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一天一夜:树月(上)(1 / 1)
这里是哪里……?
很热…………
凰羽环顾四周,这里沙尘扬天,周围没有一点绿色,他站的地方仿佛是一条路,但是似乎又宽敞得不像路。
这个场景,似乎之前见过。但是,这里还是落叶山庄的地下??
树月在哪里…………?
这里路面生满了杂草,全都是干枯的颜色,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空,他感觉到自己非常渴。如果是在梦里,可曾有如此逼真的热度?
他发现自己右侧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很大的岩石,他便朝那岩石走过去。走到岩石下,岩石的巨大阴影好歹遮蔽了一点毒辣的阳光,他站在那下面,身体倚靠着岩石,细细思索。
一望无际的……荒地,树月似乎并不在这里。
不远的地方,似乎朝不同的方向,驶过来…………
不是马匹,却似乎是一种移动的交通工具,移动的速度很快。凰羽怔然看着那两个物体渐渐移动,他眼神微微沉,这里难道是……如果自己猜测无错的话,这里会不会是……
树月的世界?
在自己的世界里,就算是西域,也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是梦?
不,不会是梦。
自己的身体,从未有如此真实的感觉。
是什么理由,他会来到这里?难道那从墙壁陷落的一瞬间,他就穿越了时空,如同树月来到他的世界一般,自己也来到了树月的世界?
只是,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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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物体缓缓移动近前。
原本是小一点的物体,先到近前。
也便在岩石这里停下来。
凰羽从未看过如此奇怪的行动工具,至少他相信绝对比马匹快更多,只是那物体移动的时候带起来的烟尘也很大,行驶在这荒地上,带起的沙土飞扬到天空。近前停下的时候,似乎是门一样的东西打开,下来一个衣着奇怪的人。
一个男人。
大约是三四十岁,金发闪闪发亮,他的眼睛似乎是戴着什么东西,凰羽见他的打扮,越加肯定是树月这个时代。因为这些衣着古怪的人,他似乎在从前的梦里,也见到过,谁想到到了今日,才知道是另外一个人存在的时空。
这个时代,据诸宸所说,是文明到了极致的自我毁灭。那么自己,现在是来到了时间里??
他觉得万分奇怪,他分明站在那里,离男人不到十步的距离,但是男人的眼睛一点也没有往他的方向看来。若是普通人,眼神必然是会有个交错。但是……
他心下暗想,莫非那人,看不见自己?
男人的确没有在看他。
那男人,靠着那行驶的工具,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体,似乎是一个如同火折子的东西,接着,放了什么在口中,吸了吸,一股烟草的味道,弥漫在空中。
另一个移动的物体,缓缓近前了。
那个移动器具,要比这个大得多。
也是在岩石这边停下。
凰羽抬眼,这才注意到,那东西后面有一个露天的栏杆,也好像是一个笼子,那笼子里,有几个孩子。
这是…………
他觉得很古怪,移动到那囚笼,他讶异的发现,那些孩子的衣服都非常脏,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是自己竟然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只是,必定是见过。这些孩子互相偎依在一起,眼睛有些瑟瑟发抖,如同小动物一般被遗弃的眼神。
这是怎么回事?
