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无耻之—结束(1 / 1)
清醒过来的沈康被他妈妈温柔、却是坚定地要求在医院里休养。他的胳膊被包扎好了,衣服也换得干干净净。可他的眼里的那种死寂却是怎样也去除不了。
他忍了几天,实在忍不下去了。他直接地向国颂芳要求:“妈妈,我要去看看萧暮。”
国颂芳的眼神一颤,她伸手给沈康理了理衣服领子,淡淡地问他:“你要跟她说什么?说因为小熙不能生育了,你要补偿她,跟她结婚?还是让萧暮原谅你的不得已,或许还可以让你左拥右抱?”
沈康猛地站起来,眼目尽赤:“不是!我对不起小熙,我可以用我的一辈子去赎罪!可是萧暮……,萧暮有什么错?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她……我要去明明白白地跟她说清楚,我要去给她一个交待!”
他痛苦地仰起头,咽下要流出的热泪:“她要打、要骂、哪怕是要我的命!都是应该的,我欠她的……就要还回来!”
国颂芳看着她执拗的儿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沈康会这么做,也幸好,她做了最坏的准备。
她松开拉着沈康的手:“好吧,既然你一定要去见她一面才安心,那你就去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你去见了她之后,就要老老实实地去美国进修!”
沈康抿紧唇:“我答应你!”
国颂芳看着沈康出了大门,不慌不忙地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后,她清晰地说:“沈康过去了,按照要求办。”
沈康大步走向宣传队走去,他满心的心事,完全没有注意到偶尔经过的路人看着他的怪异的眼神。
他刚走到往宣传队拐弯的路口时,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是萧暮同屋的郑好。
沈康急忙问她:“萧暮呢?萧暮在哪里?”
郑好支吾了一下:“萧暮出去买东西了,她就要去上军艺了。最近都在准备这事儿。”
沈康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她的比赛拿奖了?”
郑好点头:“是啊,她拿了一等奖呢!队里给她报了二等功,还保送她上军校了。”
沈康问她:“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郑好摇摇头:“她说是今天不回来了。她跟薛教员在一起,薛教员还要带着她去拜访一下她以后的老师,晚上就不回队里了。”
沈康愣住了,他是明天上午的飞机,难道这一面就见不到了吗?
郑好看着他:“你有什么事等萧暮回来再找她就是了。”
沈康苦笑:“我明天就要交流到美国的国防大学进修两年,今天见不到她……”
郑好给他出主意:“你可以给她写信啊,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沈康无奈地点点头,对郑好说:“只好这样了。你帮我转告她:我会写信给她,让她等着我的信。我到了美国就会给她来信的。”
他写了一个电话号码交给郑好:“请你交给她,这是我妈妈的电话,如果有急事,可以让她找我妈妈联系我。”
郑好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她的!”
看着沈康渐渐走远,郑好缓缓地把手里的纸条撕成碎片。她悲悯地看着沈康的背影,他还这么相信他妈妈呢。他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妈妈的掌握之中了。
郑好苦涩地摸摸口袋里的那张《保送军校推荐表》,喃喃道:“萧暮,别怪我出卖了你,你反正也用不着了。小刘转上了志愿兵,我要是上不了军校,我们俩的事就黄了。你是城市兵,退了伍还可以找工作。而我,如果今年上不了军校,就只能回农村了。我可不想回乡下,靠走乡串户给人家办丧事吹响来挣钱吃饭。”
就这样,沈康失去了最后一次见到萧暮的机会。
半年后,许哲年听着萧暮治疗情况的详细汇报,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起身在书房里踱步。不过一会儿,他就有了决定。
他按铃叫来他的秘书祝大校,密密地吩咐了一会儿。
祝大校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没有……”
许哲年摆摆手:“当初是国大嫂怕这件事传出去影响不好,才安抚她的。本来以为再怎么治也不会有效果的,就让她折腾去吧。也省的她的怨气太重,做出什么对小熙不利的事来。”
他眯起眼:“没想到,那个老孙倒是当真捣鼓出了成绩,竟然把她的神经给接上了。你想想,依着她对小熙的恨劲儿,要是她恢复了,凭她的姿色,和跳舞的便利,万一勾上了哪个大首长,岂不是我们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你要记住:什么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做好最周全的准备。”
他看一眼祝大校:“你去运作吧。她毕竟能坐起来了,比瘫在床上不能动已经好得太多,她也该知足了。”
王队长愤怒地推开宣传处李处长的门,一把把手里的《退伍申请表》摔在他的桌子上:“老李!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让萧暮退伍?!”
李处长看着喷火龙一般的王队长,无奈地指着申请说:“老王啊,冷静一下,这可是萧暮自己主动打的退伍报告,我们应该尊重她本人的意愿嘛。”
“放屁!”
王队长的眼睛都红了:“你们这叫尊重人?!尊重人才?!萧暮是个多好的舞蹈演员你不是不知道!你们看到她受了伤就要放弃她?”
