乎常人的坚定和耐性,鼻梁高挺且直,薄唇她是尝过的……

想着想着,宵白不禁脸红起来,为了那记忆中的“好滋味”。呵呵,这么完美的男人,是属于她的。

几个侍女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宵白脸上笑容更形扩大,本来急于向他确认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对于宵亦陌曾经有那么多女人,她心里其实还是很介意,只是不得不提醒自己那都是过去——现在他爱的是她宵白,后宫里也只住着她这一个妻子。

可是,当听到他生命中真的只有自己这一个女人,她心里还是欢喜不已,毕竟她也希望能够独占自己的爱人。她只属于陌陌,也希望陌陌是她独有的。

在宵白出神的时候,两个大男人已经停止了讨论,兰奉看了那丫头一眼,明白他现在就是那多出来了一个,很识相地告退了。毕竟是新婚燕尔,想要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的心情,他能够体谅。

“睡饱了?”

宵亦陌走到窗边,见宵白小脸儿红扑扑的,气色好像不错,心情也跟着大好。

“陌陌……”

宵白回过神,倏然对着面前的男人绽放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偏偏还带着一丝羞涩,端的是祸水妖孽一枚。

“嗯?

宵亦陌心跳猛然加速,从未想过宵白还有如此妖孽的一面,声音不由跟着低沉下来。

“为了让我睡懒觉,宁可得罪那些臣子?”

说话间,宵白一双明眸闪亮亮,像是细碎的阳光洒了进来,酒窝里似漾着醉意。

“至始至终,你只有我一个?”

不等宵亦陌回答,她又接着问道,语气轻快愉悦的不像话,睫毛扇动像蝴蝶在飞舞。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却逐渐被淡淡的男子气息所笼罩,一开一合的红唇被密密实实地封住。于是,她也便声专心于这一场“嬉戏”之中,终于觉得圆满了。

某些时候,宵亦陌的面皮比起某个“小妖女”还是很薄的,比如现在这种情况,他的耳朵已经红了。好在,他还有法子应对,而且还相当的有效。

或许小东西还不知道,他爱她,而且爱惨了她……

有人欢乐自然也有人愁,处于幸福状态的宵白,见不得兰奉几天都苦着一张脸,主动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唉……”

无精打采地瞥了一眼满脸写着幸福的宵白,兰奉更加哀怨,为什么人家全都甜甜蜜蜜的,只有他孤家寡人一个?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宵白忽视某人眼底红果果地嫉妒,仍然保持着好心情问道。其实她大致能猜得出来,还不是跟明月有关?说起来这也算是死狐狸的报应,他从前潇洒游花丛,如今却偏偏吊死在明月这棵树上。|

“明月已经三天没有和我说话了——”

摆出一副死人样,兰奉继续哀怨,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女人变脸都比翻书还快的么?

“一定是你做错事或者说错话,明月可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人。”

宵白很有翻白眼的冲动,这位“昔日”情圣遇到了杜明月,就变得和毛头小子差不多。难不成,这才是他第一次恋爱?

“我不过是让她在府里的时候换回女装……”

兰奉有些气虚地道,猜想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可具体是什么原因,他实在不明白。

“笨蛋,她不是在生你的气,应该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人自然比较了解女人,宵白当然理解杜明月的想法,她现在以男子身份在朝为官,哪一天被揭穿的话那就是欺君之罪,自然害怕连累了兰奉——

“说到这个,明月一直不肯辞官,难道我们要一直这么偷偷摸摸下去?”

饶是兰奉再怎么聪明,面对这件事也充满了无力感,就像是绳子打了死结,怎么都无法解开。

“如果我说有办法让你抱得美人归,要怎么谢我?”

宵白嘿嘿一笑,明白敲诈某只狐狸的最好时机已经到了。只是她这眉眼弯弯的表情,让后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怀疑他会不会是把自己的后半生都搭给了这丫头。

望望头顶那一片始终不肯散去的乌云,兰奉狠狠心,咬咬牙道:“只要能够让我光明正大和明月在一起,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宵白很是豪迈地同他一击掌,眼中闪过一抹慧黠之色,死狐狸这一答应,不但是他,到时候连老婆都要搭进来……

用过晚膳,宵白开始在夫君耳边吹“小风”,述说她某项据说是史无前例的大计划。

“怎么样?我真是个天才……”

说完,她还忍不住得意地吹嘘自己两下,然后眼巴巴地等着皇帝夫君大人发话。

“你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宵亦陌叹气,被小东西用这种可怜眼神看着,他能说不好么?更何况,她这次的提议和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不谋而合。以前一直没有理由推出,没想到却被宵白解决了……

“又一个挑战失败?不会吧……”

这句话,成为了京城百姓见面时新的打招呼用语,说到这个话题,每人都会露出一脸兴奋的表情,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也能很快混熟。

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要拉着百姓随便问问都知道——

京城里最近出现了一位云公子,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竟然包下了整个鹿苑。说起这位云公子,那长的可真是比仙人还俊,再加上衣饰华丽,出手大方,立刻成为京城第一美男子,风头甚至盖过了兰奉。

还有,这位云公子身边还跟着十个家仆,容貌虽然不及他们主子俊俏,这站出来一个个也是美男子。且他们从来不单独行动,每次都是默默地跟在云公子后面。

咳咳,扯远了,最轰动的就是,云公子放话,只要有人能够赢得了他这十个家仆中任何一个,便奉送白银千两,胜过两个自然加倍,若有人能全部胜出,则送黄金万两。当然,比的都是上得了台面的,像是琴棋书画、歌舞、亦或是武功、术数……

这话一放出来,每天便有无数才子慕名而来,这要是赢了便是名利双收,钱财事小,这扬名天下才是让他们趋之若鹜的原因。不过这都两天了,还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胜出,只能说那十个家仆的实力太强。

鹿苑拍卖台之上,此时正站着那位传言中的云公子,但见他长身玉立,一身白衣飘然若仙,手中一柄玉扇轻摇,便是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对着底下众人一笑,芸芸众生为之倾倒。

“今天还有谁来挑战?难道真的没有一个人能够胜出我这十个家仆?”

略有些清脆的嗓音似珠玉敲击,悦耳动听至极,只是这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客气。那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样子,实让这几天败北的才子们咬牙切齿。

“我来——”

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走上前大声道,和之前那些书生不同,他身上穿着上好材质的云锦,脖子里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黄金算盘,一看就知道出身商贾。

“敢问阁下要挑战我哪一位家仆?”

云公子仍旧写意的摇着羽扇,随意地比比身后十个形色各样的美男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乃庆春张金,特来挑战‘彩’。”

这人一报上名来,立刻引起下面唏嘘一片,张金乃东南有名气的富商,他的发迹更近似于一则神话。他要挑战的,自然是术数。

而他口中所说的“彩”,则是云公子最后一位家仆。这位云公子喜欢用颜色命名,十位家仆分别是——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彩。

——“请赐教。”

张金不似一般商贾只显得财大气粗,他的脸上自然流露精明之色,举手投足却又优雅非常。

那叫做彩的家仆也不应声,直接向前跨出一步,冷淡的眉眼扫过张金,仍旧不动声色。

“那就老规矩,有百姓指出一位夫子出题。”

拍卖台上临时放了十把椅子,上面坐着十个或年轻或老迈的男子,都是从太学馆请来,绝对的德高望重。

“老夫一直研究术数,不才便先出一题如何?”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开口,他乃是阳国有名的术数学家,且生性耿直,人品绝对值得相信,不用担心任何一方作假。

“从一开始,加二,加三,一直加到九十九,敢问最终答案是多少?”

台下众人都忙碌地算了起来,张金不慌不忙地拿着他那把小小的金算盘,也开始噼里啪啦拨了起来。

有些人不精于术数,便只关心胜负,见张金拿出算盘,便一致看向站在云公子身边的“彩”。令人惊讶的是,他始终静静地站着,并没有要求任何辅助的工具。

“四千九百五十。”

冷淡嗓音飘溢在空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张金拨动算盘珠子的手指一动,便低下头继续拨拉起来。他不相信,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计算出来。他才堪堪算到一半而已——

“咳咳,张公子,你输了。”

刚刚出题的老者咳嗽一声,有些惋惜地道,看向“彩”的目光却充满了欣赏。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出答案,且完全靠心算,这位年轻人真是天才。

拨打算盘珠子的手固执地没有停,张金只相信自己,一定要亲自算出来才能够信服。

不到一盏茶时间,张金得出了答案,答案和“彩”所报出来的一模一样,虽然他已经很快,但却根本无法和“彩”相提并论。

“你是怎么做到的……?”

放下手中金算盘,他不可置信地道,虽然爽快地承认技不如人,但无论如何都要知道其中的奥秘。

“一加九十九,一百。二加九十八,一百……”

彩终于看了他一眼,平静无波地解释道,相信以张金的聪明才智,立刻就能明白其中道理。

“公子果然是妙人,在下输的是心服口服。”

张金一揖到底,看着面前仍旧没有任何骄傲之色的“彩”,由衷地佩服。

“这位……‘彩’,如果有兴趣,可以到太学馆找老夫——”

老者捋着长须,一脸慈和地道,如果这孩子愿意,他愿意收他为入室弟子。

“多谢前辈厚爱,在下只是公子家仆。”言下之意,他的人身自由不归自己管。

“云公子……”|

老者却是起了爱才之心,转而看向云公子,想要说服他放人。

“呵呵,还有谁来挑战的?不过照老规矩,今天只能选其他人了。”

某人假装没有听到,继续对着台下的人喊道。只是,那语气,颇有些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这几天已经充分见识到了这十个家仆的能力,就连最为生僻地道术数也难不倒他们,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敢上前挑战。

至于刚刚赢得了胜利的“彩”,只是无声地看了一眼这位张扬的云公子,眼中隐隐流露出些许敬佩之色,或许在大家眼中他们十人是最厉害的,事实上他却胜过他们所有人。

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可惜,自己明白的太迟。

羡鸳鸯 第五十二章 惊人之举

鹿苑,趁着某云公子休息的当儿,兰奉忍不住劝道:“丫头,见好就收吧,不要弄砸了。”看他这的得意的样子,还真以为阳国没能人了?

“好吧,反正我的目的地也达到了。”

撇撇嘴,宵白不忘继续扮演云公子,潇洒地一甩玉扇,风流倜傥地上了拍卖台。

“经过这三天的比试,诸位对在下这十个家仆服还是不服?”

底下人头攒动,嗡嗡声一片,没一个敢说出来说话,这三天败得灰头土脸的比比皆是,哪个还愿意出来丢人现眼?

“云公子手下真是能人辈出,我们既然输了,自己是服气的。”

最先同红儿比试的书生站了出来,看来也是个行事光明磊落的男子,见众人不言不语,忍不住说道。

“老夫几个从头到尾目睹了这前所未有的盛况,也不得不说,他们几个都是可造之材。”

太学馆几个老者也站了起来,点头附和那书生的话,显是对这十个家仆极为欣赏。

“哈哈,大家可要记着你们先前所说的话。”

宵白得意一笑,在众人还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手中玉扇倏然打开,扇面呈半圆,迅速地飞出又飞回。

“啊——”

众目睽睽之下,十人束发带子纷纷飘落,柔顺青丝披散在肩头,大家这才发现这十家仆都是女子。之前只觉得他们略显阴柔,却没有想到是女扮男装。应该说,他们没有想到天下竟有这般才智惊人的女子,不是一个,而是一下子出现许多……

“云公子……或者该称作云姑娘,你这么做究竟是何用意?”

胸前挂着金算盘的张金,盯着击败他的那位姑娘,神情有些复杂。想不到,他竟然是败在一个女人手中。只是,身为生意人,他最先想到的反而是这场“闹剧”的目的。这位云姑娘,看起来不像是做事无厘头不计后果之人,也绝不会赔本生意。

“张公子果然好眼光,我不过是想证明,女子一点儿不比男人差——”

宵白收起翩翩公子姿态,脸上笑容很是诚恳,既然被认出来是女人,也就坦然承认。而且,她说的还算委婉,她们十个岂止不差?甚至比大多数男人都强。只是,这样的挑战,还是惊世骇俗了些……

“啊,我记起来了,右数第二位精通所有律法被称作‘黑’的女子,和户部尚书杜成明长得好像。难道,女人也有做官的……?”

台下又有人爆出这么个惊天大消息,很多人不相信,觉得应该只是相貌相近。说起来,杜尚书可算是京城中难得的好官,很得百姓和那些文人世子推崇——虽然,她本人未必知道。

“今天就到此为止,各位请回吧!”

