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雷克斯(1 / 1)
中国驻巴黎路大使正和法国外交部的奥赛副部长就巴黎的各处行道树的优劣做讨论。突然听到奥赛夫人轻声惊叫一声:“啊!多么美丽的中国姑娘!”
路大使回头一看,只见X银行驻巴黎分行的行长苏磊和一位女子走了进来。帅气的苏行长向来是巴黎华人圈中有名的帅哥,可是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自动忽略了他,而落在了他身边的那个女子身上。
随着那个女子款款的脚步,大厅里的灯光也仿佛变成了流动的月光,那个女子就仿佛是踏着静静的如水月色走进了大厅,走进了人们的视线。
那是个穿着一件苔藓绿色旗袍的中国女子,她皎洁的脸庞没有妆点一丝脂粉,只在唇上轻涂了一抹朱红。一头浓密的秀发编成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胸前,长长的辫梢随着她静静的脚步柔软地在腰间飘拂。她挽着一条黑色的披肩,披肩的流苏里闪着点点金色的光芒。而她清澈宁静的眼睛却又是一潭最深沉的秋水,深得能将所有的光线都吸入到里面。
她是那么的安静,仿佛她不是置身于这随处是名流的喧攘宴会大厅里,而是置身于江南静谧的月光下。看到她,仿佛是炎炎夏日里看到精致的雕花廊檐下那一株浓翠舒卷的芭蕉,让人的心情莫名地就安静清凉下来。
大厅里的“嗡嗡”声暮地静了一瞬间,随后就响起一阵阵低低的赞叹,这是从哪幅仕女图中直接走下来的中国美人?
萧暮把披肩交给微微鞠躬等候着的侍者,微微点头道谢。这时候路大使已经迎了过来,冲苏磊笑着说:“苏行长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美丽的姑娘?还不赶快介绍一下?”
这时许多认得苏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一时间苏磊和萧暮竟被包围在了中间。苏磊一边逐个介绍给萧暮,一边暗暗苦笑:这帮子上层贵人们平时见了他点个头微笑着打个招呼就是非常给面子了,什么时候这么对他这么热情过?更别说这样热忱地排队等着他介绍认识一个人了。
他脸上保持着诚挚的笑容,心里却打算着以后一定要多带着萧暮出席这些场合。这美女效应太好用了!他一边应酬着,一边暗暗照应着萧暮,担心她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下不适应。
回头看过几次后,他就知道自己完全是白担心了。萧暮一直带着沉静自如的微笑一一应对穿梭而来的各种问候,法语、英语、德语、西班牙语,她交流起来完全没有问题。苏磊知道她不会表现的太差,要不也不会带着她来参加这个宴会了。但这时还是对她的表现感到惊讶了。这个一举一动都宛如她就是生长在这种场合中的一般,浑然天成的风范,她真的就是那个不起眼的萧暮吗?她怎么一转眼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就像是明明是路边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头,洗净了表面的灰尘后,被放在了丝绒底座上,在强烈的光线下竟然反射出了耀眼的光芒!这时候才发现,这哪里是颗被人踢来滚去的石子儿,这分明是颗最完美的晶莹剔透的钻石!
萧暮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和不断来攀谈的人应酬,心里在讶异着法国人的热情,不是说贵族们骨子里最是傲慢了吗。他们怎么会对一个平民女子这么感兴趣?