他分明能够触摸这些物体。
但是这些人的眼睛里,全然没有他的存在。
大型移动工具下,走下来一个男人,他就从凰羽身边走过。凰羽讶然的抬起自己的手,发现自己的手,穿透那个人的身体,而一股冰寒的感觉。
可以触摸物体,但是,却会穿透这些人…………这究竟是………………
从自己身旁走过去的男人,穿着深绿色厚重的衣服,是个大胡子的男人,体格粗壮,走过去的时候,嗅到一种硫磺的味道。
凰羽返身,只见那两个男人相互面对面。
“东西带来了?”体格粗壮的男人问道。烈日的炙烤下,汗水就顺着他的肌理往下滑。凰羽实在不明白,为何在这如此炎热的地方,他却要穿这么厚重的衣服。
方才使用火折子的男人,冷哼了一声,将口里的东西吐在地上,他返身,那小型移动物体后面有一个盖子,打开,他似乎揪出什么活物来,贯在地上。凰羽惊怔的看着那地上的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大约是7,8岁,男孩要小一些,个头也比较矮。
这………………竟然是……………………
凰羽的眼神倏然一紧————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需看一眼,便知道,那女孩是树月。
小时候的树月——确信无疑。
那另外一个,凰羽细细的看那个小一点的孩子,应该便是阿缘。
这两个孩子被扔在地上,阿缘似乎很不安分,而手被绳子绑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脚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动,那裤腿上有点点血痕变成黑乎乎的一片,似乎是受了伤。树月紧紧的抱着他,她不安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大人,这两个孩子看起来,也像是受伤的小兽一般。
他们身上的伤,是被人打的。
“人在这里。”那男人看起来十分颓废,终于取下眼镜上的那物体,于是得见到他的眼睛,两眼凹陷,瞪着地上的孩子:“这两个小兔崽子费了我一番功夫,不管怎么说,你把人带走。”
“你混蛋!!”阿缘口齿不清的叫道,要挣扎,却被树月紧紧的抱着,树月的眼睛,要比阿缘害怕许多。
凰羽黯然的看着这两个孩子。
这个时候的阿缘,与他认识的阿缘毫不相同。但,这也是真实的阿缘。他似乎非常灵动,眸子里有孩子一般的生机,冲动,暴躁,而小小的树月,就好像一个受伤的小鹿一般,紧紧的抱着受伤的弟弟。
“先生果然是守信用的人。我会代替博士好好感谢你。”那粗狂的男人咧嘴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些纸票,递给对方:“虽然知道先生并不需要,但这也是规矩。”
对方接过纸票,凰羽突然意识到,那是钱。
“你这个王八蛋!你不是人,你竟然把我们买了————”阿缘分明很小,骂人却毫不留情,他嘶声力竭大骂不止,那男人抬起脚来,狠狠踢他。树月眼神惊恐,却抱着弟弟,往一边闪避。那一脚踢在树月的身上,她微微□□了一声,男人更怒,又踢一脚,只见阿缘一个发狠,叫道:“你不要打她!!”
空气中凝结点点雷光,男人仿佛见怪不怪,只见他拔出腰间的皮带就开始抽那地上的孩子。一边抽,一边叫道:“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皮带被那汉子止住,对方神色里似乎有兴奋的东西。那是在看到阿缘的能力之后。他张开手,手里弹出一个金属的物体,对准那孩子,树月一声惊呼,只见那金属的物体击中了阿缘,阿缘惨痛的哼了一声,身体在地上重重的抽搐,似乎十分痛苦。
“阿缘,阿缘!!”
树月的小脸,在沙尘之中,显得脏兮兮的,她抱着他,仿佛被巨大的黑暗笼罩。她仿佛连哭咽不会,只是紧紧的抱着弟弟,惊恐的看着那两个男人。
“这个是姐姐。”那高瘦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死活不肯放手,也由你们带走,随你们处理了。博士那里不是需要很多孩子吗,这个就算在内了。似乎也有一点那什么能力,也是个怪物。要不是博士给的东西,还真难制服这两个小崽子。”
“既然先生觉得这样妥当,那就再好不过。”粗犷的男人把树月和阿缘提起来,阿缘难以反抗,树月不愿放手。那男人龇牙,露出黄色的牙齿,看着树月笑:“你再不放手,我就在这杀了你,让你再用不着看见他。”
树月微微放手,一声不吭,那男人笑意很深,将这两个孩子毫不费劲的从地上拉扯起来,抛到了那移动大型物体的后面,那堆孩子里。
阿缘似乎非常痛苦,凰羽就顺着爬上那物体,他站在那堆孩子里,无奈。
谁也看不到他。
他俯身,看着阿缘的样子,阿缘咬牙切齿,孩子们不敢上前,只有树月抱着他。那两个男人似乎在交涉什么,最终,这粗犷的男人过来,将这边的铁闸上了锁,步上了大型物体的前方拉门,凰羽感觉到自己身下的这个移动物体发动了。
树月的手握着笼子的铁闸,却看着站在外面的那个高瘦的男人。
那男人钻进了那移动工具里,可是树月所在的这个物体却好像飞驰起来,离那个方向越来越远。
树月的表情好像在害怕。
她会害怕……这个表情,他从未见过。
仿佛要失去什么的恐惧,但是这个表情,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她紧紧的抓住铁闸门,她大声的喊了什么。
“……………………爸爸…………………………”
她在喊爸爸。
凰羽的心紧紧的纠痛起来。
“爸爸……………………爸爸!!!”