任由底下人议论纷纷,宵白并没有马上给出他们明确的答案,只吩咐陶朱把人送出鹿苑。

“娘娘,你到底想做什么?”

红儿别扭地扯着身上男装,虽然这几天大大地出了风头,可这毕竟与她平素沉稳喜静的个性相违背。

“红儿,你说女子能够抛头露面么?”

宵白好心情地喝着上好的普洱茶,手中还拿着那柄玉扇作扇风之态,之前她可是在台上出尽了风头。

“我不知道……阳国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红儿有些犹豫地道,以前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在经历了那样快意的比试之后,她也有些不确定了。身为女子,并不是只能洗衣烧饭,她们一点儿也不比男人差。

“是啊,论武功他们比不过烟罗,论律法比不过明月姑娘,就连术数也没人能胜得过尹姑娘——”

绿儿激动地站起来道,她性子本就活泼好动争强好胜,如今更是打心底生出一股豪气。

“娘娘的意思,是想让女子也参加科举?”

被迫拉来充数的烟罗,顶着“白”这个代号,原本并不以为然,经过这次挑战也跟着暗爽一把。她本就是心思细密之人,只听宵白说了个开头,再联想到明月的事,自然而然得出了结论。或许,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唯才是用吧?不论男女,有能者居之——这样的才智,这样的心胸……她再次感叹,皇上娶了倾城,是捡到宝了。

“……”|

其他几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却为宵白的话激动不已,若真能够和男人站在同等地位,这便是开天辟地的创举。

“这件事,皇上难道也同意了?”

杜明月直盯着宵白紧张地道,或许其他几人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感觉,但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却关系重大。如果真的可以以女子身份在朝为官,那么她和兰奉,或许还有未来……

“如果皇上不同意,就不会由着她弄出这么大动静。”

一直默不作声的尹笑月,此时仍旧冷着一张脸,想到宵白当初是怎么“威胁”她的,额头又是几条黑线。想到宵亦陌对她的放纵,心里忍不住羡慕……

“皇上已经答应,几年开女科,不过只是尝试,估计报名的人不会太多——”

这种情况,宵白也已经想到,就算是订下律法,人的观念一时也很难改变。这件事,急不得,需要长久的努力。她相信,时间久了,她们一定能像现代女子那般自由。

是年秋闱,果然颁布了女子科举律例,虽引起许多大臣不满,好笑的是,这些统统被他们的夫人堵了回去——“女人怎么了?那次的挑战不就证明,我们一点儿不比你们男人差。”

当然了,这是后话。

“太子,你也看到了,她根本就是个妖孽——”

黑衣人锲而不舍地劝道,太子迟迟不肯动手,实在是不能理解他心中在想什么。这种让男人大失面子的主意,也就只有那个妖女能够想的出来,怪不得国师叮嘱一定要杀了她。这种女人,放在哪里都只会招惹麻烦。

“妖孽么……?”

风无痕挑眉,对属下的话并不赞同,想到那站在台上挥斥方遒的女子,心中升起几分敬意。他从来不认为男子才是这世界的主宰,女人若是狠起来比男人更甚,比如父皇后宫那些勾心斗角的妃嫔……有时候,没有硝烟的战争反而更加惨烈。

只是,他想不通,她这么大费周章有什么用意。还有,阳国皇帝为何对她如此纵容。对他而言,这个叫做倾城的女子,越来越神秘,有些事情似乎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握……

“太子,您千万不要忘记国师和皇上临行前的交代——”

黑衣人眉头皱的更紧,看得出来,太子对那女人很有好感,上次明明有机会动手,却被他借故推脱。

“秦楚,不用你提醒——”

风无痕面色一冷,对于下属的逾越很是不满,居然敢拿父皇来压他。如果不是看在秦家世代皆为忠心烈士,秦楚今天必死无疑。

“是。”

从主人语气,便可知他已经处于盛怒状态,有什么话也只能吞进肚子里。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不要插手。”

想了想,他还是冷厉地警告道,对他再忠心的下属,如果不能够服从命令,也就不需要了。

不甚豪华的酒楼,杏黄色旗帜在风中招展,同样的地点,宵白再度遇到了风无痕。如果说第一次第二次相遇是巧合,这第三次却绝对是故意,两人对于这一点都心知肚明,却默契地没有戳破。

“好巧,总是在这儿遇到谦儿。”

宵白脸上仍挂着熟稔的笑,表情甚至有些愉悦,很是轻快地道。从凤翼族回来,她的身体恢复的很快,现在已经完全可以感受到圣物的气息,找到风无痕也就变得轻而易举。

“我正打算去游湖,一起去?”

风无痕微笑着道,语气并没有太多的热络。他也不再刻意隐藏身上的杀气,那张总是透着几分稚气的脸,便意外地冷肃起来。

“好啊!”

又是游湖啊,宵白心里有种奇特的感觉,上次陌陌就是在船上同她求婚,今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烟波桥,芳草如碧丝,淡淡水汽弥漫,这时候赏景的人很多,他们运气还算不错,刚好租到一只小船。

船儿前进,木桨撩动潺潺水声,宵白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寻思怎么和他提起圣物。要他心甘情愿的给,还真是有些难度。

风无痕也没有说话,注视着她多变的表情,渐渐把船划到偏僻的地方去。只是每挥动一次木桨,心情就沉重一分。

“谦儿,你是不是……”

宵白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正想问他是不是带着什么特别的东西,却发现小船停泊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而对面的男子手中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我该叫你倾城,亦或者是阳国的皇后?”反正,不会是云白……

风无痕表情彻底冰冷了下来,匕首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白光,他状似欣赏着柄上的花纹,眼睛并没有和宵白对上。

“呵呵,原来谦儿早知道了啊,你现在是想杀我?”

对于他这种举动,宵白并不感到惊奇,在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风国皇族时,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些什么。

“我要杀的是阳国皇后。”

沉默了一下,风无痕终于给出这么个不算是答案的答案。看到她在鹿苑的表现,即便之前再怎么说服自己她是无害的,也只是徒然。眼前的女子就像是沙砾中的珍珠,怎么也无法掩盖那温润光华。

“……”|

这下,换宵白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不能够理直气壮地指责风谦,因为自己对他也另存心思。只是没想到,她想要他身上的圣物,而他想要自己的命。

冰凉的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宵白意外地没有反抗,只是睁着一双明眸,略带着些无辜地瞧着他。她感觉到那握着匕首的手正微微颤抖,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她终究没有赌错,不管他在别人面前如何,在自己面前他就是那个纯真的谦儿。

“曾经,为了博得父皇的信任,我把母妃刻的木陀螺亲手毁掉。为什么,你要送给我第二个?”

风无痕右手握着匕首,左手却从怀里摸出那个做工粗糙的木陀螺,他那样热切地看着却不敢买下来。偏偏她要多管闲事。所喜爱的,都要亲自毁掉,这是他那个几近于变态的父皇所教导他的。第二个木陀螺,第二份温情,想要舍弃是如此的困难。

“谦儿……”

宵白伸手触碰那张哀伤的脸,像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柔声唤道,丝毫不怕被匕首伤到。

握着匕首的五指太过用力。指节绷的发白,风无痕咬牙想要划下去,这么脆弱纤细的颈子,一刀就能毙命。心却更加的犹豫,母妃死后,再没有人这么唤过他,谦儿……谦儿……让他有种还活着的感觉。杀了她,就要再次回到那无止境的荒芜苍凉中去。

“只要你高兴就好,顺从内心的想法去做。”

白嫩玉手紧紧地包覆着那愈发颤抖的右手,宵白微笑着安慰他,心里却有些鄙视自己,若是谦儿真的动手她就乖乖等死么?当然不会,她在利用他的不忍。

“……”

风无痕松开五指,任由匕首掉到手中,湖面只是冒起几个水泡,便再不起一丝波澜。他抽回被握着的手,近乎于逃避地站起来向后退一大步。

白衣男子踏着水面近乎狼狈地离去,宵白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多加阻止。只要还没有拿到圣物,他们终究还会见面,而逃避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第一次如果下不了手,那以后就算有再多的机会也没用……”

这话,想必风无痕也明白,单是看他走的时候有多么懊恼就可以知道。只要他心里存着一丝丝不舍,就无法伤害她。

她知道自己有些残忍,用这种方法打破他所有的防御,但是为了圣物,她不得不如此。有时候宵白承认她比男人更加理智,就算是再喜欢,如果注定处于敌对的状态,就容不得手下留情。当然,这也不是铁律,遇到陌陌的时候除外。

羡鸳鸯 第五十二章 所谓真爱

平静的夜晚,月亮毫不吝啬地挥洒在一个男子脸上,像是要抚平他眉间越来越深的皱褶。只是,睡梦中的他却更加的不安,脸上滴落都大的汗珠,嘴里喃喃地道:“母妃,我不要,我不要……”

宵白站在窗前,看着他的痛苦逐渐加深,素手缓缓拭去他眼角溢出的泪水,叹了口气,是时候了。默念咒语,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眼前却出现了虚幻的景物。

破败的门户,失了理智的女人在蔓草丛生的院落中疯跑,时不时有尖利的哭喊声划过耳际。一个小小的孩子,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得他看起来更加瘦小,所在角落里不断地发抖,眼睛里是清晰可见的恐惧。

宵白处在风无痕的梦境里,她早就料到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只是没有想到小时候的风无痕这么“凄惨”。她没有立刻走上去安慰他,时机还不到。

“谦儿——”

屋里传来女子温柔的呼唤,小小的风无痕立刻站了起来,向屋里跑去。在这“危机重重”的冷宫,只有母妃是他的依靠,是他最值得依赖的人。

“这个木陀螺是母妃亲手做的,拿去玩儿吧!”

因为背对着的关系,宵白看不清楚那说话的女子是何模样,只是从她说话的语气可以断定,这是一个温柔坚强的母亲。

宵白也看清了孩子脸上的表情,喜悦,满足,还有一丝小心翼翼,捧着那木陀螺就像是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贝。这,是他所收到的第一个玩具,也是最后一个。这样的表情,宵白是第二次看到,她终于能够明白,上一次谦儿为什么用那种渴望的目光盯着摊上的木陀螺。误打误撞,她买下来送给了他……

这种单纯的属于孩子的幸福,让宵白也不自觉跟着微笑,甚至忘记了这不过是风无痕的回忆。

场景忽然变换,这间房似乎比之前更加破旧,冷风直接从墙壁缝隙灌了进来,寒冷的天气冻得人瑟瑟瑟发抖。这次的谦儿,好像长大了不少,眼睛里少了纯真,气质也变得更加沉静。他左手中握着一柄匕首,上面灿烂的花纹让宵白觉得熟悉,后来才恍悟就是掉进水里的那一把。

“去见过你父皇了?”

女子的嗓音有些虚弱,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喜悦,宵白这次看清了她的面孔,意外的平淡,并不如想象中皇帝的那些妃子出色。姿色充其量算是清秀,只是身上流露着一种矛盾的气质,温柔恬淡和决绝刚毅,这种特质很容易吸引旁人的视线。

“嗯……”

风无痕低低地应道,手中的匕首握的更紧,这是父王送他的第一件东西,可是却要他用来杀死母妃。他还记得父皇当时的表情,他说:“我不要胆小懦弱没用的孩子,用这个证明给我看吧。”这个时候,风无痕才明白,自己的父皇根本就是一个恶魔。

“以后等你离开冷宫,就会有更多新的玩具——”

看到儿子右手里紧紧攥着的木陀螺,女子淡淡的眉眼舒展开来,温柔地笑着道。说完,终究没忍住,一连串的咳嗽飘荡在空中。

“我讨厌父皇,不想要新玩具。”

孩子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表情,若说之前还对父皇有什么幻想的话,也在见到他之后彻底破灭。他是敏感而聪明的,只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个男人只是把他当做某种工具,眼中并没有一丝的温情。

“你父皇他,说了什么?”

女子的表情很平静,示意孩子到她身边去,然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这个角度,宵白能够看清楚她眼里的决绝,那双平凡无奇的眸子,此时此刻却散发着动人的光彩。只一眼,宵白突然猜测,她是不是已经明白了什么?