他拍着桌子:“萧暮的治疗已经有了效果,孙博士说,按照这个方法好好治疗下去,萧暮完全有可能恢复的!然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们不去鼓励她、关心她,还要把她赶出部队?!”
他痛心疾首地对着李处长道:“你知不知道,要是她现在退了伍,部队医院就没有了给她治疗的义务。她的治疗要是就此停了下来,别说是恢复了,就连走路都不可能了! 她的一辈子就算是毁了啊!”
李处长怜悯地看着王队长:“老王啊,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难道还不明白,这根本不是萧暮受不受伤的问题?你看——”
他拿起萧暮的退伍报告:“为什么昨天下午才交上去的退伍报告,今天早晨就批复了?”
他拿手点着报告上一个个鲜红的公章:“这么多关、这么多人的签字、这么多的章盖上去,却是这么快的速度!这又是为什么?”
老王看着报告上一个个鲜红的印章,心沉了下去:“难道就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吗?就算让她退伍,也要等她治愈了才能让她走啊!”
李处长无奈地摇摇头:“老王,你还不如萧暮看得透啊!你知道吗,她留下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你不知道吧,如果她的退伍报告晚交上来两天,等着她的就是一个记大过处分!你别瞪我!理由是她私自外出致使我们基地在全军汇演比赛上开了天窗!至于车祸,那是她自找的!可实际是为什么,你我、大家、全基地的人心里都他妈的清楚!”
他气得猛地一拍桌子:“这就是有人不想让她好好的!你以为我不想保护我的兵吗?你以为我就不生气?!”
他颓然长叹一声:“没办法啊,”
他苦笑:“咱们的官太小了啊!”
实际上,这些也都是表面的理由。李处长也完全不知道的是,祝大校说动萧暮只用了一句话,那就是:“你自己选择:是你走,还是让李玉申夫妇转业?”
萧暮知道,小李和向南一直在收集那天出事的证据,得罪了谁不言而喻。萧暮定定地盯着他有两分钟,闭了闭眼说:“我这就写退伍报告。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她冷冷地看着祝大校:“不要让小李他们知道。”
祝大校点点头同意:“没问题。我可以安排,最迟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萧暮冷冷看着窗外飘动的云彩,眼里没有一丝神采。
她要回家了,就这样回家了。
沈康闭上眼,泪水止不住地淌下来。对面的姬月恒的拳头已经握得嘎巴嘎巴响。要不是齐愈紧紧地拽住他,他的拳头早已经揍上了沈康的脸。
沈康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在美国的两年,只要有一点时间,我就给萧暮写信。可是全都是石沉大海,连一点回音都没有。开始时我往宣传队寄,后来我觉得不对劲,就写给黄仕,让他打听一下情况。可是,他也不给我回信。”
他呼出一口气:“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尽管我心急如焚,但我首先是一名军人,一名共和国的军人。我来美国是代表我们国家、代表解放军来交流学习的。我不能丢中国人的脸。所以我忍,我忍了整整两年。直到我回国——”
沈康回国的第一件事是去基地司令部报到。报完到他立刻就去了宣传队。
两年过去,这里的一草一木依然如故。可是沈康知道,那个笑容甜美的女孩再也不会等在这儿了。
他有些唏嘘地仰头看着当年萧暮住的房间窗口。宣传队来来往往的人都换了新面孔。是啊,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连楼角处的那块指示牌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可是熟悉的人都不在了。
沈康看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是那个和萧暮跳《小二黑结婚》的男兵!沈康记得他叫小东来着。
沈康大步走过去,跟他打招呼。
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原来老是腌臜他“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的小东,看见他却像是见到一堆狗屎一样。
小东对着他冷哼一声,扭过头“呸”地一声唾在地上。理都不理他,扬长而去。
沈康目瞪口呆,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罪了他。
但随后一个又一个他认得的人都是用或鄙夷或不屑的态度对待他,他终于觉到了不对劲。
他去找王队长,却被告知王队长已经转业了;薛教员?也转业了。萧暮?不认识。
沈康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他想起来李玉申两口子,等到了警卫营一打听,这两个人都调到其他基地去了,为什么?好像是因为他们得罪了人,在这儿呆不下去了。
他们得罪了谁?又是为什么得罪了人?
沈康觉得脑海中隐隐有个念头在盘旋……
谜团直到沈康找到了已经是摩托连连长的黄仕才得以揭开。
正在球场上和战士打球的黄仕一回头看到了沈康,他的眼睛立刻瞪得老大。他飞快地冲着沈康跑了过来。
沈康张开手臂迎向久别的兄弟,可是等到的却是黄仕飞扑过来直直的一拳。
沈康淬不及防之下被打得摔倒在地上。没等他站起来,黄仕就揪住他的领子一拳又一拳地揍了下来。
沈康招架得急了,终于回击过去。两个人就在大马路上,当着大半个连队战士的面,翻翻滚滚地掐在了一起。
等到反应过来的指导员带着人把他们分开的时候,这两个人的脸都跟猪头差不多了。
黄仕恶狠狠地瞪着他,沈康莫名其妙,吼道:“你犯的是什么毛病?!我烧了你家的房子了吗?!”