不过萧暮根本也没感到太多的困扰,也没什么激动。主要是她和这些人就像是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如尘埃之望浮云,远得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今天她完全当是来看一场真实场景的华丽大片来的。既然置身事外,姿态当然从容不迫。
然而萧暮的从容落在别人的眼中,只觉得这个女子既有东方女子的深沉静谧,又有着天生的高贵和优雅,两种气质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神秘魅力,让人不由得地想去仔细探索。
萧暮微笑着和始终在和她谈话的奥赛夫人就大厅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提香的《沉睡的维纳斯》谈起,讨论起文艺复兴时期的几个著名画家风格的差异。萧暮一一打量墙壁上随随便便挂在那儿的几幅可以随口叫得上名字的传世名画,不由得怀疑这些画的真假。不过萧暮从奥赛夫人和周围人对这些画作由衷地赞叹和欣赏中,打消了把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想法。
她环顾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厅,暗暗提高了警惕,看那随便挂在那里的几幅画就知道,说不得哪一个身边的雕塑和花瓶都是了不得的古董,这地方怕是不会有什么东西是赝品。万一不小心碰掉了一丝半点的她可赔不起。
身边的人一拨又一波儿,她打起精神一一应付。可是她的腰不耐久站,这会儿已经有些隐隐作痛了,这还是她没敢穿高跟鞋,只穿了双半跟鞋的结果。她不禁暗暗叫苦,这家的女主人做寿,这会儿也该出面了吧,等主人出来吸引一下注意力,她也可以借机偷一会儿懒。在来的路上听苏磊说起这位女主人的富有和尊贵,她也想看看这位据说是有着“最后的贵族”之称的老妇人是怎样的仪态万方。
听说这位德布雷夫人继承了母系英国的伯爵爵位,夫家更是法国的顶级豪门,她手中掌握着传承几个世纪的财富于一身,家族的产业遍及世界各地,何止是富可敌国,许多当权的政要都要仰其鼻息,只怕她想左右某些大国的局势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当时苏磊还叹息,若是我们能接着了德布雷家族的业务做,哪怕是一两笔,我们行的身价在业内也会大涨的。只可惜,德布雷家的业务只有瑞士和苏黎世的银行才有资格做,我们恐怕连德布雷夫人的面都见不到。不过如果能见到她的继承人---她的侄孙,法国的商业巨头——雷克斯德布雷先生,能在他的面前混个脸熟,也就算是不虚此行了。
只不过这些都距离萧暮太远了,她微笑着婉拒了身边一位一直围着她唠叨不休的绅士递过来的红酒,觉得周围围着的人太多了,让她几乎有些透不过气。她开始有些后悔今天穿的这身旗袍了。若是知道这身衣服的效果会让她如此“出众”,她打死也不会出这个风头的。
正在这时,人群如海浪翻卷一般向两边分开一条路来。退在两旁的男女纷纷向那个缓步向萧暮走过来的男子恭谨致礼。
随着那个金发男子缓缓走近,萧暮突然明白了总是抽象的存在脑海中的“俊美如神祗”这句形容,这句话终于在这里形象化了。
萧暮看着这个一步步向她走近的高个男人,他肩宽腿长,步伐尤如一只慵懒的猎豹般地缓慢优雅。他的目光紧紧地盯在萧暮的身上,就像是猎豹盯上了他的猎物,萧暮感到更透不过气来了。萧暮很不喜欢他那很有压迫感的灼灼目光,她很想提醒他:尊贵的先生,您这狼一样的目光会让您出色的外表打了折扣的!
不过萧暮已经从周围人纷纷的致意中知道了:这位就是今天的主人---德布雷先生。他真不愧了“雷克斯”(Rex)这个名字,真正的国王也不过就是这个派头了。萧暮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在暗暗腹诽。
雷克斯走到萧暮面前,萧暮挺直脊背,对他看着她毫不掩饰地打量猎物般的眼光视若未见,平静地微微颔首致意:“您好,先生。”
萧暮隐藏在优雅之下的冷淡让雷克斯眼中的兴味更浓,这个女人跟别的女人似乎有些不一样。换做别的女人,一见到他就恨不得贴在他的怀里。要不,是她更会欲擒故纵一些?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今晚无疑会有一个不那么无味的玩伴。
他矜持地欠欠身:“美丽的小姐,能否邀请您和我跳今晚的第一支舞?”
