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玄武迷阵(1 / 1)
宵白不是很认真地抱怨,桌上的糕点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还可以印成了梅花的形状,让人光是看就食欲大增。随意拈了一块儿放在嘴里,梅花的香气在鼻端飘散,酥松中有着不太明显的温甜,正如芳菲给人的感觉——温顺平和却很舒服。
“没想到你也会买美人册——”
看到桌上摊着的册子,上面的女子赫然就是自己,芳菲心里涌起苦涩,那样的俗丽,那样的平庸,这就是她啊!
“好奇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就买来看看。”
嗯,真好奇,已经是第三块儿,入口即化的感觉太棒了!口有些渴,顺手倒了一杯梅子茶,刚放到嘴边,立刻嗅到某种称得上熟悉的味道。再看向对面的女子,虽然状似在翻着册子,眼角却微微上挑,分明是在偷看她。
“芳菲,你觉得谁会赢?”
茶杯放了下来,宵白假意问话,非常自然地又塞了一块梅花糕进嘴巴。
她看到了,芳菲眼中些微的失望,更多的确是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愤怒,稍稍减缓了一些……
“这些人里面,你是最出色的。”
食指划过平滑的页面,描摹着上面有着倾城容姿的女子,芳菲真心地道。可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就要——
“难道,你就没想过赢么?”
宵白神色突然严肃了起来,嘴角还带着糕点渣子,可即便是这样的她,依旧是光彩夺目的。
“……我,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做到呢?”
不确定的语气,是对自身的怀疑,芳菲自嘲地笑,唯有琴沁和倾城这样的女子,才有资格。她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妄想的好!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认命,什么都不尝试,自怨自艾的日子,你要一直过下去么?”
温顺平和的性子没什么不好,可若是什么都不坚持,这样就叫做怯懦,就会永远地失去自我。
“我——不想认命,不想再任人摆布。”
目光落在美人册上,那是穿着大红杜丹服的她,明明不适合,觉得痛苦却不敢反抗。不想再做一个提钱的木偶,不想再一味地羡慕别人,至少应该努力尝试。
“这才是我心里的芳菲,放心,我会帮你。”
宵白大声笑道,再次端起梅子茶,看也不看就向唇边凑去。
电光火石间,芳菲面前闪过孟书裴温柔的笑容,他说,要帮她赎身,要带她回云锦山庄。那些都是谎话,只是她在自欺欺人罢了!就算是真的,难道她要成为他“后宫”诸多女人的一员么?
她喜欢他并不是为着荣华富贵,她一点儿也不喜欢他送的簪子,她不想倾城有危险……
“不要喝——”|
茶杯打翻,梅子茶的味道侵染了衣服,听到这句话,宵白的笑容更大,她果真没有看错人。
倾城宴当天发生的一切,惊得所有人掉了下巴,这次获得天下第一美人名号的女子,不是大家看好的倾城和琴沁,而是一位名册上并不显眼的女子。
“倾城,接下来一位是烟花楼的倾城——”
宣读名单的人大声地重复,激动地环顾着四周,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位支持者最多的美人儿。台下一片寂静,坐在评判桌上的人们,已经有些不耐烦。
“倾城?她恐怕是不会出现了。”
孟书裴微笑着道,语气里有着真真切切的惋惜,他是真的欣赏她,如果可能甚至想要把她收在身边。可是,他不能让她毁了一切。直觉,这个女子会带来很多麻烦。
他觉得很矛盾,倾城的美丽和机智都是他喜欢的,却也是他不能喜欢她的原因。
“烟花楼倾城,弃权。”
这样的结果,立刻让台下一片哗然,有许多人把赌注压在了倾城身上,这下恐怕要倾家荡产。
美女如云一朵一朵飘过,琴棋书画才艺尽展,轻歌曼舞很快让人忘记了刚刚的变故。只是,只是——
“琴沁,京城飘香院琴沁——”
宣读人忍不住偷偷擦了把冷汗,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位,该不会也不在吧?
“琴沁姑娘?时间快过了,再不来就算弃权了哟!”
台下嗡嗡声响变大,再次乱成一团。到底是怎么回事?被众人看好的两个女子都没有出现?
所有押注的赌徒都疯狂了,而坐在评委之中的孟书裴,脸却黑了,当初为了造势也为了让赌盘更加可信,他派人在暗中买了许多注,都是压在琴沁身上。如果倾城输了,他等于是最大的赢家。可是如今两个人都不出现,他反而要把赌本双倍给人家。
“最后一位出场的姑娘,啊,是和倾城一样来自烟花楼的芳菲!”
宣读的人努力回想着美人册中是不是有这么个人,却没有什么印象。只在最后的介绍中看到烟花楼一行字,只是这介绍明显就是把芳菲当成了衬托用的绿叶。
“上去吧,你比刚刚那些女人都漂亮。”
宵白把芳菲推出门,微笑着为她打气,但这也是她的真心话,并没有半分虚假。
换下了俗艳的大红杜丹裙子,一袭曳地月白长裙包裹着纤长的身段,盘着的发髻松散地垂落在背后,清丽的容颜施了淡淡的脂粉,却更显得眉目如画。盈盈走上高台的芳菲,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温和平静的气质,让人舒服的微笑,让她在诸多女子之间脱颖而出。
“这,真的是芳菲么?”
孟书裴望着台上温润如珍珠的女子,无法忽视她身上所散发的淡淡光华。不张扬地不自卑,这样的芳菲,是他从未见过的。想起那根金簪,他忽然感到懊悔,送那样的东西给她,根本就是一种侮辱。辱没的不仅是芳菲,还有他识人的眼光。
选评还没有结束,芳菲还没有开始弹琴,他却已经知道了结果。芳菲的琴声他听过很多次技艺绝对胜过在场的所有女子。再加上出众的姿容,输赢根本就毫无悬念。
只是,他也很好奇,能够让芳菲在一夕之间脱胎换骨的人,到底是谁。
海上明月 第四十四章 倾城宴(五)
“倾城,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
芳菲第一次兴奋地在走廊上跑动,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急于和她分享成功的喜悦。如果没有倾城,就不会有新生的芳菲。
“是啊,你做到了。”
宵白微笑,这本来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就算琴沁上场,也未必能比得上芳菲。
“虽然还要回到烟花楼去,但我不会再放弃希望,只要活着一天,我都会为离开那里而努力。”
爱惜地抚着身上白色长裙,这才是她想要做的芳菲,个性仍旧平和,但却有了坚持。
“嗯,我相信你。”
宵白点头,虽然她有千百种办法帮助芳菲脱离那个牢笼,但是时机还不到,太容易得到的幸福,更加容易令人迷惘。
“我说芳菲怎么像换了个人,原来背后有高人指点。”
虚掩的门被推开,孟书裴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屋里两个不同类型却同样吸引人目光的女子,他犯了一样的错误——对她们太过轻忽。
“书裴,对不起。”
芳菲脸色有些发白,再看到孟书裴的一瞬,她就想起了之前答应的事情。她答应做到的事情,不管是对是错,总是食言了。
那俊朗的眉目依旧,就连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是她爱极了的,她发现自己对他的爱并没有减损一分一毫。
“没关系,看到你有这样的改变,我也很高兴。”
语气不咸不淡,表情不喜不怒,总是让人看不透,也让人无从猜测他的想法。如果真的生气,为什么不表达出来?
“孟公子,我以为,你会很失望呢!”
宵白噙着笑容,茶杯熟练地在指尖旋转,像是在表演一项杂技,让人有一种错觉,仿佛任何事情对她来说都是轻而易举。
“嗯,是我的错,错估了你的影响力。”
孟书裴凝视面前优雅淡漠的笑脸,到现在还是无法移开目光,他以为已经调试好的心情,再次动荡起来。
“慢性毒药啊……原来孟公子这么讨厌倾城!”
表情突然变得幽怨,宵白缓缓地垂下头去,似乎连身影也变得落寞无比。这样的她,连一旁的芳菲也怜惜不已。
“……”不是的,我喜欢你,每见到一次就比之前更加喜欢。
孟书裴想要这么说,话已经在舌尖跳动,他猛然清醒了过来,差点儿惊出一身冷汗。这个女子太可怕,如果她愿意,可以把任何男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可是,他不希望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绝对,不可以!
“芳菲,之前我说帮你赎身的话,现在还是作数的。”
克制着自己,孟书裴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个女子身上,如果之前说这些话是为了利用,现在却有了几分真心。改变之后的芳菲,可以说是他喜欢的类型。
“书裴,我——”
芳菲飞快地看他一眼,能够呆在心爱的人身边,这确实是很大的诱惑。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孟书裴等待着答案,眼角余光却总是落在宵白身上。而宵白,只是半靠在窗前,似乎今天的云特别白。至于芳菲,依旧低着头,正在做一个可以影响她一生的决定。
“对不起,我不能够答应你。”
孟书裴有些不可置信,他以为芳菲最终会走到他身边来,因为她眼中的爱意是那样的明显。更何况,这样的归宿,本就是一个女子最好的选择。
“是因为她么?”
再看向宵白时,他终于有了愤怒的表情,短短的几天,她究竟给芳菲吃了什么迷魂药?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芳菲宁愿重新回烟花楼去,也不愿意到他身边。
“书裴,这和倾城没有关系。如果我再回到你身边,只能是束缚在另外一个名为爱的牢笼里。呆在你身边,我会嫉妒,会变得丑陋,最后甚至会怨恨你。”
倾城说的对,爱情必须是一颗心换另一颗心,如果孟书裴不能够给她完整的爱,那就选择放弃吧!不是不爱他,只是不能够再靠近他。
“这下,我相信你是真的脱胎换骨了。”
宵白转过身来,脸色尽是欣慰神色,在这之前芳菲只能自己做决定,如果真的要和孟书裴一起回去,她也绝不会阻止。
“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勉强。”
孟书裴尽量表现出君子风度,芳菲那些话他并不是很理解,他相信这些奇怪的念头都是倾城灌输给她的。
只是,离开的时候,他却觉得更加糟糕,因为眼前总是不自禁浮现那优雅而淡漠的笑脸。
“倾城,你真的很特别。”
芳菲几乎是带着崇拜地仰望窗边的女子,她像是有一种无形的魅力,让人不自觉被吸引,被征服。
“……”
宵白只是微笑,她想要做一个普通的人,得到平凡的幸福。若真的说她有什么特别,或许是自出生就和别人不同的身份吧!
“真好奇——这样的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优雅如她,聪慧如她,淡漠如她,洒脱如她,自由如她,到底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够匹配呢?
“这个,我从来没有想过。”她所想的,只是在宵亦陌背后守护他,两个人相依为命。
“我还以为,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呢!”
芳菲有些惊讶,倾城的眼睛深处,藏着一抹温暖,也因为这样她才没有变成一个无情的人。完美的倾城,本质上对感情似乎是非常淡然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宵白有些疑惑,小灵子的话也在这时候跳了出来——“姐姐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当时没有多想,可是现在却觉得,很有研究的必要。
“感觉吧,似乎你的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
芳菲笑了起来,此时她想到了孟书裴,只要一想到他,就会觉得很幸福。尽管,这份“幸福”其实很遥远。
“装着一个人?就是喜欢了么?”宵白仍旧不解,照芳菲的说法,她岂不是喜欢宵亦陌?
“是啊,因为他在你的心里,所以无时无刻都会想起他,想着他在做什么?想他这时候有没有在想你……”
绕口令一样的说法,让宵白有些头脑发胀,芳菲说的这些“症状”,好像都有出现在她的身上。而装在她心里的人?是宵亦陌。
“啪嗒——”
手上的杯子掉了下来,清脆地裂成几片,就像她刚刚明白的“喜欢”。如果,这真的算是喜欢的话。
宵亦陌,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他的“女儿”。宵亦陌,他已经成婚了,而且女人不止一个。宵亦陌,他或许已经忘记了,要一直相依为命的誓言!
她劝芳菲,不要和别的女人分享爱情。可是,在她毫无所觉的时候,却已经错过了。想来,那次的“心病”,已经是预兆。
是她太傻,居然一点儿也不明白。
爱情不是没有来过,只是在她没有发现的时候,已经悄悄溜走。
“倾城,你没事吧?”
芳菲有些担心,面前的女子,似乎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昏过去。是不是她说错了什么?
“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
有些飘忽地走到床前,宵白想要保持微笑,却不这笑比哭更加难看。心里翻搅的厉害,有只猫一直在用爪子挠着。
“那我先出去了。”
见她还是坐在床上动也不动,芳菲也只能轻手轻脚关上门,这个时候她什么忙也帮不上。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才能够想清楚。
屋里静的可怕,宵白双手环着膝盖,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太迟了……已经太迟了……”
天暗了下来,小灵子出现的时候,就看到宵白静静地坐在床上,也不知道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多久了。她很反常,反常到连鞋也忘了脱。
“姐姐,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要吓我!”
拼命地摇晃着她,却没有半点儿反应,小灵子差点儿吓得魂飞魄散。这种时候为什么总是要他遇到?姐姐现在的情形,比上次生病的时候还可怕。孔修不在了,李月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他怎么办才好?
“小灵子?”
宵白抬头,觉得脖子有些僵硬,黑暗中仍旧辨认出了小灵子的声音,只是嗓子异常的干涩。
“姐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海上明月 第四十五章 前因
“李月凉,你终于回来了快看看姐姐——”
半夜时分,小灵子听到窗户传来的响动,立刻惊喜地叫道。第一次感谢李月凉出现的这么及时。
“公子她,怎么了?”
李月凉站在床边,看到宵白无力地伏在小灵子肩头,眉峰立刻皱紧。黑暗中看不清她的样子,却也能够感受到那一份难言的绝望。
“我没事,是小灵子太大惊小怪。”
黑暗里,宵白缓缓地从小灵子怀里抽身,力图让自己显得正常些。可是,效果似乎很不好。
“嗯。”李月凉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就这么嗯一声是什么意思?起码也要问是怎么回事吧?小灵子气得跳脚,他早该知道李月凉这家伙不可靠。
“谢谢。”
宵白很感激李月凉的体贴,如果他也像小灵子一样刨根问底,恐怕只会弄得她更加心力交瘁。
“等公子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李月凉跳出窗子时,还是抛下了这么句话。
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帮公子拿到碧玺这件事。
月国2皇宫,贺青菊在各殿阁四处地晃荡,一路上碰到更处的宫女、太监,无不恭敬无比地行礼问好。说要她是当今皇后的妹妹,又自小和皇上一起长大,地位自然不同。
“贺姑娘,原来你在这儿啊,皇后找你老半天了。”
一个年级颇大的太监急忙朝这里走来,尖着嗓子冲贺青菊喊。这皇后的妹妹跑的还挺快,他都已经追出三个宫舍了。
“姐姐找我?不去——”
贺青菊脸立时就拉了下来,她现在还不想见到贺青梅,不要认为她妥协就代表不生气了,也不代表他们这件事做的,没错。
“贺姑娘,还求你不要为难奴才——”
那老太监也是在宫里混得久了,什么样的人没看到过?当即就跪下来,碰碰地对着贺青菊磕头。
“行了,别磕了,我去。”
对天翻个白眼,虽然也知道这家伙多半在做戏,可她就是看不得别人在面前跪来跪去,别扭的很。再说,这太监说的对,根本不关他的事,何必为难一个外人?
熟门熟路地摸进门,立刻嗅到淡淡的花香,桌上放着一个青玉瓷瓶,里面插着从御花园采来的鲜花。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她索性坐在席子上等着,也没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对于这个处处比她优秀的姐姐,贺青菊有时候很不能够理解。就拿这瓶里的花儿来说吧,人家在花园里长得好好的,她偏偏喜欢摘下来。这样的话,花儿就快就会枯萎。
还有,她美貌和聪明兼具,在家里的时候却常常闷闷不乐,几乎没怎么见她笑过。本来以为她喜欢月凉哥哥,却偏偏嫁给他的弟弟。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珠帘晃动,贺青梅从外面走了进来,待看到妹妹仍旧一脸气鼓鼓的模样,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哼——”
贺青菊看她一眼,然后把头扭到一边去。心里却压抑的很,姐姐什么时候消瘦的这么厉害了?她的身形本就纤弱,如今更是一阵风就会倒的架势。
“咳咳,你还小,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明白……”
贺青梅又咳嗽了一阵,拿着帕子擦拭嘴角,见到那隐隐渗出的血色,眼神再度黯淡下来。最近她的身子越发的不好,或许这就是她的报应,背叛了李月凉的报应——可是,她永远也不会后悔。
“我不明白,你们就应该讲清楚才是。”
肚子里九曲十八弯的,这样难道不幸苦么?贺青菊恼怒,老是自以为是,把她当小孩子……
“青菊,你怎么又开始咳了?有没有看过太医?”
刚下朝的李星凡,连身上的朝服都没有换,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还没进门就听到皇后的咳嗽声,似乎比之前更加严重了,心里又是一阵担忧。
“姐姐,你没事吧?”
贺青菊也有些担心,虽然很气贺青梅,可是见她这样还是觉得不忍心,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病成这个样子?
“不应担心,老毛病了。”
说起来,贺青梅先天不足,心肺的毛病无法根治,但若放宽了心也没什么大碍,可是她却又是一个心事极重的人,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肯说。
“青菊,以后常来,陪着你姐姐说说话——”
李星凡眉头紧皱,皇后病成这个样子,让他怎么能不担心?自从青梅成为皇后那日起,她就一直郁郁寡欢。想到其中缘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她还是忘不了皇兄。
“劳皇上挂心了,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贺青梅手里攥着帕子,迫使自己看向李星凡,每次看到他,只会让她觉得更痛苦。因为,面前这张面孔,和那个人是如此的相似。
“青梅,你不必如此——”你不必如此生分的!李星凡想要这么说,却怕她受到刺激病情加重。为什么,就算他当了皇帝,还是无法取代皇兄在青梅心里的位置?在自己面前,青梅一直是如此的冷淡,好像从来没有承认过是他的妻子。
“青菊还有事,先行告退。”
眼见房里气氛又开始变得压抑,贺青菊果断地开口请辞,虽然不知道星凡哥哥和姐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总觉得这桩婚事一点也不美满。
“嗯,回去代我问候爹娘。”
贺青梅点点头,也不多加阻拦,她的性子本就冷淡,就算是见了亲妹妹也无法说出什么本己话来。
帘幕低垂,贺青梅躺在床上,面朝着墙壁,似乎是睡着了。门被推开,屋里开始飘着浓浓的药草味道,墨计一样的汤药让人看了就皱眉头。
“青梅,还是先喝药吧,不然病怎么能好?”
李星凡放低了声量哄劝,无论如何心灰意冷,还是要劝她把药服了。或许他当初也错了,不该娶一个心里没有他的女子为妻,如今两个人都痛苦。
“星凡,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是不是?”
贺青梅突然坐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黄袍加身的男人,全身都在发抖。她知道的,早在把李月凉丢到船上的那一刻,她就该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可是,心却不停地想念着,想要到他身边去,不管他是多么的冷淡,多么的无情。
“是,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李星凡放下手中的药碗,深吸了一口气让怒火平息,力持镇定地回答。他不会告诉她,大哥已经回到月国来了,回来复位。
派了那么多密探出去,现在还是毫无消息,李星凡有些焦躁,他不能够把得到的再还回去。不论是皇位,还是青菊。
“喂,你就是张统领么?”
贺青菊打量着面前一脸严肃的男子,特别是那掩盖了半张脸孔的络腮胡,总觉得这样的他给人一种气势十足的威严感。
“正是在下,请问姑娘是?”
张统领也同样在打量眼前的姑娘,看她年纪甚轻,偏偏要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可笑。老实说,还有些可爱……
“月凉哥哥,已经到京城来了。”
“一本正经”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儿,她示意男人低下头,然后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讲。
“此话当真?”
耳蜗被吹拂得有些痒痒,张统领缩了缩脖子,耳朵上开始有红晕蔓延。听到话的内容,几乎无法掩饰激动的心情。他一直以为大皇子是自动让出了皇位,依照李月凉的个性也不是不可能,没想到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骗你做什么?骗你是小狗儿。”
贺青菊瞪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人傻乎乎的,一点儿也没有了初见面的威严气势。
“大皇子还说了些什么?”
张统领有些好笑,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古怪而有趣的姑娘。大皇子怎么会找了这么一个人来送信?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可信。
“没了,就这一句话。”
摆摆手表示什么也没了,贺青菊直接从走廊石栏上跳下来,心情愉快地向相反方向走去。太好了,她终于完成了倾城姐姐交代的任务。
“喂,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张统领在背后叫住她,很是大声地问道。
“我叫贺青菊。”
头也没回,她已经走到了转弯处,肚子有些饿,还是回府吃饭好了。
张统领有些惊讶,他万万没有想到,来报信的人会是贺青菊。她可是皇后的亲妹妹,怎么可能为大皇子涉险?
总之,大皇子回来了,他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做接应。
海上明月 第四十六章 军情
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飞过屋宇,穿过窗户,在黑暗中锁定目标,在空中盘旋着,低低地啼叫。
“奔雷?”
还沉浸在失落情绪中的宵白看着这熟悉的来客,伸手把它抱住,像往常一样抚摸着它黑亮的羽毛。
奔雷硬实的喙在她手心亲昵地轻啄了两下,像是在回应宵白的疑问,鹰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真的是你啊!”
宵白有些惊喜,没想到自己变了样子,奔雷还是能够认得出来。其实动物反而比人更加聪明,它们更多是靠气味和感觉来判断。眼睛看到的,有时候未必是真。
熟练地接下鹰腿上绑着的竹筒,待看到上面兰奉的字迹时,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心底却也有着难言的失望。怕是那个人,又希望是那个人。
信上内容依旧简练如故:“已到达清风关,月国守将关敬治军严整,我军无机可趁。”
本以为清风关防守人数较少,地势也不如其他关口险要,哪知居然遇到这么个厉害的守将。几次偷袭均告失败,反而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宵白已经顾不得伤心,现在也不是时候。五千士兵被阻挡在关外,不但要消耗大量的粮草,且随时会遇到危险。待关敬摸清了他们的底细,一定会派兵攻打,到时候……
从床上下来,在黑暗中摸出打火石,点燃蜡烛,她必须尽快给兰奉回信。
“姐姐?”
迷迷糊糊睡着的小灵子,听到动静立刻醒转,却见宵白已经恢复了平日的镇定,虽然脸色依旧憔悴难看,精神却似好了不少。看看沙漏,他也不过睡了一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你继续睡吧!”
宵白摆手表示无事,磨墨开始写信——“立即回退九十里,就地安营扎寨,等候我的消息。”
悄悄从厨房拿了一大块牛肉,奔雷见到吃的立刻飞扑了过去,快乐地撕扯着肉块,还不忘扑腾几下翅膀表示感谢。
“行了,吃吧。”
微笑着拍拍奔雷小小的脑袋,心情比之前好了一些,如果她能够活得像奔雷这么简单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想,单是看到食物就可以这么高兴。
“姐姐也早点儿睡。”
确定宵白情绪稳定,小灵子稍稍放下心来,四肢收了起来,像颗圆圆的球儿浮在空中。渐渐的,又沉入了梦乡。
待奔雷吃饱喝足,宵白再度把那竹筒系在鹰腿上,柔声道:“去吧,去找兰奉。”
奔雷颇有灵性,小脑袋又在宵白手心蹭了两下,似在撒娇,又像是告别,然后舒展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黑影越来越高,最后在空中消失无踪。
思考着兰奉现在的处境,怎样才能找出最好的解决方法,如果兰奉真的出事,她要如何向“那个人”交代?
黑暗中,宵白无奈地苦笑起来,自己竟是连自怨自艾的时间也没有,从来,那些风花雪月都不适合她。不像上次大病一场,明白了毫无结果,反而更加容易接受事实。像是被锤子彻底敲醒,神智反而清明了起来。
“倾城,我做了些小菜,熬了清粥,你多少吃一些吧!”
清晨,芳菲敲门,端着托盘等在外面。倾城昨天的状况很不好,连晚饭也没有吃,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无论如何,饭是一定要吃的。
“让你担心了。”
宵白打开门让她进来,看到热腾腾的饭菜,暖意涌上心头,这个时候有人关心总是好的。
拿起筷子夹了些许竹笋送进嘴里,爽脆酸甜,宵白奇怪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有食欲,温热的粥顺着肠胃滑下去,熨帖着发冷的身体,口感恰到好处,显然是费了许多心思。
“要不要帮你再咸一碗?”
一口接着一口把粥吃光,满足地松了一口气,听到方法如此问,微笑着道:“不用了,这些已经比我平日准备的多了。”
“看到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收起碗碟,芳菲再度观察宵白气色道昨天倾城确实吓倒她了,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空洞而绝望的表情……
“是啊,我也很奇怪呢,居然没事——”她以为,起码会食不下咽呢!没想到,胃口居然出奇的好,比平时吃的还多。难道,她天生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叩叩——”
门再次被敲响,宵白坐在桌前扬声道:“进来!”
李月凉推门而入,看到宵白的表情也是一愣,除了眼下淡青的暗影,公子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凄惨”。反倒是他自己,一夜没有睡好,脸色有些难看。
“好了好了,我没事,你也看到了——”
宵白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勾着,露出难得的小酒窝,柔声地安慰道。看来她昨天真的吓到大家了,罪过啊罪过!
“嗯。”真的没事么?但愿如此。比起公子这个样子,他反而觉得大哭一场比较正常。
芳菲见是与她们同行的护卫,稍颔首表示打招呼,体贴地走了出去。看他的样子,似还有许多话同倾城说。总觉得,这人不只是护卫这么简单。
“事情还顺利么?”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宵白不待李月凉开口,率先发问道。
“我已经私下同外公见过面,他会私下联系那些忠心的老臣和部将。张统领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李月凉微一思索,把这几天的进展细细道来,到时候他率部将入宫,再加上张统领做内应,一干老臣联名上书,最好能够逼他自动让位。否则,就只有兵戎相见了。
“关敬,清风关守将,他是皇上的人么?”
宵白微蹙眉,边关的守将,不知道有几个是皇上的心腹,兰奉想要入关恐怕很困难。
“嗯,关敬和二弟一起长大,曾是他的侍读。明月关上将军杨明虽然是我的人,但却守在偏远的西北。还有庸和关将军常平,他旗下兵员最多,不过此时正在和阳国交战,分身无术。”
常平生性残暴,拥兵自重,野心勃勃,并未把皇帝放在眼里,不论月国是谁做皇帝,都很难驾驭他。其实,上次夺取落叶城,并没有经过月国皇帝的同意,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意思。
“如此说来,威胁最大的反而是常平。至于清风关,一旦我们逼迫李星凡让位,关敬必定会回师救援,到时候我们就和兰奉前后夹击。”
宵白看着摊在桌上的地图,也不知道李月凉是从哪里弄来的,详细地记载着月国地形和实力分布。如今要做的就是速战速决,不然兰奉和一干士兵就会有危险。
“嗯,如果我和二弟打起来,常平一定会坐收渔利。”李月凉笃定地道,只是要如何应付,却还是个问题。
“你外公联系那些人需要几天?”
“多则七天,少则五天。”
两人均沉思——必须在五天之内想出应对常平的办法,否则一切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
“芳菲,你能找到孟书裴么?”
自从上次孟书裴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就再也没有来过,想到芳菲和他的关系,宵白也只是抱着一线希望问问。
“是可以联系到他……倾城,你找书裴做什么?”
芳菲有些不解,倾城对书裴的态度很直接,只是两个字——讨厌。如今居然会主动提到他,真是难得。
“再过两天就要回青川城,这里镖师把守森严,我想要出去,只有通过孟书裴。”
虽然选出了是个美人,但她们其中十有八九都来自青楼,当然要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不是我要打击你,先不说之前的罪了书裴,生意上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让步的。事关信誉问题,他绝不可能放你离开。”
芳菲苦笑,对于孟书裴来说,女人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生意。就算是倾城,也不会例外。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宵白浑不在意,孟书裴不是生意人么?那她就同他谈一桩生意。依着孟书裴的性子,就算是自己的罪了他,这人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
“好吧!我试试看——”
芳菲见她一脸笃定,也相信了几分,她总觉得,倾城对孟书裴来说是特别的,从他的反应就可以看得出来。从来没有人,在得罪了他之后还能活得好好的,倾城就是那个例外。
“你就说,我要和他谈一笔交易。”
如果说是私事,孟书裴未必肯来,但这人有一个令宵白欣赏的优点,绝对的公私分明。
宵白和李月凉商量的结果,就是亲自到庸和关一趟,了解情况再做打算。还有,最好能够和阳国休战,止息干戈。——而想要去庸和关,首先就要离开别馆。
海上明月第四十七章虚实(二更)
别馆竹园,几杆翠竹轻轻摇曳,随着风声沙沙地响。一张木桌,四张木椅,方方正正地摆在院子中央。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细碎地铺满了桌面。桌上摆着一壶酒,几道精致的小菜。
听到脚步声,宵白微抬起头,侧首向门口看去,见是孟书裴,展颜又是一笑。
孟书裴眼神闪了一下,袖子下的右手捏着扇子,指节却微微发白。来之前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受影响,不要受影响,却在看到眼前之人时破功。
“孟公子,你来了?”
如同与老朋友打招呼般自然,宵白随意倒了一杯酒放在他的面前,脸上始终带笑,像是十分愉悦。
孟书裴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目光移向这一桌酒菜,眼中竟有了隐隐的笑意。明明就看他不顺眼的很,居然还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装模作样的功夫,倒比他这个生意人还厉害。
“倾城姑娘召唤,在下岂敢不来。”
撩起下摆坐下,孟书裴心中冷笑,既然要做戏,那他就奉陪到底,看看谁能忍到最后。
“听说孟公子是世代经营绸缎生意的,尤其以云锦闻名四国。我身上的衣料就是出自贵庄,轻柔舒适,花色也好。”
皓腕轻悬,壶嘴对着酒盅扬起,不多不少注入八分,然后推到他面前,宵白起了聊天的兴致。
“是啊,我们云锦山庄的料子,可谓是天下第一,不管是达官贵族还是普通百姓,都以能够穿戴云锦为荣。”
说到这个,孟书裴也不免骄傲,这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到了他这一代更是发扬光大,几乎是到了鼎盛时期。只不过,他可不相信倾城邀约是为了谈衣服布料,应该有什么要紧的事才对。
“云锦如此有名,想必每天都客似云来,供不应求。”
优雅地端着酒杯向孟书裴示意,宵白继续“闲聊”,琥珀色美酒在阳光下漾着波光,红唇沾染了酒液显得更加润泽,像是等待着男人亲吻,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无心的诱惑。
孟书裴有些无奈,再这么下去,他就要“出丑”了。可是,对方却还是不紧不慢的喝着酒,难道真的是请他“前来一叙”这么简单?
“倾城姑娘找在下前来,不是为了喝酒聊天吧?”
话出口,孟书裴就知道,这第一局他已经输了。但凡是交易,总有一方处于强势,他先提问,就是处在了下风。
“呵呵,孟公子还是心急,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宵白放下手中酒盅,故作大方地笑道。那微勾起的眉角和上调的眉,流露出另外一种风情,带着几分天真,让孟书裴差点儿看傻眼。
“云锦生产过程繁复,出货很慢,就算有织机,熟练的工人也很难找,倾城说的对不?”
宵白不疾不徐地说着,就是为了挑起孟书裴的胃口。她所说的这件事,本来在阳国的时候就已经调查过,夜家和云锦山庄素有合作,但所运云锦数量也很是有限,当初她就想找个时间同孟家货商谈一谈。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在这种时候,并非以夜家少主的身份,而是一个青楼女子的面目,同孟书裴说起此事。更何况,女子做生意本就少见。
“是,这也是云锦山庄几代没有解决的问题。”
孟书裴有些惊讶,没想到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竟然有这样的见识。若论琴棋书画皆不稀奇,可自古以来通晓生意的女子,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她所说的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可谓是字字珠玑。
“孟公子有没有想过?改良织机,或许可以解决目前的现状。”
宵白再抛出一个诱饵,果然见对面的男子眼神一闪,又飞快地恢复平静。单单是这一眼,她就料定,孟书裴一定也有在这方面下功夫。只是,看样子,还没有什么成果。
“倾城姑娘好见识,这改良织机的法子,却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好一个倾城!这样的见识,这样的气度,若是生为男子,绝对会成为他生意上的对手。孟书裴看待她的目光和以前又有些许不同,之前是对女性的欣赏,现在却把她当成了商场上可以力敌的对手。
“你且看看这个——”
宵白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小心地展开,上面赫然画着一台织机,和四国现在所造的基本上差不多,仔细看却又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新式织机?你从哪里得来的?”
孟书裴一惊,仔细端详着图纸,只觉得浑身血液开始急速流动,迅速地奔窜到心脏和大脑,连手也激动地颤抖了起来。如果这图纸真的有用,将会为孟家带来新的辉煌。这等于是在布业历史上掀开了新的一页,随之利润也会滚滚而来。
“这个么,孟公子无需知道。”
迅速地收起图纸,宵白没事人一样坐下来继续喝酒,却见对面的家伙神情激动地挨了过来。
“要怎么样,你才肯把图纸给我?”
孟书裴也不是个笨蛋,这么大的诱饵,不就是为了钓他这条大鱼么?如若不然,倾城今天也不会邀请他来。
“孟公子果然是聪明人,我只有两个条件,只要答应了,这图纸就归你。”
宵白也不废话,已经吊足了鱼儿胃口,也是收线的时候了。幸好,她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功课没有荒废,虽然考试成绩不好,可这学的知识可一点儿不掺假。这图纸上所谓的改良,其实就是借鉴与历史上有名的纺织大家黄道婆。
“你说——”
“第一,我要离开别馆。”宵白说的干脆。
“这个没问题,第二呢?”孟书裴答得轻松。
“以后孟家卖给夜家的云锦,价格要比其它商家低三成。”这个,嘿嘿,恐怕有点儿难!
“三成?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孟书裴声音比之前高了一分,右手捏着酒杯,连酒水洒了出来也不知道。夜家?倾城和阳国夜家有什么关系?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视,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四目相对,气势相当,宵白一脸的坚定,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够表现出任何的退让。只要一松口,奸诈的孟书裴一定会钻空子。
“不行就算了。我相信还是会有很多人对这图纸感兴趣。”
宵白作势放弃,她就不相信,孟书裴会把快到嘴的肥肉推到一边。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倾城又何必动气?既然你不愿意,孟某也不勉强。”
孟书裴故作无事地站起来,却真的往院子出口走去,只是脚步却比往常快了许多。
“倾城……书裴他,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一直躲在暗处的芳菲见状走出来,脸色有些发白,她哪里知道倾城所说的交易是这个?不然一定会事先提醒。
“既然芳菲都说了,书裴也不再隐瞒,即便是再复杂的图纸,也难不倒我。”
孟书裴转回头,得意一笑,只是看着芳菲的目光也有些异样,他自小记忆力非凡,过目不忘,这件事却是没几个人知道的。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芳菲,她是如何得知?
“书裴,你我在一起这么久,我岂会连这点儿都察觉不出?”
芳菲苦涩一笑,爱一个人自然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早些时候她就发现,孟书裴看书和常人不同,似乎只是随便翻翻,下次却又能把书里内容说个点滴不漏。
“你以为,我会一点儿防范都没有?你确信,那图纸没有点儿错漏?”
宵白笑得比他还要得意,早在一开始,她就知道了。一旦把孟书裴视为对手,她就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你以为可以唬得了我?”
孟书裴脸色现出犹豫之色,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儿马虎,之前他想要买下图纸也是这个原因,只是碍于她开出来的条件,才没有答应。
“信不信由你,只是,孟公子今天若从这里走出来,下次再找倾城可就不只是今天这样的条件了。”
宵白冷下了脸,不再看孟书裴一眼,自顾地夹菜入口,顺便喝两口小酒,一副把握十足的样子。
“难道,刚刚的图纸有问题?”
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倾城的才智他也见识过,上次开赌盘的事情,后来他才知道,也是她设计的。
“你说呢?”
午后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让孟书裴有些睁不开眼,心里犹疑更甚,一时间竟是举棋不定。
“我今天和你谈这笔交易实属无奈,但孟公子也欺人太甚,你走吧。”
宵白平静了下来,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语气虽失望却也透出她性子里的倔强。
“书裴,你不如退一步。”
芳菲见两人僵持不下,自然对有些犹豫的孟书裴加以劝说。因为,倾城的模样却是半点儿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好,我同意就是。”
孟书裴咬牙,虽然不甘心也只有答应,改良织机后的利润太过丰厚,放弃了简直就是割他心头的肉。只是,心里有些呕,第一次做生意败给一个女子!
待拟好了契约,两人各自画了押,盖印的时候却是“云白”两个字。孟书裴觉得意外,想想又在意料之中,他有些感慨地道:“原来你家主子是云白,怪不得——”
夜家少主肯把玉印交给倾城,足以说明她的能力,难怪会这么“难缠”。只是,事情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
“行了,交易完成,孟公子也可以走了。”宵白满意地把契约收起来,看到某人又开始觉得碍眼。
“你不是说,这图纸有问题?”
某男脑袋开始嗡嗡作响,盯着面前笑容满面的女子,觉得太阳穴旁边儿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呵呵,那是我骗你的。”那笑容,那表情,都在表明——唉哟,没想到你真的上当了!
“你——”
孟书裴气得气血翻涌,险些昏了过去,要不是芳菲过去扶着他,还真有可能软倒在地。这算计来,算计去,他孟书裴还是败在一个女人手里。
“倾城,你真的要走了?”
芳菲有些难过,看着打理好包裹的宵白,眼泪不自禁流了下来。今日一别,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两天后她就要回烟花楼,想要出来更是千难万难。
“嗯,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你只要记得我的话,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不过,太过顺遂就容易变得软弱,自己能够保护芳菲一时,却不能够保护她一世。在芳菲没有彻底坚强起来之前,自己不能够出手。
芳菲啊,这是一个试炼,希望你能够通过!否则,你一辈子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我知道,不会让你失望的。”
芳菲泪中带笑,无数次庆幸自己遇到了倾城。不然,她的一生,只会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一旦看到了光明,哪怕是一丁点儿,就再也不肯堕入纯粹的黑暗之中。
“相信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的。”
宵白走出别馆时,别有深意地笑道。然后潇洒地上马,和李月凉一起向庸和关飞驰而去。
芳菲站在门口,注视着那远去的背影,心中也鼓起了无限的勇气。
26海上明月 第四十八章 宫变
离开京城,快马飞奔一日一夜,这才看到庸和县边境,只是越往前走,入眼所见就越发的荒凉。本来是四季都可以播种的气候,原野却是荒草漫天,几乎长到了人的腰际。
官道上时不时有拖家带口的百姓迎面而过,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是衣衫褴褛双目无神。再往前走,甚至可以看到有人饿死在途中,且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儿。
庸和县城内,宵白和李月凉牵着马屁走在大街上,看到许多小孩子头上插着草标,眼巴巴地望着过往路人。一个胆子大的,甚至冲到宵白面前跪下磕头道:“姑娘,行行好,买了小的吧!”