“……”

风无痕不说话,他没有办法把那个男人的话重复出来,虽然从头到尾男人也没有说几句。

“这匕首,真漂亮,母妃以前也有一把,进宫之前你外公留给我的。”可惜,被赶到冷宫时,她什么也不能带——

纤细食指轻轻划过泛着光彩的匕首,寒芒只是微微一闪,一滴血珠沿着光华的刀滚落,甚至不会立刻让人感到痛楚。这的确是一把好匕首,用来杀人的利器。

“谦儿,你父皇他,不会要没用的孩子。”

这话,让风无痕睁大了眼睛,连藏匿在一旁的宵白身子也跟着一震,只因为这声音太过平静冷酷,几乎不夹带任何的感情。

“母妃想让你活下来,或者走出冷宫,和别人一样拥有最好吃的食物最华美的衣服最新奇的玩具……

女子继续说着,抓着风无痕的左手,让他握紧匕首,她的脸上露出美丽的笑靥。和那个男人相处太久,几乎不用想,就知道他会对谦儿要求什么。他一向冷酷,说的出就做的到,他不要没用的工具,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

“母妃……?”

感受到异样的气氛,风无痕的心里没来由地害怕,忍不住出声唤她,像是在确认些什么。呆在母妃身边从来都只让他感到安全。可现在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宵白知道她想做什么,甚至想要出声阻止,但她的理智还在,这只是回忆的一部分,事实已经发生,她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谦儿,你要连同母妃那一份儿一起活下去。”

说完,她猛然用力,匕首已经深深地刺进胸口,殷红的血顺着风无痕的手指缓缓流淌。头无力地垂下,她看不到风无痕瞬间呆滞的表情,还有那放大的瞳孔。

这样无疑是残忍的,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所抛弃,这几乎能够摧毁一个人所有的信仰。风无痕一动不动,任由靠在身上的女子身体渐渐变冷。他没有流泪,也没有大声哭闹,只是脸上表情渐渐有了变化。红唇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心里在冷笑,有时候因为爱,才伤的更深。

就是这个时候,宵白从角落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他身边,伸出手从后面拥住他,低沉而轻柔地唤道:“谦儿……没事了……”

风无痕没有转身,心底有暖流流淌,身体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只是也没有移动,贪恋着这难得的温暖。

“你不会是一个人,不会被抛弃。”

这些话,让风无痕逐渐冷硬的心恢复了柔软,他靠着身后的女子,开始小声抽泣——“不会抛下我?不会因为没用不要我?“

宵白更形温柔,轻轻浅浅地道:“不会。”这样的谦儿,让她的心也跟着变得酸涩。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宵白松了一口气,缓缓地从他的回忆中退出。没有意外的,和一双幽深眼瞳对上——“你究竟是什么人?”

风无痕眼睛不眨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不知道为何她能够进入自己的回忆之中。从回忆开始改变的时候,他的心就是清醒的,清醒地知道那些安慰同样是虚幻。

这个梦魇一直跟随着他,握着匕首,亲手刺入母妃的心脏,不管是不是有意,他都不能够原谅自己,也不能够原谅擅自决定他人生的母妃。那个时候,他宁愿和她一起走,也不愿意独自留在世上。以为是对他好的,却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宵白没有回答,坐在床边和风无痕对视,满意他此时的平静,以后那段回忆对他来说将不再是梦魇。起码,可以有勇气克服——

“那个时候,我一个人呆在房里,多么渴望有一个人出现,如同你那般安慰我。”

风无痕眼睛闪闪发亮,没有掩饰此刻的心情,被纠缠了这么多年,如今他终于能够从那不堪的回忆中摆脱出来。而这,都要归功于眼前的女子。

“……”

宵白没有说什么,她并不是单纯的安慰他,还有别的目的,虽然她承认,那一刻所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那一刻,她是真心想要安慰他。

“从十岁的时候,我就以为自己这世界遗弃,再也无法信任任何人。”而你,是一个意外。

从她送木陀螺开始,或许他就把对母妃的感情转移到她身上,依靠、温情、还有失而复得的信任。对于那时候的事,他心里始终存着遗憾。

听着他不断的说话不断的说话,宵白却始终没有开口,想要一个人心甘情愿,最好操控他的心,而今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从此以后,她对于风无痕来说,就是一个绝对特别的存在。

“你想要的,是它吧?”

风无痕从怀里拿出一块儿祥云状玉佩,脸上表情莫测,语气却很是轻松。能够让眼前女子觊觎的,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宝贝,也只有这个了。

“没错。”

看到那块儿玉佩,宵白立刻感觉到强大的力量,她眼睛直盯着玉佩,没有一点儿隐瞒地道。

“从第二次相遇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自私的女人。”

风无痕嘴角勾起笑痕,望着面前女子坦白的表情,反而觉得这样的她更加可爱。这个女人,从来不肯白白地付出。或许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除外,不过这正是这仅有的一次,她毫无心计地对他好,让他掉进了圈套。说不定,这一辈子都无法逃脱——

“真的要给我么?”

纤细两指捏着红绳,玉佩在她眼前晃啊晃,宵白咽了下口水,眼中光芒更加闪亮。既然他早就明白了她的企图,还会心甘情愿把玉佩给自己么?

“这玉佩,从来只传给风国皇后,可惜你已经嫁人了……”

风无痕摇摇头,故作惋惜地道,看到某人一脸郁卒,心里很痛快。一直都是他处在下风,总要扬眉吐气一次。

“除了这个,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把玉佩让出?”

宵白瞪了无聊男人一眼,这不是成心吊她胃口么?不过她也不傻,听得出风无痕话中有话。

“虽然之前你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应付我,但我已经当真了。”

表情忽而变得严肃,风无痕笑睨着她,有些孩子气地坚持。有一个人唤着他的名字说:“没事了……你不会是一个人,不会被抛弃。”他不想那只是虚无的“记忆”,他想要在现实中真实把握这种温暖。

“……”

虽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宵白还是一头的问号,不晓得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但直觉这和她有关。

“不要让我只是一个人……用这个交换——”从此以后,他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完全的信赖!而眼前的女子,虽然品德不怎么好,不过勉强够的上他的要求。

“好。”

犹豫了一下,宵白看看近在咫尺的玉佩,点头答应下来。这小子要自己当他的心灵寄托?貌似有点儿困难……

“可是,只要我回到风国,你一定会把我抛到脑后,说不定再也想不起来还有风无痕这么个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风无痕对于她的自私还是有一定深度地了解,他对她的要求不高,只希望她能够真的把自己放在心上。

“不如这样,我们两家联姻好了,这玉佩就算我给未来儿媳妇的。”风无痕语出惊人,颇为自己的提议而沾沾自喜。

“……谦儿?我还不知道你多大了……”怎么看,都像是未成年!

“差五个月二十岁,现在有两个儿子,大的三岁,小的一岁,看你要选哪一个都成——“

风无痕这张妹妹脸,没有人会相信他已经二十,十二说不定还有人相信。被宵白这么问,他一张脸还是黑了一半。

“……”宵白无语,不要说她现在没有女儿,就算有,她一现代人,还要同意这种包办婚姻?

风无痕也不说话,只是挑着红绳,任由玉佩在宵白面前甩啊甩,似乎算准了她会同意。能让她这么大费周章,这玉佩对她来说肯定非常重要。

“好!”

宵白也只是多思考了两分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反正这以后的事儿谁说的准?万一到时候她生的是儿子,这几率可是一半一半。

“……?”

这么爽快,倒是让风无痕有些不确定了,不过他相信宵白绝对不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又端详了一下她那极其诚恳的表情,终于把玉佩放在她的手中。

从客栈出来,宵白正打算飞回宫,一时没注意差点儿和人撞上,下意识反应就是——这半夜在天上飞的除了她还有谁?

“陌陌?”

下落的身子被稳稳当当地接住,宵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叫出声来。出来的时候,她明明动了些小小的手脚,照理说他该在床上呼呼大睡才对。

宵亦陌抱着妻子的手臂紧了紧,没有坑上,用行动表示他还在生气。她前脚出来,他后脚就跟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他都一清二楚。

“我不该瞒着你,擅自行动——”宵白叹气,人不都说坦白从宽么?她还是老老实实认错好了。其实,下意识她并不想让陌陌看到她这近乎黑暗的一面。

“嗯哼!”

宵亦陌哼了一声,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等着某人继续坦白。

“好吧,我承认,不该答应谦儿……我是说风无痕,就算真的是女儿,大不了让她逃婚——”宵白很是心虚地道,她宵白的女儿要连这点儿反抗意识都没有,也就不用生她出来了。

“原来你打的这种算盘——”

宵亦陌无奈地摇头,他就说小东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妥协?想想以后要是有个性子和她相仿的女儿,脸上不自禁露出淡淡的笑容。

手中握着玉佩,宵白着急赶快回宫,刚刚由于风无痕的关系,她并没有直接吸收圣物的力量,但已经感觉到里面白虎已经急不可耐想要出来。

“宵白——”

乾龙宫房顶,宵亦陌小心地把人放下,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有了问题,就该及早解决。

“嗯?”

靠在宵亦陌怀里,仰头望着天上明月,宵白暂时不去想圣物的事情。心微微地下沉,陌陌果然还是介意的吧?老实说,这次连她自己也没有办法理直气壮——毕竟,是利用了风无痕的感情,虽然不是喜欢那种……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所以,不必怕我知道……既然爱了,他就不会那么肤浅。他爱的,是全部的宵白。

“嗯!”

宵白用力点头,抬眼望着面前的男人,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幸福神采。她早该知道的,不管是什么样的自己,他都会接受。只是,面对爱情的时候,她也是个普通女子,也会患得患失。

87羡鸳鸯 第五十三章 索魂之绳

“这已经是第三个圣物了,只要再找到最后一个,我就可以解除封印,救出哥哥。”

宵白摊开手掌心玉佩,黑夜呗它逐渐发出飞光芒照亮,白虎的形状一点一点出现在她面前。

四圣兽中,青龙狡猾,朱雀高贵,而面前的白虎,却是说不出的霸气。那双淡金色的虎眼,睥睨着他身旁的“天诛者”,流露出淡淡的不以为然。

“不知道他们怎么会选中你,虽然实力不错,可是手段实在不怎么光明正大——”

被封印在玉佩中,但不代表他对外界一无所知,他可是目睹了“天诛者”是怎么得到圣物的。他本来以为,能够改变天明的定然是一个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大英雄,没想到却是一个有点儿小聪明的黄毛丫头。

“对不住啊,让白虎大人失望了,所以你准备违背白川之神的命令?”

宵白挑眉,她是怎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一只白虎来指手画脚。计算他曾经多么的不可一世,如今不也要臣服于人?她号真想见见能够驯服白虎的那位白川之神。

“你——”

白虎一身雪白皮毛抖了几下,气得差点没虎吼几声,他没有想到小丫头敢对他这么无礼。想他堂堂圣兽大人……哼,算她狠,居然拿白川之神来压他。

“既然我们相看两厌,那就赶快交接一下,该干嘛干嘛去。”

宵白也有些不耐烦了,最讨厌别人在她面前摆谱儿,白虎这种不可一世看不起人的样子,让她想冲过去踹两脚。

“交接……”

白虎嘴角抽搐,虽然在硕大的虎头下看不太出来啦,虎眼微眯,淡金色光芒转身,凝神聚气把所有的力量全部注入小丫头体内。反正,他只答应把力量传给她,至于能不能承受的住,就不是他所能负责的了。

强大的气流使得宵白长发狂乱地飞舞起来,宵白只感到身体像是要被撕扯成几半,白虎的力道实在是太霸道了,而且之前她完全没有防备。

“宵白……”

宵亦陌见状,立刻漂浮在空中,一手贴着宵白后背帮她疏导气流,清冷的视线却入利剑向白虎射去。就算白虎是什么见鬼的圣兽,他也不容许他伤害宵白一根头发。

“小子,不错嘛!”

白虎被那强大的气场压迫的几乎无法喘气,看着宵亦陌的眼光却是赞赏,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没想到发起怒来连他都会心惊。见他轻松地帮天诛者疏导气息,忍不住夸奖道。

“白虎,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个很记仇的人。”

待宵白觉得身体恢复如常,这才缓缓地降到地面,她一双明眸眨啊眨的,波光流动巧笑倩兮,说话的预期像是完全没有把白虎刚才的“恶作剧”放在心上。

“……?”

