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三章(1 / 1)
一日之间,江山易主,夕炎城的百姓们在街道上号啕大哭死去的亲人,那悲伤与无奈震动天地,闻者无不为之动容……这场战争正如一个过去的伤口一般,除了在人们心中留下伤痕以外,便没再留下一丝的痕迹。
这一天就是新的皇上登基之日,所有有功臣都兴奋地期待着这富贵与幸福来临的一天;同时殿外跪着所有的降将与降臣们,他们面容憔悴,头发零散,在等待最后的判决。北星夜穿着那黑色的皇袍站在那高高的大殿上听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宣读诏令天下的书,内容大概就是上天将大任于他,他会让百姓安乐,封已怀有子嗣的慈恩夫人做皇后,封北熙洛做太子等等。
宣读完毕,就到处置罪犯的时候了。北星夜命令士兵把冷茗芸压到大殿上,但是奇怪的是冷茗芸是从容不迫,一如既往地一步步迈向那大殿,她走到了最前面站着,没有跪下,那眼睛毫无退缩地看着北星夜的眼睛。他现在贵为天下之主了,他满足了吗?
北星夜也这么看着她,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她,即使面临着再大的问题,都依然会从容地面对。
“大胆狂徒,见了陛下还不下跪!”旁边的一个官员说道。
冷茗芸冷厉地望向那个人,那个官员是她提拔的;看到这样的目光,他马上噤若寒蝉,没有再出声了。就在此时,带她近来的两个侍卫,马上用手把她往下一压,她那双不堪承受压力的腿马上曲起来,她跌跪趴在地上。
一个太监马上宣读:“前朝君主冷茗芸,听信谗言,谋害忠臣,歼灭良将,置百姓的生死与不顾,罪大恶极,吾大□□顺从天意,降临于天下,安抚百姓。至于前朝有能之士,若有心投向吾朝,吾朝既往不咎,一律恢复原职。”
“带前人丞相黄延嘉上殿!”北星夜那毫无感情的唇终于说出这么一句话。另外两位侍卫把黄延嘉压上来。黄延嘉跪在冷茗芸旁边,他看了看冷茗芸那双哀伤的眼睛痛苦地闭上,头似有若无地点了一下。
“黄延嘉,你可愿意为朕效劳吗?”北星夜那毫无温度的声音传来。
黄延嘉低垂着头,再次看了冷茗芸,她再次闭上那苦楚的眼睛,流下一滴眼泪;然后黄延嘉把身子往前一拜,道:“老夫愿意为皇上效劳,万死不辞。”大殿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寂静得让人心寒。
“那么,我怎么知道你万死不辞?”突然再传来那冷酷的声音。
“老夫的忠心日月可鉴!”黄延嘉右手举起来作发誓之举。
“日月可鉴?如何鉴之?人心是隔肚皮的。”那冰冷的声音使在场的所有人都冒出了冷汗,“隔了肚皮,鉴得到的还是隔着肚皮的心。”
黄延嘉气得马上跳起来,要直指北星夜骂,但是那个把他压下的侍卫紧紧地按住他,似乎在提醒着他什么。他马上冷静下来,然后轻轻地拍了两个侍卫的手,让他们松开自己:“那老夫现在就证明我的忠心!”
那缓慢地站起来,脱掉了自己的鞋子,然后一步步地走向冷茗芸。他期盼着他永远也不要走完这一段距离,澎湃的回忆冲着他那矛盾之极的心……
那时候冷茗芸只留下他一个人在书房里面,然后道:“黄爱卿,朕请您记住,若夕炎城被攻破,不要为朕尽忠;还有您在众爱卿当中是最德高望重的一个,朕要你无论他们如何处置朕,那时候都要率领他们为新的君主他效忠。”
“皇上!您不能让老臣当前古罪人啊!”黄延嘉跪在地上,“老夫不能做一个不忠不义的小人啊!”
