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黄泉冥海（1 / 1）
白色的雾气笼罩着天水一方的世界，一望无际。
开满红花的树下，一个女子正与一群孩子围在一起玩。她的身后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延展开来是一个围绕着水建立的宫殿，宫殿四面则是同样笼罩着白色雾气的村庄。
那女子穿着一身绿色的衣服，裙摆长而乱得恣意的垂在地上，她的头发也有些乱七八糟的长，她赤着脚蹲在地上，脚上身上都沾染了一些泥土，但她浑然不觉，只是专心的盯着一个孩子手中的一盏灯。
那是如同人界河灯节放的彩灯，男孩将彩灯放在手中，微微凝神，那彩灯浮动着淡淡的白光，白光如同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吸入了男孩的手心里。
周围的孩子鼓掌起来，纷纷效仿。
“小空很了不起，这么快就能提炼愿望了！”
“说说看这个灯里是什么愿望？是好的愿望还是坏的愿望呢？”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是希望妈妈的病能康复，算是好的愿望吧。”那个叫小空的孩子说道：“一会我会回去翻这个人的定德书，看看他平时积累的‘德’，如果够了的话，我就可以为他奔波这个愿望实现的条件，就能实现了。越是好的愿望，实现之后我的等级就会越高哦！”
“小空好棒啊！”
“我前段时间也实现了一个愿望呢！”
孩子们对着一大堆河灯，七嘴八舌的说道。
转向那个眼睛都不眨的女子。
“月月，你也来试试看吧！”
“她不行的啦！”那个叫小空的孩子说道。“她来了三年都只能住在伶语姐姐家里混吃混喝。”
“小空你很过分哦！这么说话，来，月月，试试看吧！”
“………………”
一个孩子将河灯轻轻放在女子的手里。
“月月，要这么做，你仔细听着，闭上眼睛，想着美好的事，唉，当然很多生前的事情肯定都忘光光啦，但总会留下这么一点，或者自己按照那个幻想宫殿的图书想一些也可以，然后河灯里的愿望就能提出来啦。”
“对啊，之后愿望会自行进入你的思想，你就去找这个许愿的人积累的德行书，要是他的德行够的话，你就拿来当跑腿费，比如小空那个，普通的人类生病，若是寿缘还够，那么只要到黄昏镇买一些药品就行了。要是你实现了他的愿望，自己就会有积累，这样也能在这里买很多好吃的零食了哦！”
“零食零食你就知道吃，先让她提炼愿望看看吧！”那个叫小空的男孩至少有八分贝的噪音。
那女子微微闭眼，如同照着先前那个孩子做的那般聚精会神。
哗啦一声，孩子们惊叫一声，这女子手中的河灯燃起了红色的火焰，顷刻之间，那河灯的光便在空中消失贻尽。
“哇啊————————”孩子们四处逃窜，连同那个叫小空的男孩。
那女子有些呆怔的看着自己的手，河灯连残骸也不剩。她仿佛对孩子们的惊讶也不甚在意。她一个人静静的蹲在那里，身旁那一堆五颜六色的河灯，她一个一个拿在手里，无一例外的燃烧着。
河灯就如同泡沫一般，只有微小的光，在她手中燃烧的瞬间，上升到空中，幻灭。她仰起头来看那些光，静静的注视着，脸上却没有明晰生动的表情。她的世界很静，所有的河灯都燃烧完了之后，她仍然蹲在那里，手中缓缓滑出火焰，她动也不动的看着，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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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下去不行。”
那女子身后，是个环形的走廊，廊下站着一男一女，注视着先前的一切。
一个红衣女子正在说话，脸上充满了担忧：“不能再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别说是提炼愿望，她本身灵魂的碎片，都未完整。我看你还是想法子把她送回原先的世界吧。”
男人凝视着那树下的身影，唇上泛起一些无奈：“是啊，说起来她到这黄泉冥界也已经三年了。还是毫无长进。若不是在时间中希望等待她自己慢慢复原，大概还是让她回到原先的世界要好一些吧。”
红衣女人缓缓摇头：“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糟吧。至少那一点点残存的碎片，还是漂移到这里。那时候看到她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大跳，殷桑也是…………这三年来我时时在想，假如这里不是时间静止之国，那她那点碎裂的灵魂坠入永远的黑暗狭间，便是完全的绝望，对于在地上生活的那些人，是否是一点希望也无…………对于那个人………………”
“他杀了妖王渡泷。”男人遥望着那个蹲在地上有些呆然的身影：“最近六界都受到了轻微的震荡，他完全毫无忌讳的使用着黑暗的能力，上一次，直接闯入了黄泉海，若非是制约力的强大，恐怕他已经完全放纵自己的意愿进入了冥国。上面的人透过晶球看他，我也才见到他最近的样子，他长发变短，有极大的魔力都损耗在此。”
