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混乱的心（下）（1 / 1）
他注视着在椅子上看书的少女。
如果连梦也有时期，他大概真的觉得自己和她的处境都已经是极致的糟糕。
人心的脆弱，黑暗，这些他都明白。
认识树月的时候，为她的坚韧所迷惑，她有动人的表情，有坚持的性格，有时候她纯粹到，他差点忘记，树月或许在内心希望自己是个简单的女孩子。
这算是梦的第几日？他隐隐在心中想。
浸没他膝盖的泥，已经淹没了他的腰身。
她入毒已深，偏偏他靠近她，仅仅一次，能够言语，那说话的瞬间，便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被抽走空气一般。
重复着生活的场景，这里的一切都似乎感应着树月的心而生，而这个梦里面的树月本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毕竟，她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反复着梦境，梦里的树月还是在和那些虚拟的幻境沟通，存在，但是她的脸色却渐渐死白。
这本来就是极为讽刺的事情。
树月她自己或许是以为自己是开心的。她的精神受到了蒙蔽，错乱的生活在一个自己无法反思的空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但是她的身体却在死去……
他无法忍受，但这个空间对外界的排斥如此之大，以至于很多时候，他只能是影子。他的实体，他的言语，都仿佛在耗尽极大的力量。
他或许只有一个机会，而那机会或许就是唯一的一次。
如果错失了那个时机，或许他还是树月，都再也无法返回到活生生的身体。
他会想，如果是清醒着的树月，似乎怎样都不会容忍自己有软弱的内心。因为她总是考虑着别人，直率的为别人思考，而把自己受伤的心隐藏起来。
无数次的危险，他和这个女子在一起。
树月的梦，没有他生活的世界的存在。
他其实内心很复杂，说不出来这是好还是不好。
不现实的美梦是残酷的，树月的梦里，没有他的存在。
但是，他不后悔。
一如他想了解她的内心，第一次想如此详尽的了解另一个人的过去，想将这么一个女子拥在自己的怀中，抹去她眉眼里的痛楚。
远远的，他站在那回廊，注视着树月。
这仿佛是学校之类的地方。这个梦境反反复复出现了很多次，可见在她心中对她而言极为重要，但是很奇怪的，不知道是否没有寻找到完整的树月的意识，虽然有一些零星的片段，但是没有树月对家的影像。
那个站在那里讲课的诸宸，也是个影像……
再看看在椅子上坐着的树月，虽然手里拿着书本，但是脸色却是惨白。
她很不好。
他立在那里，感觉到她惨白的脸抬起来，看着他，
她是看得到他，感觉得到他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回避，这个认知让他觉得有些……
苦涩。
但这已经不是能用常理来推断的时刻了。
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向树月走去，树月看着身边毫无动静的人，又看着他，吃惊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仿佛是意识到周围的人无法看到他，而吃惊，她站起来，却没有发现事实上她周围的景物都在静止，都未移动，奇怪的只有她而已……
他的身躯穿透了冰冷的物体，走到她的面前，与她只是伸手可触的距离。
“回去吧。”
他伸出自己的手，对她说。
树月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她怔然的看着他，那种很少见的呆然，然后她手中的书，笔直的掉在地上。
她没有拉他的手，她甚至完全的无视他。
她只是缓缓的伸手，触摸自己的头，他瞬间反应过来，她觉得异常，她觉得头痛，他想开口说话，但是她却未等到他说话，身体已经笔直的倒了下来。
他吃了一惊，想接住她的身体，但是他的手挥了空，她的身体穿透他的手，直接跌向地面，地面出现了那种扩大的黑暗，周围的景色又开始变化。
又开始了——
他紧随着她的下坠而下坠，这一次是什么？？？难道这种无可奈何的状况，就是要看着她这样被迷惑着被黑暗完全的吞噬？？
不！！他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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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
树月抬起头，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裂了一般。
暗红的房间，连天花板都是红色。
她想移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完全无法移动，她趴在地上，全身都仿佛失去了力气，稍微动弹，便发现自己周身被一种荆棘样的植物束缚在地上。