宵白正欲掏些碎银子出来,却发现身上立刻多了几十道灼热的目光,抬头就看到街角和商铺几多这样的孩子正盯着她,探向钱袋的手立刻又缩了回去。
她敢肯定,只要给了这孩子钱,其他的那些一定会蜂拥而上,就算刚刚那孩子得了钱,恐怕也会被比他年纪大的孩子抢去。
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除了他们俩似乎没有人投宿,店里只有一个瘦弱的少年,殷勤地牵了马喂草料,整个客栈都笼罩着死寂的气息。
“小伙计,庸和县怎么会变成这样?”
据闻庸和县出产宝马,每年都会向皇宫进献良驹百匹,因为位置在月国和阳国交界处,贸易往来也很频繁,这里的百姓生活相对比较富裕。可是如今的庸和县,却和人间地狱差不了多少。
“唉,姑娘有所不知,以前庸和县确实很富足,可自从常平大将军驻守庸和关,不但强征壮丁,还拉走了所有的马匹粮食,这几年税收更是比从前翻了几倍……现在两国又在打仗,百姓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少年越说越心酸,忍不住掉下眼泪来,他的哥哥被拉去征兵,到现在还音讯全无。老母亲生病再加上念叨儿子,也在去年过世了。
“小石头,这些话以后切莫再说,被听到了是要砍头的。”
老掌柜的颤巍巍地指着他告诫道,大将军残暴凶恶,他手下的士兵也个个鱼肉百姓,横行霸道,上次老李头儿也不过说了两句世道不好的话,就被拉去活活打死。
“还怕那些混蛋听见么?反正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小石头声音反而更大了几分,一肚子的怨气,就算大将军不砍他的头,迟早也是要饿死的。
“莫要再说了……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能过几天呢!”
老掌柜的摇摇头,敲着烟灰锅子叹气,这就是劫数啊,庸和县的劫数,张先生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算到了?
“前两天卖鱼张给官军送鱼,回来说他们厨房里都是整只的鸡,成群的羊,吃不完的已经烂掉。他们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么?凭什么咱就只能吃糟糠萝卜?”
小石头索性豁出命去,今天就是要说个痛快,忍了这么久,他早就受够了。
“普通百姓也可以进军营的么?”
宵白眼睛一亮,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怎么混进军营,硬闯是绝对不可行的——到现在她武功只恢复了一成,自保还可以,可真要是遇到了“人海战术”,武功再高强的人也无法抵挡上千士兵。
“嗯,平时送柴送青菜的都可以进去,他们几乎不会盘查。”
军营外,驶来一辆柴车,送木柴到伙房的老乔照旧挥鞭子喝着驴子停下,对守在门口的两个士兵打招呼。
“行了,快走,快走!”
其中一个士兵不耐烦地叱道,这些个穷鬼,星点儿油水也刮不出来,懒得同他们废话。
“是,这就走,这就走……”
老乔松了一口气,陪着笑脸一迭声地道,驴子长嘶一声快速向里面跑去,不用老乔指挥,熟门熟路就摸到了伙房。
“老乔,你来的还真是时候,正好柴禾都用完了。”胖伙夫走出来打声招呼,看到车上成捆的木柴满意地点头,这次送来的比前几次都要多。
“快点儿卸下来,等下我给你留碗饭。”
老伙夫说完,掀开布帐进去张罗,眼看到了晚饭的时候,几十个伙夫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
“姑娘?公子?你们可以出来了。”
老乔见只剩下他一个人,压低声音冲着驴车地下的人唤道。刚刚这一路上,他虽然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原来,宵白和李月凉就藏在车板下面,这一路上颠簸的厉害,两人差点儿散了架。从车下面出来,宵白拿出一锭银子丢给老乔,这也是事先说好的。
“两位千万小心,要是被抓到了那可就必死无疑了。”
老乔笑逐颜开地收下银子,这能够他们一家吃一年的了。看看面前这一对儿年轻男女,男的俊俏,女的漂亮,死了还真是可惜。
宵白稍稍颔首,被李月凉拉着,两人纵身跃到了大帐顶上,此时天还没有黑透,不便行动。
“……”
老乔只觉得眼前一花,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要不是手里还攥着那锭银子,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入夜,李月凉溜进一处帐篷,拿了两套还算干净的军服,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混在巡逻的士兵里,留意着各大帐的情况。
“混蛋,跟着李将军有什么了不起,他只会在大将军面前拍马屁——”
粗豪的大嗓门在不远处响起,火把亮光下挤着一堆士兵,还有更多人挤了过去,好像是为了看热闹。
“刘将军再厉害,也不过是山贼出身,比起我们将军自然差得远了。”
接话的士兵也不甘示弱,连这种私密的事也揭露了出来,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打,打,打——”
一群人在旁边起哄,军营生活枯燥无聊,难得有乐子看,他们不但不劝架,反而火上浇油地撺掇。
尘土飞扬,叫好声一片,先是两个人动手,后来李将军派和刘将军派几十人厮打在一起,好在没有动刀动枪。
“兄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打起来了?”
宵白压低了声音,故作好奇地冲一个看好戏的士兵问道。事先她已经在脸上抹了黑灰,又是在夜里,根本就没人发现军营里混进了女人。
“这个啊,我们已经习惯了,等一会儿他们自然会分开……”
那士兵抬起头,就看到一张脏污的小脸,看不清面容,只觉得那双眼睛异常有神,像是会说话。只觉得连魂魄也要被吸了进去,他不知不觉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哦,这样啊,李将军和刘将军不和,大将军都不管么?”
宵白点点头,微笑着询问道。常平作为一个将军应该知道,部下不合,军心涣散,这可是治军大忌。
“大将军打仗虽然厉害,可是管理部下就——”~
那士兵发觉自己说的多了,立即噤口。他一个小兵,说大将军的不是根本就是在找死。
“这样啊,大哥你知道的真多,我是新来的,对军营里的事情什么都不了解……”
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宵白故作一副无知的模样,诱使那人多说一些。
“呵呵,你要是选边站,最好是投到邓将军麾下。只是他治军严整,只怕你未必受得了。”那人提起所谓的邓将军,脸上又换了表情,像是又惧怕又崇敬。
“喂,还有啊……你们千万不要……”
说的兴起,那士兵直接用手拽着宵白胳膊,口水乱喷,说个不停。特别是说到邓将军时,更是手舞足蹈。
“……”
待一场混乱止息,宵白对军营的事情也已经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真没想到,,军营了还有那么“八卦”的男人。
“看你的样子,好像很想拍死他。”
宵白转头,就看到李月凉脸孔有些扭曲,也是,连她自己都想杀人,耳边现在还嗡嗡个不停。唉,天下怎么有这么长舌的男人?
“公子,你打算怎么做?”
李月凉绷着脸皮,嘴角有些抽搐,什么他觉得公子其实挺乐的,听得津津有味——
“杀人。”
宵白眼睛不眨一下地回答,上一刻还在开玩笑的脸孔,一下子变得无比正经。看到一小队士兵过来,急忙拉着李月凉躲到暗处。
“常平?”李月凉有些不确定,直接杀了常平,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不要忘了他手下还有三个将军,他们肯定会勾心斗角争夺大将军之位。
“是啊,不过之前,我倒想要见一见那位治军严整的邓将军。”貌似在军营中,他的风评最好,没有刘将军勇猛,也不似李将军会拍马屁,却又并非默默无闻。
确认了面前这顶大帐就是邓将军的处所,宵白示意李月凉留在外面,独自一个人走了进去。
“你是哪来的小兵?不知道军中的规矩么?”未经传唤,士兵不得擅闯将军大帐。违令者,可是要杀头的。~
邓元安,也就是邓将军,在帐帘被掀开的时候,就抬起了头,脸上有着浅显的怒气。
“呵呵,我是将军的贵人。”
宵白挺起胸抬头走到桌前,直视着邓元安道。邓元安的脸孔很端正,有着属于军人的威严,五官并不出色。但是,从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旺盛的企图心,这样的人如果利用的好可以成为一员良将,但却很难驾驭。
“本将军的贵人?这倒是新奇的说法。”
邓元安上下打量走进来的小兵,他并不强壮,但却给人一种强势的感觉,也因此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被抓走。他的脸上有着刻意涂抹的黑灰,显然是不想让人认出来。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会带来惊喜。
“以将军的才能,足以凌驾大将军之上,现在就有一个机会。”
宵白自若地笑道,并不因他凌厉的目光而有任何的退缩。如果此时她露出一丝的胆怯,就再也不可能说服邓元安。“继续说下去——”
闪着精光的眼睛如同猎豹盯着猎物,随时会寻找机会把她撕成碎片。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冒犯自己的高傲
“杀了常平,取而代之。”
简单的八个字,却如同巨石敲击在邓元安心头,这个想法他不是没有过,只是时机不到,他还需要一个理由。否则,就算他杀了常平,反而会成为刘李二将军攻击的目标。
他微挑眉,冷笑着道:“这就是你说的好方法?”如果面前的小兵敢点头,立刻就会人头落地。
“将军可知,月国就要变天了。”声音清冷,言之凿凿。
“你说什么?”邓元安一下子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宵白面前,莫非是——这并非不可能的。
“邓将军,只要你肯站在大皇子这边,大将军的位置,非你莫属。”诱饵抛出,只等着鱼儿上钩。
“大皇子真的回国了?”
邓元安的神情有些异常,带着某种热切,语气急迫,甚至还有些紧张。
“将军认识大皇子?”宵白疑惑,如果真是如此,怎么没有听李月凉说过?可是,邓元安的表现——
“大皇子对我,有再造之恩。”
“月国之光”,五年前他就见过大皇子,当时他还只是个弱冠少年,却对那时的情形念念不忘。如果不是大皇子,就不会有今日的邓元安。当年他差点儿被恶霸当街打死,是大皇子派人就下了他,并且还让人送来银子为母亲看病。
“殿下,他就在帐外。”
宵白拉开大帐,用眼神示意李月凉进来,显然他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过却一脸的疑惑。显然,他并不记得邓元安。
“真的是殿下!”
邓元安见到李月凉,立刻露出惊喜之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咳咳……起来吧!”
李月凉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邓元安,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好像有一次出宫,一个恶霸挡了他的路,还惊了他骑下的马,自己就让随从教训了那恶霸。当时好像是有个少年,差点儿被马踢到,随从还塞了几两银子给他。这样就算再造之恩?
当然了,李月凉不会傻到问清楚,既然这是个“美丽”的误会,那就让他一直误会下去好了。
“这位,是云公子,本王身边的智囊。”见邓元安的目光移到宵白身上,李月凉只得简单地介绍道。
“云公子果然有胆有识。”
邓元安心中却暗自惊诧,暗想这位就是在阳国收留大皇子的夜家少主么?传言他不过八岁稚龄,想不到……
“殿下被二皇子陷害,差点儿死于非命,如今是他拿回一切的时候了。”
宵白适时在旁边帮腔道,暗自庆幸,怎么不明不白就多了一个死心塌地的臣子?亏她刚刚还担心邓元安不好收服。
“元安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邓元安心情尚未平复,之前听说大皇子从阳国回来打算复位,他就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想要对“恩人”有所帮助。没想到,真的让他等到偿还恩情的一天。
“四天之后,那些老臣旧部会联名上表,逼二皇子退位,宫里有张统领接应,殿下目前最大的威胁就是常平。”
宵白细细分析当前形势,既然邓元安是自己人,也就不必再有所隐瞒。
“本王会留下手谕,陈诉常平种种恶行,命你‘惩奸’。在逼宫之时猝然发难,事后就是奉皇帝手谕,刘李二将军也无话可说。”
李月凉垂手而立,言词之间并不激切,却自然而然让人生出信服之感。
“元安定不会辜负大皇子的期望。”
这不仅是报效大皇子的机会,一旦成功他将会成为新皇最信任的臣子,成为兵权在握的大将军。
月国昭和年十二月,群臣上表,逼迫皇帝李星凡退位,禁卫军张统领封锁了整个皇宫,不许任何人进出。
于此同时,庸和关邓将军策动兵变,杀常平大将军取而代之。
皇宫之中,李星凡端坐在御座之上,冷冷地看着这些所谓的臣子们,第一次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禁卫军如洪水冲进大殿,并没有抓住他丢进大牢,而是把他“请”到了“长春园”。也就是软禁。一同被关进来的,还有他的皇后,就算在这种时候始终保持着淡然的女子。
他和她,一直在注视着长春园入口——他的皇兄,她曾经的未婚夫,就要回来了。
27海上明月 第四十九章 傻瓜
淅沥小雨下了两天,长春园里除了定时送饭的小太监,并没有其他人进入。透过半开的窗,可以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像是永远也无法放晴。雨珠沿着屋檐低落,砸在石阶上,每一声,都像是击在人的心上,且固执地不肯换地方,打定主意要把痛的地方穿透。
李星凡收回视线,目光投注在床上的女子身上,这两天送来的饭菜她一口也没有动,夜里不时响起咳嗽声。贺青梅,曾经他以为自己爱着她,可如今看着这样冷淡的她,却只感到阵阵泛寒。就算是块儿冰,也有被焐化的时候,可她却始终冷冰冰的。不管如何讨好,她总是毫无反应,甚至吝啬一个微笑。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心也给咳出来,李星凡终是忍不住,起身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喝下去,会好受些。”
没有像往日那般小心翼翼百般哄劝,他只是简简单单地陈述道,如果她真的拒绝,那就算了。
“……”
贺青梅接过热茶,两天来第一次看向这张俊朗的面孔,他和李月凉有五分相似,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人,他的心,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她的心早就不在自己身上,又如何回应?
“当初,要是杀了他,就好了。”
李星凡却无法承受她的歉意目光,再度把视线转向窗外,声音像是浸了雨水,有些湿凉。
“是啊!”~
贺青梅捧着茶杯的手开始颤抖,再度想起那疯狂的一天,在茶里下药,把人丢到奴隶船上——原来,她的恨已经那么深了么?
长春园的门突然开了,小太监举着青色的油纸伞,困难地跟在一身明黄的男子身边,生怕雨水打在他的身上。
“皇上,小心地上滑。”
小太监有些无奈,从李月凉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伺候,如今当了皇上,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不管是风吹还是雨淋,他都不在意。
“行了,你下去吧。
走到屋檐下,李月凉挥手让小太监离开,接下来的时间,他想要和屋里的两个人好好“叙叙旧”。
“皇兄,你一点儿也没有变,下雨的时候还是不喜欢撑伞。”
李星凡望着走进来的男子,眼睛里浮动着深深浅浅的光,脸上却始终是平静的表情。分别一年,在帝位上坐了一年,他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可是皇兄却依旧器宇轩昂。从小时候起,他就在仰望着这个人,在他的光芒中艰难地存活。
“为什么当初要留我一条命?”
李月凉看看似一下子苍老许多的二弟,又走到贺青梅的身边,他始终想不明白,如果是为了权势,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斩草除根?
“皇兄,从你离开的那一天,我就盼望着相聚的日子。”
李星凡望着面前被称为“月国之光”的男子,平静地道。尽管,他知道,再次见面,总有一个人会死。而这个人,多半会是他自己。
“……”
这样的话,很矛盾,他的离开,本就是二皇弟造成的。他以为二皇弟是恨他的,可现在他的语气之中却充满了依恋。
“不理解么?”
“以你的性子,当然不可能理解。”
“你又怎么会发现,有一个孩子很早的时候就以你为目光,追逐着你的脚步,希望可以超越你。”
李星凡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始终平静,如同一个迟暮的老人,失掉了所有的活力。他不是个聪明的人,努力的跟着太傅读书,勤奋地习武,却始终无法超越皇兄。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所有的努力,在皇兄的眼中没有任何的价值。
皇兄他,总是能够轻易地得到一切,哪怕是自己拼命也争取不到的,他却一伸手就能够轻易地拥有。偏偏,这个人总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像是随时都会舍弃一切,对任何事物都毫不眷恋。别人所珍视的,他始终弃如敝履。
这样的皇兄,究竟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在乎?如果被背叛,他会不会伤心?
“我总是想,再见到你的话,会不会看到你愤怒的脸?得到你一声质问?”
说这话的时候,李星凡眼睛里有了些许希冀,一步一步走向李月凉,在他不解的目光下,把头靠在他胸前。
“看到你都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样不把任何事情看在眼里。从来没有愤怒地质问,他只不过是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二弟,你——”
李月凉没有把他推开,他感到胸前的衣襟有些温热,又逐渐变得湿凉,那是眼泪。
“呵呵,失败的人,始终是我。”
李星凡大笑了起来,却像是因此耗费了所有的力气,当声音渐歇,他的身子慢慢地滑落在地。一把带血的匕首,插在心脏的位置,衣衫上一片艳红,像是开了大片的红花。
血,刺目的鲜血,还是温热的,李月凉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二弟要选择这样一条路。自己并不想,置他于死地。
“咳咳,这也是我最痛恨你的地方。”
始终一言未发的贺青梅,摇晃着走到李月凉的面前,手指沾染着温热的血,在他的薄唇上描摹着。
“我是你的未婚妻,可是你却从未把我放在心上。贺青梅,在你的眼里,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分别。”
“星凡一直以为他恨你,真是个大傻瓜!”他渴望的,也不过是你的注意罢了!他为什么要死?因为绝望,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你的眼里还是没有他。
“……”
李月凉保持着静默,冷静地看着有些疯狂的贺青梅,她饱受病痛折磨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脸色扭曲的可怕,语气中也充满的嘲讽。
“月凉,你和以前不同了,真想知道是谁改变了你。”
冰凉的红唇印在男人的唇上,带着一份眷恋,然后轻轻地退开。贺青梅惨然地笑道,只可惜这个改变他的人不是自己。依着李月凉的性子,如果不是为了某个人,他又怎么会回到月国来?
“是,有人改变了我。”
李月凉终于开口了,说出口的话像是一把利剑,刺入了贺青梅的心口,只是他自己却不知道。
“我和星凡,都是傻瓜。”
以为被两个最亲近的人背叛,他一定会痛不欲生,这样的想法,真是好傻。他是他的兄弟,她是她的未婚妻,可事实上,他们在他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这就是月国的碧玺?”
宵白手中托着方方正正的青玉,惊叹地道,她以为只是一块儿玉石,却不料里面悬浮着一条漂亮的青龙。此刻,它像是在沉睡,并没有丝毫的动静。宵白轻轻触摸着碧玺光滑的表面,立刻有种温暖的力量向身体涌动。
“把血滴在青玉上,唤醒青龙需要天诛者的血。”
耳边突然想起青川之神的声音,很远又很近,宵白没有犹豫,立刻咬破左手手指,一滴鲜血滴落在青玉上。
血珠在碧玺表面流动,眨眼间渗入了碧玺,宵白感到指尖受到莫名的吸力,鲜血从伤口涌出,,汇聚成细小得让血柱,直直地向碧玺钻去。浑身的血液急速地奔流起来,眼看血柱有变粗的趋势,她想要抽回手指,却发现根本就无法动弹。
一种难言的恐惧感升起,那陌生的力量,像是要把她浑身的血液吸干,直到变成一具干尸。就像是渐渐失去养分的花儿,她感觉自己在一点一点枯萎。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又像是只有一分钟,宵白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动弹了,指间的血也不在往外溢,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了起来。指尖光滑圆润,根本就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啊,青龙动了——”
小灵子看着玉石中悬浮的青龙,大叫起来,那本来像是禁锢着的美丽生物,突然甩动这尾巴,从青石中穿了出来。龙身笼罩着淡淡的青光,越来越明亮,青龙也开始缓缓地变大。本来只有巴掌大的龙身,充斥着整个屋宇,几乎要把屋子给撑破。
“我来了。”
宵白凝视着青龙,微笑着开口,然而这话却并非出自她的本意。像是在招呼一个熟识已久的朋友,她缓缓地伸出手去。
长长的龙须子啊宵白手心撩动着,似在回应她的话,硕长的龙身环绕着她,几乎要把她全部遮住。
“姐姐,小心啊!”
看不到宵白,小灵子不放心地大叫,这条青龙想做什么?这么缠着姐姐,是不是想用力把她勒死?
“天诛者,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青龙忽然开口说话,龙息吹过的地方立刻一片狼藉,小灵子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翻转着,头晕眼花却无法停止。
“青川之神让我找到青玉,其实是为了你,对不对?”
宵白突然明白过来,真正拥有封印力量的,是面前这条青龙。或许,之前因为某种原因被封印着,现在因为她而解脱出来。
“呵呵,这一代的天诛者,是我所见过最强的,也是最聪明的。”
青龙低低地笑了起来,连房间似乎也跟着微微地震动,它的声音里充满了赞赏的语气,身上的光芒亮到了极限,如同太阳般耀眼。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开启我身体中的封印?”
宵白觉得有些头昏,或许是刚才失血过多的缘故,她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因为这条青龙,她不但没有变的更强,反而越来越虚弱了。
“时间到了——”
庄重的声音在耳际回响,宵白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却无法挺清楚青龙说了些什么。一般强大的力量注入了体内,像是滔滔江河之水汇入了大海,奔腾不息。像是沐浴在阳光下,又像是回到了温暖安全的壳里,舒服的让人想要睡去。
“天诛者,当四神的信物汇聚在一起,当你的心不再迷惘,我将会重新出现。”
最后一个尾音消弭在空气中,青龙周身光华不再,等宵白再次睁开眼睛时,屋里只剩下昏迷的小灵子,且如同狂风过境一样凌乱。
“小灵子,你怎么样?快醒醒——”
宵白着急地把他扶起来,使劲儿拍打着他的脸颊,没有发现她面上浮现了凤纹,且比前几次都要华丽,犹如一只彩凤扇动着翅膀。
“唔——”
头好昏,小灵子勉强睁开眼睛,一时不知道身在何处,在看到宵白的时候,眼睛立刻瞪圆。
“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宵白着急地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有些奇怪她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只不过这时候也无暇顾及。
“姐姐,你的法术是不是恢复了?”
小灵子嗓子有些干涩,有些不确定地注视着宵白,伸手抚着她面上凤纹,手心立刻传来温热的感觉。
宵白闻言,立刻默念咒术,可是,身形并没有任何的变化。没有如预期变回孩童的模样,她死死盯着镜中的身影——还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宵白。
“还是不行啊!”
小灵子失望地叹气,不是说圣物可以帮姐姐恢复法力么?怎么一点儿用也没有?
“不是的,我的法力,已经恢复了。”
宵白神色复杂,眼神在破碎的物品上扫过,花瓶重新粘合在一起,凋零的话重新绽放,染上了茶渍的白色桌布也涣然一新。她可以感觉到,身体中的身体,确定比之前更加强大,现在她甚至有信心和火炎拼一拼。可是到底为什么,她不能够变换成孩童的样子?
“好,好厉害——”
这种可以瞬间修复的能力,虽然看起来容易,实则最为难练,他小灵子就算是再练一千年,也不可能做到。
“公子,好了么?”
李月凉在外面叩门,公子说不许人打扰,可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还是毫无动静,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嗯,进来吧。”
熟悉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中气比以前还是充足,李月凉这才松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公子,可有成功?”
仔细观察面前之人,表情不像是高兴也不似悲伤,他实在是无从猜测。
“笨蛋,当然是成功了。那,这个还给你——”
小灵子得意地笑道,随手把桌上的碧玺抛过去,如果能够砸到他最好。
李月凉伸手接过,却发现碧玺之内的青龙已经不见了,仔细端详整个青玉,却没有任何敲打或者破裂的痕迹。随意地把碧玺放到桌上,他的目光只是跟随着宵白——既然成功了,为什么她没有丝毫高兴的表情?
“喂,你没看到么?碧玺里面的青龙没了。”
某只小妖不可置信地盯着李月凉,倒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这可是他的传国碧玺,现在弄成这样,这家伙居然连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无所谓——”碧玺什么样他一点儿也不在乎,就算是彻底的毁掉也不会心疼,不过是一件死物罢了。
“姐姐,果然不出你所料,关敬回师救驾,被邓元安和兰奉里外夹击杀了个七零八落——”
小灵子兴奋地冲进屋,手中还扬着今晨收到的捷报,这最后的麻烦也解决了。
“是么?”
宵白站在窗口,看着神采飞扬的小灵子,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却又很快地隐去。
一切都结束了啊,既然如此,她是不是要回到阳国去?如果回去的话,又如何面对那个人?突然之间,心中萌生出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
“姐姐,我们赢了,可是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清秀的面孔凑到了宵白面前,乌溜溜大眼睛转动着,小灵子实在弄不懂姐姐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怎么觉得,在一起越久,反而越不能够明白姐姐在想什么?
“兰奉明天是不是要进京?”
伸手在他额头重重敲了一下,好久没有做这个动作,宵白这才发现小灵子真的长高了。这家伙,光长个儿,怎么就不长脑子?~
“啊,我想起来了,糟糕了……”
小灵子抚着被敲的地方,忽然开悟道,姐姐不能够变回孩童的样子,难道要用现在的样子去见兰奉?
“总算,你还笨的不太彻底。”
宵白也在烦恼这个,如果孩子宵白在月国失踪,兰奉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她又不能够说出身份秘密。
28海上明月 第五十章 牢笼(上)
风尘仆仆入京,在行馆休养了一天,兰奉已经坐不住,分开这么些时日,那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如今李月凉铲除了敌手,成为月国君主,他们的任务已了,待参加了登基大典,就可以起程回阳国了。
“兰大人,皇上召见,请随老奴入宫。”
宫里来的公公神色恭敬,让人把带来的厚礼卸下,这可是皇上亲口吩咐的,可见这位兰公子地位非常特殊。
“不知皇上身边是否有一个七八岁的男童?”
兰奉撇撇嘴,这丫头还真沉得住气,明知他昨日就到了驿馆,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来看他。
“七八岁的男童?这个老奴就不知了,好像并没有见过……”
那公公仔细回想了一下,从皇上回宫,他就一直在身边侍候着,并没有见到有什么小孩子跟随。
“这就奇怪了,难道不在宫里?”
看那公公神色好像真的不知道,兰奉心中除了疑惑还有些担忧,丫头就算武功高强聪明伶俐,这里毕竟是月国,有些事根本就防不胜防。
“蓝大人,皇上就在书房等你。”
这月国皇宫和阳国大相径庭,想比之下更加奢华,九曲回廊到处可见,竟似走迷宫一般。入宫又走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到了御书房外,那公公进去禀报了一生,出来传唤道。
门开着,撩开金珠垂帘,兰奉便看到了坐在御案后面的李月凉,和初时一身白衣的斯文公子相比,换了黄袍更添了几分贵气。九龙金冠上流苏来回晃动,掩在后面的脸孔依旧没有表情。
“阳国将军兰奉,叩见陛下。”
既然人家现在是皇帝,这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对于生性散漫的他来说,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免礼。”
李月凉始终坐着,举手投足自然而然显现出一国之君的威严,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兰大人不必客气,请喝茶。”
一个女子端着茶盘走了进来,笑语盈盈地招呼道,居然似乎不在意宫廷应有的礼节。再瞧她身上的衣物,并非是宫女打扮,皇妃更加不像,却不知道是何身份,居然连皇帝也不看在眼里。
“多谢姑娘。”
接过茶,正好与那女子打个照面,刚刚她低着头看不清楚容貌,现在又是一惊。兰奉自诩阅遍天下美女,却从来没有见过这边灵秀绝俗之人,一颦一笑皆赏心悦目。
“蓝大人不心客气,倾城与云公子熟识,常听他提及你呢!”
看到兰奉惊艳神色,宵白暗自好笑,这人也是常在花丛里打滚的,怎么也有窘迫的时候?她何时见过死色狼这般有礼客套?
“兰奉正想问,不知道云白现在何处?”
既然丫头和李月凉在一起,现在他成了皇帝,她也该在宫里才对,怎么迟迟不见?
“公子么?还是你告诉他吧。”
李月凉早知他会由此一问,反而转向宵白道。反正,公子事先早有安排,自己只管坐着看戏就成了。
“蓝大人,这是云白托我交给你的。”
宵白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走到兰奉面前,郑重地放在他的手上。
“信?”宵白什么时候认识这么美丽的女子?为什么她不亲自出来见面?反而要写信?
带着疑惑把信打开,上面确实是宵白的笔迹,但见一张信纸上,只写了两个斗大的字——“安好”。把信翻过来覆过去,前面看到后面,还是只有这两个字。
“云白呢?她现在在哪里?”
兰奉抓着那张纸,力持镇定,瞧着李月凉和他一旁的女子,但愿能问出那丫头的下落。
“不知道,她留下这封信就离开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摇摇头,宵白悄悄地后退了半步,依她对兰奉的了解,这家伙正处于暴怒的边缘。再看他脸上笑容,比平时更甚,不怒反笑反而是更严重的情况。
“好啊,居然不告而别!”
怒火开始滋长,兰奉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简直气得发抖。信纸在他手上被握成团,连指关节都有些发白,这还是他有生以来这么愤怒。
“额,应该不算不告而别,她不是留了书信么?”
宵白试着平息他的怒火,指着被丢在地上的纸团道。哎哎,她还没看过兰奉这种可怕的模样,难道她真的太过分了?
“留书?只写了安好两个字,这算什么?”没有解释原因,没有说出了什么事情,根本就是音信全无,杳无踪迹。这让人如何能够不担心?这样他如何向亦陌交代?
“……”或许,她应该多写两行?可是,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
“蓝大人,公子他,或许有什么苦衷。”李月凉有些看不过去,兰奉的样子简直像是要吃人。
“既然如此,兰奉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够呆在月国一直到找到云白为止。”
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不然他有何颜面回去?只是,他也知道这个要求不合情理,以他的身份确实不应该在月国逗留太久。
“不行。”说这话的,不是李月凉,而是一直不敢和兰奉对视的宵白。
“可是,我一定要找到云白……”
兰奉有些惊诧,刚刚那女子的眼神,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总觉得似曾相识。可是,月国国君还没有开口,她有什么权利否决?
当看向御案后的李月凉,兰奉有些了解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眼睛在看向那女子时,有着无尽的温柔。或许,她会是未来的月国皇后吧。
“蓝大人,说不定公子已经离开了月国,人海茫茫你又能到哪里找人?再者,公子办好了事情,自然会回去。她从来都不是任性没有分寸的人。”
宵白心里百味杂陈,没想到李月凉居然如此了解她。避而不见,确实是不得已。
“好吧,也只有如此。兰奉告退——”想来,他确实是冲动了些,事到如今,还是赶快把这件事告诉亦陌的好。
月国新君继位,举国欢腾,百姓家家贴红纸炮竹。大皇子宅心仁厚,把篡夺皇位的二皇子葬在皇陵,对于涉入此事的宰相一家也没有株连九族,只是削去官职,其后世子永世不得为官。前皇后自愿出家,一辈子对着青灯古佛。
“姐姐?你真的要出家为尼?”
贺家唯一没有被牵连的,恐怕就数贺青菊了,她不但可以继续自由的出入宫廷,且宫人比之前更加巴结讨好。只因为,她有皇帝和倾城姑娘做靠山,又有哪个惹得起?
“虽然李月凉没有让我殉葬,可天下又有哪一个男子敢娶曾经的皇后?”
贺青梅冷笑,她一日是皇家的人,便一生都脱离不得。再说,她这副身子,还不知道能拖几天。
“姐姐,我知道你怪我,当初不该同张统领通风报信——”
贺青菊低下头去,眼中蓄满泪水,她只是为月凉哥哥抱不平,哪里知道会因此害得星凡哥哥自杀?
“菊妹,这一切都是命,我又怎么会怪你?你也只得,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嫁给别人的了。”
贺青梅凄惶一笑,她的身子曾经是皇后,她的心到如今还在李月凉身上,又如何能够嫁人?
“你为何还是不肯死心?月凉哥哥他,喜欢的是倾城姐姐。”
贺青菊气恼道,为什么姐姐就是看不开,对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人,始终念念不忘。
“倾城?他喜欢的女子叫做倾城么?她是个怎样的人?”
那一日听李月凉亲口说,有一个改变了他,她想要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
“倾城姐姐啊,长月国所有的女子都漂亮,而且很聪明,性格也很特别……”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等贺青菊发现姐姐的眼神越来越忧伤,这才个倏然住口。她真是脑子笨,居然这么称赞姐姐的情敌。
“青菊,姐姐拜托你一件事。” |
贺青梅露出难得的微笑,连眼里的忧伤也收了起来,柔声对贺青菊道。
“青菊,你拉着我到底是要去哪里?”
宵白有些头痛地道,青菊这丫头比小灵子还要难缠,想要甩脱她根本就不可能,这拉着她都走了半天了。
“马上就要到了,马上就到——”
贺青菊穿过花园绕过画堂,又走了一刻钟,这才在长春园停下。自从那日被软禁,贺青梅一直在这里没有出来。
还在门口,宵白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屋里隐约有女人的咳嗽声传出,乏力而沉重,已经是大病不愈的征兆。再看看那门顶悬挂的匾额,对于屋里人的身份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姐姐,我把人带来了。”
贺青菊探头朝着纱帐里的女子喊道,一手还是拉着宵白衣摆。也的确,这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还不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事!
“倾城姑娘,请坐。”
贺青梅并未下床,只半靠在枕头上,长长的青丝披散着,病容更形惨淡。
“贺姑娘找我来,不知道有什么见教。”
宵白蹙眉,只觉得屋中死寂压抑,似坟墓里让人喘不过气来。而这形容枯槁的贺青梅,简直就和活死人没两样。
“当初,我把他害的一无所有,只希望他的心里能够有我,哪怕是因为恨。”
贺青梅吃力地喘口气,注视着面前姿容出众女子,果然是人如其名。就算是她没有生病,容貌最威的时候,也不及倾城一半。
“爱一个人,总是没有错的。”
说实话,宵白有些佩服贺青梅能够爱的轰轰烈烈,而她自己,却没有这样的勇气。伤害宵亦陌对她来说很容易,可是却舍不得——
“就算我做了这么多,他的眼里始终没有我。可是,你却得到了他的心。”
贺青梅很嫉妒,这是她一生也无法得到的。以为心痛到麻木,亲口说出这些话来,这才发现还是会痛会流血……或许,只有到了她死的那一天,心痛才会停止。
“……”李月凉喜欢她?宵白没有觉得惊喜,也没有反感,像是在听着别人的事情。她和李月凉是不可能的,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好。
“呵呵,他终于遭到了报应,你不喜欢他,一点儿也不喜欢——”
贺青梅笑了起来,却带着让人心酸的哭意,李月凉终于也要尝到和她一样的痛苦。一辈子也无法得到所爱,一辈子……
“姐姐?”贺青菊一头的雾水,根本听不懂这个姐姐在说些什么。月凉哥哥和倾城姐姐明明就是两情相悦,天造地设,她怎么会说什么“不喜欢”的话。
“大家都一样,永远都无法得到幸福,谁都无法得到幸福……”
贺青梅表情变得恐怖而怨毒,喃喃的低语渐渐听不见,她的话却像是一种诅咒,回荡在屋中,悄然地钻进宵白的心里。
“贺姑娘,你好好休息吧。”
有些烦乱地站起来,宵白觉得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听一个“疯女人”的诅咒?说什么她永远也无法得到幸福……
“大家都一样,永远无法得到幸福,谁都无法得到……”
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贺青梅没有回应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每说一次,宵白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震颤一下。
“倾城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带你来的。姐姐她病的太重了,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贺青菊懊恼地跟在宵白身后,看着她一言不发地向前走,不停地解释道。刚刚姐姐说道的语气真的好可怕,让人打从心底觉得发寒。
“我知道,她的话当不得真。”
宵白勉强笑着道,这话与其说是安慰贺青菊,倒不如说在劝服她自己。贺青梅的话,好死不死戳在了她的痛处,如果没有了宵亦陌,她不知道自己今生是否还能得到幸福。
阴森可怖的房间里,绘着古老的图腾,幽蓝的火焰燃烧着,似毒蛇吐着芯子,让人忍不住生畏。奇怪的药水在药炉里沸腾,白烟上升凝聚成骷髅的形状,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晃动着铃铛,嘴里念着古老的咒语。
这里,是月国大祭司的处所,而此时,来了一个难得的贵客。
“大祭司,你确定这样真的有效么?”
李月凉盯着那诡异的药水,有些不放心地道,这真的喝下肚去,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吾皇,您要相信上苍的力量,更何况臣的祖上一直到现在,都负责月国的祭祀——”
覆盖着半张脸只露出嘴巴的男人,一边往药炉里加着奇怪的物品,一边充满自信地向李月凉保证道。
“除了封印和散功,这药不会有其它的影响吧?”
李月凉还是不放心,忍不住询问,明明灭灭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森寒。
“臣保证,喝了这药,只会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拿出一个水晶圆口瓶,大祭司动手把药炉里的液体装进去,也只有用水晶盛放,才不会失去药性。红色的药水,在盛入水晶瓶之后,非常神奇地消退了颜色,变得犹如清水般透明。
离开大祭司的处所,李月凉缓缓地走在长廊上,看着一盏又一盏的纱灯这起,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公子他,登基大典之后是一定会离开的,就算自己再怎么苦苦哀求,她还是会离开。或许,这辈子他都可能见不到她。这样的结果,他绝对不能够接受。
他想要一辈子陪在公子身边,就算不是夫妻也没有关系,可是公子这次根本就没有打算带上他。那么,他就把人留下来,永远留在月国皇宫。即使公子会痛恨他,也顾不得了……
“月凉,你到哪儿去了?大家都等着你试穿新袍呢,明天就是登基的日子了。”
宵白强打着精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偏偏几天这不正常的人好像还多了一个,李月凉的脸色虽然还是和平时一样,可周身却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我只是随便出去走走。公子,你打算离开月国么?”
风吹着头顶的纱灯,光影里更加看不清楚一个人表情,李月凉靠的更近些,想要伸手抱住眼前的女子,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总觉得,她随时都会在眼前消失。
“是啊,事情都结束了,也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宵白点点头,未再注意李月凉的不对劲,她的心里也乱成一团,离开了月国,要去哪里?要回阳国见那个人么?