“为什么……………………”女人声音极淡，倒像是不可置信：“渡泷毕竟是妖界之王…………”
“为什么？伶语，你还猜测不到吗？黄泉冥界看不到在魔界发生之事，但这三年来的异象说明，他的性情有了变化，黄泉之海的海水剧增，人界的几大流域河水暴涨，是因为魔界接连不断的三年大雨，是那个人的心性所致，他在某方面消耗了自己的力量，或许会变得难以控制自己的杀性……伶语，对于世间生者，我们已在死之国，死是绝望和虚空，是一切皆成无，但，他仍在找她。”男人微微低语道：“我这个弟弟，个性坚韧无比，如今又是魔界之躯，他不知放弃为何物。这三年来，只恐怕生者能够踏足之地，他都翻了个遍吧。”
“我们除了让她留在这静止的时间之中，亦不能直接干涉时间之外职责之外的事。这几年，她的身躯渐渐复原，但她始终魂魄不全，记忆不全，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若是将她留在人间界，我们再也无法给予她任何帮助。她现在这个样子………………”红衣女子忧心重重。
“伶语，”男人宽慰的说道：“即使她年复一年的留在这里，留在你我的保护之中，也不会有任何成长。她无法提炼愿望，是因为心中的七情六欲都已丢失，更勿用提快乐可言，与其担心她会受到伤害，不如将唯一的信任，交给那些仍然存在在世界上，珍惜她，担心她的人们吧。我想，时间也该到了。”
“茫茫人海，他们会找到她吗？”伶语抬起脸来：“现在的树月，就好像孩子一般…………那么脆弱，她经历了罪人之渊最残酷的清洗，虽然洗去了那可怕的毒，但也毁坏了她大部分的灵魂，人世纷呈杂乱，如果她受到外力的伤害，这一点点剩余截然纯粹的灵魂也破碎，她恐怕会………………”
“没有比这个更糟的。”男人有些坚毅的眼脸，微微凝滞：“这是一个冒险，但对于她，这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伶语，你不能期待她待在这里，突然某一天快乐起来，当然，在生者的世界更容易受伤害，知晓痛苦，但我也相信，能给予她一次快乐的人们，也能给予她更多的快乐。你不那么认为吗？”
“——————六王爷就是六王爷。”伶语微微笑起来。
男人抿唇：“那不过是人世间的一种存在方式罢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只是痕雨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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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个人站在满是红花的树下，伸出手来，那些红色的花纷纷燃烧着，漫天飞舞。
微微的足音走在她的后面，男人轻声喊她：“月月——————”
她微微回头，不解的看着那总是对她微笑的男人。
“今天有没有忘记我是谁？”那人有些温软的言语问道。
她微微思索，答道：“你是…………痕…………雨倾。”
对方展露出大大的笑脸，环顾着四处燃放的红花：“月月，虽然这能力是很漂亮，但是那些被你烧掉的花会很疼。知道吗？”
她点点头。
“但是如果有人伤害你，你就可以这样对他们。”他补充道。
她再度点点头。
没有笑容也没有别样的生气，这就是她三年来持续的样子。籍借着这一点点灵魂，他费尽心力的在修复着她的元体，他只是不知道，对于他们说的话，她究竟懂了多少。她看起来并不是对外界毫无感知，但，却不会有让人欣喜的回应。三年来，她终究是记住了他和伶语的名字，在最初醒来的第一年年末，她只是一个碎片和一道小小的光。第二年她开始说话，但总是毫无记性，她那纯粹的能力吓怕了黄泉冥海的所有居民，大家看到她都远远逃离，一直到第三个年头结束的第四年至今。
“月月，其实你有亲人也有朋友，我想送你回他们身边。你可愿意？”痕雨倾淡淡的问道。
她仿佛想了很久。
但她的视线看着他手中的那个河灯，她抿着唇，“那是给我的吗？”
“恩。”他温柔的答她。但她不敢伸手去接。
“……他们说我无法实现……愿望…………”
无用之人。
“你不用去实现别人的愿望，”痕雨倾微微轻拍她的头发，俯身，与她平视，将手中的河灯放在她手里，连同她的手一起握着：“月月，保护好这个灯，无论到了哪里也把它带着。你只用实现这个愿望就好了。”
那是个折叠的形状非常奇怪的河灯。
小小的，有些脏兮兮的，没有光，灯之间夹着一张小纸，但她不识字，只是小心的把灯放在手里，有些担心自己的能力会毁了它。
但是这个灯给她的感觉暖暖的，就像伶语和这个总是对她微笑的男人一般。
“…………我不知道灯里的愿望。”
别的人都有这样的能力，他们能知道这人界一盏盏河灯里的愿望，他们也有为别人实现愿望的能力…………
“这样啊。”痕雨倾淡淡的笑了：“或许，等你遇到了…………也就知道这个灯主人的愿望是什么了。在那之前，要保护好它，知道吗？”
他再三慎重。
她点点头。
他终究微微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