她抬眼，看到了明晃晃的灯光，那是一间潮湿的房间，四周都是铁丝，房间中央有一张椅子，那白色的椅子已经被血染红。椅子上，束缚着同样满身鲜血的小女孩。
此情此景，让地上的树月神经陡然的抽紧。
暗红色的血，从那个小女孩的身体里滑出来，静静的在地上扩张，鲜血的痕迹一直扩散到地上。
这是什么……
这里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树月移动了一下身上的荆棘，却发现每每移动，只能换得更多的痛苦。她只能抬头，看着熟悉的景色。
研究所…………AYA实验室……以残酷为名的活体实验解剖室，她以为自己已经离开这里了……但是那边椅子上的人，分明就是她自己……
椅子上那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眉毛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被一桶水泼醒。
地上的血痕又扩散了几分。
无人知道她在那里呆了多久，突然走出很多白衣服的研究人员，其中一人走到那椅子的后面。
“TR1331，没想到你竟然会是最珍贵的实验品。”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空间里回响，地上的树月听到这个声音，即使是被束缚，全身也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
她……觉得害怕………………
“如果配合一下我们的研究，或许你的处境就不会那么糟糕呢。”那让她害怕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总是这样抗拒，或许我们也该把研究计划转移到那个和你一同来这里的小鬼身上呢。你觉得呢？”
可怕……全身被腐蚀的感觉……不止是身体的疼痛，连内心也变得彷徨起来。
“大概你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吧。也许你看了今天晚上的精彩节目之后，就会对自己的价值有所改观。这些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这到底能不能说是怪物一般的身体呢？”
白衣服的人，唇角浮现一种让人寒冷的微笑。
他轻轻拍手，铁丝对面的密闭空间，突然进来了5，6个孩子，大约是和椅子上的女孩差不多年纪，孩子们惊惧的站在对面，看着椅子的方向。
“啊，你是——”其中一个男孩看到椅子上的女孩，神情瞬间吃了一惊，仿佛是认识，他奔上前，但是很快就被那隔绝的玻璃电击打了一下。
椅子上的女孩抬起头来，她的脸几乎都被血染得看不清原来的样貌。小脑袋耷拉着，不见活气。
“我是安生，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昨天给你过面包——”那男孩不敢太贴着玻璃，担忧的看着她。又戒备的看着白衣服的高大男人：“你们快放了她！”
“会很快的。”那人若有若无的一笑。“别担心。”
紧接着，白衣服的人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接过来一个口径很粗的针管，他的右手扣住椅子上的女孩，左手将那粗大的针管，□□了椅子上那小女孩的颈部。
地上的树月只觉得自己的颈部一窒——就仿佛感觉到了相同的疼痛一般。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椅子上的小女孩开始挣扎，接着，脸上被抽了一个巴掌，那孩子并没有哭，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那个人在微笑。
针筒抽出很多血，紧接着，这针筒便被依次注射到对面那些孩子的身体里。
不，准确的说，是心脏里。
——
安生一直在挣扎，他在喊什么，但是地上的树月听不见。
她只看到，那几个孩子，轮流痛苦的神情倒了下去。
狰狞的脸，在被注射了椅子上那女孩颈部的鲜血以后，那几个孩子，出现了痛苦的神情，就仿佛被怪物附身似的，相互厮打，用各自的能力，不一会，对面的玻璃就是一片鲜血。
那几个孩子的能力，也算是不可小视，玻璃那边出现了震动的战斗情景，这边的白衣服的人们看得兴致勃勃，异常兴奋。
“这果然是难得的基因。”
“实战能力全部都加强了。”
椅子上的女孩愣愣的看着玻璃那边的情景。
因她而起的……血的屠杀………………
她全身发抖，觉得自己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镜头，她瑟瑟发抖，将脸埋在椅子里，若不是手被捆绑着，她或许会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那个叫安生的男孩，一直在说什么，但是树月没有听到，椅子上那个女孩也一样没有听到。
白衣服的人，将椅子上那个女孩的脸抬起来。