白虎撇撇嘴,背上的毛却不自觉竖立起来,露出防范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这丫头的表情,让他感觉后背毛毛的。

宵白笑得婉约,目光像刷子在把白虎全身的毛发顺了一遍。靠着宵亦陌好整以暇地道。

“小子,你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可怕的母夜叉……”

白虎终于架不住了,丫头现在的气场可一点儿不比她身边的男人弱,而且她那表情,在在透着慧黠和算计,不禁有些后悔当初的鲁莽。可是,谁让她对自己的守护者用那种手段?某圣兽有些气虚地在心里替自己辩解——

“嗖——”

淡青色流芒划破长空,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白虎飞去,等到了面前他才发现是一把宝剑,而且还是他印象深刻的“龙泉”。这把剑,他自然认得,这可是天帝最常用的兵器……

长剑擦过虎头,几缕白毛飘落在地,白虎心里一寒,若非人家手下留情,他这虎头就要搬家了。没想到,这小子哪里都好,可惜怕老婆。照刚才的架势,根本就是把那狡诈的女人当成了命根子——好在,以后都不用再见面了,他一点儿也不想再看到这对儿夫妻。

“哼哼,我才想起来,只要找齐四圣物,解除了封印,我就可以召唤四圣兽。你以为,跑的掉么?”

最后那句,宵白故意拉长了声音,看到貌似扭曲的虎脸,心情大好。敢说她狡诈,敢说她可怕?死白虎活得不耐烦了。

“……”

没有了刚才的不可一世,白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飞快地瞄了那阴险的女人一眼,瞬间消失在空气中。趁着她还没有找到第四个圣物,能逍遥几天是几天。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下摆不知在想什么,藕臂突然就缠上了自家夫君的脖子,仰着小脸儿委委屈屈地道:“白虎说你娶了个可怕的母夜叉……”

宵亦陌张开双臂环抱住她,鼻尖在她下巴轻蹭着,宠溺地道:“没有,我的宵白是天底下最好的。”

虽然带着些许抚慰的意味,但这确实是他的真心话。小东西这是在跟他调情么?这种感觉好真不错。

“嗯,不管天下人怎么看我,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好。”

宵白把脸埋在他脖颈处,语气低低地道,却不难听出其中的认真。只有这个人,她受不了他一丝丝的厌恶。

“宵白……?”

脖子上温软濡湿的感觉让宵亦陌微微一颤,被吻过的地方开始发热,这丫头没事儿又来撩拨他?

宵白不说话,自顾在他脖子周围种草莓,偷偷笑的得意,为了他激切的反应——

“看来为夫的体贴完全没有必要啊,你今晚不用睡了……”

宵亦陌好脾气用尽,抱着她向龙床走去。看来他的确是太宠她了,小东西真是越来越大胆。心里满足地叹气,想要不顾一切地宠着她,又怕把她宠坏……

一夜情事,宵白累极,本以为会一夜无梦,天快亮的时却猛然从床上坐起,一头大汗,身上也冰凉滑腻一片。

宵亦陌也跟着她坐起来,手一挥屋里亮起淡淡的光,关心地看向宵白,却发现她双眼无神,眼角还挂着泪痕。把人揽到怀里,他轻声在她耳旁问道:“做噩梦了?”

眼睛聚焦,宵白这才回神,扁着嘴巴颤颤地道:“哥哥……我刚才看到了哥哥——”

或许是能力越强,能够感知到的信息就越多,在接受了白虎的能力之后,宵白第一次感受道了凤玉的存在。之所以说是看到,因为她不相信那一起只是梦境。那样可怕的酷刑,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她很肯定。她终于看到了哥哥的脸,真的如同大家所说那般美丽优雅。可是,现在的他却虚弱不堪,苍白的面孔却带着令人酸涩的微笑。

被雷击被火烧,然后是瞬间的恢复,然后是下一轮折磨。那个隐藏在黑雾中的男人,一遍一遍地折磨着他,她甚至可以听到那自负的大笑。想大喊住手,然而却无能为力,这只是一个梦,却又不是梦。她,只能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

“凤玉,交出玄天珠,你就可以摆脱这些折磨——”

阴冷残忍的声音在密牢中回荡,只是第一次听到,宵白就五笔地憎恶,像是遇到了死敌。那黑雾中的家伙,就是摩罗?

“……”

凤玉只是轻蔑地浅笑,像是这些伤痛是在别人的身上,并不屑于开口。

“凤翼族有什么资格位于我们之上?你们只配成为人类梁柱上恶心的图案,你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那声音越发的阴狠愤怒,像是有无形的手掐住了凤玉的喉咙,越来越紧,知道他的脸憋成青紫。

可是,他不会就这么容易死掉,凤玉勾起唇冷嘲地笑,在没有得到玄天珠之前,他还有用。

宵白气得身体发抖,可是理智却提醒她,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现在出现,不但救不出哥哥,连自己也会送命。

“宵白乖,放松,放松……”

轻抚着她乌黑长发,宵亦陌尽可能让她的心情平复下来,手臂任由她死死地抓着,渗出些许血迹。由此可见,小东西是多么愤怒——

“陌陌,我好怕会来不及,来不及救哥哥。”

宵白牙齿磕磕作响,想到之前那一幕忍不住心慌,哥哥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会不会等不到她?

“放心吧,制药玄天珠没有到手,摩罗就不会让他死。”

宵亦陌冷静地道,关心则乱,在宵白失去判断能力的时候,他不能乱。

一动也不动的窝在那温暖的胸膛,听着和缓而有力的心跳,所有的彷徨和无助慢慢褪去,心里升起安全感,宵白终于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好在,这个时候,有陌陌陪在她的身边。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会和自己一起分担。

“一定要赶快找到第四个圣物,如果让摩罗知道玄天珠在你这儿……”

只是片刻的慌乱,她很快恢复了理智。如果让摩罗发现玄天珠真正的下落,不但哥哥会有危险,恐怕连陌陌也难以幸免。

时间,越来越紧迫——

银发黑衣的男子,悄无声息出现在乾龙殿,红儿一转身,就发现院里多出来一个人,手中花扫差点儿挥到人家脸上去。

“小灵子,下次你能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出现?虽然你不是人,但在人间最好还是遵守我们的规矩——”

红儿绷着一张脸,很不客气地道,谁要这家伙整天摆着一张酷脸,像是谁欠他钱似的。只除了在娘娘面前有些表情,根本就是一根木头。

“姐姐在里面么?”

小灵子也不和她多说废话,语气充满了疲惫,他打听了大大小小的国家,也没有查出哪个国家有红川之城。本来以为云国最有可能,毕竟那三个圣物都是出现在大国之中,可云国居然没一个人知道。

“娘娘早上才睡着,皇上吩咐任何人都不许打扰,你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红儿皱眉,早上看到娘娘的脸色,她也吓了一大跳,实在是难看的骇人。

“嗯。”

小灵子也不多话,随便找了个角落开始打坐,等着宵白醒过来。

“让小灵子进来——”

听着宵白的声音似乎已经恢复了活力,红儿只得无奈的放行,娘娘明明可以做最闲的皇后,却老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累。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帮她不回来?

“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两人同时发问,盯着对方的脸,却都是疲惫不堪的表情。比起宵白,小灵子的情形更糟糕,脸色发青,甚至有些站不稳。

宵白简单地解释说没有睡好,便直盯着他不放,鼻子嗅到淡淡的血腥味,眼睛更加仔细地在他身上扫视。黑色劲装有这大片暗红,那是——血?

立刻从瓶里拿出一枚凝露塞进他的口中,宵白面色凝重,示意他先打坐疗伤。小灵子能力不弱,能够把他伤成这样,对手相当的强悍。

小灵子本来想说些什么,看到宵白严肃的神情,只得乖乖进行调息。老实说,能够勉强撑着回来,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那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实在是太强了,如果不是对方给故意手下留情,他绝对没命回来。

一个时辰之后,小灵子感觉身上疼痛缓解了不少,只是这内伤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整理了一下思绪,他缓缓地开口——“那个打伤我的家伙,是我所见过最强的,只是一招,我甚至无法还手,便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看不到他的长相,但是那种让自己压抑的气场,却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第一次,他觉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犹如对方指尖小小的蚂蚁。就算是姐姐,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本来可以杀了你,却任由你逃走?”

这实在太不合常理,而且说不出的诡异,用目光无意识落在小灵子颈子上,哪里有一道浅浅的红线,可又不像是伤痕。

“这里,痛么?”

白皙玉指在那红线处摩挲,宵白试探地问道。

“不会。”

被触碰的地方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看宵白的表情,他也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一面铜镜瞬间出现在手中,里面清晰地印出那条细细的红线,不等宵白开口,他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这是,索魂绳——”

他说的很慢,语气中有着淡淡的绝望。从前就听说过索魂绳的可怕,只是没想到会用在自己身上。

“……”

何谓索魂绳,宵白自然是知道的,正式因为清楚它的可怕,一时间才不知道说什么。索魂绳,施展此术者道行必须比被施展者高十倍,这绳在忘川泡过万年,会使人抛弃所有情感,只听命于索魂者。这和当初那些没有情感的毒尸不同,被索魂者仍然可以正常思考,平时表现和常人无异。

“想控制我,没那么容易——”

近乎透明的九曜琉月如一片薄冰,随着小灵子道行不断提升,它也在随着成长,如今威力甚至不逊于龙泉。他的动作很快,意图向那红线处划去。

“死小孩儿,这就是你的解决方式?”

宵白气急,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力道之大,使得他半张脸都肿了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下这么重的手,只为了他想要自我了断的念头。

“姐姐,他要对付的不是我,他的目标是你。我不想连累你,不想成为伤害你的工具——”

小灵子冷静的可怕,丝毫不为那一巴掌所动,为了保护姐姐,他不得不这么做。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

“总有解决的方法,一定会有的。”

宵白死死抓着九曜琉月,坚定地重复道,他不能看着小灵子就这么死在她的面前,就这么离开她的生命……

“除非杀了索魂者,否则没有任何办法,就算联合你、我还有姐夫,也不可能胜过他。我死,是最快的解决方法。”

苦笑着戳穿她的说辞,他不想让自己存有希望,更加不能让姐姐存着侥幸的心理。

“对了,沧澜舅舅,他一定有办法——”

宵白眼睛一亮,心里再度燃起希望,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他都能救,说不定也会知道去处索魂绳的方法。

小灵子还想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黑,突然昏了过去。而他的身后,静静地站着宵亦陌。

“陌陌,小灵子他……”

宵白突然撒手,一下子扑进宵亦陌怀里,情绪一放松下来,反而连话也说不伶俐。

“乖,我都知道,会有办法解决的。”

把宵白抱到床上,很是心疼她此时的憔悴,昨晚的梦,再加上小灵子的事,他黑真怕她会撑不住。

两人书店哦袄索魂绳的时候他正好回来,只是他们情绪都不稳定,才没有发现他。望着地上昏倒的小灵子,他也跟着皱眉,如果出手的家伙是摩罗,他想要利用小灵子达到什么目的?如果不是摩罗,但是他的手下就这么厉害,状况也不乐观。

羡鸳鸯 第五十四章

宵白和宵亦陌带着小灵子刚踏足风花谷,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上次还是繁花似锦蝶儿飞舞,如今却犹如狂风过境一般,遍地都是残枝枯叶,整个谷中死气沉沉。

“沧澜舅舅?”

宵白三两步奔入小竹屋,屋里空空荡荡,桌上蒙了薄薄一层灰尘,几把椅子支离破碎,连那些主人常看的书也凌乱一片。看样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人去楼空,也不知道沧澜和香菊现在是生是死。

“沧澜舅舅和香菊逃走了……”

宵亦陌带着小灵子进屋,看到屋里一片狼藉。眼睛在那些残片上扫过,看到沧澜和香菊跟几个一身银色铠甲的天兵打斗,然后迅速遁逃。

好在没有被抓到,宵白这才觉得好受些,如果因为她而连累沧澜送命……

“现在,要怎么办?”

两人四目相对,又同时把目光放在还昏迷不醒的小灵子身上,必须在他醒来之前想出解决的办法。

宵白叹气,这死心眼儿的家伙要自杀,自己可以拦得了一次两次,可不可能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啊!

“想要去除索魂绳,就把他交给我。”

屋里凭空出现一个红衣女子,连头发也是张扬的火红色,热辣辣的眼神直接投注在昏迷的小灵子身上。

“火勒?”

宵白戒备地盯着她,怎么说也是凤翼族的天敌,只是她刚才说什么?有办法可以去除索魂绳?话又说回来,她是怎么知道小灵子出事了?无缘无故跑来又要做什么?