“黄爱卿,做人难啊!做人不能只观自己,而是要观天下;你那时候虽然做了一个不忠不义的小人,却是做了一个忠于天下,义于天下,忍辱负重的人啊!”冷茗芸在那暗淡的书房里试图说服着他。
“皇上!老夫做一个小人不惜已,但皇上您这样拱手把老祖宗留下的千秋万业给你的夫君吗?您这样对得起太上皇吗?您这样只顾着夫君而不顾……”他激动地说着,然而他看到了冷茗芸那灰暗无奈与痛楚的眼睛流下一条细细的泉水,似乎是那张平凡的脸裂出崩溃的裂痕。
“黄爱卿,”冷茗芸声音因为痛楚而颤抖着,“煊黎国已经打了十年的战争,国家已经负荷不了更多的,我虽然对不起列祖列宗,但我扪心自问,我还对得起天下苍生,不让他们兄弟相互残杀,父子相灭,妻离子散,故土消失……他……他们在……新的皇权下……应该……应该……还可以……有……机会……幸福地……笑吧……”说到此,冷茗芸说到此已经说不下去了,她背过去,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音。许久后,冷茗芸恢复了平静后说:“至于北星夜与我,也许是上天注定我们是这样的结果了吧,所以黄爱卿,”冷茗芸又转回来跪下来,“冷茗芸只是以一个普通女子的身份来求您,求求您,助新君把煊黎国带到一个太平盛世吧……”
“皇上……”黄延嘉也已经泣不成声地道,“老……臣答……应”。
黄延嘉终于走到冷茗芸面前了,他忍住了心理涌出的痛楚,狠狠地把那个抓着鞋子那只手往冷茗芸的脸上一挥,“啪!”,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禁地吸了一口气,北星夜的眼瞳也缩了,此时,刚刚喊出要她下跪的那个大臣喊道:“杀了她!杀了她!”整个大殿也涌起一股喊杀声。
然后黄延嘉还连续不断地打,这是煊黎国最具有耻辱的打法,意味着被打的人连畜牲都不配做。冷茗芸被他打得红肿,头发散出来了,嘴角流着鲜红的血。正在黄延嘉已经害怕真的要出人命的时候,突然一个声“停!”压倒了整个喊杀声;顿时整个大殿都寂静无声,连掉一根针都会听到,“把刚才那位喊杀的人都给我砍了!”整个大殿又响起一片饶命的哭喊声,侍卫们无情地把他们拖出大殿,不久后就传来了砍杀声,惨叫声。
“前朝君主冷茗芸,听信谗言,谋害忠臣,歼灭良将,置百姓的生死与不顾,罪大恶极;但毕竟是朕的结发妻,正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朕封她为女史,让她痛改前非,补偿曾经的过错!”听到此话,背着皇帝的黄延嘉紧紧地抓住那沾满血的鞋子,身子不断地颤抖着,瞪目欲裂。北星夜何其残忍,这等屈辱不如杀了冷茗芸算了!什么是女史?是后宫没有品级的妃嫔,任人欺凌,任人摆布,说得俗一点就是任何女子只要被皇上恩宠过的都可以做女史;而且女史是不被允许自叫臣妾,而只能以贱妾自称。就在黄延嘉再次想发作的时候,冷茗芸艰辛,谈吐不清,细若蚊声地道:“谢……皇上……恩……典。”既然一切已经成了事实,再大的怨恨,再大的挣扎只会让自己痛苦而已,她不会再挣扎了,她只是希望他能够善待百姓,而她则用那早已经根植在自己背上的无形枷锁度过余生;至于心上的伤口,她会让它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慢慢愈合……
听到此话,黄延嘉跌跪在地上,老泪垂流道:“皇上哪!做人不能只观自己,而是要观天下;老夫那时候虽然做了一个不忠不义的小人,却是做了一个忠于天下,义于天下,忍辱负重的人啊!请求皇上能够相信老夫,让老父为您效劳!”外面那些降臣也异口同声地道:“愿为陛下效劳!”
“黄爱卿,冷茗芸怎么说也曾经是你的君主,你这么侮辱她是你的不对,因此朕赐你二十大板,你有异议否?”北星夜貌似可以商量。
“老夫……没有异议……”黄延嘉闭上眼睛,任那些侍卫拖他出去。
晚上,北星夜偷偷地潜入她微小,简朴的院子,这就是她的新居,一个比宫女房间多出一个小院子与一个房间的院落,雅兰与雪梅已经就枕了。他看到了冷茗芸卷缩在床的一个微小的角落,不断地抖着。他知道她浅眠,于是点了她的睡穴,把她抱在怀里。
她的眼泪沾湿了她的衣襟,他从怀中拿了那瓶药,轻轻地,温柔地帮她涂上;涂完后,他吻了吻她的上额,然后就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睡。他轻轻地哼着一首歌,就像抱孩子一样哄她睡,突然她在他怀中挣扎,嘴里含糊发出那些无序的话:“对不起……什么?……不要!……不行……怎么会这样呢?……不要这样!……星夜……为何?”