这是只穿着衣服的野兽。萧暮心里暗暗觉得危险,若不是她代表着X行,萧暮真想毫无顾忌地转身就走。跳舞?跳个毛啊,她的腰都快站断了!更甭提是和这只咄咄逼人的野兽一起跳!她多么盼望能够拒绝他!
萧暮一抬眼,看到周围纷纷注意这里的人群中,苏磊那明显有些兴奋的脸。暗暗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望向雷克斯的眼睛,将手递给他,轻轻扯扯嘴角:“我的荣幸,尊贵的阁下。”
这第一支舞主人既然已经开舞了,宾客们也就可以下场翩翩起舞了。只是今天有些特别,雷克斯的气场就不用说了,难得今天这个中国姑娘的身上竟然有种不弱于他的气势。而且她行云流水般的舞步与雷克斯搭配得天衣无缝。看着气质高雅如王子公主般相称的一对耀眼舞伴翩翩起舞,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去下场打断这场完美如艺术表演般的舞蹈。
萧暮脸上的微笑一直如雕刻般地完美,目光也依然是那么沉静地直视前方,但她的心里头已经如感受到了危险的小兽般警觉地竖起了毛。不庸置疑,这危险当然来自她此刻的舞伴。萧暮从来没有任何时候能比现在更能体会作为一个猎物的感觉。尽管此刻揽着她悠然起舞的男人的姿态完美如交际舞教科书一般,除了轻触在她背部和轻轻托住她手掌的手外,根本没有多碰到她的一根头发,但是他含着一丝微笑的目光一直饶有兴味地落在她的脸上。萧暮几乎是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保持住脸上无动于衷的微笑,没有挥开他的手。他对她的兴趣是如此的明显,他的脸上的微笑是那么志在必得、胜券在握。所有他想要的,都尽在他的掌握。
雷克斯对怀里的这个美人儿更感兴趣了,别的女人有机会和他共舞,这会儿该兴奋地快要尖叫了,即使是勉强能忍住不动声色的也忍不住会眼睛发亮。而这个女人真的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音乐声拉了个悠悠的长调,戛然而止。这支舞终于结束了。
雷克斯握着萧暮的手并没有没有松开的意思,他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征求萧暮的意见:“再来一曲?”
萧暮控制住自己想拂袖而去的冲动,按捺着微微欠身表达歉意:“对不起,先生。我有些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然而她拒绝却根本阻挡不了他。
雷克斯挑挑眉:“我想这里你可能不太熟悉,还是我陪着你去休息一会儿好了。”
萧暮咬牙:什么时候他竟然可以亲昵地称呼她“你” 了?!
她连忙拒绝:“这么多的客人要招待,您想必会很忙的。我自己去就好,不敢劳您的大驾了。”
然而雷克斯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你重要。”
他扶着萧暮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带着她走向大厅侧边的一间休息室。
萧暮淡淡垂下眼,将周围一道道充满暧昧的眼光都视若未见。既然如此,她倒要沉住气好好看看,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他能把她怎么样?!
雷克斯推开一扇虚掩的门,微微欠身,做个“请”的动作,请萧暮进去。
萧暮见这间休息室外的人来来去去,并不十分背静,这位雷克斯先生想来不会丧心病狂到敢在这里对她动强吧。才定了定心踏了进去。
一进门,正对大厅的那面墙上的一大幅油画就冲进了她的眼帘。
这是幅肖像画。
它之所以让人一眼就看到它,是画面中人物身上穿的那袭火红的骑装实在太惹眼。画中是一位身穿火红骑装,手持着马鞭,牵着一匹高大的阿拉伯骏马的少女。
萧暮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有些恍惚。那画中的少女的侧面竟然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她侧着头回想,是哪一位画家的名作中有着幅牵马的少女?