“今夜我在花园设宴,算是为公子饯行。”
李月凉深吸一口气,手中水晶瓶几乎要被他捏碎。既然决定了这么做,就再也无法回头。
29海上明月 第五十一章牢笼(下)
御花园,明月高悬,凉亭石桌上已经摆放了酒菜,李月凉命令所有人退下,独自在这里等待着。
酒壶里盛的是月国最好的梨花白,清冽和芬芳,用来招待最好的来客。李月凉掀开壶盖儿,梨花的香气在四周弥漫,淡淡的却胜过这里所有的繁花。拿出水晶瓶,拔掉瓶塞儿,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透明的液体在瓶中微微晃动着,泛着向个气泡儿。
“就这么做吧,一定要这么做才行——”
神秘的液体,无声和梨花白融合在一起,看上去没有丝毫的一样。喝下去的时候,应该不会察觉到才对。
铺着碎石的小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从容而有序,就是是公子给人的感觉——什么时候都不慌不忙,淡定自若。跟着公子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事情李月凉并不太了解,比如——公子讨厌一个人的底线在哪里。
“皇上,明天就是登基大典,大家都在忙碌,又何必转身设宴饯行?”
宵白踩着月光走近凉亭,微笑着同李月凉说道,她是真的认为没有必要,这种着重的饯行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公子,没有人的时候,请不要称呼我皇上,我只是云月凉。”
李月凉总是平静的表情有了些许破裂,“皇上”这个称呼从公子口中说出,总觉得有着难言的陌生感。他不想,他们之间这么客气。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永远可以做公子身边的云月凉,一个简简单单身上没有任何附加光环的男子。
“月凉,你还真是……”宵白笑出声来,这人就算是当了皇帝,还是和从前一样,说话的时候总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总是拘谨又死板的样子。有时候,她也疑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月凉对她的态度变成了这样?当初她开口请他留来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冷硬的对峙态度!
“公子,离开了月国,你打算回夜家么?”
李月凉凝视着对面侧首浅笑的女子,心中无比眷恋,他和她之间现在关系还算融洽,如果当真做了那件事,公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眉峰紧皱,他几乎不愿意猜测可能的后果。
“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吧。”
宵白又开始习惯性曲起食指敲击桌面,每当她有什么为难或者不确定的事情,总是会这样思考。离开月国是肯定的,只是她还没确定回阳国,她的心情还没有调整好。只不过,她也答应了夜狂接手夜家的生意,虽然一切都已经上了轨道,她也无法就此撒手不管。
“是么?公子不能……留下来么?”
李月凉直视着她,鼓起勇气请求道,留下来不好么?为了他留下来——在这里公子会得到最好的,哪怕是把整个月国捧到她的面前自己也在所不惜。只要她能留下来就好,留下来……
“月凉,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宵白有些吃惊,李月凉看着她的时候目光太过热切,像是要把她焚烧殆尽。她听贺青梅说了,也知道他的喜欢……正因为如此,她更加不能够留下来。给他任何一丝希望,都是残忍的做法。
光是一个宵亦陌,就已经弄得她焦头烂额措手不及,哪里还有精力去应付多余的男人?
更何况,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继承夜家生意,找到四神的圣物,解开所有秘密救出哥哥——她的脚步一刻也不能够停留。
“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忍不住说了出来。既然如此,那就——
酒壶被执起,壶嘴稍微倾斜,淡青色接近透明的酒液,缓缓地注入了杯子。李月凉优雅地把杯子递向对面的女子,纤长的食指捏着杯身,有少许的酒洒了出来。
“这就是盛传已久的梨花白么?听说只有月国皇族才能够喝道呢!”
宵白轻轻晃动着杯中酒液,让那淡雅的香气更加飘散开来,眯着眼睛陶醉地嗅着,这么珍贵的酒真舍不得就这么喝下去。
“嗯,公子好好品尝吧,壶里还有很多。”
李月凉执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主动劝酒道,言下之意,这壶里的酒他打算全部留给宵白。
白瓷酒杯凑到了红唇边,宵白浅酌一口,让酒液在口中彻底发酵。喉头滚动,一杯梨花白见底,她微笑着道:“清冽芬芳,唇齿留香,果然是好酒啊!”
酒杯见底,望着浑然不觉的宵白,李月凉心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终于,还是喝下去了啊!
一杯接着一杯,这梨花白后劲很大,宵白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沉,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温柔的俊脸。她晃晃脑袋,那人眼睛里的宠溺愈发的明显,薄唇微微扬起——宵亦陌?
盲目地摆手,把那幻影打掉,这才松了一口气,大着舌头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为一代明君,把月国治理的很好很好……”
讨厌,不许再出现了,不是已经把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了么?怎么还会不听话的冒出头来?
快点儿回去,回去!
耳边,李月凉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清楚,只觉得头昏昏,眼皮越来越沉重,最后还是不甘心地合上。
失去意识之前,她的脑子里满满都是那个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驱赶。那个人,或许已经深入到她的骨血中去,再也无法舍弃。
“公子,对不起。”
李月凉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宵白打横抱起来,一步一步向他所居住的殿阁走去。怀中的人似乎连昏迷的时候也觉得痛苦,秀致的眉始终紧蹙着,不知道被什么事情困扰着。
想要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想要她忘记所有的烦恼。可是,当她醒来的时候,恐怕会把他视作最大的麻烦。
“唔……头好沉……”
宵白想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难道是宿醉的原因?她下意识抬手揉按额头,顺便遮挡强烈的太阳光。她睡了很久么?现在是什么时辰?还有,她是怎么回来的?
昨天喝了太多酒,很多事情根本就不记得了,最后是怎么喝趴下的?希望没有在月凉面前出丑才好。貌似,自己的酒品还算不错。
“姑娘,你醒了。”
年轻而陌生的女子声音在头顶响起,宵白有些不悦,谁准许她们随便进入自己的房间?
穿着大红宫装的婢女,手中正绞着白色的帕子,周围还站着几个宫女,托着各种梳洗用具,静静的不发一点儿声音。
四周,是陌生的环境,并不是她这几天所住的屋子。到处是名灿的金黄,就连头顶上的帐子,也绣着张扬的九爪金龙,像是随时能从绣布上飞出。这,这不是李月凉的寝宫么?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按理说,今天应该是李月凉的登基大典才对,糟糕,她睡过头了。该死的,怎么没有人叫醒她?
“皇上想让姑娘多睡一会儿,让我们在这儿等着您睡醒。”
那宫女说话间,恭敬地把帕子递到宵白手上,让她擦把脸恢复一下精神。宿醉之后的女人,就算是天生丽质,现在看起来也有些“可怕”。
“希望我没有错过太多——”
宵白走身,打算到外面看看,也不知道进行到哪个阶段了。只是,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全身酸软无力,刚站起来她就跌回床上,差点儿磕到床头硬木。
盘腿坐在床上,宵白试着运功,却发现内力全无,想要运用玄术,又像是被什么所压制着,无法施展。心里蓦然升起无尽的恐慌,现在的情况和她在青川神庙的时候差不多,只不过现在小灵子和李月凉都不在她的身边。
“姑娘,皇上吩咐,不准您踏出这个屋子。”
那领头儿的宫女见宵白动作,急忙拦阻道,如果她们让人跑了,到时候都要掉脑袋。
“不准……?”
发热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一些,李月凉命令宫女把她关在屋里?这家伙什么时候敢自作主张了?等等,昨晚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对劲,不但拼命劝酒,还说了平时不会说的话。难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他的意料之中?这么说,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李月凉搞什么鬼,心总算平定了一些,她索性靠在床头不再动弹,冷冷地问道:“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登基大典正在进行,约莫还要两个时辰。”
回话的同时,一帮宫女已经端了午膳进来,香气四溢,色香味俱全,若是平时宵白肯定会大快朵颐一翻,可今天哪里有食欲?想她做事一向谨慎,却不料被身边的人给“算计”了。
“扶我到桌边去——”
就算没有食欲,饭还是要吃,闹脾气饿肚子是最不智的举动,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虚弱而已。就算她想要找李月凉算账,也要先填饱肚子。
“是。”
几个宫女闻言,总算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她们还以为,会经历一声狂风暴雨,没想到却是平静无波。话又说回来,她们还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女子。如果是其她人被如此对待,恐怕早就大发雷霆,丢东西发脾气也未可知。可是这位,却安静的吓人。
快傍晚的时候,李月凉终于出现了,身上还穿着仪式时准备的紫金龙袍,头上顶着沉重的龙冠,见到宵白时仍旧是沉默寡言的。
“你们都下去吧!”
仔细打量着宵白的气色,发现她除了有些疲累,其它都还好,总算有些放心。屋里所有的摆设还在原位,宫女的表情也很正常,他本来还以为要经历一声狂风暴雨的洗礼。
“李月凉,给我一个理由。”
宵白抬眼盯着李月凉,身体中的怒气开始冒泡儿,却还是被她努力压制着。她希望,李月凉对于这件事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不会让你离开。”
李月凉坐在桌边,无视宵白逐渐变青的脸色,一个字一个字回答道。就算她把剑抵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放手。
“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却令人愤怒的答案,宵白紧握着拳头怒喝,虽然她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结果。
“封印和散功,以后你在宫里用不着这些,我会保护你不受任何的伤害。”
李月凉缓缓地走上前,眼中的温柔全部浮现出来,不必刻意隐藏,这样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他知道公子的心里有着别人,他不在乎,只要她能够在自己身边就好。
“啪——”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李月凉的脸却只是微红,并非宵白手下留情,而是她根本就没有力气。
这个男人,想要把她禁锢在宫里,想要她成为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残忍地折去她的双翅,用锁链束缚了她的手脚。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却偏偏,伤害她最深的人,就是他自己。
就算是为了爱,她也绝对不能够接受,以爱为名所实施的伤害,更加的可恨。
“公子,我不会放你走。也不要指望小灵子来救你——”
近乎残忍地戳破宵白最后一个希望,李月凉此刻的表情有些疯狂,一旦把深藏的感情释放出来,他在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把他怎么样了?”
宵白又是一惊,她的确有想让小灵子来救她,可如今看起来,他也陷入了李月凉的圈套。
“我只是让他安静的呆着,放心吧,我是不会伤害他的——如果公子答应一直呆在我身边的话。”
大祭司的法力虽然比不过小灵子,可是他却知道许多古老的咒术,使些机巧的话,对付小灵子并不算困难。
“你该知道的,我最讨厌别人的威胁。”没想到,阻挡她前进脚步的人,会是她认为最无害的李月凉。
“公子,我不祈求你的原谅,甚至甘愿与死在你的手上。”
李月凉突然跪了下来,几近虔诚地仰视着床上的宵白,那种混合着渴望和绝望的表情,让人动容。
“……”
屋子里空气在瞬间凝滞,宵白不知道还能够说些什么。面对这样的李月凉,无论说什么都是浪费唇舌。她已经有了认知,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突然之间,觉得很累,抓着被子蒙在头上,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就这样静静地流淌着,没有发出任何抽泣声。她想要休息一下,等精神足了,再去想以后怎么办。
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什么也不去想。宵亦陌成婚,李月凉禁锢她,这些都是梦,她一直在做噩梦。
正在居阳宫听琴的宵亦陌,忽然觉得心口疼痛能当,右手揪紧衣襟,他试图抵挡这突如其来的折磨。最近总是觉得心神不安,偏偏没有兰奉的消息,也不知道宵白现在怎么样了。
“皇上,你没事吧?”
仪妃哪里还顾得上抚琴,三两步跑到宵亦陌身旁,却被他苍白的脸色吓到,解手一片湿凉。
“……”
宵亦陌想要说没事,牙齿磕磕碰碰就是发不了声音来,只觉得心里的痛楚一阵更厉害过一阵。
“翠雪,快去传太医。”
这时候,仪妃反倒冷静了下来,吩咐同样吓得六神无主的宫娥道。然后又命几个太监把皇上扶到床上。
待太医起来,又是诊脉又是扎针,忙了半天,宵亦陌这才觉得缓过劲儿来。只是,那种疼痛的感觉,却实实在在烙印在心上。
“太医,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仪妃坐在床边,温柔地帮宵亦陌拭汗,低声询问道。
“这——臣也诊断不出。”
老太医为难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病症,痛起来的时候像是要人命,可现在却脉象平和一点儿事也没有。
“陛下,要不要请太医院其它太医一同诊治?”闻讯赶来的安公公站在病床边,一脸忧心地道。皇上乃是万金之躯,千万不要有什么差池才好。
“不必了,你们都下去吧。”
宵亦陌从床上坐起来,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现在只是有些困乏,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既然连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也无法诊治出是什么病,让旁人来也是无用。
“皇上,您龙体欠安,今晚不如就宿在居阳宫吧!”
仪妃注视着皇上的表情,有些忐忑地道,皇上总不肯留下来,这次……
“也好。”
宵亦陌微微地叹息,眼帘垂了下来,他现在身子困乏,确实不宜走动,再看向仪妃一脸期盼神情,还是应允了下来。
绝美的容颜倏然绽放笑容,仪妃仍在宵亦陌眉目间流连,心中充满了喜悦。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光明正大亲近皇上。
海上明月 第五十二章 花渡
白色的水晶球放置在紫檀木支架上,里面清晰地现出一朵硕大的灵芝,只是瑞气华彩不再,看上去再普通不过。
“小灵子,你怎么样?”
宵白双手抱着水晶球,细细地查看着里面的灵芝,总是活泼好动的小妖精如今成了这等模样,实在让人心痛不已。
“姐姐,我没事,只是被限制了行动而已。”
微弱的声音透过水晶球传出来,小灵子困难地回应道。事实并没有他所说那么简单,现出了元身的他,此时极度虚弱,且结界之中空间有限,他随时都由丧命的危险。
“李月凉,你要是敢伤害小灵子,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宵白转头对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男人道,从那日两人“摊牌”开始,李月凉一有时间就会呆在她身边,简直是形影不离。
自那日起,宵白再没有正眼瞧过他。饭照吃,觉照睡,甚至时常在月国皇宫中四处溜达,表面上看去根本就什么事也没有。
然而,她和李月凉都明白,之前的信任已经不再,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现在的宵白,甚至是恨着他的。
“姑娘,这是皇上命人送来的蒸糕。”
那宫女正是当日时候宵白洗漱之人,名珍珠,姿色普通,却难得头脑聪明,善于察言观色,李月凉也就留着她在宵白身边照顾。
把冒着热气的蒸糕放到桌上,珍珠其实很不理解,别人送礼物讨姑娘家欢心,无非是玉石首饰,就算吃的也是山珍海味,皇上送这么简单的蒸糕,铁定无用。
“把蒸糕放着,你退下吧!”
宵白淡淡地点头,并未看珍珠一眼,目光始终投注在窗外。这天始终阴沉着,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放晴。
“是。”
珍珠暗自诧异,这是倾城姑娘几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平时总是把她们视作木头,根本就不搭理。
蒸糕由温热直至变凉,宵白拈了一块儿送进嘴里,没有了平时的美味口感,反倒像是在嚼蜡。李月凉从来都是明白她的,若今日送来的是金玉宝石,她定是不屑一顾。但他确是知道,她宵白从来就不贪图荣华富贵,这些东西在她眼中根本一钱不值。
可是,为什么在情爱之事上,他要如此偏执?他的爱,已经成为牢笼,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吃了么?有没有说些什么?”
皇帝寝宫,李月凉看着前来回报的宫女,眼中有着一丝希冀的火苗。他特意找来最有名的点心师傅做了蒸糕,就是为了让她高兴。
“没有,倾城姑娘只是吩咐奴婢下去。”
珍珠低垂着头,生怕皇上怪罪她办事不力。老实说,倾城姑娘也实在太难讨好了,这些天不管皇上送什么东西过去,她都是不假辞色,甚至不愿看皇上一眼。
再怎么说,皇上也是九五之尊,被倾城姑娘如此对待,却一点儿脾气也没有。偷眼看着面前俊逸非凡的皇上,珍珠一颗芳心停跳了几拍,这样温柔情深的男子,搞不懂倾城姑娘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是么?好好照顾她,下去吧!”
李月凉眼中火苗瞬间熄灭,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心却刺痛难当。就算他站在她的面前,也盼不来丁点儿注视,公子要打要骂他也认了,惟独这样被忽视,让他无法忍受。
“皇上,倾城姑娘她……总是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伴儿也没有……”
珍珠预言又止,最后还是大着胆子道。总是一个人呆着,闷也会闷出病来,如果能够找个人说说话,顺便开导她岂不是很好?
“你说的也有道理,朕会考虑。”李月凉点头,如果要公子一辈子在宫里,总不能一直一个人,她倒是挺喜欢青菊那丫头,就让她入宫几天——
“倾城姐姐,我看你来了。”
贺青菊进房,就看到房里堆了无数书册,一个女子半躺在贵妃椅上,膝盖上也放了一本,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就连她进来也没有察觉。
“青菊?我还以为你再不会来找我。”
宵白看到贺青菊,心下很是宽慰,再怎么说贺青梅会从一个好好的皇后落到如此地步,她也是有些责任的。而贺青菊身为她的亲妹妹,如果要怪责自己也是情有可原。
“怎么会?姐姐只是一时看不开,过些时日就好了。再说,你和月凉哥哥本就是天生一对——”这话,却也只是贺青菊自我安慰而已,贺青梅身子本来就弱,如今又决意遁入空门,想来就觉得凄惨。
“青菊,你误会了,我不喜欢李月凉。”看贺青菊纯真无伪的样子,并不像是来做说客的,宵白苦笑着摇摇头,有时候人单纯些总是幸福的。
“可是——”这么说,宫女中流传的谣言是真的了?她还以为倾城姐姐只是和月凉哥哥闹脾气,没想到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再者说,我根本就不喜欢皇宫,在这里一点儿自由也没有,就像是样在笼子里的小鸟儿。”
截住贺青菊的话,宵白有些激动地道,这两天看到宫人拿着木棍逗弄笼子里的金丝雀,她甚至有种感同身受的悲伤。为什么呢?以前同样是在皇宫里,她却从不觉得失去了自由。
“姐姐,想离开皇宫?”
贺青菊美眸瞬间亮了,对于这种类似于逃亡的活动,她总是很有兴趣。上次在外面受骗的事情,一点儿也没有打消她的积极性。
“嘘——”
宵白急忙看向窗外,幸好没有人听到,傻丫头,李月凉让她来的目的可不是这个吧?她就让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说了出来。
“没想到月凉哥哥这么过分,居然把你软禁起来——”
贺青菊素来是恩怨分明的人,并不会偏袒某一个人,只要是她认为有错的一方,就是亲爹也不成。当初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出手帮助李月凉。
“这几日,你去找倾城倒是很勤。”
贺青菊又一次准备离开宵白居所的时候,意外被李月凉拦了下来。这几天他都没有过问任何事情,今天却——难道是看出什么来了?
“啊,倾城姐姐心情不好,我当然要多陪陪她。”
贺青菊吓了一跳,她素来不擅长说谎,不然连耳朵都会红起来,不过这次说的也算是事实,总算没有露馅儿。
“嗯,以后你常陪着她说说话。”
想来她们所说无非是些女子间的闺蜜,李月凉也不好多问,而且这几日贺青菊的陪伴好像也起了一些效果。公子对他虽然仍旧视而不见,但身上冷冽的寒气却消去了不少,这也算是好的开始。
“是。”
贺青菊乖乖地应了声,一溜烟儿地跑走,生怕李月凉再问些什么。弄不好,她就会把秘密泄露出去。
“……”李月凉无奈摇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话说回来,这丫头今天的态度,还真让人起疑。~
“姐姐,你跟我来,给你看好东西。”
贺青菊兴奋地拉着宵白袖子向前跑,穿过一道又一道长廊,一直向前跑。
“青菊,你这到底是要去哪里?”
宵白喘息着道,没有了功夫,她的身子甚至比不上贺青菊,这样的结果还真是让她汗颜。
“总之,到了你就知道了,保证你从来没有见过呦!”
贺青菊急于献宝,拉着宵白又是一阵狂奔,体力不支才停了下来。一双美眸闪又亮,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
越走近,那股熟悉的香气就越浓郁,宵白闭着眼睛也能猜到是什么。只是没想到,在阳国这个季节已经凋零的桂花,在月国却开的如此繁盛。细碎如米粒的金黄花瓣在风吹过时,扬起一片金黄的细雨,温柔地飘落在两人身上。
此时此刻,宵白心中是感动的。月国本没有桂花,这院子里的花树,一定是他特地命人从阳国移植来的。路途迢迢,这些树运到这里,不知道要耗费多少财力物力。
“姐姐,你看,这花好漂亮,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贺青菊在树下转圈儿欢叫,像个小孩子一样又蹦又跳。
“月凉,你这又是何必?”
宵白叹了口气,转身面向一颗花树说道,那树干后面藏着的,不是李月凉还有谁?
“那个人能够做到的,我一样可以。”
李月凉一身白衫,黑发被青色丝带束缚着,和从前跟着宵白身边时一模一样的打扮,却再也无法遮掩那属于天子的气度。一旦手握权柄,一个人很难不改变。
“你们两个慢慢谈,我还有事。”
贺青菊见状,识相地闪人,她可不想在这里煞风景。再说,现在看起来是天朗气清,搞不好等一下就会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她还是不要留在这儿的好。
“你这丫头——”
宵白瞪着身边的贺青菊,在她脸颊上重重地捏了一下,真是好气又好笑。她这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啊?
贺青菊一溜烟儿跑走了。
其实也有些私心,如果倾城姐姐能够喜欢皇上,就不用离开皇宫了,自己也可以时常见到她。更何况,月凉哥哥看起来真的很痴情……
桂花林里只剩下两个人,似乎连风也跟着静止了,宵白缓缓走到一棵桂花树下,伸手接着飘落的花朵,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得温柔而平和。
“当初我要离开阳国皇宫的时候,那个人同样不舍,但他却没有阻拦。”
宵白笑容更加明媚,抛着袖子在花雨中跳起舞来,她的眼中并没有花,也没有李月凉,只有那深深藏在脑海中的温和笑容。
“我不会这么做,如果这样的结果是失去你。”
李月凉望着那起舞的身影,眼中充满了眷恋,拳头却握的死紧,好像一松开最重要的东西就会消失。
“是啊,这页是他和你不同的地方,就算会失去我,他最后也一定会让我自己做出选择。”不管他自己要承受什么样的痛苦,他总会顺应我的意思。
惟独一件事,他没有答应……脚下忽然一滑,宵白整个身子向后倒去,原来,她心里一直是在意的。
“公子——”
李月凉惊慌地上前,伸手想要拉住她。可是,那倔强的人儿却不肯,宁愿重重地摔在地上。
“喜欢一个人,就是让她痛苦么?”
刚刚这些话,确实是让她可以一直爱着宵亦陌的理由,但最初却并非如此,或许是因为——他是第一个给了她温暖让她感觉到幸福的人。所以,不管李月凉再怎么做,也不可能打动她的心。
突然觉得迷惘,再也不想浪费唇舌。如果按照她的说法,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能够为他带来困扰?如果她回到阳国去,回到宵亦陌身边,这是不对的吧?
宵白双手撑着地面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向来时路走去。
李月凉背靠着桂花树,深深地注视着那落寞忧伤的背影,无法移开视线。想到再也不能见到她,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做了这么多努力,终究还是无用,到底要不要放手?
阳国皇宫,此时也被阴云笼罩着,这几天上朝时大臣们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什么话又被打板子。就连一直嚣张狂妄的肖太师,也不得不收敛了几分。
“宵亦陌脸上早已经没有了笑容,神情森冷的可怕,这样失控的他,群臣还是第一次见到。”
“皇上,仪妃在外面求见——”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门口,声音颤抖地禀告道。
“不见。”
宵亦陌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透着十足的寒气,瞬间把小太监冻成了“冰人”,就连后面的仪妃也跟着一僵。心中暗自叫苦,要不是那些个大臣求她,自己也不想在皇上盛怒的时候找死。可是,她没有想到,皇上拒绝的这么干脆。
颜面尽失,她只得强笑着对身旁几个妃子道:“皇上心情不好,我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忠臣见最受宠的仪妃也碰了钉子,更加噤若寒蝉,只盼着这种恐怖的日子赶快过去。
“皇上,奴才知道您担心公主……还是等兰大人回来再问个清楚吧!”
斗胆上前的安海,心里也是一跳一跳的,自从皇上看到蓝大人传回来的消息,整个人就变成这样了。没有愤怒的大吼大叫,脸上的阴鸷却是一天盖过一天。
“不告而别?失踪?不见人影……”
宵亦陌咬牙,让他抓到宵白,一定要好好打她一顿屁股。办完了事情不说回来,居然只留下一张纸条,说什么“安好”,就跑的无影无踪——
“或许,过两天公主玩够了,就自己回来了。”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公主这次是怎么了?她可从来都不是会任性的孩子,难道真出了什么事情?
“到现在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兰奉到底在做什么……”
宵亦陌心中不安,似乎有着某种预感,这一次如果不能够把宵白带回来,他这一辈子就再也别想见到她了。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但他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皇上,再这样下去,难道要让以前多有的努力毁于一旦么?”
门外,又有一道声音响起,一个人不怕死地闯了进来,出言直谏道。
“杜成明,不得无礼——”
安海看到来人,悄悄放下心来,若是换了别人或许会受到责罚,可杜成明是蓝大人亲自推荐,这些日子和皇上言谈甚欢……只是这表面上,还是要叱喝一翻。
“成明,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宵亦陌脸色缓和了一些,他本来派杜成明到其他省暗查肖太师罪证,照理说还要两天才能回来。
“皇上,臣再不会来,这朝中大臣岂不是要被揍个遍?”
杜成明毫不惧怕宵亦陌会动怒,仍旧不怕死地调侃道,他心中也甚是惊诧,不知道皇上为何如此焦躁易怒。这,可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他。
“……”
宵亦陌无语,也知道最近自己时常无礼迁怒,可是一想到宵白下落不明,就备受煎熬。
“杜大人有所不知,还不是公主——”
安海说到一半,剩下的话立刻咽了下去,杜成明还不知道公主的事,一直以为她跟着长公主呢!
“公公所说的可是康平公主?”
杜成明这下了然,皇上这这位小公主的宠爱,整个阳国人尽皆知,如果是她出了事,也难怪……
“朕的康平公主,失踪了。”
宵亦陌双手捂着脸颊,嗓音有些颤抖,尽管这件事早就是事实,说出来还是觉得心痛难当。
“皇上,肖太师还没有铲除,这个时候你绝对不能离京。”
杜成明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宵亦陌,一字一句地道。皇上现在六神无主,心魂不定,说不定真的会——就算是死谏,他也一定要阻止。
“……”
宵亦陌猛然抬头,他万万没有想到,杜成明竟然猜出他心中的想法。从收到兰奉传来的消息开始,这个念头就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
是一种直觉,更像是一种心灵感应,他知道小白遇到了麻烦。
海上明月 第五十三章 大祭司
一套太监的服饰摆放在桌上,贺青梅得意地邀功道:“姐姐,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弄来了,费好大功夫呢!”
想要在宫里私带东西,必须经过重重检查,这时候还多亏她和张统领混的熟了,那些禁卫军才二话不说就放行。
“青菊,真是辛苦你了。”
宵白展开衣服试穿,没想到打小爷挺合身,看来这丫头用了许多心思。这套衣服,只是她混出宫去的第一部,其余的事情,贺青菊是帮不上忙的。
“呵呵,姐姐说什么客套话……我已经暗中买通了御膳房中负责采买的公公,只要你拿着这块木牌去找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
贺青菊从怀里掏出一块小木牌,这是证明宫中太监身份的重要凭证,为了弄到这个她花了不少银子。
“嗯。”
宵白也不再多言,冲着贺青菊微微一笑。这份恩情她会记在心上,总会有报答的一天。
再接下来,就是困着小灵子的水晶球了,一定要拿到那个才成。只是,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只要水晶球一离开紫檀架,就会被发现。听青菊说,月国巫术最高的人,就是大祭司了,且他们几代都是为皇家服务——上次李月凉陷害她时,那个大祭司一定有插手。
“青菊,大祭司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想要对付大祭司,一定要尽可能多的知道他的情况。
“不知道,大祭司神秘的很,总是带着面具,没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年纪也是个谜……”总之,每一代的大祭司都住在神宫,他们也不会主动出去。
“神宫?就是皇宫北面屋顶会闪光的那处么?”
从她呆在皇宫开始 ,就发现有一个地方非常特别,那屋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所作,白天时几乎刺眼到让人无法直视。想必是涂抹了什么可以反光的东西。
“嗯,除了送饭的太监和当朝皇上,谁也不许进入。”虽然把太监和皇帝放在一起有些诡异,可这却是事实。
贺青菊有些疑惑,这几天姐姐一直在问神宫和大祭司的事情,不知道是要做什么。那么恐怖又诡异的地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又想起小时候不好的回忆。
小时候因着好奇,她悄悄地溜到神宫去,却被里面那些奇怪又骇人的东西吓得一连发了三天的高烧。
神宫么?宵白望着那还在发光的屋顶,心中暗自有了计较,说不定能够偷到解药。就算被抓到她也不怕,反正李月凉也不可能杀她。
至于贺青菊口中那个神秘到诡异的大祭司,在在让她咬牙切齿,这人不但给了李月凉秘药,还把小灵子困在水晶球里——
夜色正浓,所有的人都在睡觉,宵白换上小太监的衣服,悄悄地避开守在外间的珍珠,从窗户跳了出来。
没有月亮和星星的晚上,那闪着微光的屋顶更加显眼,小心避过巡逻的禁卫军,宵白尽可能规划出最近的路,一点一点地接近。虫儿叽叽地鸣叫着,露水沾染了衣衫,宵白有些急了,明明就离得很近,却似乎怎么都走不到跟前,总是绕着神宫打转。
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轻微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宵白猛然回头,低声叱道:“什么人?”
看不清脸孔,只能估摸出那人的身形,长得很高,可能有些瘦弱,只是静静地站着,连气息也很难察觉。这家伙,站着不走动的时候,根本就跟一棵树没什么两样。
“你要到神宫去么?”
良久,那人缓缓地开口,说出的话让宵白又是一惊,下意识握着手中金剪,这还是她趁着珍珠不注意的时候藏起来的。虽然笨拙,但好在锋利,最重要的是能够杀死人。
“……”
宵白不开口,和那人对峙着,只要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举止,她就会用金剪结果了他。对于敌人,她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走吧,我带你去。”
那声音很是暗哑,他自己好像也有自觉,每个字都说的缓慢,以便能够让人听得清楚。说完,也不等宵白答应,便率先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你认识神宫里的大祭司么?”
宵白立刻跟了上去,手中仍旧握着金剪,语气却放松了些许,冲着前面的背影询问道。
“……”
男子并未回话,一径地向前走,步子沉稳有力,却看得出来他并不会武功。他走的很快,一点儿也不担心后面的人跟不上。
宵白揣着气,勉强跟上,暗道这人真是有够莫名其妙。好在,神宫的屋顶越来越近,她知道这人领对了路。
约莫大半个时辰,男子在神宫门口停下,转身道:“到了。”说完,推开门走了进去。
“喂,等等我——”
宵白连连跑了几步和他并肩而行,神宫里透出微光,让她可以看清这人的脸。居然,意外的清秀,和那沙哑的嗓音一点儿也不搭。她本以为,这家伙不是长得很粗犷就是被毁了容,性格才会这么古怪。
画着奇怪图案的墙壁,挂着不知道是人骨还是兽骨的装饰,幽蓝色的光闪烁着,更增添了几分可怖的气氛。长长的过道上时不时有风吹过,让人背脊骨也一阵阵发凉。如果换了别人,早就吓得不能动弹。宵白却顾不得这些,光是要跟上他,就很吃力了。
“这要的,是这个吧!”
男子猛然停下脚步,指着屋里角落的紫檀架说道,那上面赫然就是困着小灵子的水晶球。此刻,那硕大的灵芝,看起来比平时萎缩了许多。
“你,到底是什么人?”
宵白怒瞪着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当猴子般戏耍着,她才不相信这人会把水晶球给她,而且他也没有这样的权利。倘若惊动了大祭司,一切都是徒劳。
水晶球在宵白面前被取下,渐渐散发着白色的光,那困着小灵子的结界,越来越稀薄,到最后竟然消失不见。
一旦脱困,小灵子瞬间幻化成人形,虚弱地倒在地上,他的灵力收到了很大的损害,一时半会儿尚无法恢复。几缕发丝贴着苍白的面颊,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昏过去。
“你是那个大祭司?”
由起初的担忧到惊讶再到恍然大悟,宵白的脸色有如调色盘般不停变换。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长相清秀的男子就是青菊口中神秘的大祭司。什么总是带着面具,从来不会走出神宫半部……就是因为这些话,她才会被误导。可是,她也相信,贺青菊绝对不会刻意欺骗,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急忙蹲下扶着小灵子,宵白丢下了手中的金剪,虽然猜不透这人的来意,但他肯放了小灵子,就说明不是敌人,至于是不是朋友,现在还未可知。
“没错,我就是月国大祭司,也是给皇上提供秘药的人。”
大祭司微笑了起来,眼睛里却闪动着复杂的光芒,但却没有半点儿杀意。这还是他第一次摘下面具,总觉得不太习惯。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宵白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却无法明了这人的意图。如果他是妖精的话还好说,可能是为了吃她增加功力,可现在她实在不知道这人能够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这个人的眼睛,很幽深,却也很纯粹,仔细查看可以发现他的瞳孔居然带着碎金,很漂亮。
“我不知道,那药是为了对付你。这会为月国带来灾难,甚至是灭国。”
他夜观天象,才发现事情正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代表天诛者的星子,正在异变中。而它所显示的方位,正是月国皇宫。只要联想到前几天陛下索讨药水之事,他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他以为历代相传天诛者的事只是传说,没想到如今却由他亲自验证。面前的女子,面上凤纹若隐若现,浑身散发出特别的“气”,她确实是天诛者没错。
“你,能够解开我身上的封印么?”
宵白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他所说的灭国灾难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只要她恢复了法力,立刻就会带着小灵子离开这里。
“这瓶药水,你喝下去,五天之后,法力和武功都会恢复。”
同样的水晶瓶,里面的药水却是一层叠着一层,分为斑斓七色。就算是晃动瓶身,颜色也始终不能够融合。大祭司把水晶瓶递给宵白,但愿不会因为他一时的过错而影响天命。身为守护月国的大祭司,他不容许月国百姓因他而受到莫大的伤害。
“谢谢。”
宵白接过水晶瓶,毫不犹豫地喝下药水,她也不怕是毒药,还有什么情形比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更加糟糕的?
“把这个,给他吃了吧。”
一粒白色的药丸丢在宵白手上,散发着百花的香气。这药丸是百花露所凝结,对于小灵子这样的山野生灵极为难得。
果然,药丸服下去,小灵子的脸色立刻好转,也不似先前虚弱。这才又力气抬起头同宵白说话——“姐姐,我要修养几天……”说完,身形一闪,隐身在宵白头顶,开始行功。他现在实乃是命悬一线,顾不得说那么多了。
“姑娘,你性子太过偏执,有些事情,还是放下的好。”
目送宵白离开神宫,大祭司忍不住劝说道,虽然李月凉的行为加速了天诛星的分裂,但却并非是主因。想来,天诛者内心极为不稳定,这样级容易入魔……
“多谢关心。”
宵白脚步未停,轻声谢道,没想到月国大祭司洞察力如此之强。可是,有些事,又岂是想要放下就能够放下的?
五天,宵白从不晓得,五天竟会是如此的漫长,身体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根本就无法运气。好在,小灵子复原倒是很快,已经能够四处走动。
说起他如何中了大祭司的圈套,小灵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当初他循着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飞过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结界困住。说来说去,还是太过贪吃造成的。
“谢谢,你确信那个大骗子给的药水有效?”
小灵子恨恨地道,一想起他落在大祭司手上差点儿送命,就想冲上去给他十刀八刀。不过他也知道,那男人奸猾的很,绝对不可能吃亏。
“他没有必要骗我。”
回想那一晚的情形,宵白点头道,那双金色的眸子里虽然有着许多她读不懂的东西,但也没有半点儿不良之心。
“姐姐,我来看你了。”贺青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难得没有像只野猴子一样冲进来。
“几天不见,怎么学乖了?”
宵白微笑着抬起头,就见到贺青菊提着食盒站在门口,脸上笑容未减,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是啊,青菊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你瞧,我给姐姐带什么来了?”
贺青菊笑嘻嘻地接过话头,把食盒打开来,诱人的香气瞬间溢满整个屋子,一只油滋滋的肥鸭泛着金黄的色泽,但是看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那外皮被涂抹了一层蜂蜜,烤出来更加焦香酥脆。
“还有酒,这可是在地下贮藏了二十年的佳酿,姐姐你尝尝——”
宵白蹙眉,这丫头是怎么了?从刚才进门就一直劝自己吃肉喝酒,她却一点没吃,实在不像平时古灵精怪的贺青菊。
“先等一下,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宵白压住她还欲倒酒的右手,语气严肃地道。如果她一直这个样子,自己怎么有心思吃喝?
“没什么啊……我很好,姐姐你怎么会这么问?”
贺青菊眼神漂移不定,耳根子紧接着红了起来,渐渐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那执着酒壶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如果你还当我是姐姐,就快点儿告诉我。”
宵白脸色一沉,冷声道,看来不给这丫头下重药,她是不会吐实的了。看她神色仓皇,分明是在惧怕什么东西。
“哇——”
贺青菊再也忍不住,扑进宵白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饱受恐惧的心,这时候才松懈了下来。
“……”
宵白也不再逼问,只是轻轻拍抚着她后背安慰,不着痕迹地检查她的脖颈和手臂,好在没有殴打的痕迹。
“那个负责采买的小太监,死了……就再我的面前,被砍了头——”
贺青菊述说的时候,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想起那带血的头颅滚落在她的脚边,胃里又开始泛酸水。
她万万没有想到,一直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月凉哥哥,发现她所做的事情之后会如此愤怒,她当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会被杀掉。
“离开皇宫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记得,去和公子告别——”
李月凉说完这句话,看也不看她一眼,带着张统领离开了。想到这儿,心抽痛的厉害,她是那么信任那个男人,他却把一切都说了出来。还没有来得及许出的芳心,就这么椊不及防地破碎了。
突然有些羡慕倾城姐姐,至少月凉哥哥是真心喜欢她的。自己能够逃过一劫,也是因为倾城姐姐吧。
“没事,都过去了。”
宵白手一僵,柔声地安抚着怀里的女子。可以想象得到贺青菊经历了什么事。本来是天真无邪单纯善良的少女,亲眼目睹一个人在面前死去,死因还和她有关……或许,今生都要受到良心的折磨。
“可是,怎么办?姐姐想要逃出去,恐怕再没有机会了。”
贺青菊眼中含着泪水,她最愧疚的还是这个,把姐姐也给暴露了出来。她实在是,太没用了。
“傻青菊——”
宵白鼻子发酸,眼眶也有些泛红,到这种时候她还想着自己啊!由始至终,她才是冒风险最大的那一个!