听到此话的星夜,紧紧地抱住她欲言又止,但到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 * *
数月已过,那连名字都没有的院子,依然如刚刚到来的时候清静。清风凉爽,带动了院子的植物沙沙作响,整个院子春暖花开,鸟语歌声,不断地传来。冷茗芸刚刚抄完经文,出来晒一下太阳,然后就拿起一边的水钵,开始打理那些花草。
她想如果这样平淡地过完这一辈子也许对于自己是最好的一个结果,在这个清静的小院子,抄佛经,念经文为那些亡灵超生,再把自己的感情寄托于花草之间,就是这么一件乐事;听说皇后生了一个漂亮的小公主,但是现在身份低微的她无法看看那孩子。她记得第一次看太子,那粉嫩的脸,哇哇大哭,可爱至极……想到了孩子,她微微地叹息,如果星夜与她有个孩子应该多好呢?想到那个人心又开始痛了……
门外有远到近传来了脚步声,须臾之间,出现了一个太监与两个宫女道:“冷女史,皇上有旨,让您马上到御书房见他。”
“贱妾遵旨。”于是她站起来走过去,洗了一下手,就直接跟他们走去。
到了御书房,门缓缓打开,他看到了他的身影,一身的昂贵丝绸,无不展现他贵为一国之君的尊贵。心又开始揪痛,不断压抑的思念又涌出来了,她低下头,在适当的距离跪下来,道:“贱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星夜看到她顺从地跪在地上,她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身上有几处沾满水迹,人近在眼前,感觉却在千里之外。她单薄的身子,似乎在在这一霎那碎去,让他不知道如何告诉她那个消息。
“芸儿,朕希望你听了以后的消息,不要过度激动。”他看了她依然跪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下面的话,“冷大夫于前月离开人世……”
北星夜再说了什么,冷茗芸已经听不进去,她觉得天好像突然熄灭,整个世界围绕着她旋转,这里是哪里?她为什么在这里?突然她眼前,出现了一个信封,她的手颤抖地接了那封信,然后打开。
里面的字,已经不再是爹爹那有力的字,而是颤抖着写的,显然写的时候很艰辛地控制着自己:芸儿,爹爹已经是将死之人,原本想把这个秘密永远封存下来,但是仔细考虑前后,还是觉得告诉你为妥。爹爹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你不是爹爹的女儿,你真正的父亲是芈青。芸儿请你原谅爹爹的过错,但是爹爹真的很害怕失去你我之间的父女之情……
泪水开始沾湿了信件……
不能在他面前流眼泪了,冷茗芸马上站起来,欲跑出去,结果又跌倒了;就在这时候,北星夜紧紧地抱起她,然后说:“不要再压抑自己了,放声哭吧!”
冷茗芸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地哭出来了。
北星夜心痛地抱着她让她好好地哭一场,他不想再放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更不想让她放下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他只是希望她能够在这个最脆弱的时候,能够信任地依靠在他怀里。
芸儿,等一切结束以后,一切会好起来的……
* * *
自从知道冷轲坤去世以后冷茗芸越发忧郁了。
北星夜那晚把她抱回去以后,贴身的太监把那信件给了北星夜。他看了以后胸口似乎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无法呼吸。她杀了他的父亲,而他在她面前杀了她一族人,此恨、此怨何时了?他举首望向那奥妙的星际,问那苍天为什么要这样折腾他们两个。明明相爱却是如此无奈,爱恨交加,恩怨相叠……
守孝期过后,北星夜在晚间去了冷茗芸的小院子,他没有让任何人惊动她。那时的冷茗芸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披着松散的头发,在红烛的照映下,楚楚动人地专著着那个屏风里移动的皮影。看到这样的她,他的心不断地击拍着自己的胸膛。
冷茗芸看到近来的他,本想跪下来问安,给他拉住了。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东西把他们隔开。他把她抱向床,然后揭开床帏,自己轻轻地抱住她,他感到怀里的人儿,微微地挣扎,但是他没有让她得逞。
北星夜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似乎要证明什么似的,他把她压在下面,然后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的眼睛,他不知道如何能够在恢复他们之间的信任,他只是想单纯地跟她在一起。
看着那样询问的眼光,冷茗芸心又重重地击拍了一下,原来他们两个都在寻找着如何解开彼此的心结。但是各种恩怨都衡在他们两个之间,叫她如何去面对;如果放开一切的恩怨,自己是不是会更快了一些呢?