“放心,我这次来不是打架的,你们想要救他,我的目的也一样。”

火勒随意撩着垂到腰际的长发,笑容只能用艳光四射来形容。就算她想找人家麻烦,她那个宝贝弟弟也不会同意。

“无事献殷勤——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宵白仍未松懈,这女人态度转变也太快了,上次还大打一架,现在她有这么好心?再说,能不能解除索魂绳也不是光靠一张嘴说说就成。

“咳咳,我只是不想这家伙轻易死掉而已,至于锁魂绳,乃是我们火烈族所创,当然知道怎么解……”

被宵白看的有些不自在,火勒脸微微有些红,别别扭扭不肯直说。只是看向小灵子的目光,却流露出几分情意。原来,上次和小灵子打了一架之后,她就芳心暗许,知道他中了索魂绳,就怎么也坐不住了。

看看火勒又看看小灵子,宵白这心情还真有些复杂,当初的小妖精已经长大了,甚至还有女子爱慕……说起来,火勒爽朗大方,长得也不错……宵白有些走神了。

“既然这位姑娘有办法解除小灵子身上的索魂绳,不如让她试一试。”

宵亦陌在一旁仔细观察火勒一番,见她确实不像是心机深沉的女子,再加上实在对索魂绳一筹莫展,也只能冒险赌上一次。而且看得出来,她对小灵子态度着实有些不同寻常——

“火勒,就算你喜欢小灵子,可也不能就这么把他带走,至少要问问他是不是愿意。”

宵白凝眉道,火勒喜欢小灵子,可不见得小灵子会喜欢她,上次打架的时候小灵子对她可没什么好感。

“没错,我不会跟你走。”

平静无波的声音刚好接续着宵白的话,小灵子暗自庆幸自己醒的及时,不然说不定真的会落入这个暴力女手中。

“额,带你走不是说要你立刻接受我,而是要想解除索魂绳的话,必须在火烈族……如果过一段时间你还是无法喜欢上我的话,我也不会勉强。”

见小灵子醒来,火勒惊喜一笑,并没有因为之前的话感到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地解释道。

“只要好了我随时可以离开?”听火勒这么说,小灵子倒没理由拒绝,而且对于她不讲道理的印象改观了那么一点儿。这么看,她也没那么讨厌!

“嗯。”

火勒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心里却是自信满满,她一定会打动他的心,到时候就算他离开,她也会跟着他。火烈族素来爱曾分明,也没有那么多扭扭捏捏,爱了就是爱了。也正因为感同身受,她才不在组织弟弟喜欢凤翼族女子,爱情让他们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你们火烈族世代效忠天帝,这样做不怕摩罗找你的麻烦么?”

因为宵白的缘故,小灵子自然对凤翼族的天敌加以留意,自然也知道火炎乃是天帝麾下第一战神。火勒救他明摆着是和摩罗作对,难道她真的不在乎?

“我们效忠的是天帝,摩罗现在虽然掌管仙界,却他确是靠着卑鄙的手段爬上这个位置。我们所承认的天帝只有一个,虽然他已经魂飞魄散。若他真的找麻烦,大不了和你一起死。”

提到摩罗,火勒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说到最后,严肃语气反而转为戏谑。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灵子,见他似乎被自己的话触动,嘴角更加上扬。

“对了,上次你说火炎被罚,他现在怎么样了?”

宵白忽然想起上次火勒所说的话,他该不会还在受罚吧?说起来,她并没有想到那个来去如风的男子会喜欢自己,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次差点儿死在他手中的情形。

“他可是火烈族未来族长,那些老家伙不可能太过分。只是,他现在心情可不怎么好……”

火勒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宵亦陌一眼,可怜她那宝贝弟弟还没有表白,心上人已经嫁做人妇了。只能说,他们是有缘无分。

宵亦陌微微挑眉看向宵白,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号隐藏情敌,也知道宵白和那家伙不可能有什么。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觊觎他的宝贝?

“没事就好,那个,解除索魂绳需要多久?有没有什么危险?”

避开某人目光,宵白笑着转移话题,本来她也不可能和火炎有什么。他们可是天敌啊天敌!

“大概要三个月,每天在圣池浸泡四个时辰,然后服下火烈族特别调制的药汤。虽然没有什么危险,可是他非我族类,浸泡圣池身上便会有如火烧——”

火勒有些说不下去,那种感觉,就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焚烧干净。如果没有绝对的毅力……不要说三个月,就是三天也受不了。

“姐姐,三个月之后我会回来找你。”

小灵子对于即将面对的一切只是淡然一笑,不论有多么辛苦,只要能够摆脱索魂绳,只要能够解除对姐姐的威胁,他便甘之如饴。

“还有我……”

火勒偷偷在心里补充,更加为小灵子无所畏惧的神情所吸引,这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英雄。呵呵,相信这三个月的相处,她一定能让他成功爱上自己。

“对了,你一直在找的红川之城,其实就在云国。”

临走之前,火勒像是突然响起来,扯着小灵子黑袍示意他停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红川之城?还有,为什么小灵子中了索魂绳,你会出现的这么及时?”

宵白狐疑地看着抓住小灵子衣摆就不肯放开的女子,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是,我最近一直……那个天镜……看到……”

饶是火勒脸皮再厚,也开始结巴,毕竟“偷窥”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从上次打过一架之后,她有事没事就透过天镜观察小灵子,所以就——偷瞄一眼小灵子,见他并没有生气,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你知道红川之城具体位置?”

宵亦陌截住她的话头,也拯救了她彻底爆红的危机。

“之所以没有人知道红川之城,是因为它并不在地上,而是在海底。你们知道,玄武的真身其实就是——他原本就是生活在水底,当初红川之城是建在玄武的背上,后来神力渐弱不能承受,整个城也跟着没入了海底。”

宵白点头表示了解,火勒虽然没有说出玄武的真身,但圣兽之名再好听也不过是一只乌龟,而且还可能是一只万年龟……

“红川之神性子也和玄武差不多,这么多年藏着不肯出来,你们想要找到圣物——难了。”

火勒继续透露某个大神的死烂个性,事实证明,就算神也不是完美的,龟毛的个性反而更加让人头痛。

“切,说来说去就是一只缩头乌龟。”

宵白不在意地挥手让小灵子和火勒离开,红川之神再怎么难搞,遇到她也只能举手认输。

“对了,你要有心理准备,火炎一定会下来找你——”

离开竹楼之前,火勒又丢下这么个炸 弹。如果宵白真的和摩罗对立,相信她那个笨弟弟一定会站在心爱的女人这边。没想到,火烈族和凤翼族数千年纠葛,居然是用这种方法化解。

“不用了吧……?”

宵白对着火勒背影翻白眼,说实话,因为生平第一次差点儿死在火炎手上,她就对那家伙有阴影。不是害怕,而是看到他就不怎么舒服,最好他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更何况——看了一眼脸上带着微笑却不停释放冷气的某人,宵白开始纠结到时候两冰山相撞该怎么办。

89羡鸳鸯 第五十五章 神的庇佑

阳国新历年五月,也就是宵亦陌和宵白大婚半个月,各国前来朝贺的使节已经纷纷来到。目前,全部被安排在驿馆之中,风国太子风无痕亲自前来提亲,云国则派出了丞相晏仲,而月国使臣还在路上。

“龙凤镯五对儿,珍珠十斛,宝光珊瑚树一株,汗血宝马一匹……”

橙儿看着手中长长的物品单,眼睛越瞪越大,不愧是四大强国之一,风国这聘礼也太大方了。

“看我这个,玛瑙祖母绿各方稀有宝石一箱,一人高羊脂玉大佛两尊,黄金马车一辆……”

绿儿扬扬手中单子念道,这比起风国聘礼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她们公主还真是吃香啊!

“你们两个还有心思玩儿?这都什么时候了?”

红儿瞪了两个丫头一眼,把单子收起来,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散播的谣言,说什么娶了公主就可以一统天下。

“娘娘,你怎么都不担心啊?他们要娶的明明就是……”你啊!

七个侍女看自家娘娘还在老神在在吃点心,个个都替她焦心。这虽说他们下聘的对象是阳国公主,可说起来不就是娘娘?

“放心吧,他们怎么来的,自然会怎么回去。”

宵白闲适地欣赏着玉瓶中新插的花儿,红儿的手艺还是一样的好,这做出来的点心不甜不腻正好适合她的口味。

“难道说娘娘已经想出办法了?快讲给我们听听——”

绿儿眼睛一亮,三两步窜到宵白身边,脸上企盼神色让她怎么看都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狗儿。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故作神秘地摆摆手,宵白好笑地看着她在屋里跳脚,娇俏的脸上仍然透着些许孩子气。

“红儿,你今年十九了吧?其她几个也都十八了——”

放下茶杯,她一手托着下巴来来回回地看着几个侍女,忽然跳脱的话题让几个人摸不着头脑,

“是啊,过了小年,奴婢就整十九了。”

红儿停下手中伙计,有些感慨地道,能够被皇上选来侍奉公主,或许是她们姐妹几个最幸运的事。毕竟,主子从来没有拿她们当下人看待,吃穿用度比之那些千金小姐也不差。

“说起来,你们也都算是老姑娘了,哪天有了中意的人就告诉我——”

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女子,如今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年华易逝,不能够浪费在她的身上。她们,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娘娘,我们几个一辈子都要陪在你身边,当初不是说好的么?”

几个丫头听宵白这么说,眼圈儿立刻红了,难道娘娘是想赶她们走?

“就算是成了婚,我还是你们的亲人,我也没有说一定要分开——”

宵白言不由衷地道,前路茫茫,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够活着回来,等眼下的事情忙完,她就要和陌陌一起离开阳国去寻找圣物,然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偏偏每一件都凶险万分……

“娘娘,我知道你有事瞒着大家,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会在宫里等着你,等着你回来——”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对于皇上和娘娘常常“失踪”,她们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说出来,可是这不代表她们对所有的一切一无所知。主子正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她们帮不上忙,只能够默默地支持。

大殿之上,宵白还是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坐在宵亦陌身边,摸着雕刻九爪金龙的宝座,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激动或者紧张的感觉。人人抢破头的龙座,对她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

“风国太子风无痕拜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云国丞相晏仲拜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

各国使臣一一上前,宵亦陌淡然颔首,只简单说了几句表示感谢的话。毕竟,今天的重头戏不在朝贺新婚,而在于公主究竟花落谁家。

“听闻贵国公主蕙质兰心,晏仲特代表我家主上前求亲。”

云国丞相晏仲上前一步,很是自然地道,丝毫不觉得蕙质兰心用来形容一个小女童不合适。

“公主一直在玉清山陪伴长公主,还没有回来。”

宵白瞧着眼前这个长着两撇小胡子,一脸精明的晏仲,心中暗自腹诽——当她不知道么?云国皇帝已经四十多岁了,居然有脸来求亲……

“真是不巧,在下也有此意。”

风无痕看了一眼龙座上女子又很快移开目光,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位阳国新后。

“唉……两位有所不知,皇上一直让康平公主留在玉清山,是有原因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宵白故意愁眉深锁,果然见几个使臣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不过,晏仲和风无痕还是一副淡定的表情。

“想必诸位都听说了公主有朱雀之神庇佑的传言,其实这是真的。”

宵白话落,立刻感觉有两道视线投注过来,她对着晏仲和风无痕嫣然一笑,神情诚恳至极。嘿嘿,他们一定以为她会否认。

“不知道皇后可否说的明白些?”

晏仲不解,貌似皇后上面说的这句,和下面这句,根本就没什么联系吧?

“这,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这样吧,哪位使臣有意迎娶康平公主,可亲自到玉清山探个究竟。”

宵亦陌很无奈,他的皇后看上去是玩儿上瘾了,非要把这些使臣耍的团团转。

出现在玉清山脚下的使臣只有两个,其它那些小国很有自知之明,而月国使臣迟迟没有出现,如今也只有风无痕和晏仲。

一座小小的庵堂,四面栽种着不少果树,几个女尼正挑着担子往菜园去浇水,放眼望去一片宁静平和的景象。虽说是隐居,反而有些农家的味道。

“施主,你们因何事上山?”

一脸慈和的老师太双手合十道,这玉清山本是女子静修之地,更因为长公主在此,也就变相地禁止男子入山。

“师太,我们想要拜见康平公主。”

晏仲率先上前,这一路上两人虽然结伴同行,却仍然是各走各的,并没有什么交集。

“两位就是皇上传书所说的贵客吧?请进。”

老师太也没有多问,微笑着把两人迎入庵堂,令一个女尼奉茶,自己却进了内堂通报。

等了两个时辰,喝掉四湖茶,两人已经有些不耐,却见一个女童盈盈走了出来。一身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青灰布衣,却掩饰不住身上散发的贵气,面容比起画像更加生动了许多,一双眼睛灵气逼人。

“你们就是父王所说的来接我的人么?”