贺青菊哭声渐歇,却还是止不住的哽咽,心中充满了苦涩。或许,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她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贺青菊了。
“听姐姐的话,离开皇宫,好好生活吧!”
有些庆幸,李月凉没有对青菊痛下杀手,不然……温柔地帮她整理凌乱的发,宵白温声劝道。
贺青菊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也知道,自己争不过现实。再留在宫里,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更可况,皇上也不允许。
“姑娘,皇上说今晚要在这儿用膳。”
珍珠仔细打量宵白神色,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虽然有些过于平静了……
“珍珠,给我找一件漂亮的衣服吧。”宵白把视线从窗外移回来,淡笑着道。
“是,奴婢这就去。”
珍珠心中一喜,以为宵白终于想开了。想来也是,皇上俊美不凡,又这么一往情深,哪个女子不感动?
海上明月 第五十四章 南柯一梦
移植到月国的桂花树,变得很特别,花儿开的更盛,凋落后很快又会抽出新的花苞。皇宫之中,长久地飘荡着桂花的香气。起初宫人们还觉得欣喜好奇,可日子久了也就麻木了,更有人觉得这香气太过浓郁而厌倦。
宵白站在一棵桂花树下,难得换了一套大红的衣服,本来以为不适合这样的颜色,穿上之后却让所有人都大大惊艳了一翻。连宵白自己也有些讶异,铜镜里那冷艳淡漠的女子,真的是她么?
并没有等候多久,远远一个人影走来,甚至比平时的步调还要慢了许多。月辉下,李月凉俊美的面孔渐渐变得清晰,却又似笼罩着一层纱,让人看不真切。
“月凉,这里——”
宵白微笑了起来,主动伸手招呼他,大红衣袍随着她的动作翻动,像是升腾起美丽的火焰。
“公子?”
李月凉微微一怔,非但没有向前,反而停下了脚步。他望着那笑靥如花的女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设想过许多的可能,惟独没有这一种。只因为,这样的“梦”太美好。
贺青菊刚刚离开,公子就说要见他。他还以为,公子会愤怒的责骂,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比起被忽视,他宁愿惹得她生气,只要那双美眸中有他。
“怎么了?以为我会骂你?”
宵白笑得更加开心,反而快步迎上前去,第一次主动牵起他的手,把人拉到树下坐着。
“……”
李月凉只觉得心跳如鼓,右手偷偷在大腿上拧了一下,力道太大,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嘴角却不可遏止地咧开。真是真的,不是在做梦。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一种踩在云端上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狼狈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现在当了皇帝,果然和从前不同了。”
宵白背靠着树干,把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凝视着天空明亮的圆月,状似怀念地道。当初一脸泥污衣衫破烂的男子,谁曾想到居然是月国的大皇子?
“公子,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初留下他,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这句话问出口,他只觉得心口一阵凉一阵热,答案几乎是肯定的,在他可以说是背叛的行为之后,公子现在对他恐怕只有恨。
“这个问题,之前不是回答过你了?现在我的答案还是不变。”
宵白直视着他,眼中没有半分虚假,她所说的确是事实,对于当初留下李月凉的决定,既然那时候没有后悔,现在也不会后悔。
“嗯。”
李月凉点头,没有再追问更多,就算她现在是说谎,也没有什么关系了。或许自己已经到了如此可悲的地步,宁愿被欺骗。
“你为了我,才回到月国,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若不是发生了叛国的事,或许李月凉一辈子都会在夜家做一个账房,或许那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更好。可是,他们都知道,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公子……”你究竟想说什么?李月凉想要问清楚,她今晚的目的到底为何。可是,又不舍这近似于甜蜜的折磨。他和她之间,从来没有在这样亲昵的气氛中谈天,今天的公子像是突然敞开了心扉。
“我会留在月国,陪着你。”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李月凉半晌无法回神,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脑袋里嗡嗡地回响着那句话,觉得有无数烟火在眼前盛开,绚烂而又夺目。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控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愿意陪在你的身边。”
俏皮的笑容在嘴角若隐若现,宵白伸手拂下落在他袍子上的桂花,温声重复着自己的意愿。
“可是,你喜欢阳国的皇帝,我以为……”你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去。
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如果连小灵子都能够看出来,自然也瞒不过他。
“是啊,我喜欢他。可他已经成亲了,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有孩子,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
宵白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始终未变,像是真的看开了。她不会再回到宵亦陌身边去,这是真心话。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我会让你幸福。”
李月凉没有多说,只是仅仅握着宵白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这每一次的心跳,都是为了她。
“嗯,我相信。”
低低的声音,带着为不可闻的伤感,宵白主动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右手与他交握。如果她喜欢的面前这个男人,那该有多好!
“好困……”李月凉忽然觉得眼皮沉重了起来,可是他还不想睡,今晚是如此的幸福,他还想回味的久一些。这一生,他都会记得今夜的情形。
“好好睡吧,你太累了。”
催眠一样的温柔嗓音,在耳边轻轻撩拨,李月凉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宵白腿上沉沉睡去。
月亮西沉的时候,宵白揉着被枕到酸痛的双腿,口中默念着咒语,右手轻轻地按压在李月凉的心口,温暖的光芒闪烁着,像是要把他的心给包裹起来。
“姐姐,我以为你恨不得杀了他。”
小灵子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眼前这一幕,立刻就明了宵白在做什么。这样的解决方式,对李月凉来说未免太过仁慈。
“如果是以前我确实会杀了他,可是自从明白了爱一个人的心情……”爱是身不由己的,或许连李月凉自己也没有办法。
或许,这样的做法才更加的残忍,完全抹煞了他的爱情,换成是她自己,绝对无法接受。
“我以后绝对不要爱上别人,太痛苦了。”
小灵子清秀的面孔有着些许疑惑,虽然信誓旦旦说不会“爱”,却又忍不住想要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为什么连姐姐这样厉害的人,也会为情所困。
旭日升起的时候,李月凉只觉得头有些痛,精神意外很好,像是长久困在一个泥沼之中,终于脱困的感觉。
“啊,朕差点儿睡过了头,说好要送行的。”
急忙下床更衣,李月凉瞧着铜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朱红宫门打开,李月凉立在汉白玉桥上,微笑着同朋友道别。他记得,这次的复位行动,倾城帮了他不少的忙。面前绝美的容颜在阳光下越发耀眼,而她的才智更加让人叹服。这样的女子,为什么他没有心动呢?脑袋里冒出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李月凉摇摇头,笑自己的荒唐。
“皇上保重,倾城告辞了。”
宵白笑着拱手行礼,昨天的法术果然很有效,从前发生的种种,他对自己所有的爱恋,都已经被封印了起来。如今,宵白再不是李月凉的“公子”。而倾城这个名字,对皇宫中所有的人都不再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一路顺风!”
李月凉挥手,注视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隐隐生出不舍的感觉。他喃喃自语道:“奇怪,为什么我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遗失了什么……”
驿馆门外,宵白笑着同守卫道:“劳烦通报蓝大人一声,就说倾城求见。”
那守卫乍看到如此美貌的女子,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还时不时回头多看两眼,差点儿没撞到门柱。
“倾城?快让她进来。”
兰奉正因为宵亦陌写来的“轰炸信”而焦头烂额,忽然听到守卫通报,眉头这才稍稍舒展。或许,从她身上可以问出宵白的消息。
“蓝大人,多日不见,你的精神好像不太好。”
见到兰奉,宵白确实吃了一惊,从来都是一副翩翩公子形象的某人,居然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儿,比国宝熊猫有过之而无不及。
“倾城姑娘见笑了,不知找在下何事?”
兰奉有些懊恼,难得美人主动登门,他却是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是有损形象啊。
“大人可是为了云白烦恼?”半掩着唇偷笑,宵白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姑娘可知云白下落?烦请告知。再找不到他,我就要被逼疯了……”
这位倾城姑娘,笑起来的样子,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和那丫头简直是如出一辙啊,眼睛弯的都快成月亮了,嘴角勾起的弧度也一模一样。果然是,人以类聚么?
“云白前几天传书给我,说她已经动身回阳国,不过她打算乘船,就不和你们一道走了。”
这也是宵白早就想好的说辞,总要交代一下行踪。看兰奉一脸抓狂的表情,这能把他逼疯的,也只有一个人。陌陌他,还关心着自己?
一颗心又苦又甜,宵白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够再见他,绝对不能。见了面,恐怕她会变得和李月凉一样。那样的宵白,连她自己也会憎恶。
“这丫头,越来越任性了。”
兰奉翻看着手上的书信,大意确实和倾城所说差不多,放心的同时忍不住气恼。唉,总算,可以对亦陌有个交代。他还真怕那人什么也不顾,就这么放下国事冲过来。
“蓝大人,云白为什么不肯和你一起回去,难道你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凭借兰奉的头脑,有些事情,早该看出来的。
“……没想到她连这个也同你说了,感情真的很好啊!”
兰奉沉默半晌,这次叹气道。自从亦陌成亲,那丫头就有些变了,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但这却是禁忌。这一层窗户纸,还是不捅破的好。
“如果她以后不肯回宫,还希望蓝大人多劝劝他,不要勉强云白。”
这话,才是她来的最终目的,就算宵亦陌以后真的有心寻她,兰奉也会从中阻止。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会淡忘了,还有她这么个人。
说完,她也不等兰奉回答,推门走了出去。以后如果没有必要,她不会再到京城去。
相见,不如不见。
一匹马,一个包裹,一把剑,宵白悠悠走在通往青川城的官道,嘴里倒着草根,无聊地“自言自语”。当然,这只是在旁人眼里。
“小灵子,你最近很勤快啊,一直在练功。”
宵白戳戳她左边并排着的小黑云,明显感觉他最近道行精进了不少。本来像个话痨的家伙,现在突然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倒像是一夕之间变得成熟了。
“嗯,孔修不在你身边,连李月凉也不在了,以后就由我来保护姐姐。”
小灵子点头,语气严肃地道。只是在看到宵白脸色后,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失言。孔修,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结。这些时日,没有提起死蛇妖,不是遗忘,而是把他埋在了心底。
“好啊,以后就由你来保护我。”
宵白伸展了一下懒腰,微笑着附和道。其实,她现在的能力,估计和火炎不相上下,绝大多数妖物都无法伤到她。奇怪啊,上次她对李月凉施法的时候,那家伙居然没有出现。难道,他也有偷懒翘头的一天?
“……”
小灵子没有吭声,始终和宵白并行。经历了这许多事,他也渐渐成长,再不是从前无忧无虑的小妖精。
“这次,终于能够光明正大进城了。”
策马停在青川城门口,宵白望着城门上三个雄浑的大字,颇有些扬眉吐气之感。嗯,总而言之就是胡汉三又回来那种,嘿嘿!
熟门熟路地找到季家客栈,封城令已经撤除,街道上人流比以往多了很多,连带着客栈生意也蒸蒸日上。才在门口站定,一个伙计就跑来招呼,熟练地把马牵去吃草。
“请问,你们掌柜的在不在?”
宵白站在柜台前,看着噼里啪啦拨算盘的男人问道。奇怪,怎么不见季大哥和季大嫂?还有老婆婆……
“我就是掌柜的,有什么事?”
那精瘦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妙龄女子,脸上顿时展开笑容。
“额,原来的掌柜,去了哪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才短短一个多月,怎么就物是人非了?照理说,生意转好,他们没道理把店盘出去啊!
“哦,姑娘说的是季家吧,这条街大部分的店都盘给孟家了,他们已经搬走了。”
掌柜的不假思索回道,再度打量着宵白寻思——难道这姑娘是来投靠季家的?那可真不巧,他们走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在想找人很难。
“你说的,可是云锦山庄孟家?那个孟书裴?”
宵白觉得太阳穴直跳,实在不想再听到孟书裴的名字。每次只要和这个奸商联系到一起,就意味着麻烦,而且是大麻烦。
“是啊,孟少爷正是我们的东家。”又有人来投宿,那掌柜的也没有再多说,忙着登记。
趁着青川城生意惨淡的时候,把所有的店铺低价盘下来,想必还用了许多见不得人的法子……这个孟书裴,还真是——
“倾城姑娘,真是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宵白腹诽,真是说鬼见鬼,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孟书裴仍旧是白衣玉扇,斜靠在门口,笑眯眯地瞧着还在柜台前的女子。刚刚在城门口他就看到她了,半个月不见,为什么自己觉得她更美了?明知道讨人嫌,他还是忍不住上前来打招呼。
他前天才来青川城,今日就与倾城相遇,当真是缘分啊。只是,在她心里恐怕一切都是孽缘吧?
“孟公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宵白冷笑着道,这人比她还健忘,或许该说比她还善变,上次气得拂袖而去,今天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当然记得,芳菲她时常提起你呢!”
带着些许恶意的微笑,孟书裴盯着面前的女子,只等着她变脸。这也是他主动跑来打招呼的另外一个原因。
“……”
听着奸商的意思,芳菲还和他藕断丝连?只不过更让她奇怪的是,上次孟书裴说好了不会再勉强,她还以为这人绝不会再主动找上芳菲。难道,竟然是芳菲主动找的他么?
“倾城姑娘,不如到我府上坐坐?顺便也看看芳菲——”孟书裴快意地笑着,抛出另一枚惊雷。
“什么?芳菲离开了烟花楼?是你为他赎身的吧?”
宵白瞪着孟书裴,不知道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当初,芳菲的态度非常坚决,怎么突然就改变了心意?
海上明月 第五十五章 天机
跟着孟书裴走在通往孟府的路上,宵白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芳菲居然主动去找孟书裴,还求他为自己赎身?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而解除疑惑的最好方法,就是亲自去看一看。
“适才倾城姑娘询问客栈老板,难道与那季家认识么?”
悠闲走在街道上孟书裴倒是有了聊天的兴致,想到跟着她在客栈看到的那一幕,随性地问道。
“真不愧是孟公子,居然把整条街的商铺全部都盘了下来。”宵白冷笑着讽刺,就是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孟某还以为倾城姑娘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们是做生意的,可不是大善人。”
孟书裴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倒是把宵白给噎住了,他说这话也算事实,她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这家伙虽然奸猾,却难得在她面前承认的这么爽快,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在一处悬挂着牌匾的府院前停下,上面写着“孟府”二字,笔势颇为苍劲有力。再看里面布置,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切都别具匠心。看的出来,孟书裴对这府院有着很特别的感情。
“少爷,您回来了。”
那打扫庭院的老叟,看到孟书裴居然没有一般下人的样子,恭敬中带着几分亲昵,像是认识了很久。
“福伯,你身子不好,以后这些活儿就让其他人做吧!”
孟书裴看到福伯拿着扫把,微微皱起眉头道。看他表情和语气都充满了担心,倒是让宵白大大的意外。
“没关系,这把老骨头还是得活动活动才好。”
福伯挥一挥手中扫把,试图证明自己一点儿事也没有,虽然人老了,却不想呆在府里做一个吃闲饭的。
“我今天要宴请客人,你去告诉少夫人,让她亲自做几道菜。”
孟书裴叫住一个经过庭院的丫鬟吩咐,然后领着宵白径直进了客厅。
“喂,你那些姬妾,该不会都住在这里吧?”
少夫人,理当是孟书裴的正室,这个女子可能很不得宠,居然被孟书裴要求做厨娘的工作。不知道芳菲在这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是啊,倾城你还真是聪明。”
刷地把扇子打开,孟书裴一副潇洒倜傥的风流公子模样,算起他那些三妻四妾,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看他的模样,不以为耻,反还引以为傲。
“你到底什么时候让芳菲出来?”
在客厅里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这都半个时辰了,还是不见芳菲的人影,这孟书裴到底在搞什么?
“少夫人说,请您和贵客到莲园去。”
一个红衣丫鬟进来回报,说是饭菜已经备好了,倒是要他们两位移驾到别处。这又让宵白一头雾水,那少夫人不得宠,还敢这么自作主张?
再看看孟书裴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容,宵白总觉得这笑容里别有深意,却又说不出是什么。
“尝尝这道龙凤呈祥,这可是莲儿最拿手的好菜。”
孟书裴详尽介绍着桌上菜式,看着宵白一脸郁卒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痛快的很。再看那花容月貌,不知道是不是看的久了,居然没有了最初的痴迷。
“这菜——”
夹了一筷鱼肉入口,味道果然鲜美无比,宵白猛然放下筷子,等着孟书裴说不出话来。这菜,明明就是芳菲做的,可她怎么可能是孟府的少夫人?
“莲儿,出来吧!”
看着宵白连连吃惊的表情,孟书裴终于出了一口气,谁要他以前老是在她面前吃瘪,如今总算讨了回来。
内堂里女子衣服婆娑声响起,一个女子撩开珠帘,笑盈盈地站在两人面前。清雅容颜依旧,一身上好的月白云锦更衬得她气质出众,正是烟花楼从前的花魁芳菲。
“书裴,你捉弄倾城也够了吧!”
芳菲笑着在孟书裴身边坐下,见倾城一脸惊讶的望着她,脸上浮起浅浅的红晕,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哈,我总算抱了仇了。谁让她是你的好姐妹,我以后就不计较了。”
孟书裴温柔地握着她的手,语气很是疼宠,目光转向宵白时,眼睛里尽是笑意。更何况,与倾城这样的女子为敌实在是太傻,倒不如成为朋友更有利。
“你们,都把我弄糊涂了。”
这个风流浪子现在一脸居家好男人兼带着妻奴的征兆,怎么看都让她觉得惊悚啊。还有芳菲,此刻她的表情很幸福。什么孟府的少夫人,什么莲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莲儿是芳菲进入烟花楼之前的名字。我到了青川城不久,生了一场大病,对亏了莲儿悉心照顾才捡回了一条命……”
其实,孟书裴说的太过简单,当初那些姬妾因为他的病会传染,个个都不敢踏入房门半步,更有几个还卷了细软逃走。一向流连花丛,以为把女人握在手心的孟书裴,第一次察觉到芳菲和那些女人的不同。
当然了,这一个月里两人之间还发生了许多事情,不是能够一一说明的。
“倾城,我现在生活的很好,虽然我现在和孟书裴在一起,但你说的话我一直记着。”
芳菲回握着孟书裴,语气坚定地道。其实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书裴为了她,居然肯舍弃其她的女人……这样的爱情,是她从前不敢想的。
她要谢谢倾城,如果不是因为倾城,她也不会有如此巨大的改变,更不可能赢得书裴的心。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确定这家伙真的改了?”
宵白不客气地指着孟书裴,很是怀疑地道。才不过一个多月,他能够完全的“洗心革面”?
“呵呵,如果到时候他再招惹别的女人,我会离开他。”
芳菲莞尔一笑,说话的口气虽然很轻松,但其他两人都听得出她话里的认真。虽然,这么做会很难……
“倾城,你居然挑拨我和莲儿的关系,真是恶毒啊!”
孟书裴把妻子揽在怀里,不顾她的挣扎,得意地在宵白面前炫耀,对于莲儿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从前不懂得珍惜,但这一段日子,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行了,别在我面前亲亲我我的了,肉麻兮兮——”
摆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宵白故意挖苦二人,心里却很是替芳菲高兴。她终于找到了归宿,得到了幸福。~
“怎么,你孤家寡人就嫉妒我们甜甜蜜蜜?你干脆也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孟书裴听她语气酸溜溜的,“尾巴”翘得更高,半是挤兑半是怂恿道。老实说,他和莲儿之间的事。倾城的确起了很大的作用。如今两人得到了幸福,也衷心希望倾城能够和他们一样有情人终成眷属。
“唉,喜欢我的男人太多,实在是挑花了眼——”
宵白浅笑着为自己斟酒,一副无奈的表情道。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话一定被认为自恋,可是由宵白说出来,却让人有种“确实如此”的感觉。此刻她笑中略带忧愁的绝美模样,会让所有见到她的男子痴狂。
“说正事,织机我已经照着图纸做出来了,也训练出了一批熟练的工人,这第一批云锦我会预先发给夜家。”
孟书裴素来善于察言观色,看倾城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敏感,立刻回避开去。他也算是过来人,自然明白面前女子一定是为情所困。
“嗯,正好我也要会宁海,就乘着货船一道走好了。”
难得这总是和自己作对的家伙如此体贴,宵白也顺着他的话转移话题,感情的事如今就像是她的罩门,碰不得。
“以后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为什么不在这里多住几天?”
芳菲很是不舍,再三挽留,她是真的很喜欢倾城,在她的生命里,孟书裴和倾城是最重要的两个人。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总归是要走,你就不要再劝了。”
不知为什么,宵白突然有些想念夜狂和夜夫人,还有红儿她们……看来,她也是时候回“家”了。以后,她要试着习惯,没有宵亦陌的生活。
“倾城都这么说了,你就不要让她为难了。”
心疼地安慰着妻子,孟书裴还真有些吃味,看起来倾城在莲儿的心里比他这个夫君还要重要。怎么想,心里都很不爽……
芳菲挣脱夫君的怀抱,凑在倾城耳边低低地道:“连我这样出身的人,都得到了幸福,相信你也可以的。”
“谢谢。”
宵白回抱着她感动地道,总是温柔体贴的芳菲,才是男人心中理想的妻子。也难怪,孟书裴会爱上。
“哈,总算离开月国了——”~
想到差点儿丧命在月国皇宫,小灵子还是心有余悸,虽然那里温暖如春,他还是比较喜欢阳国四季分明的天气。
“嗯……”
宵白望着海上时飞时落的海鸥,漫不经心地道。觉得突然失去了目标,不能够回到陌陌身边去,夜家的生意也已经告一段落,想找出其它三件圣物又毫无头绪……她真的不知道,现在还能做什么。
“姐姐,你——”
小灵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天看着宵白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也跟着蔫儿了,每天除了修炼还是修炼,偶尔陪着宵白在甲板上晒晒太阳。这样的生活,貌似挺无聊的。
“姑娘,马上要起风了,有大暴雨,您还是到仓里去吧。”
一个船工好心地提醒道,看这姑娘纤弱的身形,很有可能会被吹到海里去,这么漂亮死实在是可惜。而且,出发前少爷和夫人多番交代,要好好照顾她……
“好。”
点点头,宵白抓着栏杆站起来,此时天边已经堆积了无数黑云,像只巨大而凶猛的怪兽,想要把人吞吃入腹。狂风吹掉了她的发带,一头黑发顿时在空中飞舞起来。
“姐姐,快进去吧。”
瞬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衣服瞬间被打湿,小灵子看着攀在船舷一动不动的宵白,着急地叫道。
雨水打在身上生痛,顺着头发留下来,肆无忌惮地向耳朵嘴巴灌去,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心里渐渐升起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意,长期积聚在心里的重压,像是一点点被这狂风吹散,被这雨水冲走。
“啊,姑娘,太危险了!”
几个船工死命地收着船帆,看到宵白半个身子都探出船外,不由地惊呼叫道。倾城姑娘该不会是傻了吧,这么做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可是,风大雨大,所有的话在瞬间被淹没,那些人只能徒劳地看着船舷上的女子,等待着将要发生的惨剧。
“为什么是?为什么是我?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
宵白声嘶力竭地吼着,声音很快被咆哮的海浪吞噬,坚持到了现在,她觉得好辛苦。有一瞬间,她恨不得就这么被海浪卷走。
“宵白,宵白——”
“宵白——”
“宵白——”
不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宵亦陌,也像是唱歌给她听的“哥哥”,还有来自天际的回声。
“啪——”
重重地一巴掌打在了脸上,火辣辣的痛,嘴角甚至流出血来,宵白蓦然清醒,刚刚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你必须冷静。”
小灵子只觉得手掌还隐隐作痛,雨水和冷汗交杂而下,忍不住有些后怕。刚刚,姐姐的样子——那明亮的眸子居然透出微红,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她。
“放心吧,我没事。”
宵白抚着脸颊,恢复了冷静,暗自庆幸着,多亏了小灵子这一巴掌,她才成功压下了心魔,事情都有两面,所谓阴阳相生,神性越是强大的人,反之魔性也越强大。所谓魔由心生,这一切都都在于心。这也是为什么历代选为天诛者的人,都要经历重重考验的原因之一。
风雨停歇,那些船工齐拥着咂舌道:“姑娘,你可真命大。”就算是他们这些有经验的老船工,也不敢做出那么冒险的事情来。
“多谢各位关心。”
宵白微微一笑,一身湿透像只落汤鸡,偏偏却没有半点儿狼狈和惊惧的样子。精神反倒比之前那些天好了很多。心中的负面力量发泄了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只是,她皱起眉,总觉得这场暴风雨有问题,像是刻意要牵引出她体内的魔性。可想想又不太可能,这也未免太无稽。难道,是她的错觉?
呵呵,今天的疯狂举动多半是被孟书裴和芳菲幸福的样子刺激到了,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呢!
“其实,只要能够守护最重的人,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其它的,还奢求些什么呢?
凤翼族天镜前,凤鸾凤鸣和凤吟同时长出了一口气,刚才的情况实在太凶险了。没想到,那个卑鄙的家伙居然会使出这种手段。本来积压在宵白身体深处的魔性,差点儿就被引发了出来。
宵白心里的黑暗层面太深,负面力量积聚了很多,这只能够靠她一个人消除,谁都帮不上忙。如果迷失了本性,就算开启了封印也是徒劳。
“我们还是把小主人找回来吧,继续呆在人间界对她没有好处。”
凤吟忧心忡忡,征询着其他两人的意见。人间太过丑陋和险恶,这样会让宵白累积更多的负面力量。
“笨蛋,只有这样才能够成才,把她保护在壳里,最后只会害了她。”
凤鸾再次瞪了这个说话没大脑的家伙一眼,再者,现在的世界,又有哪里是纯粹的净土呢?不管是人魔妖仙,只要有心,就会有邪恶和纷争。
“唉,还有三件圣物没有找到,快要没有时间了——”
这个,也是他们最担心的是,对手的力量越来越强,时间太久连天诛者也无法抗衡。可是,小主子的力量还没有觉醒。
“一切都是天意,我们都强求不来。”
凤鸣叹了口气,他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只有等待,一切都要小主子的造化了。
羡鸳鸯 第一章 情长
阳国皇宫,笼罩了许多天的阴霾,在兰奉回京时终于散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的皇上终于又恢复了正常。之前的阴晴不定,让群臣吃尽了苦头。
兰奉风尘仆仆赶了回来,连家都没有回,就直接进了宫。看到宵亦陌的时候,明显发现他比之前又瘦了很多,想当然也知道为什么,心中暗自叹息。
“好在,月国皇帝下令退兵,还归还了落叶城,两国重新交好,边境集市也重开了。”
这样的结果,恐怕是目前最好的了。兰奉叙说着回来时在路上的见闻,心中很是宽慰,总算自己的辛苦努力没有白费。
“嗯。”
宵亦陌淡笑着点头,好友毫发无伤回来自己高兴,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唉,宵白那丫头,实在太任性了。”
兰奉也知道宵亦陌在想什么,主动提起宵白,却又不能说明实情,只能当她是年幼不懂事。
“兰奉,你不懂……我总觉得,宵白离我越来越远了。”并不单单是指从京城到宁海的距离,而是心,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变化着。
“皇上,你想太多了,这怎么可能呢?”
看来,宵白做的太明显,连宵亦陌也感觉出来了,他这个做朋友的心情反而复杂起来。一方面希望宵亦陌能够明白宵白的心,另一方面却又希望他永远不知道。对于宵亦陌而言,宵白是他致命的弱点。而身为一个君王,拥有这样一份感情也是奢侈。
“等肖太师的事情结束,我打算再到宁海去一趟。”
宵亦陌望着窗外,又到了新年,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整个皇宫都是白茫茫一片,落寞孤单的感觉越发浓重。想到宵白,只觉得她像是藏在一团雾里,怎么也看不明白,让他惶恐,几乎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
“听成明说,你们已经查到了肖太师私吞库银的证据?”
兰奉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话,两人再见面是好是坏又有谁知道?上次从倾城的态度,他就隐约猜出,那丫头已经打算放弃。
“那只老狐狸,洞还打的真深,到现在也只是抓到一些皮毛,要想扳倒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提到肖太师,宵亦陌面色犯冷,恨不得立刻杀了他。还有那个嚣张跋扈的淑妃,所作所为也越来越过分。
“皇上,杜大人在外面求见。”
安海略有些尖细的嗓音在门外响起,撩开厚重的布帘带起一阵冷风,屋里的炉火也跟着跳跃了两下。
“让他进来。”
宵亦陌有些无奈,他说过许多次让杜成明不要太拘礼,那人却古板的很,每次来都要让安海通报一声。
“喝杯酒,暖暖身子。”
兰奉利索地倒了一杯酒递过去,替他打落身上的雪花,这才发现衣服上已经冻了许多冰渣。
“呼,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啊,我还以为上一年已经够冷了……”
杜成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温暖了肚子,让他满足地吁了一口气,在这种日子出门实在不怎么好受。偏偏,他又是个极怕冷的人。
“呵呵,你就这么急着见到我?”
兰奉窝在软榻上打趣道,却也知道杜成明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回报,不然绝对不会在这么冷的天出门。他这个好朋友,一到了冬天就恨不得学蛇冬眠。
“前些日子密探回报,阳国最近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以经商为名,暗地里却做着许多令人发指之事。他们的兴起悄无声息,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壮大到了可怕的程度,甚至在各省都有他们的商号。”
瞪了兰奉一眼,杜成明皱着眉头道,能够瞒着朝廷的密探私下活动,这个组织绝对不简单。而且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查出来幕后的主使人是谁。
“这麻烦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该不会是那老狐狸弄出来的吧?”
兰奉懒洋洋地凑在火炉边烤着双手,眼睛里却瞬间闪过一道精光,猜是肖太师,这也是不无可能的。
“……”
宵亦陌沉默无语,仔细思考着最近的事情,食指微弯,指节在桌面上轻叩着,一下又一下。
“我认为不可能,肖太师最近都被密探监视着,且我们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杜成明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他对手下的办事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肖太师如今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弄出事情来很难。
“先不说这个了,兰奉刚回来,理当为他接风洗尘。”
宵亦陌回神,见两人都是一脸的疲惫,心里反倒是过意不去。一个连日赶路,一个天天奔波,有这样的臣子,也是他的福气了。
“好,今天我们就喝个痛快。”把酒言欢,三人围着火炉畅饮,想要抛去心中烦恼。
“皇上,夜宵送来了——”
安海再度进来的时候,不禁吓了一跳,杜大人已经醉倒在软榻上,蓝大人拿着酒杯摇摇晃晃的,只剩下一个清醒的。
“安海,你去通知两位大人的家人,他们今天就留宿在宫中了。”
宵亦陌也很无语,没想到兰奉和杜成明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居然比赛拼酒,谁也不肯相让。这下场,当然喝的是酩酊大醉。
“是,皇上,您也早日休息吧。”安海应了声,示意宫人把夜宵温着,这才告退。
“我没醉,喝酒,喝——”
兰奉半趴在桌子上,摇晃着酒壶,也不管里面还有没有酒,更加瞄不准杯口。老实说,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痛饮,发酒疯更是难得。
“……”
把这个醉鬼丢到软榻上去,让宫人拿了厚毡子给他们盖上,宵亦陌也准备回寝宫休息。今天他也喝了不少,只是意识还清醒的很,对自己而言想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亦陌,你知道宵白那丫头……她为什么不肯回来?”
兰奉醉醺醺地从软榻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宵亦陌身边,撑着眼皮看着对面模糊的人,勉强认得出来是谁。他才没醉,什么事情都清楚,只有亦陌是笨蛋……
“为什么?”
宵亦陌身子一震,猛然抓住兰奉,目不转睛地盯着兰奉,这问题已经困扰他很久了,难道好友知道答案?可是,他又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丫头才不肯回来……不肯回来……”
兰奉大着舌头,一句话颠三倒四的说,最后索性对着宵亦陌傻笑起来。
“因为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宵亦陌继续追问,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宵白果然是在躲着他么?上次的预感,居然是真的。
“呵呵,不能说,不能告诉你——”
兰奉眯着眼睛,重新摸回软榻上,倒头就睡,任宵亦陌再怎么摇也不再吐露半句。
这家伙,宵亦陌叹气,这样说了个开头,让人一直吊着心,就算是喝醉了兰奉的性格还是一样的恶劣。不能说,干脆一开始就不要说——
“因为我么……?”
撩开布帘,他缓缓走到院里,雪还在下,沙沙地落在地上,皇宫里很安静,似乎所有人都沉入梦乡。他喃喃重复着兰奉的话,却怎么也无法理解。
只是一盏茶功夫,积雪已经覆盖了全身,宵亦陌毫无所觉地站着。宵白不肯回来,兰奉知道原因却不说……喝醉的时候还记得保守秘密,那清醒的时候就更问不出来了。
安海从宫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立着一个雪人,待走上前看清楚,差点儿惊叫出来。
“皇上,这么大的雪,还是进屋去吧。”
看这衣服上雪的厚度,至少站了小半个时辰,这么冷的天,一定会生病。安海也顾不得会冒犯皇上,拍打着他身上的积雪。
“我没事。”
感到身上积雪簌簌落下,宵亦陌这才清醒自己身在何处。刚刚想的太入神,竟然在外面站了这么久。
“皇上,奴才这就让人送桶热水过来,最好再喝碗姜汤御寒——”安海唠唠叨叨地道,说完也不等宵亦陌回话,已经冲出了屋子。
其实,安海也太过担心了,他自幼习武,如今就算是穿着单衫站在雪地里,也不会畏寒。不过,会让安海这么担心,看来他这一阵子行为举止的确很失常。作为一国之君,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失职的。
雪下的愈发大了,宵亦陌忍不住想,这样的雪夜,不知道宵白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把他抛在了脑后?
兰奉话里的意思,她是不打算回京城了吧?
“这样不行,绝对不可以……”
他不能够想象,如果再也见不到宵白,再也见不到她……心揪在一起,宵亦陌不自觉握起了拳头。他绝对不允许,宵白淡出他的生命。
羡鸳鸯 第二章 了悟
这一年的年夜饭,宵亦陌是和后宫诸嫔妃一起吃的,他依旧坐在最高位,面前是御厨精心烹制的佳肴,下面一桌桌彩衣缤纷的女子脸上都带着笑容。她们的眼睛都在看着他,热切中带着一丝恐惧的眼神,无时无刻不投注在他的身上。
忽然之间,宵亦陌只觉得食不下咽。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道餐点,即将被一群饥饿得人分食。
“皇上,今天是新年,臣妾特地准备了舞蹈助兴。”
艳色红妆的丽妃,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美三分,高耸入云的桃花鬓,额心一点朱砂,眼如水儿媚,像是要把宵亦陌的魂魄勾了去。
“皇上,臣妾二人准备了琴箫合奏……”
“还有臣妾,特地作了一首诗,请皇上过目……”
一时之间,莺啼燕语,宵亦陌只觉得耳边乱哄哄一片,遂淡笑着环视众人道:“不要急,就按桌位次序来。”
鼓瑟声声,女子身上环佩叮咚,每一个人都精心梳妆过,宵亦陌望着她们,明明是不一样的面容,到最后却都化成了同一张,渐渐分不清楚谁是谁。~
宵亦陌身边站着安海,看到酒盏空了就急忙注满,察觉到皇上心不在焉,他也只能保持缄默。这侍候皇上喝酒的,本该是底下那些女子,他本来以为会是仪妃娘娘。
桌上沙漏翻转,不知不觉已经是半夜,宵亦陌也带了三分醉意,站起来道:“朕乏了,想要守夜的,就留下继续玩儿吧。”
说完,不顾众女子幽怨的眼神,径自离席。外面雪已经停了,每个殿阁都点上了红色的纱灯,到处是喜气洋洋的气氛。这已经是第二年了——没有和宵白一起守岁。
“皇上,您怎么不多呆一会儿?”
安海跟在后面,兴许是喝了两杯酒,胆子也大了些,开口询问道。
“没意思……”
意兴阑珊地打个呵欠,宵亦陌淡淡地道,坐到现在这个时候,礼法上也已经过得去了。
“……”可是,皇上是她们的夫君,这么做未免太过无情。这话,安海就是喝醉了酒,也是不敢说出口的。
看到有几个妃子眼中,已经含了泪水,他实在不明白——本可以暖玉温香美人在怀的皇上,为什么要像个苦行僧一样孤家寡人。
踩着积雪,脚下咯吱咯吱作响,宵亦陌越走越快,他不是不知道安海想要说什么。只是,他完全没有那个心情。这几日他一直在想着兰奉酒醉时说的话,却始终没有头绪。
“皇上,要不要点一些沉香?”
这几日,皇上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白日里精神也不是很好,还要操劳国事批改奏折到半夜,这样身体迟早会垮掉。
“不必了,去取些桂花熏香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桂花,明明就是过于甜腻的味道,他却渐渐适应了。屋里桂花的味道淡了,他就会觉得心绪不宁。
还以为又要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没想到这一夜竟然很快就入眠。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清冷月辉洒在身上,宵亦陌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不知道这接下来是美梦还是噩梦。
小巧雅致的院落,盛开的桂花树,他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小的孤单的人儿从屋里走了出来,深锁着眉站在桂花树下,宵亦陌心里狂喊了起来:“宵白——”
他就站在她的的身边,可她却无法看到他,就像是隔着一层薄纱,那样落寞而忧愁的宵白,让他心痛。伸出手想要把她拉到怀里,却扑了个空。
这不是梦么?在梦里他应该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为什么触不到宵白?宵亦陌近乎愤怒地想,可却对这样的状况毫无办法。
就这么陪她站着,任由花语洒落在两人身上,贪恋着她的容颜,他开始庆幸梦到了宵白。一直到她在花树下睡去,他仍旧痴痴地看着。
那扇门再度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那身形眉眼——不就是他自己么?他想起来了,那时候在南方,那个夜晚,他发现宵白不在屋里,就出来找寻。就像是记忆重温,他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
“花瓣落下来的时候,会哭么……?”
“离开所爱,一定会伤心难过吧?”
这样的话,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心里突然酸涩难当,那时候的他,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的纠结和不舍。就像是在照镜子,他看着“自己”把宵白抱在怀里,低声抚慰,眉眼之间尽是温柔。
原来,他和宵白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么?