强迫她对这玻璃：“睁开眼睛看。你怎么能不看？”
“这是你的能力，这是最强的战争武器，这么精彩的表演你怎么可以不看？？看看那家伙，变成了多么强大的武器——这是研究至高的奥义！！”
不………………不能看……………………
不想看…………………………………………
地上的树月猛烈的挣扎了起来，荆棘染红了她的身体。
“你是为了作为武器而生的，杀人与被杀都是你的价值。TR1331，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们，是你杀了他们，他们是因你而死的。”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她没有杀人，她没有超能力，她没有想要伤害他们的生命………………
倒在血泊里的人，睁大眼睛看着她。
她不是武器………………她是人，她是活着的，活生生的人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这样的生命错误了吗？
这样的活着，是错误的吗？？？
如果她的存在，只是对别人的一种伤害，那就否决掉这罪恶的存在吧………………
眼泪弥漫了她的脸，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如此的痛苦。
她终于想起，那椅子上的女孩，是十三岁的她自己。
越来越多的荆棘缠绕她的身体，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黑暗世界里的一点点荧光，只看到那全身鲜血的小女孩站在树月面前。
“我是不该存在的。”
小女孩梦呓一般，看着地上被荆棘刺伤的树月。
树月满脸的泪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这个十三岁的自己。
“我好痛苦。我是不该存在的。”
小女孩俯身，蹲在地上，看着树月。
那孩子脸上毫无表情，但是眼泪却从树月的脸上，大滴大滴的滑落。只因为她也瞥见那孩子脸上，红色的泪水。
“结束痛苦吧。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小女孩轻声说，“只要你点头，这一切，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荆棘攀爬她的全身，刺入她的血液，那一刻，树月的记忆里依稀想着什么，但是却飞快的掠过。
她闭上眼睛，眼泪融进荆棘之中，
小女孩伸出手，树月再次睁开眼睛，抬起那缠绕着荆棘的手臂，要去握住那一双小手。
“你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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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从半空横过来的手臂，握住了她伸出去的那只手。
那是一双修长的，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有力，坚韧，却也，沾满了妖艳的鲜红。
“你不能和她走。”
那个声音对着她的耳朵，轻缓的说，低沉而决议，却带着温柔。
她仍然趴在地上，却感觉那双染血的手，在除去她身上的荆棘，他手中温润的血，溅到荆棘上，那些植物就纷纷避退，她感觉那双满是鲜血的手搂住了她的背，如此的用力，如此真实的疼痛感……
“就算你在这个世界寻找不到存在的理由，你也不能和她走。”那个声音，坚定的，一字一句。
熟悉的，让人心悸的声音…………
他的手扣住了她的手，满是伤痕，遍布鲜血，分不清是谁的。只是他如此用力的拥抱着她。
他扳过她的脸，那张被泪水潮湿的脸，他的神色，满满的痛。让自己都措手不及的情绪淹没着他。
让人疯狂的梦，如何不怕？
她的孤独，她的恐惧，自相识之日，他尽收眼底，只是从未如此笔直的参杂在她的过去。
“树月，睁开眼睛看看我，”他柔声诱哄，以手轻缓的抚摸她的脸颊，擦拭她脸上的血污。“告诉我，我是谁。”
她怔怔的看着他，那一瞬间，她想起在哪里也见过这样的眼睛。
流光溢彩。
事实上总是不着痕迹的看着他的身影，那些记忆，如同光的碎片一般散落着。
小女孩的身影早已不在。树月怔怔的看着这个人，那个埋藏心中的名字呼之欲出——
“你是——————凰羽。”
这瞬间，感觉他松了一口气，这世界的天幕，突然发生了改变，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掉了，树月怔然看着，他的手在发光，周围的黑暗都在散去，而温暖的水，一瞬间突然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她紧紧的抱着他。
凰羽——凰羽——————凰羽————————————————
她无声的恸哭，不明白这样安心的情绪，愧疚的情绪，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