宵白早在一天前就飞到玉清山,和庵堂里一干人套好了说辞,而今只是睁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天真地望着他们。

“是,皇上很是想念公主……”

两人都有些说不下去了,面对这样一双澄澈的眼睛,居然说不出他们此行的目的。这样一个单纯可爱的孩子,若是卷入了宫廷,委实可惜了些。

“我早就想回宫了,如果不是——”

宵白一脸的兴奋,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下,只是冲着两人心虚的笑,无论如何不肯再讲下去。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启程?”

肩上拎着一个小包,宵白自动自发地站到风无痕面前,仰着小脸儿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没办法,她和风无痕比较熟!

“……”

不知道为什么,风无痕和晏仲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不详的事要发生。

“那个,不用和长公主辞行么?”

说也奇怪,居然被一个小女孩儿瞧得毛毛的,风无痕凭着本能开始“挣扎”。

“黄姑姑不见生人,我已经和她说过了。”

索性一手拉着一个,宵白笑眯眯地向庵堂外走去,眼里闪过一抹诡异的光彩,很快又消失无踪。

无风无浪走到山脚,天渐渐黑了下来,宵白仍旧活力十足向前走,晏仲却已经支持不住。正在脑子里斗争要不要开口要求休息一下,凭空一声炸雷响起——“轰隆隆,轰隆隆……”

“天色不早了,不如休息一下再赶路吧!”

晏丞相松了一口气,激动的连小胡子也跟着一抖一抖,伸手指着不远处一家小客栈道。

“轰——”

又是一声炸雷,像是在人耳边响起,风无痕只好点头答应,再怎么说公主都是金枝玉叶,要是淋了雨可不好。虽然,这位康平公主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娇贵。

“几位是要住宿还是打尖?”

掌柜的笑呵呵地迎上来,这里本来就偏僻,难得有人经过,这服务态度也就特别热情。其实,他既是掌柜又是小二也是厨娘,总之就是这客栈里总共他一个人。

“两间……轰——”

风无痕还没有说完,便见客栈半年墙壁被雷击中,只摇晃了一下便轰然坍塌。土石正好压向马棚,两匹马连悲鸣也来不及,就被活活压死。

“好险,差点儿被砸死——”

宵白拍着心口一脸大难不死的庆幸,不过等她看到身旁的晏仲,立刻闭口。

“……”

晏仲无语,他明明就站在康平公主身边,迸出的碎石也是飞向她,为什么最后打中的却是他的额头。捂着流血的地方,他直叹自己不走运。

“没办法了,现在只有继续赶路。”

像是早有准备,宵白从包袱里拿出一把很小的油纸伞,当然刚好可以遮盖她一个人。

风无痕看了看身边的倒霉鬼,再看看一脸灿烂笑容的女童,也拿出伞撑起来,继续呆在这儿并不安全,甚至可能被山上冲下来的泥石埋葬。

“晏大叔,快点儿走啊,你也知道这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家客栈。”

宵白勉强叫出口,站在不远处冲他招手,那样子倒像是在招呼一只大狗。其实晏仲年纪并不大,也就二十出头,不过她是死也不肯叫他哥哥就是了。

雨越下越大,到最后根本就像是一盆一盆往下倒,宵白轻轻松松地撑着伞,笑眯眯看着身旁两个狼狈不堪的男人。油纸伞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雨水直接浇在身上,把他们淋成了落汤鸡。

“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这么惨……?”

晏仲终于忍不住抗议老天爷的不公平,精明的脑子在这时候一点儿派不上用场。他和风无痕浑身湿哒哒,满身的泥污,为什么康平公主身上还是干干净净?如果他没有眼花的话——就连她的鞋子也没有半点儿泥浆。

“你们不是早知道么?我有朱雀之神庇佑,自然可以遇难和呈祥。”

偷偷一笑,宵白很是无辜地解释道,脚下本是泥泞一片,她却如履平地,悠闲的像是在散步。

“扑通——”

伴随着宵白的话,晏仲第三次摔倒在泥浆里,不禁又气又恼。他少年便考中状元,之后一路高升到丞相,就连算命师也说他这一辈子顺风顺水,迹象高照……为啥,他会落到这种地步?

风停雨歇,当前面出现小镇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两个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邋遢男人和一个漂亮可爱的女童同时走在大街上,引来一群人注目。

“店家,给我们准备两间客房,立刻送热水过来——”

掏出一大锭银子扔进小二怀里,风无痕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喷嚏,脸色有些青白。

“好咧,马上给三位送去。”

那小二看看两个大男人,再看看他们身后的女童,不由有些怀疑,这三个人真的是一路的么?

风无痕和晏仲的房间一左一右,宵白夹在中间,这也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宵白乖巧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嘴角抽搐了几下,肩膀开始剧烈抖动。

“你还是笑出来吧,憋着不难受么?”

宵亦陌的身形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看到小东西强忍着笑,脸涨的通红,很是无奈地道。

原来,之前的大雨,房屋倒塌甚至晏仲受伤,都是宵亦陌暗中弄出来的。当然,这全都是宵白的“指示”。

“他们活该,一个两个都不要脸,居然向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提亲——”

窝在宵亦陌怀里闷笑一阵,宵白又开始咬牙切齿,明知道他们只是为了利益考量,但对于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很愤怒。所以,这一路上他们还有得苦头吃。

“就算你再怎么恶整他们也没有用……他们是不会就此改变主意的。”

虽然小东西胸有成竹地说这件事由她来解决,可直到现在宵亦陌也不懂她这么做是何用意。风无痕和晏仲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又岂会因为这些小小的“意外”而退缩?

“呵呵,这只是第一步而已,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宵白神神秘秘地道,想到那两只落汤鸡,又是一阵闷笑。说实话,自从接手夜家生意,她已经很少再恶作剧,心情很是舒畅。

宵亦陌起身倒杯茶塞进她手里,好让她顺顺气。宵白这样古灵精怪的一面,本来他以为再也无法看到。所以,无论她想做什么,就纵容她去做吧!

“晏大叔,你额头没事吧?”

睡了一觉,三人的精神都不错,换了干净衣服,两个大男人又恢复了之前的“英姿”,如果忽略晏仲额头上那红肿一片的话。

“嗯,过两天就好了。”

晏仲左眼跳了两下,总觉得面前的女童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一定是幻觉,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恶魔?不过,能不能不要叫他晏大叔?

“小心——”

才走出客栈,突然从二楼窗台掉下来一个花瓶,好死不死正朝着宵白头顶砸去。那花瓶足足有四五斤,这要是砸在人脑袋上,肯定会一命呜呼。

晏仲出声提醒的同时,风无痕已经迅速向宵白扑去,只是他们之间距离本就有些远——宵白没事,花瓶却正好砸在风无痕背上。

花瓶居然迸裂开来,很多碎片刺进风无痕背部,溅起点点血花。一旁之人看到这一幕,无不惊叫出声,最镇定的反而是受害者。

“你没事吧?”

看到风无痕平静的表情,手触摸到他背上渗出的血迹,心里有一丝丝后悔。虽然知道,风无痕救她,只是因为她是康平公主,以及她所代表的含义。

“真是奇怪,这几天我们一直都这么倒霉。”

晏仲下意识摸摸额头伤口,再看看风无痕血迹斑斑的后背,无心抱怨道。

“这都是,因为我——”

宵白看了他们一眼,头垂的很低,连声音也在颤抖。等她再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小脸儿皱成一团,可怜又自责地道。

“这怎么能怪你?一切都是意外。”

晏仲不忍地拍拍她大大的脑袋,心思却不由自主被宵白的话所影响。本来是飞向公主的碎石,还有砸向她的花瓶——可最后受伤的可却他们两个。的确,有些诡异啊!

“不是意外,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离开玉清山。”

用袖子擦去泪水,宵白哽咽着道,边说还偷眼看向一旁的风无痕,只是此时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所以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羡鸳鸯 第五十六章 福兮祸兮

“不是意外,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离开玉清山。”

用袖子擦去泪水,宵白哽咽着道,边说还偷眼看向一旁的风无痕,只是此时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所以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只要我出现在哪里,都会引发灾难,可每次受伤的都是别人,我自己却安然无恙。”言下之意,我不是什么福星,而是瘟神,你们谁和我一起就会倒霉。

“也许,之前发生的事都是意外。”

晏仲小胡子抖了两下,勉强咧出一个笑弧,只是说话的语气却有些艰难。临行之前皇上对他抱着很大的期望,如果就这么“空手而回”,实在是不甘心。

“走吧!”

风无痕看了面前女童一眼,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贸然改变主意,而且他需要更多有力的证据来说服自己放弃。

眼见这两个家伙不见棺材不掉泪,宵白心中冷笑,好心给他们台阶下还不领情,以后就不要怪她狠心。

“公主年幼体弱,我们不如雇辆马车?”

又走了一个小时,晏仲已经开始吃不消,来时路上并没有怎么赶,现在风无痕反而急着回京。这原因么,他自然是知道的,不就是怕路上再出现什么“意外?”说来惭愧,连公主都没有抱怨,难道只有他一个人体弱?

“晏大叔不用为我担心,在山上的时候,我多少也学过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不觉得累。”

宵白暗笑,这晏仲本是文官,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偏偏他还爱面子,拿自己当借口。

“好吧,买了马车的话,也可以星夜赶路。”

风无痕见他一副快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微微皱眉,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麻烦?

好在镇子虽小,这商铺马行一应俱全,三人挑了一辆舒适宽敞的马车,正打算雇马夫,却见马厩中一批黑马忽然撞开栅栏,撒开四蹄疯跑起来。

“来人,快抓住这畜生——”

马行老板正欣喜今天遇到大户,却不料会发生这种事,急急忙忙喊了两个驯马师傅过来。

只是那马像是有人在暗中驱赶,竟直愣愣向几人站立的地方冲来。马蹄高扬,眼看就要踏在宵白身上。风无痕并没有立即上前,他倒要看看没有人相救,公主是不是能够化险为夷。是否真如她所说,有朱雀之神庇佑,时时刻刻都能化险为夷。

宵白见风无痕和晏仲都不为所动,就知道他们存心验证,电光火石之间,她抬起胳膊挡住头,衣袖却拂起一道揉劲,黑马像是站立不住,轰然向一旁倒去。而马行老板正站在宵白右侧,好死不死被压个正着,立刻就听到骨骼断裂的清脆声响。

那马行老板躺在地上却是一声不哼,三人齐齐看过去,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

经过这一场闹剧,晏仲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风无痕恰恰相反,脸沉的比锅底还黑。如果公主所说属实,把这么个扫把星带回国,根本就是自己找罪受。

“师太说玉清山乃朱雀之神出生之地,所以才能够化解我身上霉气,一旦离开,我身边的人就会遭殃……”

宵白极其诚恳地补上一句,绝对是雪上加霜,看他们两个比霜打的茄子还蔫儿。心里却笑得肠子打结。

还是不放弃么?还是不死心么?坐在马车里和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宵白决定将“倒霉计划”进行到底。

从京城赶到玉清山,风无痕和晏仲用了大半个月,回程的路却走了一个半月。途中,有两家客栈失火,三家酒楼坍塌,到最后马车也不甚掉进了悬崖。大小意外不断,风无痕和晏仲脸上身上伤口不一,直被折腾去了半条命。当然,有朱雀之神庇佑的某人,却是毫发无伤。

驿馆——

“晏大叔,你眼睛还疼么?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漂亮女童趴在床边,水亮亮大眼睛注视着床上的可怜男人,很是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怎么好劳动公主?让大夫来就成了——”

晏仲呲牙裂嘴地道,实在是身上伤口又被小祖宗碰到,此时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只要公主离他越远越好。什么康平公主,她是平安又健康,可旁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比如他,不如风无痕……

“那等下我亲自帮你煎药——”

热心不减,宵白死活要把自己的关切表达出来,不过只怕晏仲没有那个命消受。

“公主……不如你去看看风公子,他伤的也不轻……”

实在是没有办法,虽然他和风无痕也算是“同命相连”,不过也只有牺牲他了。

“嗯,我这就去,晏大叔,等下我再来看你。”

宵白一脸的天真无辜,等背转身才悄悄露出一抹恶作剧得逞的笑容。现在知道怕了?不给他们点儿厉害,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风大哥,我来看你了——”

还隔着老远,就听到宵白欢快的叫声。风无痕额头青筋跳动了两下,示意秦楚立刻躲起来。

“风大哥……你有没有好一点儿?晏大叔让我来看你——”

咳咳,为啥宵白喊晏仲大叔,而喊风无痕大哥?主要是对着一张娃娃脸,喊大叔她自己反而有心理障碍。但见她笑颜如花地跑进来,沿途还有一个屏风顺带跟着遭殃。

“是么?等我好了,一定会好好谢谢他的。”

风无痕咬牙切齿地道,好个晏仲,居然敢把祸水引到他这儿来。等好了,一定要找他算账才是真的。

“风大哥,我比较喜欢你,不如明天见到父王跟他说去风国好了。”

宵白一口一个风大哥,嘴甜的像是抹了蜜,只是这听的人却是耳朵发油心里发苦,他可不可以说不?如果带着这个小恶魔一起回去,他怕是没命回到风国去。

“公主,风国其实很荒凉,皇宫里也不好玩儿……”

思考着怎么拒绝,风无痕现在是巴不得再也不要见到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这样啊,晏大叔人也不错,我再考虑一下好了。”

低垂着头,宵白语气很是低落,两手一个劲儿绞着风无痕外袍,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

风无痕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滴冷汗从额头滑下,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阳国京城大殿之上,宵白一身锦衣,笑眯眯地站在大殿中央,眼神和龙座上的男子交汇,流露出三分慧黠,还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同他眨了一下眼睛。

“咳咳,晏丞相、风太子,不知道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究竟是哪家要迎娶公主?”