雷克斯看她注意那幅油画,笑着踱到一旁的酒柜里拿了一瓶酒倒一杯递给萧暮:“她很美,是吗?这是我叔祖母的母亲,也就是前一任的莱斯特女伯爵。不过她已经去世几十年了。很久很久了。”
他回头看向萧暮有些迷茫的神色,轻笑一声,贴到萧暮身后,轻环着她,俯首在她耳边轻笑道:“你若是对她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英格兰的格里斯城堡,那里是她的封地。在那座城堡里,还有一幅她的巨型油画,有足足三米高呢......”
萧暮一个激灵,旋身从他的怀里脱身出来。避得远远的,警惕地瞪着他。
雷克斯并不以为忤,依然含着笑给自己倒了杯酒,饶有兴味地看着如临大敌般的萧暮:“别紧张,我很喜欢你。我一向喜欢有着温柔的东方面孔的姑娘。更何况,你比她们都更美。”
他缓缓将杯中的酒饮尽,将酒杯放在身旁的高几上。如一头紧盯住无处可逃的猎物的豹子般,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走向萧暮。松软的长毛地毯直没脚背,他一步步迈过去,没有一丝声音。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声音宛如魔鬼般低沉地诱惑:“亲爱的,过来,我会好好地爱你。过来,给我我想要的,我会给你所有你要的。嗯,你喜欢什么?钻石?珠宝?别墅?还是名车?过来,宝贝,这一切你都会有的。”
萧暮几乎就要紧紧贴在了墙壁上。她转头望向大厅,却发觉不知在何时,那扇通向大厅的包着麂皮的门已经严严地合上了。
雷克斯看她看向大门,轻声一笑:“宝贝,别怕,没有人会进来。”他诱惑地伸出手:“过来,宝贝,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他那俊美无俦的邪魅笑脸在萧暮看来,就如同撒旦一模一样。萧暮冷冷盯着他的眼睛,干净地拒绝:“对不起,阁下,我不喜欢你。我对你提供的东西也没兴趣。请让我离开这里。”
雷克斯伸出的手臂缩了回来,他轻轻抚着自己的下巴,微微皱眉:“是不是我太过于急切了?你们东方人都是很腼腆的。喔,那么我们就再聊会儿天?”
萧暮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不再动手动脚,先周旋着,找机会绕到门边,打开门就跑!
雷克斯仰身靠在华贵的丝绒沙发上,招手让萧暮坐在他的身边。
萧暮哪里敢靠近他,满含警惕地离他远远地靠边坐下。
雷克斯转头满含欣赏地看着萧暮:“你是中国的公主吗?怎么会有这么高贵美丽的容貌?”
“公主?”
萧暮冷冷地笑了:“不,我只是最最卑微的一个小人物。跟高贵可没有一点联系。您看错了。”
是啊,她一个一直在尘土中匍匐的小人物,在那些高贵的人眼里,就如同一只小蚂蚁般的渺小和卑贱吧。不过,她的骨头却比任何人都要硬。想随意地摆布她,让她低下头,除非打碎她。
雷克斯诧异地打量她,“卑微?你卑微?”
他哈哈大笑:“你敢在我面前都这么......这么强硬,你还说你卑微?我的女王,你让我深深地为你着迷了。喔,要不这是你在‘欲、拒、还、迎’?”
“欲拒还迎”这个词他用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说出来的!
萧暮首先被他蹦出来的成语给惊讶了,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恨得恨不能一脚将这头恬不知耻的孔雀给踹飞到墙上去。她这会儿非常希望自己能有原来的身手,好痛扁这只孔雀一顿。
她给气楞住了。没有发现由于气愤,她的眼睛明亮地宛如宝石般的发亮,她玉瓷般的面颊泛起一抹红晕。更没发现,雷克斯看着她更加深沉的眼眸。
她突然觉得身边的沙发沉了下去,猛一回头,就见到雷克斯的脸就贴在她的耳边。她惊叫一声,伸手猛地推开他倾过来的身体,站起来就要跑。
然而还没等她迈开步,身子被一股大力一扯,她已经被雷克斯给拽到怀里。
雷克斯一个转身,牢牢将萧暮固定在了身体和沙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