呆呆地看着,灵台却一下子清明起来,这样的他,真的只把宵白当做“女儿”看待么?温柔缱绻,分明就是一个男子恋慕着另外一个女子。
他,对宵白竟然是这样的一种感情么?喜欢,喜欢啊,他喜欢宵白。答案清晰地跳了出来,他揪着衣襟,心咚咚地跳,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惆怅。
什么时候产生了这样的感情?他自己也不清楚。从宵白小时候就疼她宠她,而他想要一直这么下去,就算是生命终结的时候,仍旧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不想假手别的男人,宵白是他的宝贝,不能够忍受任何人觊觎。
从梦里醒来,那种清晰的感觉还留在脑海里,原来自己对宵白的牵牵念念,叫做喜欢。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宵亦陌再睡不着。心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一会儿喜悦,一会儿又担忧。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来,月光顺着小小的缝隙洒进屋里,宵亦陌看出来人身形是一个女子,只是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孔。听她走路的声音,可以判断来人并不会武功。
她并没有马上走进去,而是小心翼翼等待了片刻,这才蹑手蹑脚关上房门向屋里走去。
黑暗里,他感觉到这女子走到了床前,足音很轻,浓烈的花香几乎要掩盖了屋中桂花的味道。而这种香气,虽然算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他皱起了眉,丽妃在这种时候潜进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皇上——”
轻得试探的嗓音就在耳边,宵亦陌动也不动,打定主意想要看看她要做什么。难道,她是某个狼子野心的臣子遣在自己身边的棋子?
调匀气息装作熟睡,他却是蓄势待发,随时都可能置人于死地。感觉到温暖的气息喷在脸上,没由来一阵厌恶,他从未和人如此贴近。
窸窸窣窣的响动,被子被轻手轻脚的掀开,女子如蛇般钻进了被窝,一双略有些冰凉的手,搭在他的胸膛上。
宵亦陌猛然坐了起来,丽妃来做什么,已经显而易见。推开她的时候,感觉手下滑溜溜的肌肤,眉头皱的更紧。丽妃她,来的时候居然只穿着一件貂裘。
“啊——”
重物落地,女子猝不及防的尖叫声,在夜空中格外刺耳。然后便是嘤嘤的哭泣声,越来越大……
守在侧房的太监,闻声立刻赶了过来,打开火折子,烛光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他看到地上的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一丝不挂倒在地上的女子,青丝披散在肩旁,起不到一丝遮掩的作用。那如珠玉般滑润的躯体,就这么曝露在人前。小太监急忙垂下头去,喉头却咕噜一声吞了口水下去,就算是他这样的人,看了都难免心动。这个丽妃,真真是个活色生香的尤物啊。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宵亦陌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吧貂裘丢到丽妃身上,对一旁的小太监命令道。
“是。”
小太监低着头退下,眼角余光忍不住又在丽妃身上溜过,心里却纳闷儿,这么个美人儿,皇上怎么还把人推开,真是比他这个太监还“那啥”。
“记着,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
看到她狼狈地把貂裘裹在身上,美眸里却满是委屈,宵亦陌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多加责备,说起来,发生这样的事,他也有责任。如果不是他一直没有临幸宫妃,丽妃也不会——
“皇上,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肯碰我?”
丽妃抬起头,眼睛里跳动着愤怒的火焰,无所畏惧地望着前面的男子。抛下女子的自尊色诱他,居然还是没有成功。心里感到些许羞耻,更多的却是悲伤,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但在他的眼里,自己现在的形象恐怕比娼妓还不如。
“……”
宵亦陌想要回答她,可是该如何启口?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答案却还是不能说。他喜欢宵白,如果丽妃知道了,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诧异还是憎恶?
他自己不在乎被怎么看待,但是他一心一意呵护的宝贝,绝不容许受到任何的诋毁。所以,他不能说。
“皇上,难道你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被宵亦陌的沉默态度多激怒,丽妃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面前挑衅地道。这样的话,对男人的自尊是一种侮辱,而她及想要挑起宵亦陌的怒气。
“出去。”
温雅俊颜笼上了薄冰,宵亦陌的声音随之冷了下来,雪肩藕臂在眼前,他却始终一动不动。
“皇上,难道你的血真是冷的么?”
丽妃倏然上前,抱住宵亦陌,红唇跟着贴了过去。她就不相信,美人在怀他真的能坐怀不乱?刚刚那个小太监的反应他自然看在眼里,没有人能够逃开她的诱惑。
身子被男人有力的双手抱住,那一刻,丽妃眼里闪过一抹惊喜,唇角勾起得意的笑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只要今晚得了皇上的宠幸,看明日淑妃还敢不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如果有幸怀了龙种,那她就有望成为阳国的皇后……
身体腾空而起,丽妃埋首在宵亦陌肩头,刻意在他下身磨蹭着,感觉着他身体肌肉绷紧,心中更是狂喜。
“啊——”
丽妃只感觉到身子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因为地上厚厚的积雪,并没有让她感到疼痛。诧异过后,她的脸色更加难看。这个男人,居然把她丢在外面?
从小就是掌上明珠受尽宠爱,再加上姿色过人更是被男人捧在手心里,让丽妃以为所有人都该顺着她。这天下的男人,都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对待过她。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丽妃咬牙站起来,寒风刮着脸颊,她却丝毫不感到冷,无边的愤怒在滚烫的血液里灼烧着。她盯着这扇把她拒之于外的门,里面的男人当真是冷酷无情的恶魔。这一晚,她会牢记在心里。宵亦陌付诸在她身上的耻辱,她一定会加倍奉还。
那美艳的面孔,渐渐泛起动人心魄的微笑,在月光下犹如勾人的美女蛇。女人的怨恨,有时候是很可怕的。更可怕的是,还出自于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那柔滑的躯体在他身上磨蹭,心里虽然厌恶,身体多多少少还是被撩动,宵亦陌为此觉得更加愤怒,更多的是对自己生气。毫不留情地把人丢在了门外,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宵亦陌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
今晚丽妃的事虽然只是一个例外,但这也再次提醒了他,自己是这后宫所有女人的夫君。他必须留下子嗣,否则会动摇国体。总有一天,那些家伙会上表逼着他去抱一个不喜欢的女人。以前觉得无所谓,可是现在他却不可能做到了。
宵白现在还不可以,至少要等她十六岁。他可以等待八年,甚至更久……可是那些老家伙却不能等。而这,还是他单方面的心意。宵白甚至不愿意回京,不愿意再见他——
36羡鸳鸯 第三章 归家
海上漂泊月余,宵白突然发现自己又能够变化成孩童模样,想来这或许和她成功压制了心魔有关。之前她并非没有这个能力,只是内心刻意在逃避。
当商船停靠在码头,久违了的忙碌景象出现在眼前,看着那些纤夫和搬运工努力的样子,宵白突然萌生出一种感动。大家都在努力地生活着,她也不例外。
新年当天,宵白站在夜府门外,微笑着同管家打招呼:“刘管家,我回来了。”话出口,才发现嗓音微微地哽咽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这些人早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她的生命。
“公子?”
刘管家抬头,看到大门外含笑而立的身影,激动地喊道。不知是不是错觉,公子离开了几个月,好像比之前长高了不少,也比之前更加的内敛。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么?”
宵白走到他面前,故意蹙着眉玩笑道。成功地看到刘管家恐慌地摆手摇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呵呵,夫人这几天一直念叨你呢,遗憾不能和公子一起过年,现在好了……”
刘管家喜气洋洋地说了一大串,可能是太高兴的缘故,平时颇为拘谨的一个人,居然说起来不停。
“义母身体还好么?”
在这府里,夜夫人可谓是最关心她的人,几乎把自己当成了亲生女儿看待,日久见人心,宵白又如何不被打动?
“哦,刚才忘了说,夫人她啊——”
一提起夜夫人,刘管家脸上突然出现复杂的表情,有欢喜也有为难。还没说完,就看到夜夫人不知何时站在两人面前。
“女儿啊,你总算回来了。”
拉着宵白的手,她喜极而泣道,估算着行程女儿该回来了,可是总不见人,一天几次派人到码头等着,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夫人,你当心些,告诉你多少次了,要慢慢走——”
夜狂小心地搀扶着妻子,这时才把注意力投放到宵白身上,脸上担忧的表情还没有退去。
“义父,发生什么事了?”
宵白总觉得哪里不对,平时义父虽然紧张义母,也没有到这种紧张的程度,如今看他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紧张到随时会断掉。
“女儿啊,你就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夜夫人很是喜悦地道,丝毫不在意夫君紧张兮兮的态度,她的身体哪有那么弱?再说,本来她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哪知道居然意外地怀孕,这真可谓是喜从天降。
“……”
这下,连宵白也开始皱眉,义母身体虚弱,又有先天疾病,怀孕对她来说并没有好处,甚至可能危及她的生命。想必,义父担心的也是这个吧。
“外面天寒,老爷夫人还有公子都到屋里去吧。”
看气氛凝滞起来,刘管家急忙打圆场。唉,夫人现在的状况,实在令人担心,也难怪老爷和公子如此反应。
“你们两个,都把我当做是糖人儿么?一吹就破的?”夜夫人轻松地自嘲,边说边拉着这一大一小进了屋。
宵白任由夜夫人拉着,不着痕迹地为她耗了脉,得到的结果更加让人忧心。依着现在的状况,别说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大人恐怕也保不住。
“我让下人准备热水,你先去沐浴,然后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夜夫人瞧着瘦了一圈儿的女儿,着实心疼不已,想着她在外面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眼圈儿早已经红了。
“嗯。”~
宵白也没多说,她确实需呀好好梳洗一翻。至于夜夫人现在的情况,还是晚些时候再和义父商量吧。如果要她说,还是趁早放弃孩子的好。
回到水榭,见到红儿她们,又是一阵欢天喜地地喧闹,七个人围着宵白抹泪。待梳洗完毕,年夜饭早已经准备好,宵白简单扫了一眼,一桌子尽是她喜欢的菜色。
“你在外面受苦了,回家来可要好好补一补。”
碗里的菜堆成了小山,眼见夜夫人还在不停往她碗里夹,宵白只得递眼色向夜狂求救,这么下去她还不被撑死?
“夫人,有了女儿就把夫君忘了——”
夜狂故作不满地把自己的饭碗伸到妻子面前,心里还真有些泛酸,这以后要是再多一个,他在家里就更没有地位了。
“你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撒娇?”
夜夫人好笑地拍了夫君一下,也夹了几样菜放在他碗里,脸上却尽是幸福的表情。
能够这么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是她梦寐以求的,不自觉扶着小腹,如果这个孩子能够生下来,家里就更热闹了。虽然她比较喜欢女儿,还是希望是个男孩子,也好为夫君传香火。
“……”
宵白埋头吃饭,心里却生出一种满足感。这样温馨的情景,就和她在季家客栈的情形差不多,也是她向往已久的。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吧!
就算是宵亦陌不在她的身边,就算再也见不到他,这样和乐的日子,也未尝不错。
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在四周响起,整个夜府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气中,每一个人脸上都盛满了微笑,期待着来年生活更好。宵白注视着在座的人,心里暗自决定,这样就好了,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久违了的书房,宵白坐在从来的老位置,与夜狂商讨着夜夫人的事。事情不能拖得太久,等时间长了,就是打掉孩子大人也会有危险。
“我已经劝过了,可是她死活都要把孩子留下。”
夜狂叹气,妻子要是执拗起来,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更何况,她现在根本不能动气,这件事他也只敢提一次。
“大人和孩子都要留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她的心脏根本就承受不住,到时候如果因为供血不足引起麻痹,就会呼吸困难,凶多吉少——”
有一口没一口喝着茶,宵白表情凝重地分析道,就算她精通医道,也对此事毫无办法。除非,能够彻底根除宿疾——这又是一项艰难的挑战。
“可如果孩子没了,我担心她伤怀过度,还是会有性命之忧。早时候请来的名义再三交代,她这病不可动气,否则还是可能会引发心疾。”
老天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以为经过十几年前那次劫难,已经苦尽甘来,哪知道天意弄人。难道,他们还是无法逃过这一劫么?
“……”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进退皆难,似已经步入了绝境。
“姐姐,我有办法。”小灵子悬浮在空中,看着被愁云惨雾笼罩的二人,下定决心道。
宵白抬头,望着一脸沉静的小灵子,清秀的面孔依旧,顽皮嬉闹之色却早已经尽褪,那双总是乌溜溜转动的大眼睛,注入了一种名为成熟的东西。这些日子他不但身体发生了变化,就连性情也大为不同,比之前稳重了许多。这样的他,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错觉。
磨难,可以让一个人迅速的成长。
“你想怎么做?”
不知不觉间,宵白发现自己开始试着信任他,相信他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能力。
“姐姐可是忘记了我的元身是什么?”
小灵子微笑着提醒道,他可是世上难求的千年灵芝啊,传闻千年灵芝可治百病,医死人肉白骨,这虽然夸张了些,但确实有神奇的功效。
“咳咳,难道要把你放到药锅里煮了?”
宵白盯着他,不赞同地道,虽然夜夫人对她真的很好,可是她绝不会为此牺牲小灵子。算起来,小灵子算是陪伴在她身边最久的。
“这倒不用,只需我身体一小部分就够了,而且到时候还会再长出来。”
见宵白如此在意他,小灵子心中充满了喜悦,就算真的要他的命,自己也不会迟疑。夜夫人在姐姐心中如此重要——
“真的?”
“额,只是折损一些些道行而已。可是,这样就能够保住夜夫人和她的孩子。”吞吞吐吐说出实话,小灵子怕她不同意,急忙补充道。
“……”
宵白半信半疑,小灵子最近勤于修行,道行比之前增加了很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义父,我已经有了救治的方法,不仅大人,连小孩也可以保住。”
咬咬牙,宵白决定相信小灵子,但愿他说的是实话,如果他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是么……?”
夜狂知道自己这个义女确实有些奇特之处,之前宵白能够完完全全说出病状,他就猜到她医术高明。只是没想到,她真的会想出解决的办法。
“一切交给我就好。”
看了空中若无其事的小灵子一眼,宵白颔首严肃地向夜狂保证道。至于方法么,当然不能说。
37羡鸳鸯 第四章 祸福
“姐姐,只要把这个给夜夫人吃下去,她的心疾很快就会好了。”
小灵子手中托着一朵小小的灵芝,形状和他的本体极为相似,花光笼罩,瑞气四射。
宵白只是站着不动,眼睛直盯着小灵子空荡荡的袖口,他的左手臂没有了。不是只说一小部分么?她以为顶多是几根头发,不曾想——
“那个,就算现在后悔,也安不回去了。”
小灵子有些心虚,可是他要是直说的话,姐姐定然不会答应。他又不能看着她因为夜夫人的病而一筹莫展……
“下次再敢这么胡闹,以后你就不必再跟着我了。”
伸手接过灵芝,宵白怒气未消,冷着脸叱道。不是她不识好歹,看到小灵子空荡荡的手臂,要她如何不难过。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为了她。
“知道了。”
不敢有丝毫异议,小灵子乖乖地应道,姐姐还从来没有对他发过真么打的脾气,居然要赶他走。可是,他心中没有半点儿委屈,反而说不出的高兴。
“伸手让我给你把把脉——”
宵白还是不放心,看他脸色到现在还苍白一片,就知道他说什么很快就会长出来多半是谎话。
“不……不用了吧?姐姐只会给人看病——”
小灵子后退一步,头垂得更低,死活不肯让宵白把脉。说不定,她真的会看出什么来。
“把手伸出来——”
宵白也不动,只是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眼睛里已经开始冒火,小灵子却被看得心底发凉。明明现在他比较高大,为什么还是会怕?
纤指搭在脉搏处,小灵子一动也不敢动,身子却越来越僵硬,只因为宵白的脸色越来越黑,身上的火气也越来越大。~
“小灵子你好样的,居然敢对我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宵白头发眉毛都气的竖了起来,如果她今天没有检查,这混蛋是不是要一直瞒下去?那朵小灵芝根本就是障眼法,他居然把自身一半的精气都灌输在里面,怪不得他看起来那么虚弱。
“姐姐,你不是很想救夜夫人和她的孩子么?我只是……”见不得你难过而已。
辩解的话,再也说不下去,本就虚弱不堪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瘫倒在地。
宵白也不说话,小心地把他给扶起来,径直向房外走去。~
小灵子想要追过去,却发现身子根本就无法动弹,只能无措地坐着等待。心中忐忑不安,姐姐该不会真的赶他走吧?
他只是,想实现自己的诺言而已。发誓要保护姐姐,可每次都只是站在旁边帮不上一点儿忙,这次终于有机会可以替她分忧,自然是义无反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再度打开,宵白冷着脸走进来,手里拿着九曜琉月,里面注了浅浅的清水。
“进去——”
这九曜琉月本就是圣器,在里面修行事半功倍,只因开光之后众妖精无法靠近,而今也不知道宵白在上面施了什么法子,使小灵子不受佛光影响。
小灵子身形一闪进了九曜琉月,立刻就感受到强大的灵气涌向虚弱的身体,心中欢喜不已。
“在里面呆满七七四十九天,不许出来。”
把九曜琉月放在窗台前月光能够照到的地方,丢下这么一句话,宵白再不搭理他。
小灵子苦笑,他还是乖乖呆着好了,看来姐姐这次要气好久。
38羡鸳鸯 第五章 输赢
“女儿啊,你一个人到京城去,怎么能让人放心的下?”
夜夫人本意是选几个功夫高强的护卫和她一道上京,一个小孩子出远门实在太过危险。
“义母,我已经请了保镖,保准万无一失。”宵白招手让候在门外的小灵子进来,示意他上前行礼。
“在下宵灵,见过夜夫人。”
抱拳行礼,小灵子沉静地道。他本来是山野妖精,无名无姓,如今认了宵白做姐姐,自然要随她的姓。
“他,成么?”
夜夫人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子,长得是不错,可这身板跟个文弱书生差不多,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武林高手。说不定,连家里的护院也打不过。
“夜夫人不必担心,在下定当保护公子周全。”
他随手摘下几片竹叶,手一扬,轻巧叶片竟然直直陷进了柱子里,形成一朵梅花形状。这漫不经心的一手,让周遭所有人都惊呆了。
“阁下好功夫,这下我和拙荆送算是放心了。”
夜狂哈哈大笑道,有这位宵公子保护女儿,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样的功夫,就是阅遍整个江湖也没有几人能及。
“公子,我们也要去京城。”
七侍女齐齐跪在地上,以红儿为首,一致要求道。她们早已经决定,公子到哪儿,她们就跟到哪儿。
“这次可不是游山玩水,事情紧急,我决定走旱路。你们几个不会骑马,还是留下来吧。”
宵白放柔语气劝说道,事实上这只是托词,她这次根本就没打算走去京城。她和小灵子联手,足以打败火炎,既然不再怕他,飞过去岂不是更快?
“不如公子先行,我们几个乘船,到时候在京城与公子会和。”
几人之中最为聪慧的橙儿相处这个折中的法子,出于女子直觉,她们预感公子这次离开宁海,恐怕很难再回来了。如果她们不跟着去,恐这辈子都无相见之日。
“好吧,随你们。”|
宵白叹气,这几个侍女固执起来,连她这个主子也没有办法,只有随她们去了。看着七人喜悦的笑颜,心里却隐隐生出些许不安。
“一路小心,要注意身体,到了京城要给我们写信……”
临行前,夜夫人拉着宵白再三叮嘱,来来回回也就那些话,宵白只微笑地听着,如同天底下任何一个乖顺的女儿。
“你个义父也要好好保重,京城的事情一解决,我就立刻回来。”说完,宵白利落的上马,挥手同所有人道别。
“外面天寒,我们还是回去吧。”
夜狂拥着妻子柔声道,心里也是诸多不舍,他早已经把这丫头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夫君,我总觉得这次一别,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夜夫人望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地道。用帕子擦拭着眼角泪水,她只愿是自己想太多,正如女儿所说,一旦办完事情就会回来了。
“不用担心,就算她不回宁海,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亲自到京城去寻她。”
夜狂眼皮突突地跳,妻子的话让他心惊,因为他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璀璨夜空,两道光影一前一后在云朵间飞快穿梭,朝着京城的方向行去。
“真是奇怪,这几次火炎居然都没有出现。”
宵白小心地避过一只夜行的飞鸟,她的飞行术还不太熟练,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飞了一天,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和那家伙打一架,谁知道居然风平浪静。
“他三番两次放过姐姐,不知道会不会受罚。”
小灵子并不讨厌那个红衣家伙,虽然第一次差点儿和姐姐死在他的手上,但后来他明显手下留情,最后还出手相助。凤翼族和火烈族数千年不和,没想到居然出现了火炎这么个怪胎。
“小子,算你还有些脑子——”
冷厉女声划破天空,像是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宵白身子微微倾斜,差点儿从天上栽下来。心中不由咒骂这是哪个疯婆子,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吓人。
从黑云后闪出一个女子,同样是一身红色战袍,红色的发披散在身后,容貌和火炎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一分属于女子的冶艳。手中一柄长枪飘荡着红色的流速,炫花了人眼。看来,火烈族这一个两个都喜欢红色,而且几乎到了狂热的地步。
不过,宵白不得不承认,天底下再没有比眼前女子更适合红色的了,她就像是因火焰而生的女神。
“你和火炎是什么关系?”
宵白停止飞行,在空中和她对峙,不自觉蹙眉道。这次来的为什么不是火炎?这女子看起来和火炎关系匪浅。
“我正是他的姐姐火勒。这次,你不要妄想能够逃脱。”
火勒注视着这个凤翼族的女子,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着绝色的容姿,怪不得自己那个傻弟弟会看不上天帝的三公主。只不过,他实在是太傻,竟然因为她而甘愿在寒冰洞受罚。寒冰洞可谓是天下至阴至寒的地方,就算是神仙在那里关上几日,也会吃不消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火炎发生了什么事?”
宵白本来也没有打算逃,听出火勒语气中的愤怒,她神色忽然变得凝重,直觉这件事和她有关系。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肯为了你在寒冰洞呆上三个月。”
长枪毫无征兆刺出,夹带着熊熊烈火,还有火勒无法止息的愤怒。她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祸水,这样火炎也就死心了,最好能乖乖娶三公主为妻。
“我很抱歉。”
灵巧地躲过这杀气腾腾的一枪,宵白诚心地道,尽管火炎差点儿要了她的命,但救了她也是事实,怎么说他受罚的事自己也有责任。
提气暗自戒备着,宵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单是从刚刚那一枪就可以判断出,火勒比她的弟弟厉害的多。
戳刺勾挑,火勒的枪法神乎其技,加上还带着经过淬炼的真火,只要沾上星点就会被火焰蚕食。宵白手持雪涯与之缠斗,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在兵器上已经处于下风。她只勉强能与火炎打个平手,根本就不是火勒的对手。
“我不介意你们两个一起上——”
火勒留意到一旁的男子,银发银瞳是有些奇特,不过也仅此而已。此时的他根本就没有被火勒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道行浅地小妖精,如果他要凑上来 就是自己找死。
她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故意羞辱宵白而已。
小灵子静静地站在一旁,收敛了身上的气,对火勒的话充耳不闻。银色瞳孔散发着月辉,视线在宵白和火勒之间来回,几次看到宵白差点儿被长枪刺到,他始终一动不动。
雪涯轻吟渐弱,宵白辛苦地硬撑着,心里苦笑,火勒现在根本就像是在逗弄老鼠的猫,等到玩儿厌了,就扑上去把她一口吃掉。
“游戏,到此结束。”
火勒嘴角勾出一抹笑痕,长枪潇洒地飞出,犹如一条火龙向宵白扑去。
这一击,宵白避无可避。
鲜血蓦然喷出,犹如一阵血雨从空中洒落,地上瞬间生出无数红色的花朵,在寒风中飘摇。
火勒目光和那双银瞳相对,指着他不可置信地道:“你,好阴险——”
她太过大意了,居然把空门曝露在这小妖精面前,本以为他绝对不可能伤得了自己,哪知他居然扮猪吃老虎。之前的怯懦和退让,全都是装出来的。
“我还以为,你的眼里只有输赢。”
小灵子笑容里带着三分嘲讽,手中赫然握着一枚月牙弯刀,自从他和九曜琉月融为一体,就意外得到了这件兵器。闪着寒芒的刀面依旧光洁如新,竟然没有沾染一滴鲜血。
“你走吧。”
宵白收起剑,和小灵子并肩而立,火勒受了重伤,已经没有还手的能力,只不过看在她是火炎姐姐的份上,才没有痛下杀手。这也算是,还了火炎上一次的人情。
“放了我,你们迟早会后悔的。”
火勒勉强支撑着身子嗤笑道,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看向小灵子时居然带了些许欣赏。虽然他真的很阴险,但说的的确没错——在她火勒的眼里,只有输赢。
“滚——”月牙弯刀在掌心消失,小灵子平静地吐出一个单字。
“哼,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火勒感到无比难堪,她还从来没有被如此轻视地对待过,这个男人,居然敢——早晚有一天,她要狠狠地折磨他,让他跪地求饶,然后再杀了他喂狗。
红影消失在天际,经这一次的重创,火勒想要来找他们的麻烦就要花费些时日。
宵白体力不支降落到地面,靠着一棵大树调息。许久,才睁开眼睛,就看到小灵子静默地守在她的身旁。
“姐姐……?”
感觉到身上投来的视线,小灵子抬头,四目相对,他突然有些不自在。宵白看他的目光,变得好奇怪,忍不住开口唤她。
“唉,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小灵子终于长大了,居然能够保护姐姐了。”
宵白伸手在他发顶揉了几下,无奈那发丝还是柔顺地垂在肩头,不见一丝凌乱。回想刚才小灵子的表现,忍不住感慨。
不知道是不是九曜琉月的关系,小灵子似乎七窍皆通,比之前聪明了不知多少倍。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嗯,我不是早就发过誓么?会一生一世保护姐姐。”
小灵子脸微红,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却很是高兴。他终于做到了,靠着自己的力量,不让姐姐受到伤害。
“呵呵,以后姐姐就靠你了。”
半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宵白好笑地道。才说他长大了,这会儿居然扭捏起来。却不知,小妖精也只有在她面前的时候,才会如此。
见周围没有人,宵白率先在城门口降下,舒展一下四肢,笑着对小灵子道:“还是用飞的快,才三天我们就已经到京城了。”
看宵白并没有变身的打算,小灵子有些不解,难道姐姐打算这个样子去见夜智么?
“按照行程估算,我们最少要一个月才能赶到京城,如果现在就用原来的样子出现在夜智面前才奇怪吧!”
宵白好笑地道,虽然小灵子在大事上显得睿智不少,这小事上偶尔还是会犯糊涂。她本来就打算利用这一段时间自行调查,再说也不容易引起对手的注意。
虽然来的时候夜夫人给她塞了很多银票,宵白却看也不看那些大客栈一眼。其实,就算是她要在这京城里买一处宅子,那些钱也根本不算什么。
熟门熟路地带着小灵子到了清平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她就在这里住上一个月。
客栈掌柜还是站在老地方拨拉着算盘珠子,壁龛里供奉着财神爷,右边第一排的柜子缺了半只脚,就连小二的吆喝声也没有变。
扫视一遍,宵白觉得安心了。这一切,还是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送一壶茶到我房里。”
随意打赏伙计几个钱,宵白决定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情都等她精神好了再说。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宵白披着外袍下来,打开门看到小灵子,惊得下巴差点儿掉下来。她这才想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灵子已经不会随便在她的屋里出现,外出住宿也是各要一间房。
这长大了。果然比以前懂礼貌多了。嗯,也更像人了。
“姐姐,你当真不去见他么?”
小灵子坐在桌边凝眉道,从进了京城,姐姐虽然表面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行为举止和往常大为不同。这一点,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吧。
“他……?你这莫名其妙说的什么啊!”
宵白眼珠子转了转,顺手抓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入口才发现已经凉了,又苦又涩无法下咽。这才发现,茶送来,她却忘了喝。
“以前入宫多有不便,可姐姐现在来去自如,又为何……?”他本以为,就算是现在不能够立刻出现在宵亦陌面前,姐姐也会去偷看几眼。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是在自虐。
“见了又如何?相见不如不见。”
宵白死死抓着茶杯,神色僵硬,眼里却充满了悲伤。既然已经决定放弃,见面只会徒增痛苦。
“我只是,怕你会后悔。”也不忍,你和他明明近在咫尺,却仍旧要忍受相思之苦。
“你不用为我担心,这世上许多人不识情爱,不也活得好好的?”
宵白淡笑着道,这话更多却是在安慰她自己。是啊,就算生命中没有爱情,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和他处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地方,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就已经够了。
“……”
真的能够这么洒脱就好了,小灵子不再劝说,她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京城里这么多客栈,为什么每次都要来这一家?
“去睡吧,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笑着把他拉起来推到门口,不待他再说些什么,宵白立刻将门关上。
眼睛干涩,心里发酸,却已经哭不出来,也怕小灵子听到。什么时候才能放下?或许这要耗费她一辈子的心力。克制这自己不要到他的身边去,宵亦陌就是罂粟,她不能够沉沦。
习惯性地想要抚摸腰际的玉佩,摸空时才想起,玉佩已经被她留在了宁海。习惯是很可怕的,一旦养成,就很难改。
就像她习惯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习惯在闲暇的时候去想他在做什么,习惯了生命中始终有他的存在。可是,现在她也要习惯,他不在身边的日子。
“一只羊……”
“两只羊……”
“五十只……”
“一百只陌陌……”
翻来覆去睡不着,某人躺在床上开始数羊,从一只数到九百九十九只,终于模模糊糊睡着了。
39羡鸳鸯 第六章 弱水三千
“安海,御花园里的白梅已经盛开了吧?”
宵亦陌放下手中奏折,揉着发酸的颈子,心血来潮地问道。难道的冬日,阳光和暖,他微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一份温度。
“嗯,昨儿已经开了,仪妃娘娘还特地祭拜了梅花仙子,回报的时候您正在和杜大人蓝大人商量事情。”
安海对这个仪妃娘娘是打心眼儿里叹服,还从来没见过如此菩萨心肠又美丽的女子,对待宫人赏罚分明,恩威并施,说是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也不为过。
而且她受圣宠正盛,却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娘家兄弟谋过一点儿好处,看得出是真心喜欢皇上的。这,也是她最让安海满意的地方。皇宫比其它地方更加险恶,高处不胜寒,皇上需要一个可以知他懂他惜他的红颜知己,来打消心中的孤寂。
“让人在观梅亭备几个小菜,温一壶酒,朕要去赏梅花。”
宵亦陌又怎会不知道安海话中之意?仪妃确实是天下难得的好女子,奈何他从来没有动过心。这情爱之事,却是半点儿勉强不得。
“遵旨。”
眼看多说无益,安海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他不过是伺候皇上时间久些,事情的分寸还是知道的。
“如果蓝大人和杜大人求见,就让他们到观梅亭找我。”
披上雪白的裘皮大衣,宵亦陌信步向御花园走去,呼吸着清冷的空气,连胸腹中积郁的闷气也缓和了许多。从前总是被宵白拉着听雨赏雪,自她离开自己就再没有这份闲情逸致了。
极目所望,尽是白梅,除了少数含苞待放之外,大多已经盛开,清香透骨。这里的梅树都是花匠精心培植,竟无其它杂色,宵亦陌坐在亭子里,只觉得像是下了一场香雪。
“姐姐,这花儿还是在树上开的好,还望手下留情。”
低柔的女子嗓音在梅花深处响起,宵亦陌四下张望,却并未见到人影,只有无数梅花在风中颤动。这声音,却是有些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
“我喜欢摘便摘,你管得着么?本宫就是把梅树都砍了,又有谁敢说半句?”
只闻其声,就可知这接话的女子是如何骄横跋扈,宵亦陌眉头微皱,难得有心情赏花却还是碰到不想看见的人。
花枝折断的声音清晰可闻,紧接着是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娇柔无助,让听者顿起怜爱之心。宵亦陌这才想起来,哭的人他没见过几次面的德妃。
“你还真是没用,就只知道哭,算了。”
脚步声响起,女子似乎觉得欺负这样的人太过无趣,令宫人抱着数株白梅离开了。
哭声渐消,转为低泣,最后变成哽咽,宵亦陌只当她也会就此离开,并没有上前查看的意思。这样的女子太过脆弱,捧在手心里还是会化了,他还是避开的好。
衣衫窸窣响动,女子低低叹息,并没有离开,但听婉转轻吟在梅林中回环——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宵亦陌一怔,德妃如今不过是双十年华,青春正茂,却已经在哀叹红颜易老。而这误了她的人,却正是自己。不单是她,还有这宫里无数嫔妃……
“啊——”
惊呼声响起,宵亦陌一惊,循着发声处走去,却见德妃正狼狈地倒在地上,衣衫一半沾了梅花,另外一半却是沾了泥土。
“你没事吧?”
宵亦陌站在三尺开外的地方,静静地瞧着她,温声询问道。
德妃抬头,脸上泪痕未干,仍旧是一副梨花带雨的动人表情。见到宵亦陌,她慌忙俯首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起来吧,地上凉。”
望着这张容颜,想着刚才那首词,宵亦陌没来由心软了一下,放柔了语调道。
“是。”
德妃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垂眉恭顺地站着,不敢多看皇上一眼。心里却有些惊诧,今日的他,和平时宴会上所见很是不同。她以为,他平日看起来温和,却总是冷冷的不爱人亲近,想不到也有温柔的一面。
宵亦陌见她无事,转身向观梅亭行去,也不管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心中很是懊恼,在这种时候,若是被人看到了,德妃只会死的更快。
待走回亭子,一转身,就看到德妃乖乖的跟在他身后,表情怯弱而又无辜,眼睛因为刚刚的哭泣还红肿着,怎么看怎么像一只柔顺的小白兔。
“回宫去吧,以后遇到淑妃要小心些。”
宵亦陌倒了一杯酒下腹,有些不知道怎么和德妃相处,虽然他们名义上是夫妻,但说起来也不过是见了几次面的陌生人。她又不像丽妃和淑妃那样自来熟,如果自己不开口她恐怕会一直站在这里。
“多谢皇上关心……冬日天寒,还是不要空腹喝酒的好。”
德妃极力克制着对天子的畏惧,柔声劝道。见人这么不爱惜身体,她“多管闲事”的性子又发作了。其实,从进宫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鸡婆过了。
“嗯。”
宵亦陌似在看梅花,又似在看她,明明怕的要死,为什么还是不肯离开?她的眼中并没有自己熟悉的爱意,有的只是温暖的关怀,这让他并不排斥她的存在。
“皇上,安公公说你在这儿赏梅,还真是有雅兴啊!”
兰奉兴冲冲地跑向观梅亭,心里充满了好奇,他这个好朋友素来不肯把时间浪费在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上,今天怎么转性了?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
待走到近前,这才注意到皇上对面还坐着一个女子。把那面容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才把她的名字和人对号入座,这位胆小的德妃娘娘怎么会和皇上在一起?而且看她一身狼狈坐卧不安的样子,也不像是自愿。
“臣兰奉见过德妃娘娘。”
兴味地瞧着两人,难得兰奉还记得自己身为臣子应有的礼节。他生平所见女子不计其数,但像这样的“小兔子”,还是第一次见到。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她,把她给弄哭。
“免……免礼。”
感觉到身上富有侵略性的视线,德妃又开始慌乱,连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这位名闻京城的风流公子,他的花名谁人不知?就连自己这常在深闺的小姐,也常听丫鬟说起他。
“德妃娘娘,不知您这是——”
比了比她沾着泥土的罗裙,兰奉继续玩笑道。看她一副想要拔脚逃跑偏又强自坐着不动的样子,只觉得有趣极了。
“刚刚不……不小心……跌倒了。”
死死揪着袍袖,德妃很想立刻告退,直觉这个蓝大人很危险。奇怪的是,明明身边就坐着她的夫君,可是她却没有半点儿求救的念头。
或许,在她的心里从未把这个人当成自己的良人来看,也不以为他会出手保护自己。
“德妃,你退下吧。”
看不惯好友恶劣的性子,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妃子,宵亦陌开口解围道。
“是,臣妾告退。”
如获大赦,柔顺的“小白兔”立刻就想逃的不见踪影,偏偏行走的时候还要保持着优雅的姿势,这种矛盾更让兰奉发笑。
待人走远,兰奉终于忍不住捶着桌子大笑起来,所有的形象在这一刻被他破坏殆尽。
“行了,陪我喝一杯。”
这家伙,还是一样的恶劣,不过这次好像太过了,一点儿也不符合兰大公子平日的作风。宵亦陌实在是不解,怎么就有那么多女子喜欢他?
“怎么,有什么烦心事?”
兰奉随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好友,听安公公说皇上来赏花,还以为他的心情不错呢!
“兰奉,我不是一个好夫君。”
望着如雪梅花,宵亦陌叹息道,弱水三千,他只想取一瓢。可惜,他想要的这一瓢,还不在三千弱水中。
“男人三妻四妾正常的很,更何况你还是一国之君?”
兰奉心里猛然一跳,亦陌从来没有同他说过这个话题。话又说回来,自从上次酒醉之后,他就觉着自己这个好友不太对劲。如今,居然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
“宫里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就连仪妃,我也没碰过她。”
半壶酒下肚,宵亦陌觉得自己有了些许勇气,向这个好朋友坦白。这些事,闷在他的心里很久了。
“咳咳咳……亦陌,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兰奉差点儿没被酒咳死,这后宫妃嫔一个比一个漂亮,那个仪妃更是世间难寻,亦陌居然一直吃素?他,还是不是男人啊?
“我好的很,只是,她们都不是我想要拥有的那一个。”
男性尊严再一次遭到质疑,宵亦陌已经没有上一次那么生气,只是非常的沮丧。一想到宵白,心里更是甜苦参半。
“皇上心里有了喜欢的人?”
兰奉一惊,心里多少猜出那人是谁,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道。总是抱着一线希望,不会是那丫头——
“今早红儿传来消息,宵白已经动身来京城,很快就能见到她——”
宵亦陌并没有直接回答兰奉的问题,还沉浸在收到消息的喜悦里,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之后,想要见到宵白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迫切。
“……”这就是你好心情来赏梅的原因?因为马上就能见到宵白?
“宵白一直不肯回来,我知道她还在怪我。她求我不要成亲……说好了要相依为命……她以为我会抛下她。”
宵亦陌自顾自说着,语气越来越急促,深深的自责充满了内心。
“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我对宵白的感情……”
直视着好友,宵亦陌温声道,看到兰奉脸上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好在,兰奉并没有觉得厌恶,毕竟这样的感情并不被世俗所接受。
“你确定,她也保持着同样的感情么?”兰奉不闪不避,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这两个人,是相互喜欢的,然他们彼此却不知道对方的心意,而他并没有打算当牵线人。
“我,不能。”
艰难地说出这个答案,宵亦陌表情非常痛苦,如果宵白知道他对她是这样的感情,会不会觉得肮脏?不能接受?