宵亦陌一脸严肃地盯着殿下如坐针毡的两个人,语气和缓地道,只是看他们的表情,却像是逼着他们上断头台。

“君子有成人之美,云国乃泱泱大国,又岂会这么没有气度?既然风国太子——”

晏仲抢先推脱,脸上因为包扎地方太多,也看不出来什么尴尬不尴尬。他已经写信将事情飞信传给国主,也得到了明确的答复,烫手山芋当然是扔给别人最好。只是,这话还没说完,便被风无痕给劫去。

“云国有如此气度,我风国又岂能落于人后?更何况提亲也分先来后到,之前既然是晏丞相先开的口,自然……”

一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说出口,风无痕丝毫不提先前争夺公主之事。

“既然如此,那就看公主的意思。”

宵亦陌开口,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落在宵白身上,而宵白的目光却在晏仲和风无痕身上来回游移。每次她看向晏仲,风无痕就会舒展眉头。每次他看向风无痕,晏仲嘴角就会微微勾起。这么来回几次,两人的心脏都有些受不了——

“康平曾立下誓言,一辈子陪伴在太皇姑身边……”

宵白也不折腾了,给这两人搭了梯子,就看他们愿不愿意下来了。

“公主一片孝心,我们又怎么能拆散这份亲情?”

晏仲和风无痕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这样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君无戏言,朕已经答应了,又怎能反悔?再者,和亲本就是为了国与国之间的友好……”

冷脸一沉,宵亦陌不悦地环视殿下众人,显是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公主给嫁出去。

“即便没有和亲,我风国也愿和阳国交好,这次带来的礼物就算是两国交好的见证。”

见阳国皇帝这番举动,风无痕更是打死不愿意,想把祸害推给风国?门儿都没有。

“云国也是一样,但愿两国世代交好——” ~

晏仲也不落人后,虽然带来的聘礼价值不菲,不过用来平息阳国皇帝的怒气也算值得。

“也罢,就如二位所言便是。”宵亦陌佯装叹气,甚为惋惜地道。

“皇上,几日乃商定公主婚事之重大事宜,为何不见皇后?”

说话之人,正是司空大人花玉品,也是仪妃娘娘的祖父。事情发展到此,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站出来也是一时冲动。

“皇后昨夜感染风寒,若是托着病体上朝,岂不是对贵宾不敬?”

宵亦陌神色不变,眼中却已经蒙了一层寒霜,他之前已经对花家所作所为很是不满,孰料花玉品居然往刀尖上撞。正好,就连散播谣言这件事,把帐一起清算。

“老臣失言,请皇上见谅。”

花玉品久居官场,听皇上语气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或许,当初就不该听他那个孙女的计策——

“司空大人年迈,也该是好好休息的时候了,不如就此回老家颐养天年如何?”

众人皆惊,皇上此话分明就是削去花司空的职位,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求情。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从皇上免去皇后早朝就可知他对这位新后的宠爱。今日花司空公然挑衅皇后,他们若是求情,明白了就是得罪新后。

“这司空的位置,就由你的大儿子接任吧!”

眼见花玉品几乎是老泪纵横,宵亦陌似心软了些,缓和语气道。

“臣谢皇上隆恩。”

本以为花家自此没了希望,听闻此言,花玉品有些喜出望外地道。

“……”

风无痕和晏仲却是绝顶聪明之人,心中对宵亦陌皆佩服不已。把司空之位传给花玉品的大儿子,这样众臣也就不会认为皇上是个不辨是非的昏君,毕竟花玉品确实失言在先。只是,这司空之位看似还在花家,作用却不大相同。花玉品的大儿子是出了名的胆小怯懦,没有花玉品从中指导,就算他身居高位也折腾不出什么事来。

看来,这阳国皇帝虽不算是个贤君,却也不是好相与之辈。之前就算他们曾经打过阳国的主意,以后若是起兵也要三四而行。

落霞宫,夏初,天气渐热,月亮犹如一盏朦胧纱灯,悬挂在半空。院里,巨大的石桌上摆满了酒菜,一则是为了庆祝“和亲”之事圆满解决,二来是为宵亦陌和宵白送行。

“明月,你身子刚刚好些,以茶代酒就好。”

兰奉抢过杜明月手中酒杯,硬是给她换成了茶,关心之情溢于言表。两人之间的关系,比从前已经跨出一大步。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可以喝到你们的喜酒了。”

宵白举杯盈盈微笑,见杜明月脸上薄红一片,更加打趣道。

“是啊,等你们回来亲自为我和明月主婚。”

某人脸皮厚的很,对于这种程度的调侃根本就是不疼不痒。只是,这微笑中却夹杂着一抹担忧,虽然不懂什么神啊魔啊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身为朋友也只有自持。只希望,他们能够平安回来……

“兰奉,我不在期间,一切政事交予你处理——”~

宵亦陌和好友对饮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把阳国交在他手上,再有杜尚书从旁协助……他早已经留下密旨,若是自己不能回来,兰奉则可取而代之。

“娘娘,我们舍不得你——”

绿儿执着酒壶的手一顿,眼泪啪嗒砸在手背上,自知跟去也只会成为累赘,她们只好在家里等着。

“老奴也舍不得……”

安海站在宵亦陌身旁,用袖子拭泪,偏偏泪水却是越擦越多。他一直服侍皇上,后来又多了小公主,感情比一般人更加亲厚——

“行了,你们几个……我和陌陌又不是不回来了……”

宵白豪爽地饮尽杯中酒,明眸中也撒入了月光,眼神早已看不真切。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又怎么舍得离开?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刚刚说的都不算——”

安海闻言,紧张地挥着手道,就算宵白此刻已不是孩童模样,对他而言却没什么分别。

半宿欢歌,风渐凉,露已寒,兰奉担心杜明月身子,便先行告退。七侍女和安海却是喝的酩酊大醉。倒的倒,趴的趴,不知睡到哪里去了。

到最后,反而是宵亦陌和宵白还清醒着,宵白一手抓着酒壶,眼中也有了三分醉意,另外一只手拉着宵亦陌胳膊,示意她跟自己走。

两人落脚之处,竟然是夜家别院,宵亦陌任由小东西拉着,却不知道她要让他看什么。这夜家别院他来了无数次,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是他不知道的?

“嘘,你看那里——”

宵白心安地靠着身后男人,食指放在唇边轻声地道,眼睛却注视着不远处的白衣女子。

花圃之中,女子半躺在摇椅之上,眼睛微闭,表情平和淡然。不算出众的容颜,却有着难得的恬静气质,似秋日里盛开的一朵淡菊。看的仔细些,就会发现她小腹凸起,已然是有孕之人。

“尹笑月……?”

这个女子,宵亦陌自然是认得的,应该说伤害过宵白的人,他都记在脑子里,然后一一地回报。上次尹笑月以“彩”的身份出现,他虽不解却没有多问,只是为何她会出现在夜家别院?

对于宵白来说,夜家别院意义重大,是除了皇宫之外的第二个家。她如何肯,让自己的仇人住进来?

“呵呵,我们赌了七次,每次都是我赢——其实,她心里早已经后悔,只是不肯承认。”

宵白打个酒嗝,眼睛眯成弯月,当初她虽然效仿诸葛七擒孟获,但若非尹笑月心生悔意,就算自己赢一百次她也不会顺服。

“花圃旁边,就是夜智的坟……陌陌,我这么做,夜智会高兴吧?他一直放不下尹笑月——”

正因为如此,她才愿意给尹笑月一个机会,让她活着赎罪,一直陪伴在夜智身边。

“嗯,他一定很幸福。”

宵亦陌把怀里的人儿抱的更紧,能够让宵白牵挂着的人,就已经是幸福的。这丫头,表面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却在临行前把什么都安排妥当。不管是兰奉和杜明月,还是夜智和尹笑月,还有七侍女……

万象更新 第一章 风雨前夕

云国西南偏僻的渔村,几乎所有的房屋都很简陋,简单圈成的院子里,晒着咸鱼或者是海带。其中一家,一个穿着青色布衣和小碎花布裙的女子正在院里喂着两只小狗。乌黑长发被简单地盘了起来,不经意抬起头来,那绝色的姿容总会让路过的人看呆过去。

“白姐姐,娘让我把这篮青菜送过来。”

一个小男孩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仰着小脸儿天真地道,那篮子里几根青翠欲滴的蔬菜,在这海边却已经很是难得。

“小成,你娘身子不好,青菜就留给她吃吧!”

宵白微笑着摸摸小成大大的脑袋,细心地叮嘱道,并没有接过菜篮。海边小村居民大多数都很淳朴,她也不过是帮小成娘看好了风湿,就被记在心里,时不时总会送些吃食过来。在这海边,鱼反而是最常见的,青菜并不是天天都能吃到。

“可是娘说,白姐姐是好人……”

小成憨厚地挠挠鼻尖,想要把临行前他娘说的话学一遍,无奈年纪太小,怎么也记不住。吭哧了半天,也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宵白,说什么也不肯拿回去。

“只此一回,以后可不许再送了。”

有些无奈地把青菜收下,宵白从怀里拿出两个铜钱,让他拿着买糖吃。不光是小成这一家,看看这院里挂着的东西,大多是村民送来的。就连脚下这两只小狗,也是某户太过热情的渔民送来的。

望着小成远去的背影,宵白不禁感慨,她和陌陌也不过是来了半个月,就认识了全村一多半的人。明明就是外乡人,却受到了异常热情的欢迎。

远处,大片的火烧云像要把海面烧着,这样瑰丽的场景已经见过好几次,可还是难免震撼的感觉。看看天色,这时候陌陌也该回来了,她开始到屋里准备晚饭。

用清水把青菜洗净,静静地淘着米,宵白也有些出神,本来是为了寻找圣物,却不料会过上这样平淡的生活。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为夫君洗手作羹汤,等着他回家……

半个月前,他们从阳国直接飞到这里,却发现寻找圣物并非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这片海域非常大,没有几个人知道红川之城,甚至连遗址也找不到。偏偏玄武之神又不像其他三个,想让他主动召唤那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还会藏的严严实实。

在海上梭巡了三天,却根本没有任何线索,他们只得暂时在渔村里住下,宵亦陌这几天一直在跟着渔民出海,现在也只能边找边打听。

炊烟袅袅,诱人的饭菜香气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宵白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还有男人粗大的嗓门——“云兄弟,你还不死心啊?都这么多天了……”

“恩,张大哥你帮我留意一下。”

淡淡的男子嗓音带着些许笑意,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宵白站在门口,不必看就能猜出他现在的表情。

此时的宵亦陌,即便没有改名为云墨,也不会有人想到他是阳国的皇帝。和这里的男人一样,他也穿着黑色粗布衫,脚上是再普通不过的布鞋,如果不是气质太过特别,大概会被认为是在这里生活的渔民。即便是在烈阳下晒了这么些天,面上却依然净白如故。

“我回来了。”

看到倚在门口的宵白,不施脂粉还围着布裙,他却觉得比任何时候还要动人。不知不觉间,脸上的表情更加柔和了几分,眼睛里透着几分愉悦。

“吃饭吧,小成娘今天送了青菜过来,你尝尝看——”

宵白被他温热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随意把鬓边一缕头发塞到而后,没话找话道。其实她也看得出来,自从来到渔村,陌陌比从前快乐很多,只可惜这种生活只是短暂的。

“嗯。”

宵亦陌低低地应了声,把妻子拉到身边,把刚才她胡乱塞到耳后的发丝整理好,这才和她并肩进屋。

屋里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勉强容得下两个人的木板床,上面铺着松软的棉花被褥,这还是隔壁李大娘特地给他们做的。一张木桌,两把木椅,靠墙立着做工粗糙的木柜,还有一具同样拿不出手的躺椅。躺椅是宵亦陌亲手做的,模样不怎么好,好在结实。

此时,木桌上已经摆了一盘青菜,一道红烧鱼,还有一碗鱼汤,好在宵白手艺不错,连吃了半个月才没有腻烦。

“今天张大叔家里的母牛下了小牛犊,我有去帮忙,足足有一个时辰,我还以为会难产……”

一边往宵亦陌碗里夹菜,宵白笑着说起白日里发生的趣事,自从来到渔村,似乎连她也跟着变得单纯了,之前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像是发生在上一辈子。

“是么……?”