黄仕冷笑道:“你是没烧我家的房子,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可是沈康,你真的当你们家干的那些事没有人知道?你去问问整个基地的人,有谁不知道你沈康无耻的大名的?”
他厌恶地看着沈康:“你不是躲得远远的了吗?一辈子都见不着你倒还干净!你还若无其事地回来干什么?来看看还有没有人记得你干的好事?!”
沈康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黄仕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他。
他死死抓住黄仕的手,不顾黄仕的拳头,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说?”
黄仕也打得累了,终于停下手,喘着气瞪着他:“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萧暮的事?!”
沈康扑上去抓住黄仕的肩膀:“萧暮!萧暮她怎么了?!我怎么都联系不上她,她在哪儿?”
黄仕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确信他的焦急不是在做戏。半信半疑地问他:“你真的不知道萧暮残废的事?你把她摔残废了你会不知道?!”
他的牙咬得咯嘣嘣响:“我曾经说过,你要是对不起她别怪我揍你。没想到还真有这一天。可惜我不能揍得你变成残废,真是便宜你了!”
沈康觉得他的血已经供不到脑部了,他的头嗡嗡地响。他茫然问:“萧暮残废了?我把她摔残废了?”
他的眼睛血红,抓住黄仕的肩膀拼命摇晃着大喊:“你他妈的快说!萧暮她到底怎么了!我不知道!我他妈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康的故事终于讲完了,他低下头:“我找到了萧暮入伍前的地址,可是等我找到她的家的时候,她唯一的外婆已经去世了。她也不知所终。终于,我在人海中彻底地失去了她。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她是否还活着?她就是活着,一无所有,她,她又靠什么生活?”
他痛苦地闭上眼:“我没有跟小熙结婚。我不能,我不可能在知道了萧暮的事情之后还能跟她在一起,我是凶手,她就是帮凶。是我们,是我家人和她家人一起造成了萧暮的悲剧。我不能原谅自己,也不能原谅他们。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过家。我回了老部队,在原地一步步从头做起,直到现在。我一直留在基地,就是想着万一,万一萧暮有一天会回来……”
“可是年复一年,我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我一有时间就去A市,我找遍每一家医院、每一个慈善机构,甚至……每一家酒家……
十年了,我都快灰心了。我常常会梦到她,梦到她最后看着我的那双眼睛。特别是合欢花开的季节,我几乎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睛,就见到她在看着我,在那棵合欢树下面,远远地看着我。
没有哭、没有怒、没有任何表情,就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看到我的心里,看穿我的灵魂。它在指责我,我知道。
我知道,它会永远在那里,一直到我老死的那一天。
我又一次扔下了她。
当时我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姬月恒即痛恨又怜悯地看着他,作为一个男人看他,他鄙视他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不受伤害。虽然那时他还年轻,可是有些事,年轻永远不是借口。
作为一个情敌,姬月恒认为沈康还是很称职的,当听到他和萧暮的那些美好时光的时候,他只觉得五爪挠心般地难过。怪不得萧暮这么难以接受他,原来是在根子是在这儿。但是这十年来,萧暮在吃苦,可是这个人,他又何尝不是同样时刻活在痛苦当中,他为了他的年轻、为了他的轻信,何尝又不是付出了代价。
一股危机感浓浓地从姬月恒的心里升起,让他去见萧暮,到底对不对?
萧暮见了他,会怎么样?说实话,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可是,作为一个人,一个深爱着萧暮的男人,他又不能昧着心去拦着他们。
姬月恒垂下眼睛,把萧暮的地址写给他。
萧暮跟他之间的事,还要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他无由置喙。他只能选择等待,等待着萧暮的选择……
沈康颤抖着手接过那张仿佛重约千斤的纸片,仔细地把萧暮的地址和手机号码记住。他松了一口长气,真诚地对姬月恒道了一句:“谢谢!”
他丝毫都没有犹豫,转过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姬月恒沉默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也跟着快步往外走。
齐愈急忙拉住他:“二哥,你去干什么?人家老情人见面,你去凑什么热闹!如果你真的放不下萧暮,就不该告诉沈康她的地址!现在沈康去找她了,就凭他们的感情,就凭沈康找了她这么多年,萧暮还不是会回到他的怀抱?!萧暮为什么一直对你若即若离的?还不是她心里有个他?你现在跟去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自取其辱?!”
姬月恒咬咬牙挣脱他:“你不明白萧暮,她不一定会原谅沈康,不管他是如何地忏悔…… 我,我一定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