或许,她会避的更远。
所以,他不敢冒险,只能想尽办法让她呆在自己身边,不让她有机会爱上别的男人。默默地守护着她,静静地等待。
京城的大街上,一对相貌出众的男女旁若无人地走着,丝毫不顾忌周遭的眼光。特别是男子,竟然是罕见的银发银瞳,好在阳国京城繁华,经常有异族人往来做生意,倒也没有太过大惊小怪。
“走了大半天,我们去喝杯茶好了。”
正好不远处就有一家大茶楼,宵白径直走进去,立刻受到小儿的殷勤招待。她并没有选清静雅致的包间,而是在二楼靠窗的地方要了一张桌子。
“姐姐,下次出来,还是换个样子好了。”
小灵子皱眉,无视几个少女抛来的秋波,他对男女情爱不感兴趣,也不想像姐姐一样为情所苦。
“呵呵,你也大了,该是讨房媳妇的时候了。”
宵白磕着松子,故意调侃道。唉,现在的小灵子一点儿也不有趣,再也不会缠着她问东问西,哪像以前稍微一撩拨就乱蹦乱跳。
“……”
知道宵白在开玩笑,他也只是安稳地坐着喝茶,忽视投注在身上的灼热视线。他现在是真的学聪明了,自己反应越大,姐姐只会觉得更有趣而已。
“你说,那些讨厌的小老鼠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同小灵子说话,她眼波流转,扫过茶楼角落的桌子,那里正坐着三个男子。乍看他们和一般的客人没什么区别,但只要细心些就会发现他们腰间缠着软鞭,且时不时向宵白他们这桌偷瞧。|
“他们只是跟踪,并不会动手。”
早就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两人始终不动声色,这些都还只是小喽啰,真正的大鱼还在后头。小灵子甚至懒得看他们一眼,果断地道。
“我们要是易容了,他们找起来岂不是难的多?”
慵懒地撩着鬓边发丝,宵白似笑非笑地道,立刻又有无数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呵呵,还真是好玩。
原来这几天宵白一直砸询问被烧商铺的情况,而她又招摇的很,自然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而这也正是她的目的。
单从被烧商铺着手,根本无法发现任何蛛丝马迹。那些人下手很高明,行踪又极其隐秘,想要找到纵火之人实在很难。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等他们找上门来?”
于是,某人故意让那些人发现她在追查纵火案,以自身为诱饵把大鱼钓上来。只不过,他们比想象中还要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行动。
“最近京城有十三家商铺被烧,接下来倒霉的不知道是哪一家——”
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摇着折扇与同桌几人闲聊着,话题不知不觉地转移到最近的“纵火案”上。
“这个啊,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那些商铺被烧之前门上右角都会留下一个浅浅的月亮标记。”
一个男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道,这可是他的独家大发现。
“刘兄,这可是大线索啊,你应当向官府回报才是。”
老实说,谁会留意这种事情?那些商铺被烧之后都只剩下断壁残垣,门上是不是有标记也不能确定了。
“咳咳,也有可能只是巧合……”那人脸微红辩解道,拜托,他不过是一个小老百姓,要是得罪了那些恶徒,岂还能有命在?
宵白与他们那一桌离的虽远,几个人的窃窃私语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眼睛里不由流露出笑意。呵呵,这还真是意外的收获啊。果然,想要打探消息来茶楼准没错。
“小儿,结账。”
茶也不喝了,丢下三两银子,她优哉游哉地继续在街上游荡,好心情地买了一大堆点心,什么糖饼果子之类的,全都塞给身后的小灵子拎着。
“姐姐,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么?”
小灵子抱着半人高的点心盒子,吃力地跟在后面,再买他就没办法拿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吃甜的?”
随手把一盒蜜饯丢到小灵子怀里,宵白眯着眼睛笑呵呵地道。
回到客栈,点心果脯摆了一大桌子,宵白每尝一样就皱眉推到一边,到最后居然没有一种和她心意的。喝了一大口茶去除口中甜腻腻的味道,不满地抱怨:“这些东西也太难吃了。”
眼珠子一转,她把所有点心推给小灵子——“这些都是花钱买的,不能浪费,再难吃也不许丢掉。”
“……”
小灵子看了那些糕点一眼,默不作声地照做,不解姐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待他离开房间,宵白在无奈地叹气,明明以前那么喜欢吃零食的家伙……她不是没有注意到,今天逛街的时候只要经过点心铺,小灵子的眼睛就会发光。
唉,有谁说长大了就不能喜欢吃零食的?他又何必在自己面前忍得这么辛苦。
40羡鸳鸯 第七章 突发事件
一夜无梦到天亮,宵白伸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昨天夜晚骤降,连窗棂上也结了薄冰,她侧着身子看向楼下街角处,那里两个男人正瑟缩地立着,显然冻得不轻。
“跟踪人的活儿,也不是这么好做的。”
白天上街他们要在后面躲躲闪闪跟着,晚上她休息他们还要在客栈下面守着,可惜这对旁人或许有用,但对于她宵白来说却是白费功夫。
“客观,小的送热水来了。”
小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声量不大不小,带着些许试探,如果里面的人还在睡,也不会被吵醒。
宵白打开门,就看到店小二拎着水壶站在外面,肩上搭着半新不旧的毛巾,头上戴着顶毡帽,却是个生面孔。她闪身让人进去,不在意地问道:“今天送水的怎么是你?之前那孩子挺机灵讨喜呢!”
“您说的是小狗子吧?他娘亲病重,昨儿一早已经赶回乡下了。”
这小二拎着大铁壶往脸盆里注水,那铁壶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重,而且里面装满了开水,他却一脸的轻松,像是一点儿不费力。回答宵白问题时,连大气也不喘一下。
她微微皱眉,语气仍旧平常,怕冷地搓着手掌道:“等下你把饭菜送来,再生个炉子,这么冷的天还是呆在房里好了。”
小二动作凝滞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脸上堆笑道:“姑娘身子柔弱,怕冷也是难免的。”
才一会儿功夫,脸盆里的热水已经转温,宵白洗漱完毕,饭菜和火炉都已经送了过来。从钱袋里拿出些碎银子赏给他,很是满意他们办事的效率。
“姐姐,你真打算在屋子里呆一整天?”
在吃早饭的时候,小灵子只是夹了几筷子就放下,昨晚他吃太多点心,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饿,看来他的自制力还有待加强。
“当然不是,只不过是想让那两个傻瓜以为我们还在客栈里。”
这个小儿自以为扮的很像,可还是诸多破绽,定是和地下那两人一伙儿,共同监视她和小灵子的。宵白好心情地喝着粥,心里早已经有了计较。
“京城里商铺这么多,要找月亮标记,很困难。”
小灵子心思通透,立即猜出宵白想做什么,不过这却是一个难题,饶是他们两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天之内跑遍所以商铺。
“这个么,山人自有妙计。”
得意地朝着小灵子眨眨眼睛,宵白戏谑地抚着不存在的胡须玩笑道。她丝毫没有察觉两人之间角色的呼唤,从前当活宝的都是小灵子……
这说明什么?她现在真正试着依靠小灵子,把他当成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来看。在小灵子表现得越来越成熟时,她自然而然就会流露出本性。
而对于这样的态度,双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欣然接受。
京城外一家破败的庙宇,四周到处蒙着灰尘,墙壁坍塌大半,佛像也残旧斑驳,早已经没有人来上香。这里,却是京城大大小小的乞丐寄居之所。再怎么说,也能遮挡一下风雨。
只不过,这几日气温骤降,许多人已经受了风寒,躺在稻草堆里发着高烧,苦无银两医治。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两道人影骤然降落在庙门口,光鲜的衣服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好难闻,这些人多久没有洗澡了?”
还没有踏进庙门,宵白就皱紧了眉头,到处都是臭烘烘地气味,让人欲呕。再看看那些大人小孩儿,个个都衣衫褴褛,有的甚至光着身子。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几个中年乞丐凶恶地瞪着门口站立的一对男女,对于这种一看就知道是金窝银窝里出生的富贵人,他们有着很深的敌视。
“我这里有二百两银子,省一点儿的话足够你们用半年了,还可以给那些人看病。”
宵白打开手中钱袋,让他们看到里面的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刺激着每一个乞丐,他们何曾见过这么多钱?
“你有什么条件?”
看似领头儿的乞丐目光在宵白和钱袋之间来回犹疑,仍没有撤掉脸上的戒备。这些有钱人多半不安好心眼,他们乞讨的时候就吃过很多亏。
“相信你们乞讨的地方遍布整个京城,我要你们留意那些商铺,如果发现哪家门上有月亮的标记,立刻通知我。”
勉强忍着掩鼻的冲动,宵白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要求道。她并不会看不起这些乞丐,只是从小的生活让她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脏污的地方。
“只要告诉你哪家有月亮标记就好?”
乞丐头子还是半信半疑,这对于他们来说未免太过简单,这样就能够得到一大笔银子,简直就像是天上掉馅饼儿。
“这对于你们来说或许简单,但我若是一家一家去找岂不麻烦?”
宵白平心静气地解释,她并不会因为这些人可怜就同情心泛滥,随意施舍。毕竟,这天下的穷人多的是,她就算散尽家财能力也有限。
“好,我们答应你。”
这些乞丐多半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出来乞讨只是出于无奈,很多人都愿意自食其力。如今能够靠自己的能力赚钱,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事。
一连三天都没有什么动静,就在宵白怀疑他们是不是就此收手的时候,一个小乞丐回报在城西一家绸缎铺发现了月亮标记。
“蓝公子,你好久没来看奴家了。”
青楼门口,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正柔若无骨地依附在兰奉身上,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对于这样英俊有钱的俊俏公子,沾到了就不舍得撒手。
“萍儿,你家烟罗姑娘在不在?”兰奉潇洒地甩着手中折扇,与身旁的女子调笑道。
“诶哟,兰公子就只记得烟罗姐姐——”
那叫萍儿的女子轻轻地在他胸前垂了一下,扭着腰肢向楼上通知去了。这里哪个女子不知,花魁烟罗是蓝大人的红颜知己,每次来这里多半呆在她的房中,让一干女子是又羡又妒。
兰奉噙着慵懒的笑容,正准备上楼,眼神却在看到一个人影时闪了两下。那身影,好熟悉,她不是在月国么?又怎么会,出现在阳国京城?
不自觉地追过去,正想开口呼唤,却不料前面的人儿猛然转身,那让人一见难忘的绝美姿容——他果然没有眼花。
“蓝大人,真是巧啊,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宵白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登徒子对她穷追不舍,待看清是兰奉也不由一惊,兰府在正东,这里可是正西街。
“倾城姑娘,没想到你来了阳国。”
拱手行礼,兰奉微笑着道,心里却是迷雾重重,倾城不是月国人么?而且上次见面时她和李月凉在一起,看起来关系匪浅。他还以为,她必定是月国皇后的人选。
“蓝大人真是说笑,倾城可是如假包换的阳国人,从小在京城长大。”
宵白掩嘴一笑,倒像是兰奉真的说了什么笑话。鼻子微皱,嗅到他一身的脂粉气,再看向对面不远的花楼,心下已经了然。这家伙,居然是到青楼找姑娘来的。
“是,是么?这么说你和白云是在京城就认识了?”
脸上不见一丝尴尬表情,兰奉有些夸张地收起扇子,不动声色地试探道。虽然她和小白熟识,但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多疑的性格使他习惯性地追根究底。
“白云没有告诉你么?我们是在宁海认识的。我性喜游历,偶遇白云,性子一拍即合,当下就成了好朋友。”
装出一脸惊讶,宵白在心里偷笑,兰奉想要试探她,根本是白费功夫。他万万想不到,白云和倾城,本就是一个人。
“原来是这样,不知道倾城姑娘家住何处,在下也好亲自登门拜访。”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兰奉热切地望着她,态度像是等待多年不见的老友。
“前几年父母病逝,我就变卖了房屋田产四处漂泊,如今暂时住在清平客栈。”
要演戏是不是?宵白变脸更快,立刻换了哀戚表情,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给人楚楚可怜之感。
“……”
兰奉默了,虽不知道这倾城姑娘所说是否属实,但她这做戏的功夫绝对是一流,自叹不如啊,自叹不如!怪不得会和那丫头一拍即合,想必小白长大了就是这个样子。
“我最近都会住在清平客栈,蓝大人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到天字一号房找我。”
离开的时候,宵白顿了顿,鬼使神差地道。至于这其中的原因,她不愿意深想。
午夜时分,宵白和小灵子在城西锦缎铺旁地一颗大树上蹲着,打算看看纵火的那些究竟是些什么人。至于那两条尾巴,还窝在客栈角落打盹儿。
“快,在屋子四周浇上火油——”
几个人影悄然出现,拎着油桶,还有硫磺和硝石,熟练地开始行动。经过这么多次纵火,他们已经有了经验,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布置完毕。
就在宵白准备动手阻止的时候,一波人马冲了出来,团团把几个人围住。而其中为首的,居然是白天才见过面的兰奉。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丢掉手中作案的家伙,转而抽出背后长剑。
“上,活捉他们。”
兰奉手一挥,率先上前,手里扇子叮当一声和长剑撞上,居然毫发未损。且看他姿势优美,挥洒自如,就是打架时也不减潇洒。
“还真有两下子,我还以为他那把扇子是用来钓姑娘的。”
宵白瞧着那一抹蓝色人影,撇唇不太甘愿地承认,这家伙外表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却是深藏不露、
“唉,没意思,我们走吧。”
眼看那些黑衣人不敌,宵白拍拍手站起来,意兴阑珊地道。从那些官差的身手来看,一定是大内侍卫。看来,今天是没有她发挥的余地了。
“砰——”
爆炸声响起,白色烟雾升腾,宵白立刻回头,就见到院子里火光四起,刚刚浇了火油的屋子已经燃烧起来。
“小心,他们要逃跑。”
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宵白纵身从树上跳下来,试图拦住几个黑衣人的去路。这爆炸,还有烟雾,和那时候她遇刺的情形一模一样。
——这些纵火的家伙,居然是七杀门的人!
“哪里跑?这种伎俩,能够瞒得了本姑娘么?”
宵白冷冷一笑,右手使个巧劲儿,瞬间把一个黑衣人的长剑夺去,左掌则击向那人胸口,只用了四成力道。
“……倾城姑娘?”
兰奉挥扇拦住一个黑衣人,出手如电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从这几个人丢出圆珠儿开始,他就做好了防备。不料突然又跳出两个黑衣人,幸好是来帮忙的。
只是听到这声音,他心口又是一跳,白天才刚听过,打死也不会忘记。
“不好——”
宵白还没有想好怎么同他解释自己大半夜出现在这里,突然见一个黑衣人双眼翻白,扯下蒙面布巾,却发现那人已经服毒自尽。这些人的口里,居然藏着剧毒的药丸,一旦被抓立刻自我了断。
“没想到七杀门规矩这么严酷。”
兰奉叹了口气,听到那一声“不好”,就知道已经来不及阻止。
辛苦忙了大半夜,除了又一处烧毁的房子,还有几具死尸,什么收获也没有。宵白还在懊恼,自己刚刚急于逮人,居然就这么曝露在兰奉面前。
“夜间天寒,清楚姑娘可否赏脸陪在下喝一杯?”
兰奉微笑着邀请,语气却是不容拒绝。他心里尚有许多疑惑没有解开,而这都和面前的女子有关。
“你先回去吧,我和蓝大人要好好聊聊。”
听出兰奉并没有“邀请”小灵子的意思,宵白转而对跟在她身后的黑衣人道。
“嗯。”
小灵子也不多说,几个纵身,消失在黑夜里。从兰奉的身上,他并没有感觉到杀气。
“多余”的人都识相的离开,街上只剩下宵白和兰奉两个人。环顾四周全都是黑漆漆一片,哪里找得到一家酒楼?宵白也不吭声,自顾跟上前面的身影。
“青楼……?”
宵白无语,这种时候也只有青楼还是灯火通明,站在外面都能够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只不过——看着自己一身夜行衣打扮,她开始叹气,难道要这个样子进去?
“跟我来。”
兰奉示意宵白跟上,毫不费力地越过了围墙,两人一家处身于这家青楼的后院。
和想象中的俗艳很是不同,宵白发现这里的布置很是清幽,翠竹寒梅,不见一丝风尘气息。屋子里亮着烛光,纸窗上投出女子的身影。
“烟罗,是我。”兰奉走近前轻叩门扉,低声换道。
门扇应声而开,一个面罩白纱的女子出现在宵白面前,看不清长相,唯独一双眸子清亮惑人。
“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萍儿白日所说的倾城佳人了。怪不得,你会舍我就她——”
女子关上门,看宵白一身夜行衣也为露出丝毫压抑之色,反而笑着调侃两人。
“佳人不敢当,倾城是我没错。”
面不改色接下对方的调侃,宵白不客气地拉了一张凳子坐下。怎么也没有想到,兰奉居然会把她拉来见“老相好”。
“不知道倾城姑娘为何会出现在绸缎铺?”
兰奉当下忽略两个女人的唇枪舌剑,长久的经验告诉他,插手女人之间的“战争”,绝对是一件愚蠢的事。
“前些日子云白飞鸽传书给我,说她赶来京城还需要一些时日,让我先帮忙调查这件事。”
这些说辞,宵白早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如今兰奉问起来,根本就是对答如流。看兰奉一点儿也不避讳烟罗,自接在这里询问,就知道他十分信任她。自然,自己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
“为何你一直隐瞒武功?还有,你似乎知道他们是七杀门的人。”兰奉紧迫盯人道,看她和七杀门的人对打,就知道她武功不弱。爆炸响起的时候,她又第一个上前拦阻,显然知道那些杀手打算逃跑。
“我没有可以隐瞒,只是没有提交而已。再者,我也是和公子一样,看到圆珠爆炸才判断他们是七杀门的人。”
“……”
“……”
说话间,两人手上也没停,一个问题一杯酒,转眼已经灌下去半壶。不管他抛出什么样的问题,宵白都回答的滴水不漏。
“还有什么怀疑的么?”
饮尽最后一杯酒,宵白仍旧神态自若,半点儿醉意也无。酒里掺了吐真药,兰奉还真以为她不知道?只是懒得揭穿而已。可惜呃很,这东西对人很有效,对她却没用。
“我愿意向你道歉,不过事发突然不得不如此,还请见谅。”、
兰奉终于打消所有的疑问,表情诚恳地道。如今,他才相信,倾城是真的可靠。
41羡鸳鸯 第八章 被抓
宵白本就没有把兰奉的“刁难”放在心上,如今他出言道歉,当然就顺水推舟表示无事。这么一闹腾已经是五更天,她打个呵欠,起身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客栈睡觉了。”
“倾城姑娘,你一直在打探商铺被烧的事,想必已经引起了七杀门的怀疑,还是不要再住客栈为好。”
兰奉态度当即一百八大转变,既确定了她没有嫌疑,又是帮云白办事,自然要顾及她的安全。虽然她武功高强,身边还有一个身手不弱的护卫,但七杀门人多势众,俗话说这双拳难敌四手——
“是啊,兰奉说的对,不弱到兰府去避一避。”、
烟罗在旁边帮腔,总觉得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很有趣,如果能擦出什么火花,那就更好玩了。
“……”
宵白无语,这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知己”?她是对兰奉太有信心还是自我感觉太好?就不怕,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抢了她男人?
“那个,我和兰奉没有什么的,我们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不得不……”
烟罗停止解释,看到宵白更加不解的表情,也觉得自己的话很没有说服力。不过,她是真的不喜欢兰奉这种男人啊!
“多谢二位关心,七杀门的人,我正愁他们不敢找我麻烦呢!”
宵白潇洒地一挥手,颇为豪迈地道,她一直忍着后面拖两条尾巴,就是想要看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至于兰奉的担忧,她心里很是受用,不过这完全不是问题,就算是七杀门所有人一起上,也奈何她不得。
“倾城姑娘好胆识,在下佩服。”
兰奉也松了一口气,如果刚刚人家真的答应随他回兰府,还真是麻烦。他虽然花心风流,却还从来没有把姑娘领到家里过。若是被老娘看到,少不得要刨根问底。
“二位,以后就唤我倾城好了。”
宵白微微一笑,终于把忍了很久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被兰奉这么姑娘姑娘客气的叫,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本来嘛,在宫里的时候两人见面总是斗嘴,早就看惯了他“无耻”的一面。
“呵呵,大家彼此彼此,以后你就直接唤我兰奉。”
嘴角笑容一僵,兰奉总觉得有种被看穿本质的心虚,不过这怎么可能,他们也只有见过几次面而已,根本还谈不上熟。
“对了,如果以后有什么事,就来这里找烟罗。”、
烟罗看起来不会武功,事实上却是皇上手下最得力的暗探,专门负责收集情报,武功比兰奉还要高,再加上懂得一些乱七八糟的毒术……就连兰大公子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嗯,知道了。”宵白笑着点头,走到门口时又停下,眯着眼睛笑——“其实,你们两个真的挺合适。”
也不等两人反驳,她纵身越过围墙,飞快地跑路去了。
京城二十里外韶山,这里到处是郁郁葱葱的草木,却很少有上山来,因为山上瘴气和毒物弥漫,更遍布密密麻麻的毒蛇。
然而这山腹中,却隐藏着一处秘密陵寝,哪一朝哪一代已经无从考究,里面机关重重到处充满陷阱,而今却成了七杀门最重要的据点。幽深的长廊曲曲折折,让人感到无比压抑,直达墓室之后却是别有洞天,里面甚至可以容纳几千人。任谁也想不到,天下最神秘的七杀门,就设在天子脚下。
经过提炼的蜡烛经年不息,照得室内如同白昼,几个杀手已经在冰凉的地上跪了两个时辰,双腿早已经毫无知觉,背上冷汗浸湿了衣衫,却仍旧动也不敢动。
“疾风,门主要见你们几个。”
一个身穿鹅黄裙衫的少女走到他们面前,此人年纪虽轻做事却极为狠辣,很得门主赏识。此时她眼里露出轻视神情,冷冷地道。
“是,多谢黄姑娘为我们求情。”
以疾风为首的几个杀手纷纷道谢,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运功调息片刻,这才跟着她向另外一条通道走去。
“门主很生气,你们自求多福吧!”
到底是在一起共事的同伴,走到门口时,少女压低声音同几个人交代,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听闻这话,这些常年过着刀口上舔血生活的冷酷杀手,也忍不住抖颤起来。任务失败,门主的惩罚手段有多残酷他们是知道的,但愿今天能够留一条命。
这间房间并没有燃着蜡烛,却不会让人感到昏暗,只因墙壁上镶嵌着数十个鹅卵石大小的夜明珠。而且屋顶留着通风口,即便是身处石室也不会觉得憋闷。但此刻,空气却因为屋里戴着面具的男子而变得压抑。
七杀门门主,面对门中杀手也从来没有露出过真面目,只可以从身形和声音模糊判断其年纪极轻。饶是如此,也从来没有一个杀手敢反抗他。
“属下参见门主。”、
无人同时跪倒在地,磕头行礼,在门主没有发话之前,不敢起身。
“刺杀夜家少主的任务,过了这么久,你们还是没有完成。”
毫无波动起伏的声音,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更加无从猜测说话的人是喜是怒,疾风跟在他身边时间长些,也只能根据以前的经验猜出三分。
“回门主,自第一次属下刺杀行动失败之后,云白就再没有出现过。月前接到消息,他不日就要到达京城,还请门主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疾风低着头,一口气说完,心里忐忑不安,直叹自己实在是倒霉。那个云白,先是跑到月国去,不见了人影。收到他回宁海的消息,等五人赶到时还是不知所踪,比他们这些杀手还要神出鬼没。
“一群废物——”
七杀门门主冷哼一声,袍袖一掀,夹带着强大的起劲,几人闷哼倒地,嘴角吐出一口鲜血,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再失败的话,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这次的惩罚并不算重,只会让他们疼个三两天而已,五人听到这话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加入七杀门的杀手,都会服食一种可以增加功力的药丸,但也会有副作用,就是每个三个月就要服用一次,否则就会全身血液逆流筋脉尽断而死。如今门主说让他们不用回来,摆明了是要他们去死,而且死前还会经历残酷的折磨。
“是。”
几人不敢再多说什么,门主的决定从来不会更改,若他们再失败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想要活下来,就只有杀了云白。
“出去。”
拂袖转身不再看他们,七杀门门主淡淡地道,若不是留着这几个废物还有些用处,早就一掌劈了他们。
“门主息怒,他们几个虽然没用,但对您却是忠心耿耿。”
刚才领路的少女走到男子面前,凝视着那伟岸的身形,柔声劝慰道,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仍然可以感知到他身上的怒气。但门主今日如此生气,却不只因着刺杀夜家少主失利这一件事。、
“黄菁,有没有查出阻止他们放火的人是哪些人?”
这正是他气怒的根本原因,负责放火的几个杀手,居然全部死了,那几个人跟在他身边已经许多年,是门中重要力量……
“是官府的人,不过通风报信的人就不清楚了。”
黄菁蹙眉道,那些官差的办事效率什么时候这么高了?可以肯定的是,凭借这府衙的能力,是绝不可能发现他们的行踪的。最大的可能,是七杀门出现了内奸。
“官府那些酒囊饭袋,怎么可能拦得住我手下的人?其中必定有蹊跷,让人再去查——”七杀门主目光深沉,盯着黄菁若有所思地道。
“是,还有一件事……”
黄菁犹豫了一下,在门主盛怒的时候,不知道该不该说。她跟着门主多年,对他阴晴不定的脾性很是了解,却对于他的行事作风却始终不甚明白。
“说——”
介于黄菁对他的敬畏,面具下的脸表情缓和了些,这丫头自十岁就跟在他身边,情分与旁人自然不同。
“去年啸王宵钰让我们找的那位姑娘,已经有了下落。”
当初啸王派人送来一副画像,上面的女子乃是他亲手所画,据说他对画中女子一见钟情,一直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七杀门主身子微动,冷声道:“既然找到了,就立刻通知他,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是,宵钰喜欢的女子,正是这几天王恩一直在跟踪的人,她一直在调查商铺被烧的事情。我们的人呢试图调查她的来历,始终是一无所获……”
黄菁的顾忌是,如果有了啸王做靠山,到时候想要动那女子就难了。到底要不要通知啸王,哈有待商酌。
“先不要告诉啸王,通知王恩,把人带来,我要亲自见她。”、
沉吟片刻,七杀门主开口道,末了又加上一句——“只需抓人,不要伤她。”
“是,属下这就去办。”
黄菁点头应了下来,明白门主在顾忌什么。啸王宵钰在诸王叛乱时虽然大伤元气无力再争夺皇位,但实力仍然不可小觑。潇南物产丰饶,这一年又经过休养生息,仅此一项纳入银钱就不计其数。
“你说,七杀门的人为什么要纵火?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宵白趴在桌子上,闲闲地磕着瓜子,脑袋里却转着无数的问题,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
“杀手只认钱,一定是有人出钱让他们这么做的。”
小灵子站在窗前,目光时不时看向客栈角落处,那两个家伙还真是好耐性,一直尾随着他们。
“谁这么大手笔,纵火还请七杀门的人,要要知道找这些杀手的费用可不低啊!更何况还不是一次两次——”
想不出来,实在是想不出来,真想揪住那些杀手问个清楚。不过,她都等了三天了,为什么那两个家伙还是不动手?
“姐姐,鱼儿要上钩了。”
小灵子瞧着窗外,一个黄衫女子装作不经意从街角走过,低声对那两人说了些什么,又悄声无息地离开了。路上行人很多,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的举动。
“太好了,再这么等下去,都闷的发霉了。”
宵白立刻来了精神,话说上次那些杀手自杀以后,急再没有发现哪家商铺上出现月亮标记,看来是暂时停手了。这么一来,根本就断了线索。要想找出七杀门的人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着他们上门。
“估计,今天晚上他们就会行动。”、
不再监视那两个人,小灵子坐下来开始行功,如今就只有等天黑了。
入夜,所以的房间都熄了灯,宵白躺在床上,听着门外的动静。三更刚过,极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宵白嘴角勾笑,终于来了。
刀尖划拉门栓的声音,然后门悄声无息地被推开,宵白紧闭着眼睛,假装熟睡,只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一个男人走到床前,出手如电,瞬间封住了宵白几处穴道。接下来,居然又拿出一条黑布,谨慎地蒙住了宵白的双眼。
“……”
宵白只感觉到眼前黑漆漆一片,身子被人扛了起来,血液瞬间向头部冲去。她在心里暗骂,这家伙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当她是麻袋么?
有一阵脚步声响起,宵白了然,恐怕小灵子也被另一个家伙如法炮制抓了起来。
“小心点儿,门主说不要伤到她。”
可以压低的嘶哑嗓音在一旁响起,宵白感到自己被放在了马背上,然后又被迫靠在那人怀里。汗,要不是那人交代,恐怕抓自己的这个家伙一定会把她绑在马背上。
马儿飞快地奔跑起来,被人环抱着,宵白呕的要死,也不知道要赶几天的路,难道要任由这家伙吃豆腐?咳咳,幸好背后的家伙根本就像是块木头,美人在怀还是冷的像冰。
约莫半个时辰,马儿停了下来,宵白又被人抗麻袋一样甩在了肩上,这次她已经有准备,悄悄一动角度让自己能舒服一些。
“你们两个,抓个人也这么慢。”
女子的低斥响起,然后三个人像是进了某处洞穴,因为脚踩在地上,可以听到空旷的回声。空气渐渐变得潮湿,呼吸也没有之前顺畅,而且感觉他们像是在上山的样子。
“是,等一下门主怪罪的话,还请黄姑娘为我们说情。”
嘶哑难听的嗓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不用看也知道此时他一定是一脸的谄媚。
“哼,你们这一个两个都是如此,全都是些没用的男人。”
接引的人正是黄菁,表情虽然不悦,但语气却颇带着几分得意。她在门主眼里,和这些杀手自是不同的。普通的杀手虽然可以进入陵墓,却不知道通往门主石室的机关,这里道路没有百条也有几十条,一般人根本就无法分辨。如果贸然闯入,只是自寻死路。、
“黄菁,注意你说话的分寸。”
冷寒如冰的男音在身边响起,带着几分警告,宵白在心里腹诽,果然是个冰块男。不过,她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人的气质感觉,和之前跟踪的两个杀手很是不同。
“猎鬼,我知道门主看重你,可也不必如此嚣张。”
黄菁猛跺了一下脚,恼羞成怒道,这个冷血的猎鬼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早晚要让他尝尝自己的厉害。
“……”
又是一阵沉默,宵白能听到水滴砸在地面的声音,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这个叫做猎鬼的男人,果然非等闲之辈,扛着她走了这么远,居然连大气都不喘一下。
“门主,人已经带来了。”黄菁语气转为恭敬,示意猎鬼把人放下来。
身上的穴道被解开,蒙着眼睛的黑布也被拿了下来,宵白睁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室内的环境。但见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站在面前,她立刻“惊惶”地大叫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抓我们?”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宵白抖着身子,尖叫声差点儿刺破众人耳膜,连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闭嘴。”开口的不是那个什么门主,而是刚才扛着宵白回来的猎鬼。
“呜呜呜……我要回家。”、
宵白演上了瘾,挤出几滴眼泪,低声地抽泣道。一边哭,还不忘瞟向身边的男人,她是真的好奇,那个猎鬼长什么样子。
“果然是绝色,可惜只有一副皮相而已。”
七杀门主盯着面前女子,一手挑起她下巴仔细打量,语气有些失望。这女子,完全没有了画上逼人的灵气,和普通女子根本没什么不同。
42羡鸳鸯 第九章 紫川之神
宵白畏畏缩缩地瞧着七杀门主,眼里硬是逼出些许泪水,一脸的柔若无辜,一张小脸儿也憋的通红。她心里笑得肠子打结,又不能笑出声来,当然憋得脸红脖子粗。
“说,是谁要你打听火烧商铺的事情?”
面对着这样楚楚可怜的女子,七杀门主不由得放缓了语气,一双厉眼仍旧直盯着她。但凡她有一句谎话,就绝对见不到明日的太阳。管她是不是啸王看中的人,得罪了七杀门就没有好下场。
“谁派我来的?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
宵白眼珠儿乱转,瞟过身边的几个杀手,思考着一下子制住他们的可能。猎鬼的身形飘忽,轻功一定很高,还有那个黄菁,手中始终握着软鞭……
“你们几个,退下——”
七杀门主见眼前女子似乎有些顾忌,冷声喝退手下,这里是他的地盘,也不怕这两个人耍花样。再加上他生性自负,武功稍有敌手,更加不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宵白放在心上。
“门主,这……”
黄菁有些不放心,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不简单,可又看不出破绽。还有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少年,也给人很强的威胁感。
“不必多言,出去。”
七杀门主有些不悦,他不容许任何人对自己的命令有所质疑,他的手下只需要服从就好。
那几个人离开之前,宵白只觉得有一道视线投注在她身上,侧首正好和猎鬼对上,他的眼中带着几分怀疑和猜测。这个冰块男,看起来木呆呆的,却一点儿也不简单呢!
这个人不像黄菁,就算看出什么事不对,也不会直接说出来。只因为他明白,说了也只是徒劳。
“人都走了,如果你再打马虎眼的话——”
说话的同时,七杀门主右手拳头紧握,似能听到骨头用力的咔咔声,这一拳要是打下来,虽不能开山裂石,却也相差不远矣!
“是夜家少主,他不能及时赶来,要我先查探一下情况,哪知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
宵白嘟着嘴,又是不服气又是不甘心,飞快地瞪了那“可怕”的男人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你最好不要骗我。”
夜明珠照耀的房间里,可以看清楚人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七杀门主犹如一条狡诈多疑的毒蛇,盯着宵白许久才放开。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骗人。更重要的是,这次他们所受的委托,下手的主要目标的确是夜家。那个人,和夜家有着难解的深仇。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又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宵白怯怯地伸手扯着男人的衣摆,天真而又好奇地问道。
“这个,你不必知道。”
七杀门主冷笑,那个夜家少主也没有传言中那么精明,居然找了这么个单纯的女人做事。虽然美貌,可惜没有什么脑子。或许,他就是被美色迷昏了头,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是么?恐怕并非如此吧!”
玩够了,宵白冲着男人灿烂一笑,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出手如电点了他身上穴道。
“你以为,夜家派来的人,真的会是个没脑子的笨蛋么?”
一直保持静默的小灵子双手环胸,嘲讽地道,不过这也难怪,就连他见多了姐姐这么“邪恶”的一面,还是无法适应。一举手一投足活脱脱就是一个只有脸蛋儿没有脑子的女人,轻而易举就能把所有的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现在,你要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不然的话——”
学着某人刚才的威胁语气,一手托着男子下巴,宵白很无良地嘿嘿笑道。看到他脸上的面具,细致的眉微微蹙起,双手已经贴在面具两边。真是期待啊,不知道面具下面的脸是什么样子。这种感觉,很像是小时候过节拆红包,兴奋啊!
“不能摘,如果你摘下面具,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我,而是嫁给我。”
七杀门主任由宵白“调戏”,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惊慌,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杀你?”
无趣地收回手,宵白悻悻地道,这家伙,也太聪明了,她可什么都还没做。
“如果你真要杀我,又何必废话这么多?”
不屑地睨了宵白一眼,七杀门主有些无聊地道,她也太小看他的能耐了。、
“……”
一语中的,宵白确实想留着这个人,七杀门的势力遍及四国,如果能够收为己用,好处多多啊!不过,想要收服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意思啊没意思,放弃掀开他面具的举动,就算他肯娶,她还不愿意嫁呢!
“如果你要逼问是谁雇我们破坏商铺,那是白费心思了,我们向来只收钱,至于雇主是谁并不重要。”当然了,如果他们想查,任何人也逃不过七杀门的眼线。
“那换一个问题,在找我的人是谁?”
宵白暗中使用读心术探测七杀门主的心思,他说起雇主的时候,只有一个笼统的概念,好像是一个披着斗篷从头裹到脚的人,这么看来他是真的不清楚。
“啸王宵钰,去年他派人送来你的画像,出价万两黄金,寻找你的消息。”
七杀门主没有犹豫地回答道,这个问题本来也不需要隐瞒,依着他对宵钰的了解,那人迟早会把眼前的女子弄到手。
“啸王宵钰?”
宵白一怔,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那灼热而富有侵略性的目光,似乎仍旧烫的肌肤发疼。不过是桃花林里那一次见面,自己这副“臭皮囊”,对他的影响力有那么大?万两黄金,想不到自己还真值钱啊!
“姑娘真是好福气,早晚是要做王妃的。”
七杀门主眼中精光爆射,冷不防向宵白扑去,双手如钩,抓向她双肩。他刚刚一直在拖延时间,终于把穴道重开了。
“想要抓我,没那么容易。”
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宵白仍反射性地后退半步,右掌连消带打向对方脖颈劈去。
小灵子见势,离开从右面夹攻,掌中月牙弯刀划破了七杀门主罩袍,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
只这一招,七杀门主就发现自己绝非两人对手,硬生生接了一掌,借着掌力向左侧墙壁飞去。那里,正好嵌着一颗夜明珠,乍看根本和其它几颗没什么两样。
“不好,拦住他。”
宵白见他右手按在夜明珠上,心知这石室之内必定暗藏着厉害的机关,想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轰隆——隆——”
石室地面飞快裂开,宵白和小灵子在猝不及防之下随之掉落,在坠入黑暗之前,宵白看到七杀门主紧贴着墙壁站立,他脚下的地板刚好可容一个人站立。
“咳咳咳——这人也太奸诈了。”
黑暗中,烟尘乱飞,宵白咳嗽着抱怨道,谁又会想得到,看似挖凿而成的石室,下面竟然另有乾坤。说不定,连那几个属下也不知道七杀门主有此一着。这家伙,疑心和防心都让人自叹弗如。
“姐姐,你没事吧!”
温暖而明亮的光划破黑暗,宵白这才注意到他们如今被困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前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她面前的墙壁上却刻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图案。
“没有想到,还有人比七杀门主更阴险。”
宵白打量着石壁质地还有上面的图案,推断不出具体的年代,不过这里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当然不可能是七杀门主挖的。
眼珠儿转了转,宵白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随手丢到前方,立刻又无数带着倒钩的尖刀冒了出来。那刀芒还蓝汪汪的,显然涂着剧毒。
就算是一个武林高手掉进来,那也是必死无疑的,毕竟前面的路可是比刀山火海还恐怖,而上面的石板又打不开。
“这个时候,还真要庆幸,我们都不是人啊!”
宵白漂浮在半空,得意地同身边的小灵子道,地面上又再多的机关又怎么样?根本就奈何他们不得。
路上,时不时有白森森的骨架映入眼帘,都是没有躲过机关而惨死的人、
“啊,不会吧,怎么会这样?”