宵亦陌宠溺地看着一脸兴高采烈的妻子,在她说道兴起时,很捧场的接上这么一两句。没有宫里的雕栏画栋,也没有什么锦衣玉食,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人,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宵白,不要太投入,我们终归是要离开的——”

收拾碗筷的时候,宵亦陌温声道,如果她把自己融入这个渔村,分离的时候只会更加的不舍。

“我知道……”

宵白忍不住叹气,虽然这样的日子很幸福,可是她却没有忘记来这儿的初衷。哥哥还在受苦,就算这样平静的生活是她所一直追求的,却并不圆满。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太自私了——

“宵白——”

宵亦陌有些后悔,或许不该过早的提醒她,能够多开心一天,也是好的。

“不用为我担心,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哪里都是一样的。”如果没有你的话,这个渔村对我而言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反而是宵白笑着安慰他,有一点她很明白,本质上自己和这些渔民是不同的,不管是善良平和的她,还是残忍无情的她,都只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而活。

“白姐姐,快跟我们到海边去,今天有捕到一条大鱼,很大很大——”

和小成差不多年纪的几个孩子兴冲冲地跑进来,围着宵白兴奋地叫道。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鱼,在孩子贫乏的词汇中,只能用很大很大来形容。

“虎丫,你不要跑那么快,你以为白姐姐和你一样像个猴子?”

小成瞪了一眼身边的小女孩儿,很是不满她抢去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平时漂亮的白姐姐总是温柔地对他说话,虎丫根本就是个野丫头!

“死小成,白姐姐最喜欢我才对,你旁边呆着去。”

不屑地冲着身边的小男孩儿哼一声,扎着小辫子的虎丫脸有些红,在仙女一样的白姐姐面前,她想要保留最好的一面。都怪小成,害她破功——

等宵白到了海边,就见一群渔民兴高采烈地围着她的夫君,比手画脚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烈日下,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全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而站在他们中间的男子,即便什么都不说,也是最出色的一个。

“云弟妹,这次多亏了你家男人,才能够抓到这么条大鱼。”

一个大汉扯着嗓子大笑道,还不忘在宵亦陌肩膀重重地拍了两下,露出一口白牙。

“你嗓门儿那么大做什么?不要吓坏了人家。站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帮忙?”

张大婶豪爽地把自家男人赶到一边儿去,对着这么个玉人儿,还真怕把她给吓坏了。

“张大嫂,我没事。”

宵白苦笑,怎么在哪儿她都被当成易碎的娃娃?

“抓到这条大鱼,一定会好运一整年,今晚不如全村庆贺好了。”

不知道是谁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响应,至于宵亦陌和宵白么,自然被强烈地要求参加。个个都说,自从他们夫妇来了渔村以后,就不断有好事发生……

“云妹子,等下最大的一块儿肉就分给你们家,一定要收啊!”

待宵白看清了那条所谓的大鱼,也忍不住惊叹起来,站在海边,她也只能看到银白色的鱼背,竟然一眼望不到头。难以想象,这条鱼埋在水下的身子有多大。

“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船马上就要被掀翻,云兄弟拿着鱼叉上前,还没有刺下去,这条鱼翻腾了几下,突然就不动了。”与其说是他们把这条鱼抓回来,还不如说是这条鱼自己乖乖地跟着游回来的。

一旁几个渔民说起抓获这条大鱼的情形,一个个都眉飞色舞,看向宵亦陌的眼神简直把他当成了神仙。

“……”

宵白缓缓地向那条鱼走去,但凡是这种异于寻常的生物,都有几分灵性,听到那些渔民这么说,心中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站在渔船尾,宵白这才看到这条鱼的头部,它的眼睛几乎和脸盆一样大,鱼没有眼皮,看起来更加可怕。只不过现在,那条鱼在看到宵白时,本来已经绝望的眼里又生出些许希望。

“天诛者,还请你救救我,我一直生活在北海之中,名为鲲——”

那大鱼眼珠子滚动了几下,鱼嘴开始一张一合,人群中的宵亦陌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又故作什么也不知道。

“你不是自己跟着他们回来的么?怎么又要我救你?”

宵白索性走在船舷上,和鲲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直盯着它对她的眼睛实在是一种伤害。

“我怎么可能自投罗网?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男人,他身上有着亘古以来强大的力量,在这样的力量之下,我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鲲看向不远处的男子,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又激起大片的水花。他不确定那男人是不是能够听得懂它说话,如今也只是抱着一线希望——

“你看那些人这么激动,如果我放了你……更何况,我只是一个人——”

宵白比比不远处的渔民,说的也算实情,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

“天诛者,那个男人身上有你的气息,你们之间肯定关系匪浅。我知道你在寻找圣物,如果你能帮我逃过此劫,我可以告诉你有关红川之城的讯息。”

鲲已经存活万年,对于世间所发生的事不说了如指掌,也知之甚详,它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是天意如此。

“成交。”

宵白也干脆,之前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这个鲲还真是一条“大鱼”。自己本来就没有打算加以为难,既然它这么识相,也就不必再耍什么心眼儿。

“下一个月圆之夜,当月亮悬挂在天空正中时,沙滩上会显示出红川之城的地图,不过就算有地图,你们也很难到达。”

鲲又是不自觉地摆摆头,浪花溅了宵白一身,它只觉得山上寒意加重,忍不住又想钻到海底去。那个男人,实在是太过可怕,这一切都是因为玄天珠。

“红川之神一直不愿意过问世间事,玄武那家伙又缩头不出——”

想到几乎和自己同寿的老乌龟,鲲很是无语,玄武明明有着强大的力量,胆子却小的像蚂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缩进龟壳里。当然,他也不是天生如此……

“只要知道红川之城在哪里就好办,你放心,我也会实现诺言。”

宵白微笑着跳下船,轻快地走到人群中去,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看了一眼海中的庞然大物,和宵亦陌对视一眼,她大声地道:“这条大鱼杀不得,它乃是这海中的神物,自愿跟着大家回来,其实是为了降福渔村。”

环视了大家一眼,看他们都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宵白含笑道:“刚才它告诉我,渔村西南一百里的地方有很多鱼群——”

这些渔民都是以大鱼为生,就算这条鱼再打,也有吃完的时候,鱼群对于他们的吸引力反而更大。更何况,这条大鱼若是神物,如果真的降罪下来又有谁担得起?

“云妹子,它怎么会告诉你?”

一个村民不解,渔村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它偏偏会挑中云兄弟的娘子?

宵白正想着把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却不料被几个渔妇抢了先——

“你还真是笨,这渔村里神仙般的任务除了云兄弟就只有他家娘子,不告诉她,难道还要告诉你这个莽汉?”

那村民一听这话,立刻窘红了脸,想想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嘴巴张了几次,最后索性低下头去,暗恼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让大家笑话。

海中波涛翻滚许久才平静下来,村里渔民看着这幅壮观景象,无不庆幸之前没有妄动杀念。这条大鱼就是动动尾巴,搅动的浪花也能淹没整个渔村。

“今晚还要庆祝么?”

之前那个渔民忍了许久,见大家似乎忘记了刚才自己所说的蠢话,又插话进来。

“当然要庆祝了,还要大大的庆祝,就算为了正式欢迎云兄弟和他娘子。”

热情直爽的渔民拥着小夫妇到了村里的广场,月亮已经升起,一堆一堆篝火被点燃,映红了一张张愉快的笑脸。

“云兄弟,虽然不知道你们夫妇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也明白我们之间是不同的。”

须发皆白的老村长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里面总是装着廉价的黄酒,看着像是没什么主见的老好人一个,眼睛里却充满了睿智。

“那条大鱼,我曾听我的曾祖父说起过,它是这海里的神物,这次想必是为了你们夫妇而来。”

扬起葫芦灌了一大口酒,老村长接着说道,只是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平静了许久的渔村,或许会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发生难以想象的变化。

“不管你们是为何而来,我只希望你们能够避免渔村里的人受到伤害,他们都是无辜的。”

能够和鲲交谈的人,来历必定不凡,这片海域之中,究竟有什么是他们要找寻的?

“我会尽我所能。”

视线从老村长越过去,看到那些朴实的村民,有些正在热情地同他挥手,宵亦陌神情严肃地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和宵白,这里的渔民还会过着平静的生活……

“唉,要变天了——”

老村长不再说什么,只是出神地望着天空闪耀的星子。很多人都不知道,这里乃是神诞生之地。古老的预言已经被人遗忘——当鲲再次出现,天地也将为之变色。

如今看来,鲲只是一个引子,预言中所说的“天变”,或许会由这对不平凡的男女来完成。

92万象更新 第二章 意外之喜

又一次的月圆之夜,是在十四天之后,银色月辉洒在海面上,泛起点点波光,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地声响。渔村大多数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个时候都已经睡下。

宵亦陌和宵白并肩坐在一块儿巨大的礁石上,耐心地等待着,鲲所说的地图,应该马上就要出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晚异常的安静。”

宵白望着海面不确定地道,游鱼和海鸟像是突然之间全部消失,整片海域有种死气沉沉的气息。而且,海平面在慢慢下降……?

宵白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看错,可是刚刚还被淹没大半的礁石,渐渐地露了出来,可现在并非退潮的时候。

当海水消失,白色沙滩便呈现在两人面前,带着些许潮气和几分凉意。沧海桑田,传说中的神话,以这样突兀的方式展现了出来。如果不是沙滩上还留下了许多贝壳,又有谁相信一分钟之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

“奇怪,鲲所说的地图呢?怎么没有?”

在沙滩上来回走了几遍,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宵白开始怀疑是不是上了那家伙的当。

“只有一刻钟时间,当月亮偏移的时候,海水就会把沙滩淹没,我们要快些……”

宵亦陌抬头看看月亮,此时已经达到了满月,必须要加紧时间找到地图。

“这里的沙子颜色好像比较深……”

宵白注意到并非所有的沙子都是银白且微微散发光芒,有的地方比较暗淡。她灵机一动,忽然飞上天去。凌空俯视,果然发现了其中的奥秘——

那些暗淡的地方组成了龟壳的形状,还有许多细致的纹路,错综复杂,如同迷阵。而龟壳正中央有一个梅花桩,想必那里就是红川之神藏身之处。

“你看龟壳最右面一角,地形和渔村一模一样。”

只一眼,宵亦陌就把地图印在脑子里,当浏览到其中一处时,蓦然和这渔村的地形相吻合。如果他猜得没错,渔村可能是通往红川之城的入口。

“是么……?”

宵白又看了一眼地图,觉得头开始发昏,那密密麻麻的路线看的她心烦意乱。可恶的老乌龟,就不要被它抓到,磨着牙她脸上现出杀气腾腾的表情。

目 录
新书推荐: 五星人才!这员工我招定了! 雾都孤女:美貌是幸运,实力才是利器 忠诉 全员失格 秘诡世界:我靠谎言成神 成全他和青梅后,我却成了白月光 重生75:从火车乘警到京圈大佬 穷途 年代逆袭:假戏真做拐新娘 伪龙残响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