于是冷茗芸用手放开了北星夜的发髻,让他散开来与自己的混为一体分不清彼此的。她知道她在饮鸩止渴,也许过了这以后大家也会按照自己的路走,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于是她决定即使再次万劫不复也要放纵自己这一回,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太理智做人,理智到把自己推向深崖的地步……
* * *
这一天是大将刑岚的生辰,他开了一个大宴会邀请了各位参与;北星夜也赏脸,出个人的意外,带了冷茗芸过去。宴会上宾客满座,觥筹交错,每人都面红耳赤;刑岚也请了最好的戏班子为他唱戏。
在宴会上,冷茗芸看到了太子北熙洛,他眉目清秀,又不失英挺,是一个典型的儒雅之士。就在这时,刑岚上台说了一些客气之词,然后就说他发现了一个皮影的队伍,很不错,要他们过来表演。
帘幕拉开了,里面响起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冷茗芸激动地站起来了,她双手颤抖着,一步步地走向□□。她远远地看着那黝黑又朴素的身体,用自己最大努力去唱好这一场皮影戏。
阿牛收拾好所有的东西,走向□□的时候,给眼前的一幕下了一跳。他看到了他朝朝暮暮思念的人,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他虽然恨她在出嫁的那一天用银子来压他卑微的身份,但这一切已经化为虚有了。
阿牛冲过去紧紧地抱住冷茗芸,不断地在她耳边问:“芸芸你受委屈了!”
冷茗芸顿时觉得心里的委屈崩溃似的流出来,看来世上只有阿牛懂她了;她闷闷带着哭腔说:“阿牛,这几年过得好吗?”
阿牛用一个可怜媳妇的腔调说:“都是你,害人家独守空房,你说俺可以过得好吗?”
听到这么有趣的语气,冷茗芸笑起来了,只是那脸还是毫无改变;阿牛也随之情不自禁地在她上额留下轻轻的一个吻。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突然一个声音打破这么和谐的一个气氛。马上进来了两个家丁,把阿牛拖出去。冷茗芸想冲过去阻止他们,但是那腿疾让她跌下来,“放开他!我命令你们放开他!”她撕心裂肺地喊道。
“给我往死里打!”管家毫无留情地喊,如果给皇上知道,他这条小命还留得吗?
这时候,冷茗芸用自己最快的脚步走过来。她不顾来人的阻止,硬是要保护阿牛;她已经对不起他,因此她不能再让他受伤害。所有在场的人都别过头去,不看这一幕,这是皇上的家事,他们为臣怎么也管不了。
就在冷茗芸碰触到阿牛的时候,那家丁棍子一歪,打中了阿牛的头部。阿牛只觉得天旋地转,唯一能够看得清就是那双充满委屈,无奈,痛苦的眼睛。曾经有着四季变化的眼睛,现在为什么只剩下那毫无生气的冬天?是什么东西让她那惊涛拍浪的眼睛变成波兰不兴的死水?
“芸芸,你不是……曾经……问过我,我……为什么……喜欢你?现在……我想……回答,是因为……你那……双含有世间万……物变化的……眼睛”说完,阿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阿牛!……阿牛!”那声音,惨烈至极。
“你在做什么!”突然一声暴怒,冷茗芸只觉得身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卷走,然后他看到北星夜那充满血丝的眼睛。
就在这混乱当中,突然屋顶上出现一个黑衣人,向北星夜与冷茗芸散了□□。
“护驾!”
“保护皇上!”
“传太医!”
原本君臣和睦的一幕,变成了一场混乱刺杀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