宵白很哀怨,满以为走到尽头会有路出现,哪知这里根本就是死胡同,他们对着的根本就是厚重坚硬的山石——这设计密道的人还真是恶劣。
“姐姐,我们还是瞬移出去好了。”小灵子也很无语,好在这还不足以难倒他们。
“瞬移出去是可以脱困,不过我们就无法知道七杀门的据点到底在哪里。”
宵白翻了个白眼,一开始不使用瞬移,就是为了找出七杀门的老窝,就这么放弃了,真的很不甘心。
“……”
小灵子无语,无论如何,最后做决定的都是姐姐,他只要照做就好。
“好奇怪,似乎有什么在召唤我……”
静默了一会儿,宵白喃喃自语道,这种情形和上次在青川之城时差不多,可是怎么可能?
“恩,我也隐约感受到一股灵力。”
身子紧贴着左边墙壁,小灵子不太确定地说出自己的发现。抬手敲击墙壁,好像比别处薄了许多。
“这里有个掌印——”
宵白凑上前,眼尖地发现墙壁上有着不太明显的纹路,下意识地把右手贴上去,刚好贴的严丝合缝。
当石壁向两侧分开的时候,宵白早没有了先前的吃惊,拉着小灵子闪身跳了进去。如她所想,石壁在瞬间再度合拢。
又是一间石室,四壁点燃着明烛,中央置放着一具石棺,里面不是尸骸,而是一架华丽的紫水晶屏风。
心里涌起说不出的冲动,宵白自热而然地把水晶屏风抱出来,放在了石棺旁边的石台上。照例说,并不会有人用水晶做屏风,因为它是透明的,根本起不到遮挡的效果。可当宵白立在屏风前,才发现了里面的奥妙。她的目光并不能穿透过去,因为屏风里站立着一个紫衣男子。
虽然只勾勒出浅淡模糊的身形,宵白还是被男子吸引了目光,总觉得他在对着自己微笑,而那笑容也一定是动人至极的。
“天诛者,你终于来了。”、
男子的声音比这紫水晶还要干净纯粹,不似青川之神故弄玄虚的恶搞,他从始至终给人一种圣洁的感觉。
“你是……紫川之神?”
宵白凝视着他,猜测他是四神之中的哪一个,只能牵强地从那紫水晶和他的衣服颜色如此判断。
“天诛者果真聪明,这阳国京城,从前的名字正是紫川之城。”
紫衣男子轻笑起来,对宵白颇有好感,他已经在这里等待太久,保持着希望却始终失望的心情,终于可以了解了。
“这么说来,四神所在之地,都跟地名有关系?”
宵白眼睛闪闪发亮,这可是非常重要的线索,知道这一点,寻找另外二神就不至于毫无头绪。
“是的,不过这些地名有的已经更换,找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这次你要寻找的圣物,就在阳国皇宫之中,乃是皇冠上的朱雀。”
紫川之神望着这一代的天诛者,或许她真的有能力集齐四大圣物,解除封印。要知道,寻找四神必须要靠机缘,也算是对天诛者的另一项考验。
“朱雀?”
宵白失声叫了出来,这朱雀乃是用一整块儿朱霞石雕刻而成,天下只此一块儿,可谓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在皇宫的时候,她不知看过多少次,因为它就戴在宵亦陌的头上。白日里戴着,晚上就放在寝宫。
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她也只能潜到皇宫里把朱雀偷出来。哎,不像进京城,不想入宫,为什么就是事与愿违?但愿,到时候不要遇到他。
“你要切记,朱雀乃是圣物,本身具有灵性,必须是它的主人心甘情愿给你,不然也没有用。”
看穿了宵白的心思,紫川之神郑重地提醒道,朱雀生性高傲,如果认为自身被辱没,是绝不可能认主的。
“……”、
心甘情愿?得到主人的同意?宵白吞咽下口水,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若她化成孩童的宵白,跑到皇宫向宵亦陌讨要,别说是朱雀,就算是整个皇冠也不在话下。可是,她不能——再次见到宵亦陌,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杀了那些妃子?直接把人抢走?强迫他爱上自己?这些邪恶的念头缠绕着她,诱惑着她,一个控制不住就可能成为事实。想要见他,又怕见他,她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找到圣物已经无比困难,还说什么心甘情愿?”小灵子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看到宵白纠结痛苦的神情,忍不住为她抱不平。
“灵芝精,你得到九曜琉月的神力乃是造化,望你能帮助天诛者匡扶天命,切记不可为恶。”
紫川之神早就注意到天诛者身后的小妖精不同寻常,待他走近才发现,他身上竟然隐约浮现仙气。再看向他额头,金色月牙深印在元身上,光华灿烂。这九曜琉月选主挑剔至极,一直蹉跎了千百年,想不到会认定了这个小妖精。
“哼,我才不管什么善恶,若有人敢伤害姐姐,我定不饶他。”
就算是面对着神祗,小灵子也无一丝惧色,只因为他心里已经坚定了目标,一切皆是为了保护宵白。神也好,魔也好,倘若丢宵白不利,那他就遇神杀神,逢魔除魔。
“唉,天道昭昭,一切皆是定数。”
见小妖精如此,紫川之神颇有些惋惜地道。但愿,天诛者可以改变一切。
话落,石壁西面的墙壁倏然打开,水晶屏风上的人影闪了闪,已然消失了踪影。
小心翼翼地把紫水晶屏风放回石棺,环顾石室片刻,宵白叹了口气,向着洞开的石路走去。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你要躲,偏就是躲不开。
这一路上,再没有什么机关,且直通到底无一条岔道。石道越来越向下倾斜,竟像是在下山一般,宵白暗自私咐:“看这个情形,七杀门的老窝,果真是设在山里。”
约莫两个时辰,就在两个人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终于走到了尽头。一道石门,上面刻着紫气东来四字,宵白一掌击在紫字上。
宵白扫视着其它三个字,不知道按错了有什么后果。多半,会被困死在石道内。、
“奇怪,这里怎么有些眼熟?”
从石道里出来,打量着四周,宵白总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里灵气更盛,且有神的庇佑,难道是——”
脑中灵光一闪,小灵子已经猜出这里是什么地方。再看向前方不远处的祭坛,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里——是阳国宗庙所在之地,也是我们上次祭祖的地方。”
第一线阳光照在阳国宗庙顶的旗杆上,宵白似乎又看到了宵亦陌,穿着黑色描金龙的长袍,站在不远处。
羡鸳鸯 第十章 蓦然回首
宗庙的后面,正是离一座山,绵延数里,宵白和小灵子,就是从山腹里出来的。只不过可惜的是,她没有发现七杀门老窝的入口。
“没想到,京城里还有这样的秘密所在。”
宵白确定七杀门主不知道这条密道,因为他没有通过机关暗道的能力。至于阳国皇室是否知道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宵亦陌从来没有提起过。
“我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小灵子灵敏地听到脚步声朝着这个方向响起,恐怕是巡逻的守卫,听起来人还不少。
“奇怪,按理说宗庙是皇宫里最冷清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看守?”
以往这里根本就只有打扫的宫人而已,也不过是一年,怎么突然增加了这许多的守卫?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一下,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飞身纵到屋顶上,无声地观望着下面的人,她还是决计弄个清楚。但凡是和皇宫有关,有可能影响到宵亦陌的事情,她还是无法置之不理。
“奇怪,刚刚明明听到这里有动静的,怎么会没人?”
一个守卫朝着四周打量,但见寺庙里松木森森泛着凉意,只有些不知名的鸟儿咕咕地叫,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没有人,不会真的有鬼吧?”
另一个守卫瑟缩着脖子道,虽然他们全都武功高强,可真要是遇到了妖魔鬼怪,又有什么用?这么想着,只觉得背后又是一阵阴风吹过,他死死握着手中长剑,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在胡说八道,小心你的舌头。”
带队的守卫不悦地叱喝,脸色也不太好看,这些日子宗庙中确实不太平,还有宫女说半夜听到女鬼的哭声,或许真的有些邪门也说不定。只是,这些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万不能说出来。
“可是,如果不是真有其事,又为什么派我们来巡视?”
那守卫不死心地反驳,他们本是乾龙宫守卫,却被调来这没半个人的地方,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听到这里,宵白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宗庙这里在闹鬼?不应该啊,整个皇城都在神的庇佑之下,而皇宫更是重中之重,照理说不会出现鬼魂才对。
“姐姐,那些人说的也许是真的,宗庙西南方,隐隐有煞气。”
小灵子皱眉,自从他吸收了九曜琉月的灵气,感知比之前强了百倍,皇宫灵力充沛,当然也会遭到那些道行高深的妖精觊觎。在这里修炼,可谓是事半功倍。不过,想要躲过神眼,也没那么容易。若非他现在带了仙气,也是进不来的。
“真的有鬼魂什么的?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宵白朝着小灵子所说的方向望去,却没有任何发现。也不知为什么,对于妖魔的感知能力,她还及不上小灵子,或许因为他们同时妖精的缘故吧。
“呱——”
“啊——”
一只黑色的鸟从宵白头顶飞过,冷不防大叫一声,然后消失在松柏之间。而宵白正专注同小灵子说话,视线突兀地被黑影遮挡,耳边响起刺耳的叫声,她不自禁地喊出声。
“屋顶上有人——”
那些守卫的视线立刻向屋顶投去,有两个反应快的已经跳到了宵白和小灵子面前,见到宵白容貌微微一怔,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等宵白从惊吓中反应过来,想要闪人已经来不及,心里不禁诅咒那只怪鸟,好死不死在这种时候出现,还诚心吓她。虽然也知道那畜生多半是无心,她就是在迁怒。
“头儿,这女子看起来不像是女鬼啊……”一个守卫在下面低声地嘀咕,这么漂亮的女子若说扮仙子还比较像吧。
“管她们是人是鬼,先抓起来再说。”
那带队的守卫没好气地踹了属下一脚,他们已经在这里巡视了好几天都一无所获,今天一定要把这两人抓了交差。
“算了,带我去见兰奉。”
宵白叹气,这些守卫的招式看熟悉,看来都是兰奉精心调教出来的,看他们的身手想必也费了他不少功夫,要是全部杀掉灭口的话……把手腕靠在一起,她直接束手就擒,反正七杀门的事她也要同兰奉商量。
“你认识我们大人?”
其中一个守卫那铁链子把宵白和小灵子牢牢地绑上,见两人仍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那女子还直呼蓝大人名讳,不由好奇地询问。
“嗯,关系还不错,见面我会亲自同他解释。”
走在熟悉的皇宫里,虽然隔了一年,这皇宫里的一切还是和她记忆中一样,可惜的是她却已经不是从前不识情爱的宵白了。、
“娘娘,小心啊,还是离湖远点儿……”
不远处响起宫女的惊呼声,好像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好兴致出来游湖,宵白心里刺痛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朝着发声处望去。
那湖她再熟悉不过,里面的莲花还是她让红儿种的,夏天的时候荷叶田田一眼望不到尽头。这个时节天太寒,湖里的水结了厚厚的冰,哪里还有莲花的踪影?
几个女子正在湖边嬉戏,其中一个女子正试图踩到冰上去,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侧影,却也是曲线优美,袅娜多姿。看那装束,自然是宫女口中的娘娘了。四个宫女焦急地站在湖边,眼睁睁地看着却不敢近前,只能高一声低一声地唤着。
“不要紧,我从前常常滑冰,很好玩儿的。”
如黄莺出谷的美妙嗓音,清脆婉转,带着几分笑意,在众人耳中回旋。女子似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轻快地在冰上转了一个圈儿,潇洒而又快意。
“我们这位仪妃娘娘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几个守卫也看到了刚刚那一幕,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夸赞,这宫里的四个娘娘之中,他最敬服的就是这一位。长得美,性子也温柔,又生得一副菩萨心肠……
“仪妃娘娘?她很受皇上宠爱么?”
宵白收回视线,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带着些许好奇地问道。
“是啊,她可是圣宠最隆的娘娘……其实,姑娘容貌和仪妃不相上下呢!”
那如流星飞逝的笑痕,让守卫怔忡了一下,这位莫名出现在宗庙屋顶的姑娘,姿色比起仪妃似乎还要盛一些……可惜,她没有仪妃娘娘那样的命。
“啊,不好了,快来人啊!”
“快救人啊!、
尖叫声又起,湖边已经乱成了一团,几个宫女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娘娘就掉到了湖里?仪妃娘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些人的脑袋也保不住。
“快,去救人。”
那带队的守卫率先冲了过去,宵白被拖着踉跄跑到湖边,但见那湖面不知怎么裂了一大道口子,破开的冰洞四周全是碎冰渣,红色的身影载沉载浮渐渐变得无力。
“快啊,你们快点儿救娘娘——”
几个守卫跳下去,在水里吃力地游着,却还是没有把人捞到岸上。他们身处北方,会水的本来就不多,更何况还是大冬天,湖水冰寒人下去很容易抽筋。
“呜呜,娘娘,怎么办……”
四个宫女放声大哭,早知道刚刚就应该拉着娘娘不让她上去,现在后悔也迟了——
“统统闭嘴,不准哭。你,把铁链打开——”
宵白大声地叱喝,严厉地对身边的守卫命令道。此时的她身上流露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威严,让人不得不服从。
那守卫乖乖地把铁链打开,眼睁睁地看着她扑通一声跳进水里,眼睛立刻睁大。他们几个大汉下水都于事无补,区区一个柔弱女子……不过,她好像是会武功的——
冰冷的湖水刺痛着肌肤,宵白憋着气在湖底游弋,终于发现了那道红色身影,吃力地游了过去。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会救宵亦陌的女人。可是,如果她不出手的话,这个仪妃必死无疑,连带着这些守卫宫女也要陪葬。更重要的是,宵亦陌会伤心吧。
刚刚那个守卫也说了,仪妃娘娘,是皇上最喜欢的女子。如果死了,如果死了……有一刻,宵白真想撒手不管,就让她沉入这冰冷的湖底,再也无法和宵亦陌见面——
“出来了,出来了——”
帮着把浑身湿透的仪妃和宵白拉出水,冰上裂痕更大,几人赶快离开湖面。
“姐姐,你没事吧?”
小灵子用力一挣,手上铁链应声而断,他焦急地上前,就瞧见宵白嘴唇已经冻得乌青,睫毛上凝结着细碎的冰粒。
“娘娘她……好像不行了。”
一个宫女把手探到仪妃鼻子底下,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居然没有感受到呼吸。再看她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实在是凶多吉少。、
“我……来看看……”
宵白抖着手把仪妃扶起来,一掌拍在她的后背,运功让她把水都掉,然后再为她驱寒。
“呕——”
吐了几口湖水,仪妃缓缓地睁开眼睛,就看到所有人都盯着她,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哇——娘娘,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喜极而泣,四个宫女又是放声痛哭,惹得周遭男人们猛皱眉,却也不敢说什么。
“姑娘,你还是赶快运功驱寒吧,这么冷的天——”
守卫头领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变了,望着宵白的目光带着几分敬意,他们几个人还没有一个姑娘家厉害,而且像这样勇敢的女子,实在是他生平仅见。
宵白也不多说,盘腿坐下开始运功,刚刚在湖里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再帮仪妃驱寒更是伤神,一定要好好调息才成。
白色的烟雾在周身升腾,湿透的衣服被蒸干,约莫一盏茶时分,雾气浓重,已经看不到宵白的面孔。
“没想到她年纪轻轻,武功造诣却这么深。”
几个人看到面前的情形,啧啧称奇道。就算是蓝大人,恐怕也练不到这么高的境界。刚刚她若真的要动手,他们几个根本就抵挡不了。
“娘娘,皇上来了——”
小宫女眼尖,看到不远处明黄色身影,兴奋地道。刚刚事情紧急,也不知道是谁通知了皇上,好在现在一切都没事了。
宵白身子一震,胸口有些堵塞,气息立刻逆流,细密的汗珠布满了额头。不想要见面,可还是躲不过,终于要见到他了么?
“姐姐,屏息凝神,气守丹田——”
小灵子一直关注着宵白状况,见她表情转为痛苦,急忙盘腿坐在她身后,双掌发力把气流引导回来。差一点儿,她就要走火入魔。
唉,为什么一遇到宵亦陌,姐姐就会方寸大乱?这人,真真是她命里的克星。遇到他,准没好事。
“爱妃,朕听说你掉进了湖里,没事吧?”
宵亦陌注视着仍旧一脸苍白的仪妃,温声询问道。当目光扫过湖面时,眉头微微皱起。这么厚的冰层,如果不是人为的破坏,就是再多两个仪妃站上去也不会有事。
“托皇上的福,臣妾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这位姑娘就——”
刚刚几个宫女早就你一言我一语把她如何被救的事情说了个明白,此时仪妃对宵白是充满了感激。
“倾城……?”
站在宵亦陌旁边的兰奉,只觉得打坐的女子衣服熟悉的紧,待看清了她的面貌,忍不住惊呼道。皇宫禁地,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还好死不死救了仪妃娘娘。
“兰奉把嘴巴合上,正是本姑娘没错。”
宵白睁开眼睛,就看到兰奉放大的脸孔,嘴巴张的大大的,也不怕虫子飞进去。
“大人,我们正想带她去见您,这位姑娘和那个公子就藏在宗庙的屋顶上,被我们发现……”
带队的头领松了一口气,听蓝大人和这位姑娘的对话,他们果然是认识的。这样,自己也不算是失职。
“是啊,我刚听说皇宫里正在闹鬼。”
宵白说话时始终对着兰奉,不肯把视线转到一旁的宵亦陌身上,生怕看到什么“甜甜蜜蜜”的镜头。
“他就是你说的倾城?”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无视他的存在,宵亦陌忍不住插话道,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忍受这陌生的女子只看着兰奉。
“你就是皇上?”
吸气,呼气,宵白缓缓地转头,看到宵亦陌站在仪妃身旁,不受控制的话冲口而出。
“倾城——”
兰奉被她骇的心跳都快停了,再怎么说她面前的也是皇上,天子威严又岂容人如此冒犯?
“……我总觉得你,很眼熟。”
宵亦陌并未介意眼前女子的无理,视线从她的眉眼一直移到红唇,吐出的话让宵白身体一僵——
难不成,他认出了自己?
“我想起来了,去年在桃花林,那个惹怒啸王的女子!”
高悬的心重重落下,宵白突然觉得失落,原来如此……去年他都没有认出来,今天又会有什么不同?
“阿嚏——”
这一声,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回到了仪妃身上,她脸微微发红,好像是发烧了。
“先不要说这么多,我看你们还是先把衣服换了,再服些祛寒的药。”
兰奉急忙打圆场,总觉得倾城对皇上好像有什么不满,生怕她再说什么话触怒龙颜。不过,亦陌刚才说,去年就见过倾城了?这又关那个啸王什么事?
“倾城姑娘,还没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仪妃笑望着面前的女子,也不由得为她那出尘的容貌气质而惊叹,就连她,也是自愧不如的。想到之前皇上的目光一直放在倾城身上,甚至忽略了自己,不舒服的感觉悄然涌上。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皇上和倾城姑娘……让她不安。
“娘娘千金贵体,还是回去让太医诊断一下比较好。”
微笑,微笑,宵白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这个仪妃,在在是所有男子梦寐以求的理想对象,单单是一眼,宵白已经有了这样的了悟。那清澈的眸子,映着自己的面孔,有些丑陋……?
是嫉妒吧,宵白叹息,嫉妒她的单纯和美好,嫉妒她能够得到陌陌的宠爱。
“倾城姑娘也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或许是错觉,仪妃总觉得,这叫倾城的女子,刚才所说的话带着讥讽之意。可是有没有道理,她们才第一次见面。
“和仪妃一起去吧,让太医瞧瞧。”
宵亦陌突然出声,接着仪妃的话道。面前的女子,微微地偏头,倔强地抿着唇,像是在说她什么都能够自己解决。心里有个念头冒了出来:“不能够让她这么逞强,不能……”
宵白倏然抬头,眼睛与宵亦陌对上,他这是,在关心她么?
可是,那张温笑的面孔,始终优雅而从容,带着帝王特有的尊贵。从他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出,从他的语气里听到的关心,只不过是错觉。
刚刚那句话,只是为了仪妃吧!她,果然是阳国皇帝最受宠的妃子。
44羡鸳鸯 第十一章 有所思
随着仪妃到了居阳宫,没想到这里和落霞宫距离这么近,从这里可以看到落霞宫里的桃树,虽然现在只是光秃秃的枝桠。许久没有人住,也不知道院子里成了什么样子。
“倾城姑娘,快请进来。”
仪妃回身热情招待,就见身边的女子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露出有些忧伤而又怀念的表情。
“倾城姑娘……?”
走到她面前轻轻挥手,仪妃总觉得倾城有着说不出的古怪,长的漂亮,武功也很高,不过个性好像不怎么讨喜,对人很冷淡。
“娘娘,还是赶快把湿衣服换了吧。”
几个宫女忙里忙外绕着两人团团转,熟悉的场景,让宵白不自禁想起红儿她们,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
“姑娘,你是喜欢这件桃红色的还是那件鹅黄色的?”
一个小宫女捧着两套衣服走到宵白面前,很是热心地道,对于救了她们主子的宵白,保持着极大的感激。
“随便哪件都好……”
华丽的宫装上绣着繁复的花纹,还有各种各样的佩饰,还真是有些陌生。
“呵呵,姑娘天生丽质,穿什么样的衣服都一样好看。”
那小宫女嘴倒是甜,熟练地伺候着宵白把衣服穿好,眼中露出惊艳的表情。
换了宫装的宵白,比起之前的飘逸出尘更多了几分贵气,随意用发带竖起来的长发也被晚成了髻,显露出些许成熟的韵味,之前的她给人一种可以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距离感,现在的装扮更容易让人接近。
“春香说的没错,倾城姑娘可以称得上是阳国第一美女了。”
仪妃瞧着“焕然一新”的宵白,微笑着道,想了想又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对耳环,亲自替她戴上。
“娘娘,这可是你最喜欢的耳环啊,还是娘娘生日时皇上送的……”
春香惊呼道,这耳环娘娘平日里根本不舍得戴,没想到居然舍得送人,看来娘娘对倾城姑娘很有好感呢!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宵白注视着镜子里的女子,在听到春香的话时,表情不自觉变得僵硬。那精致的青玉耳环,似乎压的耳坠儿沉甸甸的。摘下耳环放回仪妃手里,她坚决推辞道。
“和一条命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就当是我答谢你的救命之恩吧!”
仪妃不在意地笑笑,重新帮宵白把耳环戴上,看得出来倾城一定是出身在大户人家,对于这些衣服首饰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刚刚看她那么自然地让春香服侍着更衣,根本就是对这样的举动习惯了的反应。
“娘娘,今天那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危险了,以后还是不要做的好。”
待太医看过之后,确定没有什么大碍,这些宫女才真正放下心来,想想先前的凶险,还是让人浑身发软。
“这完全是意外,放心吧,不会有下次了。”
仪妃莞尔一笑,春香她们跟在她身边久了,更多是把自己当姐姐看待,说起做事有时候往往忘了规矩。
“是么?恐怕并非如此。”
宵白眼神转冷,飞身越出窗外,直接走到假山后面,把一个小太监抓了出来。
“小福子……?”
几个人跟着跑出来,就见到地上趴着一个人,待他抬起头来,异口同声地喊道。
这个小太监,一直跟在淑妃身边,可以算得上是她的心腹。而且他有些功夫底子,替主子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潜到居阳宫打探消息,只是这次好死不死遇到了宵白,也算是他倒霉。
“小福子,你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
春香一脚踩在他背上,摆出自以为很冷酷的表情,大声地“逼供”。
“这,淑妃娘娘听说仪妃娘娘不小心掉到了湖里,特意让奴才来看看。”
小福子脸上盗汗,胆战心惊地道,其实娘娘的原话是——“去看看那贱人死了没有。”
“托淑妃姐姐的福,又有贵人相救,我没事。你回去的时,一定要替我转达谢意。”
仪妃示意几人把春香拉开,微笑着对小福子说道。事到如今,她如果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真的是笨蛋一个了。
“是,奴才告退。”
不曾想这么容易就脱了身,小福子迅速地爬起来,这位仪妃娘娘果然如传说中的单纯善良,和她比起来,自家主子还真是——
“娘娘,就这么算了?”
春香一脸的不甘,那个淑妃老是找居阳宫的麻烦,这次还想出这么毒辣的方法,实在是不可原谅。
“是啊,不然还能怎么样?”
仪妃一脸无奈,虽然她并不惧怕淑妃,可是现在也没有能力扳倒肖家,撕破了脸对双方都没有好处。或许,这会被人视为软弱,不过也只有暂时忍耐了。
“是啊,春香说的对——娘娘,老这么好心是不成的,今天就该逼小福子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让皇上惩治那个可恶恶毒的淑妃。”
另一个宫女愤愤不平地道,人都说事不过三,这淑妃下手的次数根本就数不过来,实在不值得原谅。
“倾城姑娘,你说我该不该这么做?”
仪妃不理几个义愤填膺的宫女,反而向始终保持着沉默的宵白征求意见。如果是倾城,不知道会如何做决定?
“这是娘娘自己的选择,只要不会因此而后悔就好。”
直视着仪妃的眼睛,那里面始终清澈如故,宵白无法从里面找出任何心机。这个仪妃娘娘,或许真的是一个聪明却又单纯的人。
“娘娘,皇上和蓝大人已经在御书房等待倾城姑娘多时了。”
安海急匆匆地跑过来,无意间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让宵白得以解脱。后宫里的斗争,她根本一点儿也不关心,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啊,和倾城姑娘谈的太过投契,居然把时间给忘了。”
仪妃对安海歉意一笑,并没有把刚才抓到小福子的事情说出来。
待宵白离开居阳宫,仪妃嗅着屋中淡淡的桂花香气,有些出神地道:“倾城,真是个让人难忘的女子,轻而易举就能够打动人心——”
“对啊,就那么站着什么也不说,还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
春香点头附和,原来不止她一个有这种感觉啊,连娘娘也是如此。
“和仪妃娘娘聊的很愉快么?居然把我们晾在这里。”
看到一身宫装的宵白,兰奉手中的茶杯差点儿掉下来,真是太美了——除了这个,她再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力持镇定,他故意用抱怨的语气问道。
“兰奉,还是说正经事吧!”
宵亦陌也看到了这样清新中透着一丝妩媚的宵白,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惊艳,毕竟他也算是“阅人无数”,身边的仪妃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好吧,倾城你怎么会出现在宗庙的屋顶上?”
见两人都没有浪费时间的意思,兰奉悻悻地道,真是奇怪啊,倾城看起来很不喜欢亦陌,而好友似乎也比平时更加冷漠。这么无视一个绝世大美女,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啊!
“昨晚我和我的护卫故意被七杀门的人抓去,被掳到了他们的老窝。可惜当时被蒙着眼,不知道入口在哪里,不过我肯定是宗庙后面的蛇山。”
宵白随意走到窗边,那里摆着一张太妃椅,她很是自然地坐了下来,一点儿也不在意屋里两个男人的身份。
“倾城,不可以——”
兰奉目光瞄向宵亦陌,发现他的脸色虽然和平时一样,眼睛里却透出些许火气。哎,还是生气了。
“……?”
在椅子上挪啊挪,宵白挑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听到兰奉的话,脸上现出疑惑的表情。
“那张椅子,不可以坐。”
兰奉吞了吞口水,有些艰难地道,窗边的椅子,是宵亦陌特意为那丫头准备的,谁都不可以坐。上次他不过是故意同亦陌开玩笑,还因此被“冷冻”了三天。
“椅子不就是给人坐的?有什么不可以?”
宵白皱着鼻头不以为然地道,没有丝毫下来的打算。这张太妃椅,还是她从自己的寝宫搬过来的,怎么现在突然不能坐人了?
“这张椅子,只有一个人可以坐。”
宵亦陌眼神闪了闪,这个叫倾城的女子,在椅子上磨蹭的样子,脸上满足的表情,都让他怀念。当初宵白总是喜欢坐在床边,在他批改奏折的时候,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不过,这张椅子的主人只有一个。
“是么?我只是喜欢在窗边看云而已。”
得到了解释,宵白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利落地从椅子上下来。宵亦陌的话,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自己在他心里是特别的存在?
“好了,刚才说到哪儿?嗯,这么说蛇山有密道可以通往皇宫?”
兰奉见事情已经“解决”,立刻把话题拉回之前的事情上,居然有密道可以通向皇宫,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
“……”
宵亦陌并没有听到兰奉说说什么,意识飘的很远。宵白四岁的时候,死活要把这张椅子搬到御书房来,还非要放到窗前。
这把椅子,对她而言太高,而且老是坐在窗边吹风也不好,宵亦陌问她原因时,答案就是这个。
——“我只是喜欢在窗边看云而已。”
小小的她当时坐在椅子上,侧着头微笑,独特的宵白式的回答,他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的巧合,让他觉得不舒服。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七杀门主并没有发现这个秘密,而且通过的路上机关重重——”
宵白收回心神,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兰奉的问题上,不过这对她而言有些困难。因为,有一个人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
而宵亦陌的表情,也很奇怪,眷恋、开心、不悦……?这么多奇怪的表情混杂在一起,对他来说还真是难得一见。总是戴着温和淡然的面具,疑心又重的人,居然就这么撤下了防备?
“咳咳……亦陌,你不是说要帮那丫头找出和她作对的人么?”|
兰奉发现身边的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明明都是睿智又冷静的人,怎么碰到了一起就变得这么奇怪?
“和夜家有仇,又财力雄厚的人很多,如果是以前,不用想就是尹家。可是,尹笑月已经死了,而她的妹妹尹怜音也不知所踪……”
宵白沉吟着道,心里有些感伤,那样骄傲自负的女子,最后竟然选择了自杀。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与其一辈子关在牢里,这或许是最好的解脱方式。
“想想,买凶之人出钱让七杀门烧毁商铺,绝对不只是为了解恨,应该可以从中或许某种利益。现在从这件事获益最大的人,就是最可疑的。”
宵亦陌仔细思索着整件事,有时候不能只看表面,这世上最难猜度的是人心,但反过来只要能猜到那些人的动机,一切也就迎刃而解。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些日子真是忙昏头了。”
宵白高兴地道,这件事经过宵亦陌抽丝剥茧之后,立刻明了起来。
“嗯,我这就让人去查,不过倾城你最好还是不要再住在客栈。”还没有一个人能够从七杀门的追杀中逃脱出来,而且他们以后对倾城也会更加的戒备。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一个人能解决。”宵白自信地笑道,七杀门那些人,她还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还有小灵子陪在她的身边。
“倾城姑娘,谢谢你这么帮忙。”
商定了这件事,宵亦陌望着那张自信而美丽的笑颜,心思复杂地道。不知道宵白是怎么认识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女子,而且肯为了她坐到如此地步。
“没什么,我和小白情同姐妹,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知道宵亦陌还关心着她,宵白脸色也缓和了些,态度不再那么恶劣。
羡鸳鸯 第十二章 美人有毒
凤阳宫,淑妃慵懒地躺在软榻上,任由宫女帮她涂着蔻丹,眼睛半眯着养神。一只白猫半趴在她身旁,和主人一样闭目打着盹儿。
小福子去居阳宫打探消息还没有回来,但愿这次的计划能够成功。她早已经收买了仪妃身边的小太监,那贱 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听到她要去滑冰的消息,立刻就让人在湖面做了手脚,想必那小太监也会照着指示把人领到破冰的地方。天寒地冻,只要仪妃掉下去,哼哼——
“死奴才,怎么搞的?”
一个巴掌抽过去,为她修剪指甲的小宫女立刻被甩倒在地,脸立刻肿了起来。
“奴婢该死,娘娘饶命啊!”
那宫女一骨碌爬起来,死命地磕头,一迭声地求饶道。上一次有个宫女,就是因为这样被打的半死。
“算了,立刻滚下去。”
淑妃挥挥手,想到马上就要除掉那个狐狸仪妃,她的心情还算不错,今天就饶了这没用的奴才。
“谢谢娘娘,谢娘娘。”
那宫女额头已经磕出血来,闻言也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出了门,才敢松口气。不单单是她,整个凤阳宫的人每天都提心吊胆,主子脾气越来越坏,如今根本就不把他们当人看。
虽然不敬,有时候她们还真希望自己的主子的仪妃,听说侍候她的那些宫女不但不会挨打受骂,还时常有赏赐。
“啊——”
正想要回房擦药,不料和人撞上,抬头却见是小福子,她急忙掩了脸想要跑走。
“雪儿,娘娘又打你了?”
小福子拉住欲逃开的女子,看到她肿起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都怪我笨手笨脚的,惹娘娘生气。福哥,等下你进去的时候小心些——”
雪儿低头头讷讷地道,她也知道肖家是福哥的恩人,又何苦让他为难?只是,这恩,报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小福子,怎么样?那 贱 人死了没有?”
淑妃猛然坐起,眼尽是狂热的光芒,充满希望地望着这个心腹。
“如娘娘所料,仪妃掉到了湖里……”小福子欲言又止,看着淑妃娘娘吞吞吐吐地道。
“掉进了湖里……难道,她还活着?”
淑妃盯着小福子,眼神阴冷,她不甘心,如果这样都整不死她——
“本来快要死了,不过半路上杀出来一个女子,武功高强的很,跳下水把仪妃给救了。”
回报着打探回来的消息,小福子想到那女子深不可测的武功,只觉得不寒而栗。他的功夫也算是不错,居然抵挡不了她一招。
“居然敢和本宫作对,你可知她是什么人?”淑妃咬牙切齿地道,敢帮着那贱 人,根本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奴才打听到,那女子名叫倾城,似乎和蓝大人关系匪浅。而且,据说她和仪妃情同姐妹,仪妃还把最喜欢的耳环送给了她。”
小福子一五一十地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但见淑妃脸孔已经扭曲,红艳艳的蔻丹几乎要掐到肉里。
“立刻请爹爹进宫来,就说本宫有要事和他商量。”
淑妃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现在连兰奉也牵扯进来,不是单纯的皇宫之争。
“是。”
小福子领命,立刻退了出去。对于淑妃这样咄咄逼人的举止,他并不认同,只是肖太师对他有救命之恩,明知道做的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他,还有回头的一天么?
七杀门,戴着面具的男人眼神阴沉的可怕,面前跪了一地的人,每个都战战兢兢,生怕小命不保。室内的寒意一重又一重,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门主如此生气。
“你是说,倾城和她那个护卫还活着?”
七杀门主冷冷地开口,除了愤怒,还有一丝不可置信,他以为这来个人落进了陷阱定是必死无疑,没想到他们还真是命大。那里的机关,他是亲自检查过的,就连他自也无法通过。
“是的,他们还在清平客栈。”
猎鬼站在七杀门主身旁冷静地道,在这些噤若寒蝉的杀手中,也就只有黄箐和猎鬼不畏惧七杀门主的怒气。想到那个叫倾城的女子,他直觉这是个大麻烦。差点儿死掉的人,今天中午的时候居然在逛市集,一点儿也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也可能,她根本就没有把七杀门放在眼里。
“岂有此理,她居然连地方都没有换,摆明了是对我们七杀门挑衅。”
越想越生气,七杀门主一掌击在身旁的石桌上,碎石乱飞可见他力道多大,而他的愤怒也已经到达了极点。
“门主,我这就带着属下把那两个人杀了。”
黄箐上前一步,自动请命道。她倒是要看看,那个倾城到底有多厉害。那天晚上她对那女人的印象,就只有漂亮而已。
“杀了她?我们如何向啸王交代?”
猎鬼看也不看黄箐一眼,毫无感情地述说着自己的观点,人家有恃无恐地等着七杀门去“寻仇”,这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这个黄箐,之前还觉得她有些脑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立刻通知啸王,如果他不能把人驯服,到时候不要怪我们无情。”
七杀门主稍加考虑,还是决定给啸王这个人情,只要他能够让那女人乖乖听话。
“还有,倾城既然逃了出去,一定知道了我们的据点……”
猎鬼皱眉,蛇山陵墓是很好的藏身处所,可惜被发现了,而倾城一定会把这个秘密透漏给别人。
“这个不必担心,我会让人把她逃走的密道封死,料她也找不到入口。”
这一点,七杀门主早就考虑到了,石室地板只能从上面开启,想要打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那个人的委托,我们还要继续做下去么?如今已经引起了兰奉的注意,再想行动很困难。”
黄箐也不再就倾城的问题多说什么,她自知刚才的话有些感情用事或许门主暗中已经对她失望,如果让他发现自己对他的情意……她几乎不敢想,跟着门主身边这么多年,她当然清楚——门主需要的只是可以为他卖命的杀手,而不是一个动了感情的女人。
“不必了,我已经和雇主协议过,交易到此为止。”烧了这么多商铺任务也算完成,再说他们七杀门本来接的就是杀人买卖,杀鸡焉用牛刀?
提到这次的雇主,七杀门主忍不住皱眉,能够惹怒他的人,至今只有那个倾城。而可以惹恼他的,却是那个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连脸也看不清楚的怪人。
那个家伙,居然敢拿银子砸他,虽然七杀门向来是认钱不认人,但他的态度实在太嚣张。只是,那家伙也狡猾的很,每每在他真正发怒之前住口,底线拿捏的半分不差。
这样的人,不是佞臣,就是奸商,而他也有些好奇,这家伙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民不聊生是肯定的。
“姐姐,我总觉得后面好像有人跟着——”
说话时,小灵子猛然回头,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没有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物,难道真的是他在疑神疑鬼?
“没错,是有人跟着,而且这个人的跟踪技巧比之前那两个高明多人。”
宵白头也没回,懒懒地道,这个人的气息她熟的很,冰冷没人气,冰冷没人气,像鬼魅一样飘忽,轻功已臻化境,除了猎鬼没别人。
“师父,你这面人儿捏的可真不错,能照着我的样子捏一个么?”
在一捏面人儿的摊子前停下,宵白兴致勃勃地道,这师傅的真是不错,每一个都捏的栩栩如生。
“可以是可以,不过价钱要高些。”
那师傅打量着摊前的女子,这姑娘就像是画儿里出来的,他就按着天上的仙子捏就成了。
“姐姐,我们到底要逛到什么时候?”
小灵子无,虽然他很喜欢热闹,喜欢吃零食,可是也受不了连着这么多天都这样。就算他再怎么聪明,这次也猜不出宵白是何用意。
而跟在宵白他们身后的猎鬼,也和小灵子有着相同的疑问,她到底还要逛到什么时候?
从这个摊子吃到那个摊子,拎着大包小包回去,还总受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别的姑娘都是买些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她对那些却是看也不看一眼。
要不是怕她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他才不想跟着,还盼能够离她越远越好。美丽的生物,往往都带着剧毒。越是漂亮就越毒,而漂亮的女人更是其中翘首。
总而言之,离女人愈远愈好,像倾城这样的,更加不能够招惹。
羡鸳鸯 第十三章 恶整群妃
连着几天,宵白几乎逛遍了京城,只要你随便指出一个地方,她都能说出具体的方位。那些个店铺,不论大小,都给她踩过一遍。
“好了,到此结束。”
拎着大堆的“战利品”,宵白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而她身后的小灵子,早就累瘫了。
“姑娘,要在下帮忙拿些东西么?”
一路上,许多公子书生上前殷勤,在他们的眼里,宵白已经成了最好的猎物。长得漂亮不说,看她花钱如流水的样子,家里一定很有钱。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拒绝了不知道第几个男人,看看清平客栈还有一段距离,宵白停下脚步,转身——“猎鬼,出来吧!”
“……”
猎鬼脚步一滞,差点被后面的人撞上,脸色当即就黑了,她早就知道自己在跟踪,却还装出好无所觉的样子,摆明了就是在耍他。既然被发现了,那他也就不必在隐藏了。
“来,拿着,小心啊,很多都是容易碎的东西。”
等男人走到面前,宵白冲着他有好地笑笑,然后把手中所有的东西全部塞到猎鬼手上,然后“不放心”地叮嘱。
“姐姐……?”
小灵子有些同情地看看猎鬼,那些东西都快把他埋起来了,不过他更加不明白宵白在做什么。猎鬼可是七杀门的人,是他们的死对头。而且这个家伙,当初还抓了她,虽然是故意让人得逞。
“先回去再说,逛了这么久,脚都酸了。”
丢下两个大男人,宵白两手空空脚步轻松地向客栈走去。逛了这么多天,总算有些收获,也不枉她辛苦一场。至于猎鬼,她就是故意捉弄他,以报当初被当成“麻袋”的仇。
天字一号房,猎鬼站在门口,脚步怎么也迈不进去。屋里早已经堆得满满,全是宵白这些天的成果,除了通向床隔出了一条小小的走道,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
“小灵子,剩下的这些先放你房里吧!”
宵白环视着房间,实在是没有地方了,这才发现自己买了多少东西。花钱的时候是很痛快,不过这后果就——
“……我房里早就堆满了。”
小灵子一脸黑线,他房里哪还有地方?比宵白这间装的还满。
“你到底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猎鬼忍不住了,第一次主动开口问人,为什么倾城老是做些莫名其妙让人不理解的事情?
“心情不好,当然要找些事情来调节心情。”
宵白不以为然的撇嘴,她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虽然之前从来没有用过这种排解郁闷的方法,不过看起来还蛮有效的。只是,下次找个人帮她付钱就更好了。
“你心情不好?”
这次,小灵子和猎鬼异口同声,为什么他们觉得这几天她快乐的很,而且快乐的都有忘乎所以了。还以为她买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别的用意,谁知道……
“唉,这么多东西放着实在占地方。对了,还要麻烦你们两个找辆板车把这些都拉到城外的破庙里吧,那些人应该会喜欢。”
其实,宵白说的也是实话,从皇宫出来,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想到宵亦陌和那个仪妃站在一起的场景,就恨不得那把两绑在一起丢到河里。
“……”
东西装了一大车,猎鬼坐在马夫的位置,身上罩着一层寒霜。他实在是想不通,明明是来跟踪监视人的,事情怎么公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拒绝?这个词儿只是在他脑海里闪了一下,立刻消失不见。为什么呢?倾城的笑颜太灿烂,比天空的太阳还炫目,他一个不留神就——
他猎鬼虽然是杀 手,但素来一言九鼎,答应了人的事,当然不会反悔。不过,他很怀疑,倾城是不是吃准了这一点?
还有就是,他总觉得倾城不只是逛街这么简单,虽然女人生气的时候的确很不可理喻。这女人,心里又在盘算什么?
打发了那两个人,宵白咬咬牙狠狠心,施展飞行术到了皇宫正上方,虽然她一点儿也不想来,可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
飞到宗庙的西南方,落下身形,宵白蹙眉,这里果然有着很强大的煞气,仔细感应却没有任何的妖气。
一道厚重的黑色木门紧紧地关闭着,神佑在这儿已经失去了效用,淡淡的血腥味道刺激着宵白的鼻子,让她忍不住想要打喷嚏。若只是普通的血,她自然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这血的味道虽淡,却让人闻之与呕,还有一股腐烂的气息,像是要把人吞噬。宵白试着推门,没想到真的开了。
和其他几间房的布局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中央多了一道五星芒线,越靠近,血的味道就越重。站在线外,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恐怖的惨呼嚎叫,那是无数的冤魂,且他们死之前饱受了极大的痛苦。
想必这就是煞气的根源,那些冤魂被星芒阻拦着,没有办法脱困,时间太大的话,因为怨恨他们就会变成可怕的恶鬼。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老迈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宵白猛然回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大白天里还提着一盏白色灯笼。大门还是半开的,一阵风吹过,老人灰白的长发随之摆动。
“我是新来的宫女,偶然从这里经过,看到门开着就好奇看看。”
宵白自若地道,只是这老头儿着实古怪。他并不是什么精怪,可是步子轻的连宵白也无法发现。他的眼睛看不到,却准确地知道她在哪儿。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也不许再来。”
老人的声音算的上温和,可是在这昏暗的室内,却让人感到背脊发凉。说完,也不等宵白回答,拎着灯笼向偏门走去。
“守灵人?”
老人的衣服背后,画着太阳的图案,里面一只火红的鸟儿展翅欲飞。在阳国,只是守护宗庙的人,才有资格穿这样的衣服。他们就相当于月国的大祭司,懂得一些人间失传的秘术。
“走吧,太好奇的人是活不久的。”
意味深长的话在身边回响,宵白望着星芒阵许久,心中诸多猜测。这些怨灵的存在,守灵人究竟知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不是他做的,这也是他们的禁忌。
“煞气越来越强了——”
站在星芒旁边,宵白只觉得呼吸不畅,头也有些昏。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残忍,意图把怨灵变成凶灵?还有,把他们困在星芒阵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已经进了皇宫,这俗话说第一步迈出去了,接下来想做什么就容易的多。
“我是为了朱雀,为了朱雀,不是为了看他……”
宵白做了无数心理建设,这才决定到乾龙宫去,在没有拿到朱雀之前,想要避开宵亦陌是不可能的了。
乾龙宫,静悄悄没有一个人。
御书房,桌上堆着高高的奏折,仍旧不见人影。
奇怪,按说他已经下朝了,以前她要找人的话,准保在这两个地方。什么时候,他的习惯改了?
“快快,把这些东西放好,皇上和娘娘们已经快到了。”
安海尖细的嗓音入耳,宵白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就见十几个宫女太监忙忙碌碌地摆放着垫子桌椅。
“怪不得找不到人呢,原来是和女人鬼混!”
宵白悬浮在半空中,又开始磨牙,亏她还担心有人会对他不利,这人却花天酒地纵情声色。
明黄身影出现在花园里,身边还簇拥着一大堆妃嫔,和他距离最近的是仪妃,还有一个虽然没见过,可猪也知道一定是淑妃。不过,在一群女人里,最耀眼的还是仪妃。
“这些女人,到底是饿了多久啊?”
宵白咋舌,总感觉宵亦陌现在就是一块儿上等的肥肉,无数的“饿狼”等着分食。偏偏,那快要被吃的人,还一脸若无其事的微笑。
“明日是皇上生辰,虽然你不打算过,各宫妃嫔商量了一下,还是要简单庆贺。”
淑妃尽量摆出温婉笑容,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皇上说什么要节俭,连宴会也不打算办。堂堂的一国之君,要什么有什么,真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们有这份心就好,今年冬天奇寒无比许多百姓冻饿而死,就算面前摆着山珍海味,朕又如何吃得下去?”
宵亦陌坐在首位淡淡地开口,并未感到惊喜,这些女子把心都放在他的身上,只会更加令他喘不过气来。
“为了庆贺生辰,我们为皇上准备了一支舞。”
仪妃站起来,轻拍两下手掌,示意所有的妃嫔都聚在一起。为了准备这支舞,她们已经练了半个月,就连淑妃也参加了。
“生辰?”
宵白算算日子,果真是明天,她差点儿给忘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这都是被宵亦陌和仪妃给气的。
十个人弹琴,剩下的起舞,没想到还有模有样的,那个淑妃就站在最醒目的地方。宵白不由把视线放在一身白衣的仪妃身上,明明她跳得最好,却没有和淑妃争夺位置……
这些女人,全都是为了一个人在起舞——漂浮在宵亦陌头顶,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妃嫔,很专注嘛!
“啪——”
正在抚琴的女子手一抖,弦居然断了。吹箫的那位面色怪异,使足了吃奶的了力气,居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仪妃娘娘小心——”
翩跹起舞的白衣女子,不知怎么踩到了裙摆,以非常不雅的姿势摔倒,连带着砸在她身旁的淑妃身上。像是推骨牌一样,更多的女子摔倒在地上,惨呼练练。
宵白捂着嘴偷笑,让你们在这里卖弄风情?还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哈哈哈——
“就到这里吧,你们有心朕就很高兴了。”
宵亦陌看似在观舞,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听到一阵阵惨呼才回过神来。看到地上倒了一片,每个都狼狈不已,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
“呜呜,怎么会这样?”
“为了跳舞,我连午膳都……”
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站起来离开,众人心里哀怨却毫无办法,怎么也不明白好端端的会发生这种事。
“仪妃,你刚刚是故意的吧?”
见皇上走远,淑妃再无顾忌,指着仪妃愤怒地道。这个狐狸精,摔倒的时候还要带上她,是在是可恶。老是在大家面前装出一副假好心的样子,心肠比谁都坏。
“我——”
仪妃也是有苦难言,她自小习舞,踩到裙角还是第一次,而且倒下来的时候像是被推着,硬是要压在淑妃身上。
“刚刚好像有人在背后推我——”
一向胆小的德妃怯怯地道,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总觉得背后发凉。
“最近宫里正在闹鬼,该不会是……”
听到德妃这么说,其她人心里也开始发毛,更有几个联想到最近的闹鬼事件,更加觉得诡异。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事?”
丽妃不假思索地否决,这些人自己没用,还怪来怪去找理由,害的她也被连累。
“……”
宵白正笑得打跌,听到丽妃这么说,心中起疑,为什么丽妃这么肯定不是闹鬼?除非,她知道是谁在搞鬼,也可能根本就是她自己弄出来吓人的。
本来是东阳暖暖的下午,忽然起了一阵风,更让她们一个个花容失色,争先恐后地跑走,生怕真的被鬼追。
本来还莺莺燕燕满园“春色”的御花园,一时间变得冷冷清清,那些宫女太监战战兢兢地收拾着器皿桌椅,也时不时东张西望。
“一群胆小鬼!”
某人很是无奈地摇摇头,刚刚她不过是小小整了那些女人一下。不过,惹她不高兴的罪魁祸首还没有收到“惩罚”。既然明天是他的生辰,那自己就送他一份“大礼”好了。
47羡鸳鸯 第十四章 寿面
宵亦陌刚到御书房,宵白后脚就跟了来,幽幽地飘在半空中,对着他做鬼脸。可惜,没有人看得见就是了。
“皇上,这么早就回来了……”
安海很是吃惊,娘娘们精心安排了节目,照理说都到了晚上了,莫非出了什么事?
“帮朕沏壶浓茶,不必传晚膳了。”
说完,宵亦陌就埋头在书案前,逐一批改奏折,丝毫没有注意到安海忧心地神情。经那些妃嫔一折腾,今晚势必要熬夜了。
“要不奴才让御厨熬些好入口的粥来?总这么下去身体会受不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知为什么,皇上的食欲越来越差,就算是用膳也吃不了多少。太医说这是疲累过度所引起,可让皇上休息他又不肯。叹了口气,安海无奈地退下,就算是送了宵夜过来,第二天肯定也是原封不动地撤下。
“喂,你怎么能这么虐待自己的身体?已经这么瘦了,是想饿死么?”
宵白对着正在批改奏折的某人碎碎念,他什么时候养成这种坏习惯的?都说让他好好顾着身体,看来都被当成耳旁风了。
放下手中朱笔,宵亦陌忍不住揪几下耳朵,老是觉得耳根子痒痒,且有些心绪不宁。
“我不是要浓茶么?这是什么?”
看到安海端过来的茶水,宵亦陌忍不住皱眉问道,青色茶汤,飘着些许花瓣,散发着清幽的香味,不过却不是他要的浓茶。
“这是桂花茶,里面加了冰糖,老是喝浓茶对身体不好……”
安海越说越小声,太医叮嘱,不要让皇上喝太多浓茶,虽然它能提神,但却很伤胃,时间一久就更没有食欲。
“放下吧……”
宵亦陌盯着那柔黄花瓣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打发安海出来,桂花茶么?身边的确环绕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却又不纯粹是花香——
端起茶盅清啜一口,馨甜的滋味在舌尖跳跃,桂花的味道随着茶汤渗入骨子里去,意外地提神。心渐渐静了下来,唇边泛起淡笑,他想着下次还让安海送桂花茶好了。
宵白静静地坐着,忘了她跟着来的目的,什么捉弄的想法都在都被抛在了脑后。桂花的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提醒着她某种纤细的几乎看不到的联系。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桂花,而宵亦陌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桂花的?
面前这张俊秀的脸孔,在认真做事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严肃起来,她总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等他快要发现自己在看他的时候,就把目光转到天边的云上。
“唉,总是这么看,可为什么就是不厌倦呢?”
宵白托着腮,苦恼地对着他,继续喃喃自语,目光无法移开。她总觉得,可以一直这么看下去,一直到地老天荒。
宵亦陌抬起头来,下意识看向那张太妃椅,上面放着软软的绣花垫子,总觉得宵白就坐在对面,他们之间只隔着这张书案。
眨动眼睛,他摇摇头,一切都是错觉,宵白这时候应该还在赶来京城的路上,或许是太想念她了。
那动作太自然,宵白几乎以为他发现了她,等他再度低下头时,才发现自己紧张到忘记了呼吸。松口气的时候,更多的却是失落。
“皇上,仪妃娘娘亲手做了点心,您要不要尝尝?”
安海走进来,看到桌上的茶喝的涓滴不胜,微微有些诧异。他还担心桂花茶有些甜,皇上会不喜欢。
“嗯,她人呢?”
宵亦陌抬头,就看到安海手里提着精美的食盒,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太监,抱着小小的瓷壶,看样子里面盛的是汤。
“娘娘说不想打扰皇上,已经回去了。”
安海把里面的点心逐一摆放在小几上,逼真精致的梅花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让你舍不得下口。还有那燕窝粥,熬得更是恰到好处。娘娘的手艺,真是愈发的好了。
“是么……?”
宵亦陌望着温热的粥片刻,这才淡淡地应道,让人听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连宵白也不得不承认,仪妃的确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恬淡的气质也让人觉得很舒服,不会步步紧逼,只不过这温柔却最容易蚕食人心。如果换做是她,会放弃这样美好的女子么?
“宵亦陌,你是不是喜欢她?还是已经爱上她了?”如果她死了你又当如何?”
宵白凑到他面前,仔细地观察,却猜不透那张平和面具之下是何心思。明明自己就在他的面前,为什么却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桌上的点心渐凉,燕窝粥也凝结在一起,宵亦陌始终埋头在奏折里,屋里生了暖炉,火光逐渐明亮的时候,宵白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了他两个时辰。
子时,一只鹦鹉飞进御书房,扑棱棱落到宵亦陌面前,怪声怪调地道:“落霞宫,落霞宫——宵白,宵白——”
宵亦陌一愣,就见那只鹦鹉转着黑豆似得眼珠儿和他对望,似乎隐隐带着些许笑意。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扇动翅膀飞出了窗外。
“落霞宫?”
那是宵白住的地方,那只鹦鹉,已经好久没有开口唤过宵白,今天是怎么了?
带着疑惑赶到了落霞宫,没意外看到屋里透着光亮,那是他特意让宫人点上的。才走到门口,他就觉得不对劲,屋里有人,那身影——
“宵白!”
心跳加快,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屋里,真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啊,正在对着他笑。
“陌陌,你的生日,怎么能不吃寿面呢?”
桌上真的摆着一碗寿面,香气袭人,让人食欲大动。宵亦陌呆呆地坐下来,在宵白的示意下拿起了筷子。
只吃了一口,宵亦陌忍不住问道:“不是还有半个月么?你怎么……”
“为了给你庆生,昼夜不停赶路,总算是赶上了。”
扬起的笑涡,说话的语气,真的是宵白,为什么他还是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可是,那面的味道,又是如此真实。
“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宵亦陌细细咀嚼寿面,只觉得胃口全都回来了。从前,他一点儿也不喜欢庆生,自从和宵白在一起,才慢慢喜欢上这种感觉。
相对于那些丰盛的宴席和嫔妃们的歌舞,他更喜欢和宵白两个人一起度过,仅仅是一碗寿面,就已经足矣。
“是么?我还以为你更喜欢仪妃做的点心,她不是常常做给你吃么?”
宵白扁着嘴,气哼哼地道,看到宵亦陌把整碗面吃了个干净,心里虽然高兴,面上还是不依不饶。
“……”
宵亦陌苦笑,小东西闹起脾气来,根本就不讲道理,不过她又不在宫里,是怎么知道的?
“以后仪妃给你做什么都不许吃,不光是她,其她女人做的也不行——”
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宵白又加上一句,“恶狠狠”地盯着他,大有不答应就瞪死你的架势。
“好,以后再不吃别的女人做的东西……”
这又是在唱哪出儿啊?宵亦陌尽管好笑还是答应了下来,对于小东西的要求,他又什么时候拒绝过?
“要记得啊,做不到的话,就罚你——罚你再也见不到宵白!”
偏着头,状似思考了一秒钟,宵白笑嘻嘻地要求道,说话的语气却有种说不出的认真。
“不许胡说,我答应就是——”宵亦陌心里一凛,总觉得那话听着很不吉利。
“嘻嘻,你记得就好。”
话犹在耳,人影却倏然不见,宵白吃惊地站了起来,腿碰到桌子角,感觉到一股刺痛。慌乱间,手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只听到哗啦啦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肩上披着厚厚的外袍,暖炉里火苗不时跳跃着,宵亦陌发现他还在御书房里,地上奏折铺了一地。看看沙漏,子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以后仪妃给你做什么都不许吃,不光是她,其她女人做的也不行——”
“要记得啊,做不到的话,就罚你——罚你再也见不到宵白!”
这些话,还在耳边回荡,宵白的笑颜是那样真切,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宵亦陌摇摇头,思绪纷乱不已。莫非是下午觉得宵白就在身边,晚上才做了这样的梦?
只是,这梦境的内容,还真是奇怪。看看桌上的点心,宵亦陌哑然失笑。
御书房外,小灵子低声道:“姐姐,你对他施法,就不怕引起他的怀疑么?”
他从城外回到客栈,就发现宵白不见了踪影,等了许久仍然不见她回来,立刻就猜到她去了哪里。果然不出他所料——
“会么?只是在做梦,他应该不会放在心上。”
宵白心情很好地道,刚才她不过是进入了宵亦陌的梦境,又替他编织了一下下,又不是真的。
“只是梦的话,那他答应你的事不遵守也没关系吧!”
小灵子“实事求是”地道,明明说好和他没有关系了,现在这又算什么?虽然只是梦里发生的事但感情却是真实的。
“……”
讨厌的小灵子,就会泼她冷水,宵白也不确定,梦里的话。宵亦陌会不会当真。还没有人会傻的把梦里的事也当真吧?何况陌陌又这么聪明……
羡鸳鸯 第十五章 归月
凤阳宫,自皇上生辰和仪妃大吵了一架之后,气得夜夜睡不着觉。虽然严格来说只是她一个人在大吼大叫,可这种吵不起来的感觉却更加糟糕。仪妃,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连争吵也不屑。
“小福子,本宫不是让你请爹爹进宫一趟么?你到底有没有传到?”
天寒物燥,正是容易上火的时候,仪妃喉咙沙哑,一说话就痛的厉害,却还是止不住要发脾气。看什么都不顺眼,这半天已经摔了一个花瓶两个茶盅,侍候着的宫女太监无不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娘娘。就连跟着淑妃陪嫁进来的两个贴身丫鬟,也感到娘娘不同从前了——
在这吃人的宫里,再善良的人都会改变吧,淑妃娘娘以前只是脾气娇纵难以讨好,如今却喜怒无常心狠手辣。太师送她进宫来,不知到底是对还是错……
“回娘娘的话,肖太师让您这几天稍安勿躁,他过几天就会来看您。”
小福子第五遍重复道,太师府好像出了大事,一向老成持重的太师看起来心神不宁。平日里太师最紧张娘娘,这次居然没有立刻进宫,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过几天,到底是几天?他再不来,本宫就要被仪妃那狐狸精给害死了。”
拍着软塌,淑妃吼得声嘶力竭,脸也涨红的通红,喉咙更是有如火烧。抓起桌上参茶灌下去,呛咳了两下,她更加愤怒——“该死的奴才,想烫死本宫是不是?你们这一个两个,是不是都盼着本宫早点儿死?”
“娘娘息怒,您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两天皇上一下朝就呆在御书房,根本就没有去仪妃那里。”
淑妃没有进宫之前就跟在她身边,小福子自然知道什么话她最爱听,又有什么方法可以平息淑妃的怒火。
“这真是太好了,但愿皇上再不会被那狐狸精所迷惑。”
听到小福子的话,淑妃的脸色果然缓和了许多,想不到仪妃也有被冷落的一天,实在是大快人心。
“娘娘最好还是照太师所说,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再和仪妃计较,等他来了再从长计议。”
见机,小福子又多劝两句,如果仪妃真的计较起来,自家主子可不是她的对手。她虽然善良,但也不是烂好人,若是主人触到了她的逆鳞——
“哼,我会怕那贱人?上次是她命大,可却不会次次这么好运。”
听说那个多管闲事的女人已经出宫了,她就不相信还会有什么贵人出现在仪妃身边。弄不死那贱人,她实在是不甘心。
见淑妃一意孤行,小福子叹了一口气,果然不出太师所料,娘娘是绝不可能安安分分什么也不做的。
“娘娘,如果感到势单,可以找丽妃商量。”
这,就是太师交代他的最后一句话,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此法。那丽妃就是一条恶毒狡诈的美女蛇,和她共谋,还是时时刻刻提防着被算计。
“丽妃?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非但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还时常在背后放冷箭……”找她合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她们根本就是相看两相厌。
“这是太师亲口所说,想必总是有道理的。”
小福子也不太理解,丽妃那人生性高傲自负,不可一世。也算得上是娘娘的死对头,又如何肯与她结伙?
“既然如此,你就把本宫的花笺送过去,就说请她来凤阳宫吃茶。”
淑妃对于肖太师可谓是言听计从,毕竟他为官多年最擅长的就是识人心,弄权术。如今他这么说,照做就一定不会有错。
“奴才这就去办。”
接过花笺,小福子领命退下。只是,他心里也没底,只希望太师没有看错,丽妃真的会与娘娘合作。
御书房,杜成明与平日里略有不同,一向古板且不苟言笑的杜大人,难得有这种喜不自禁的表情。而兰奉,则依旧懒洋洋地窝在软塌上,那是离暖炉最近的地方。
“皇上,我们的人已经查到了不少肖太师私吞库银的证据,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这老狐狸给抓住。”
前几天,他们派出的人意外抓获了肖太师的一个心腹,经过严刑拷问,知道了他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追查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成绩。
“肖太师老奸巨猾,想必他现在已经察觉了我们的行动,以后恐怕会更加防范,想要查出更多的证据就难上加难。”
宵亦陌点点头,对这样的结果也很满意,不过却不能因此有丝毫放松,对待肖太师如果不拿出全力,就有可能被他狠狠的反击。
“以后这件事,就交给成名好了,我要好好玩个几天,慰劳一下自己。”
兰奉打个呵欠,漫不经心地道。觉得有些口渴,毫不考虑地伸出手去——一杯茶倒了八分满,送到了他手上。
“喝茶不会自己倒?老是奴役成明做什么?他可是比你还辛苦呢!”
宵亦陌白了好友一眼,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过分,也怪成明太纵容他,明明就不是个老好人,为什么对兰奉就百依百顺?
“我不过是预先收媒人礼而已,他想要我牵线,当然是尽力讨好了。”
得意洋洋地喝着茶,兰奉邪笑着道,没想到成明这家伙居然会喜欢烟罗。一个是皇上身边武功高强的暗叹,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温柔书生,这两个人怎么想也搭不到一块儿去。
“兰奉——”
杜成明一张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气还是羞,平时的伶牙俐齿一点儿也发挥不出来。
“唉,恶人自有恶人磨,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管得了你这‘坏心’有风流的家伙。”
难得,宵亦陌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看到杜成明被兰奉堵的张口结舌,忍不住为他抱不平。
“呵呵,这能制得住我的女人,还没有出生呢!”
兰奉得意地吹嘘,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张小恶魔的脸。咳咳,宵白那丫头除外,遇到她,自己绝对是被整没商量。再有半个月她就要进京,他的好日子貌似要到头儿了。
“喂,想什么呢?”
杜成明见他一脸的古怪,有些好奇的道,能够让兰奉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个人一定很了不得。
“我在想,宵白那丫头快回来了吧!”
顺着杜成明的话,兰奉毫不考虑地道,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向宵亦陌看去。这些时日,他一直刻意避开有关宵白的话题,只是那丫头的影响力根本就是无所不在,他又如何能避得了?
宵亦陌有些怔忡,想起生辰那一晚的梦境,嘴角浮现极浅极温柔的笑意,对于见到小东西突然变得迫不及待起来。
“康平公主要回宫了?”
杜成明一脸好奇地道,听兰奉说了许多她的事,他还真想见见这位传奇般的公主。只是,公主不是在玉清山陪着长公主么?怎么突然要回来了?
“额,其实,公主并不在玉清山——你可知天下第一大商夜狂?他收了一个义子。”
兰奉与宵亦陌对视一眼,在征得他同意后才对杜成明吐实。经过半年的相处,杜成明已经获得了皇上的信任,这件事也就没有必要再瞒着他。
“……恩,听说他是个商业神童,小小年纪就叱咤商场。莫非,他就是……?”
夜家少主乃是当世奇才,这个他也是知晓的,不过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女儿身,还是他们的公主。
“那丫头天生早慧,我不知道吃了她多少苦头。”
虽说是抱怨,兰奉的语气之中却充满了自豪和怜爱,说起来他也算是看着宵白“长大”。
“这次她并非是回宫,而是来京城处理夜家被烧毁的商铺,且要查出买凶之人。”
宵亦陌脸上笑容微敛,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宵白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待事情解决,她还是要离开的。最重要的一点,小东西还在和他赌气,不知道肯不肯见他。
“皇上,如果没有什么事,臣等告退。”
杜成明敏感地察觉,从提到公主开始,皇上就变得心不在焉,就连之前的喜悦也被冲淡。可是,无论他怎么想,还是得不到答案。
“恩,你们也要小心,防止肖太师狗急跳墙。”
宵亦陌也不多加拦阻,简单地叮嘱道。此时他并不想看到兰奉担忧的眼神,也不想同杜成明解释些什么。
一直出了宫,杜成明还在想之前的事情,却始终没有头绪,最后只得“不耻下问”——
“兰奉,你知不知道皇上是怎么回事?传言他很疼爱公主,又怎么舍得把她送出宫去?”
兰奉翻个白眼,就知道这家伙跟着他,就是想问个清楚。只是,这许多的事情,要让他从何说起?干笑两声,他扯开话题道:“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我正好要去找烟罗,你要不要同我一道去?”
“……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杜成明怀疑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自顾嘀嘀咕咕道。同窗好友多年,这家伙的习性他可是一清二楚,每当兰奉说谎的时候,反而会摆出一副真挚的表情。
“你这人,怎么像个娘们儿怀疑东怀疑西的?”
把人推到一边,兰奉头皮发麻地道,被杜成明这么看着,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谁,谁是娘们儿了?不要胡说——”
杜成明一个拳头挥出,打在兰奉胸膛上,可惜力道小的可怜,跟抓痒差不多。
“呵呵,如果不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我还真会以为你是女人。”
兰奉说着,突然专注地盯着杜成明瞧了起来,越来越是惋惜——长睫毛,大眼睛,嘴唇虽然有些厚却更显得性感。杜成明是女子的话,保准会迷死很多男人。
“你不是说要找烟罗?到底去不去?”
照着兰奉小腿踹了一脚,杜成明恶声恶气地道。这家伙,给他几分颜色,就敢开起染坊来了。
“……你不是从来不去烟花之地么?怎么今天转性了?”
这下换兰奉怀疑了,这个古板拘谨的好友,从来都以踏入青楼这种地方为耻,连带着也不知道鄙视了他多少回。就算喜欢烟罗,也从来没有约在青楼见面。
“不是为了去见烟罗么?你管那么多——”
说完,也不等兰奉说什么,率先向前走去。
“喂,不是左边,青楼在右边……”
兰奉好些好些地追上去,成明今天真的是不正常了,明明就不喜欢那种地方,到底在撑什么强?
“烟罗,我和成明来看你了。”
拉着杜成明闪过无数姑娘的堵截,还没有走到门口,兰奉就大笑着道。
“兰奉,你在外面鬼吼鬼叫什么?”
门打开,一个绝色女子满脸笑意,冲着兰奉叱道。看到他身后的陌生男子,淡笑着点头算是招呼。
“倾城……你怎么在这里?”
兰奉站在门口,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不过,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倾城同他说话就越来越不客气,甚至一戏弄他为乐。呜呜,他好想念之前那个美丽高雅的倾城。
“都进来吧,不要杵在门口。”
见三个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烟罗左手牵着倾城,右手拉着杜成明向屋里走去。至于兰奉,谁理他!
“烟罗,你有了新欢忘旧爱,有了成明就把我抛在一边了。”
兰奉还在那边耍宝,看到烟罗和杜成明如此亲昵,心里还真有些泛酸。没想到自己这个好友表面食古不化,被女子拉着手却从容的很。
“倾城,这位是杜成明公子——”
宵白微微一笑,悄然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虽然他和兰奉并非同样的类型,却同样招女孩子喜欢。只因为,他身上有着一种斯文书生特有的温文气质。
只是,有哪里不对呢?这位杜公子,总觉得很奇特,可他的言行举止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兰奉,倾城已经发现了纵火案的线索,我们正想找你来商讨此事。”
言归正传,烟罗收起笑闹表情,很是严肃地道。
“嗯,这几天我逛市集的时候,发现许多货物上都印着月亮标记,地方不是很明显,但留心的话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而且,这些货物大多是布匹丝绸之类,正好补足了京城因为商铺被烧而紧缺的物资。”
宵白再次重述她之前的发现,那些商品在价格上和原来的布匹没有什么不同,品质虽然稍差些,但不是内行人根本就看不出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占据京城生意,那幕后的人还真是高明。
“实在是太可恶了,居然用这种卑鄙的方法——”
杜成明气怒地道,他身为户部尚书,管的就是全国财政。居然有人在天子脚下,公然扰乱经济秩序,不顾法制谋取私利。
“消消火,喝口茶,倾城不是已经有线索了?”
兰奉倒了杯茶水递过去,这家伙一遇到违法乱纪的事就大动肝火,都多大的人了,还时常流鼻血。
“那个混蛋,不要被我逮到。”
杜成明接过茶水,仰头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别看他平时看起来很和善,甚至有些好欺的样子,但生气起来就会判若两人。
“原来如此啊……”
看到杜成明喝水的样子,宵白之前古怪的感觉才有了答案。这位杜成明公子,居然没有喉结——
不是杜公子,应该是杜小姐才对。她还真是了不起,居然连兰奉也瞒骗了过去。
“你说那些商品都印着月亮标记,或许和我们这些日子查到的神秘组织有关。叫什么‘归月’的……”
兰奉哪里知道宵白心思,犹自现在自己的思想中。有暗探回报,之前他们发现的神秘商行,名为“归月”。至于据点在哪儿,幕后之人是谁,却不得而知。
“归月……?”
宵白蹙眉,脑子里回顾着之前的月亮标记,纵火一事十之八九就是“归月”所为,脑子里有火花闪烁了几下,有什么想要冲出来,最后还是熄灭了。
“管他是月亮还是太阳,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等枉法的事,我绝不会轻饶。”杜成明余怒未消,大力把茶盅放回桌上。
“成明,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无须自责。”
兰奉叹息,伸手覆在好友手背上,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却明白,杜成明更多的是在气他自己。这些年来,他身为户部尚书一直尽心尽力,却还是发生了这种事……
此情此景,全都落在宵白和烟罗眼中,两人相识一笑——看来,兰奉这个花心的家伙,喜欢上了人家还不自知。
49羡鸳鸯 第十六章 窈窕淑女
由于最近取消了宵禁的缘故,即便是晚上京城也很热闹,怪人也很多。但见大街上一个白衣女子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管会不会撞到路人。
“归月……归月……到底是哪里不对?”
回客栈的路上,宵白一路念叨着,在青楼的时候她忽略了的东西在这时候又冒了出来,明明已经快知晓答案,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快让开,让开啊——”
一辆马车飞奔而来,车夫一脸惊慌地拉着马缰,沿途大吼——马儿受了惊,根本就不受控制。
路人纷纷躲避,宵白却对周围的状况浑然不觉,马上就要想到了……
“姑娘,小心啊!”
一旁路人见到这惊险的一幕,无不大叫着提醒,当事人却依旧毫无所觉。马儿的速度非常快,顷刻间已经到了她身前。
许多人已经捂上了眼睛,不敢看下去,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要惨死在马蹄之下,可惜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紫衣男子闪身到宵白面前,左手揽着宵白腰肢把她带到怀里,右手牢牢地拉住受惊的马儿。那匹马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从男子手中挣脱,最后嘶鸣一声停了下来。那马车夫已经吓得白了脸,暗自庆幸没有闹出人命来。
“你那个护卫呢?怎么让你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
低沉的嗓音透着磁性,温热的气息在宵白耳边吹拂着,那声音里透着一丝怒气,更多的却是担心。
“……宵钰?”
宵白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抬起头就见到男人绷着一张脸,视线从眉毛到眼睛最后移到那略薄的唇,立体的五官这才在脑袋里拼凑而成。大脑还来不及思索,嘴巴已经先做出了回应。而从他的表情,宵白得到一个信息——他在生气。
“好在,你还认得我。”
宵钰微挑着眉沉声道,有些贪婪地注视着面前这张心心念念的美颜,没想到再度见面她就给自己提供了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一年多来,他对她的思念没有淡化,反而越来越强烈。紧紧把她束缚在怀里,宵钰暗下决心——再不会让她从身边逃开。
“那个,男女授受不亲,能不能先放开……”
宵白半个身子贴着男人胸膛,倒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和尴尬,只是宵钰太过用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暗自翻了个白眼,她心里念叨着:“我和这个人关系有这么熟么?”
“这一次,你最好乖乖呆在我身边。”宵钰松开手让她得以正常呼吸,语气里带着警告。
“这位公子好本领,刚才要不是你,恐怕要闹出人命来。好在,这位姑娘没事。”
那马夫一直站在旁边,等着向恩人道谢,孰料这位公子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这么站在路中央,和刚刚那位女子旁若无人地说话。就算他想走,也得人家肯让路啊!
“不用谢,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
见宵钰根本就没打算同那马夫说话,宵白只得微笑着替他答道,怎么说刚才这家伙也救了她。
“原来,两位是认识的啊……”
那马夫一脸的恍然大悟,望着宵钰和小白,一脸暧昧地道。这两位站在一起,果然般配的很。
“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走吧!”
宵钰一脸的不耐,拉着宵白转身离开。刚才差点儿被马踩到的人若不是倾城,他才不会多管闲事。这个马夫,根本就是不相干的人!宵白被拉着走了几步,看着被紧紧抓住的手,眉头微皱,并没有打算挣脱,依着宵钰的性子也不会允许她挣脱。
“喂,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还好死不死救了她。
这种在大街上巧遇的事情不是没有,不过向宵钰这样的男人,绝对不会没事儿出来逛大街,而他也不像是有事情要做的样子。
“我正打算到清平客栈找你。”
宵钰也不屑撒谎,接到七杀门飞鸽传书,知道她出现在京城,他就立刻赶了来。那种迫切的心情,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找到我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宵白的声音冷了下来,她早就知道七杀门主会把自己的行踪告诉给他,所以刚才见到宵钰并没有感到吃惊。只是,这个男人似乎会错了意,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是他的人。
“怎么做?当然是把你带回王府。虽然,过程可能不怎么顺利。”
她不喜欢他,这个从上次的逃跑事件宵钰就知道,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他想要的女人,就一定要得到。她只能顺从,没有拒绝的权利。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斜睨着这个自负的男人,宵白的情绪缓和了些,好在他还明白这一点。如果他打算对自己用强,她会让他得到毕生难忘的“教训”。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要陪在你身边,追求你,打动你的心。”
宵钰自信地道,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逃出他的手掌心,而他相信面前这一个也不会例外。平时都是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他还没有尝试过讨好某个人欢心,不过倾城是特别的,她值得被这么对待。
“……随便你。”
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宵白一点儿也不把这话放在心上,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从宵钰面前消失。不过他的表现还真是出人意料啊,之前还表现的那么霸道,本来她以为会被强行掳走呢!
“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
宵钰热切地望着她,信誓旦旦地道,得到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爱?真的有这么简单么?”
宵白神色有些黯然,如果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爱,她也就不会这么烦恼了。如果宵钰真的能够让他忘记心里的人,她反而要感谢他。
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宵白眼波流转,笑睇着对面的男人道:“既然你这么有自信,我们来打一个赌如何?”
“打赌?”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客栈门口,宵钰狐疑地打量着她,心里猜度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怎么,你不敢?”
斜倚着门框,宵白脸上换了挑衅的表情,故意用话激他。而她相信,这人一定会上钩。
“怎么赌?”
明知道是激将法,宵钰还是不愿被喜欢的女人看轻,这场逐爱游戏,他一定会奉陪到底。
“三件事,你可以做三件事来追求我,而我也会配合你的行动,如果到时候我还是不喜欢你,你不能再纠缠我。”
如果老是任由他在身边纠缠,还不如干脆一点儿解决。而宵钰这个人虽然坏,好在还有一个有点,那就是一言九鼎。只要他答应了的事,就绝对不会食言。
“这对我来说并不公平——”
拧着眉,宵钰思考着这个赌约的利弊。配合他的行动?这的确是让他心动的条件,且比单方面的追求更容易成功。只不过,失败的结果也很残忍。视线再次在她面上梭巡,提出这种机巧要求,刻意刁难他的倾城,却让他更加动心。
“如果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就算了——”
宵白也不多说,越过他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等一下,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