树月大声的喊,他从未见过树月如此激动的表情,但这也是一个孩子最真实的表情。
“不要丢下我们————————爸爸……………………”
直到那块岩石,消失成一个小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凰羽终于明白,那个残忍的男人,是她和阿缘的父亲。
对方是如此习以为常的,挥舞皮鞭,对待称自己为父亲的人。
他不明白。
她没有哭。
她的脸上,虽然有哀痛的神情,但是,却没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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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
这物体还在移动。
周围仍然是,荒地。
凰羽靠着这如同囚车的一侧,静静的注视着这些孩子。
孩子们终于开始说话,树月仍然是有些戒备的看着那些孩子,或许,她有些怕生。与其说是她紧紧的袒护着弟弟,不如说她是因为恐惧,借助抱着亲人的体温得到一些温暖。
“我好渴…………”
其中一个孩子说道。
“我也是………………”另一个声音小小的出来。
“我想爸爸妈妈…………”
一时间孩子们开始说话。
那个长麻子的小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些什么来,仔细发现,她的口袋好像很多,掏出来的东西古灵精怪,“我这里有一些巧克力糖豆,分给你们吃,吃了可能就不会这么饿了。”
孩子们似乎高兴起来。
那女孩,小心翼翼的把糖豆倒出来,一个孩子一颗。
“诺,这个,给你。”
那小女孩对树月说道。
树月脏兮兮的脸看着那女孩,她摇摇头。对方却不收手,道:“你看,他好像很难受,你给他吃一颗糖豆,他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树月看着对方手里的东西,看看自己怀中好像很痛苦的弟弟,点点头。
她从那女孩手中接过小小的糖豆,却是两颗。她放了一颗在阿缘口里,又放了一颗在阿缘口里。
那女孩笑了:“我叫纱鸦。你们是兄妹吗?”
“…………是姐弟。”树月小声的说:“我叫树月,他是我弟弟,叫阿缘。”
阿缘此时似乎神智清明了一些,但是他的排外心好像比树月重,缩在地上,手紧紧的扣着树月的手,凶巴巴的看着这些孩子。
“刚才那个,是你们的爸爸吗?”其中一个孩子问。
阿缘眉毛一竖,嚷道:“他才不是我们的爸爸!”
“啊——那个是什么??”有个孩子发现阿缘的脖子上似乎吊了一个链子:“好漂亮,可不可以给我看一下?”
“不可以!!”
阿缘凶恶的把自己脖子上的链子放进了里衣,紧紧的捂着:“我们的妈妈在这里!不许你看,也不给你摸!”
那链子,正是当初树月带来那世界的一条。
凰羽就坐在那囚笼的一侧,避免自己的身体接触到这些孩子。他静静的坐着,不明白有什么力量将他引领至此。
这些孩子,或许都是……无家可归。
阿缘死死的保护着自己的链子,那孩子不依不饶,要上来抢,触碰到阿缘的脚,阿缘痛叫一声,树月脸色惨白,道:“阿缘!”
那孩子也吓了一跳,不敢动,道:“他他…………他怎么啦??”
树月小心的卷起阿缘的裤脚,大家都被吓到了,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伤,就好像皮肤都坏死了似的。
一个普通人受到这狰狞的伤,都会觉得疼痛难忍。但却伤在一个孩子脚上。阿缘脸也是惨白,但是看到树月,他竟然最大限度的忍痛,冷汗流下来。
“我没事啦!!你可别哭!”阿缘嚷道,看着树月,看不出阿缘小时候是个性格如此凶的小孩。和以后拿冷冰冰的模样大相径庭。
树月的手在颤抖,阿缘看着那些小孩都在发呆,更加不爽,叫道:“看什么看!我姐姐从小就怕血!”
这个树月,凰羽如此陌生。
他记得她说过,阿缘小时候爱哭,怕血,性格温顺,但是怎么看,都是她自己。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树月的描述和现实有如此大的差距?现在看起来,阿缘的性格倒是很像捍卫自己领域的小老虎,龇牙利爪。
“你别按他的伤,会感染。”纱鸦见到树月手忙脚乱的拿出自己的手绢,想缠住伤口。“我来帮你们。”
树月有些迟钝,纱鸦倒是很灵动,她走到阿缘身边,俯身,看了一下脚上,纱鸦伸手,覆盖在那伤口,道:“一会就好了。”
纱鸦的手,泛出一些蓝色的光覆盖在阿缘的伤口上。树月和其他小孩都屏息凝视,只见那块皮肤,渐渐的竟然在复原。
直到皮肤消失了伤口,完全毫无痕迹。
“阿缘!”树月惊讶的说道。
不痛了,一点也不痛了…………
“哇!!!!”
孩子们欢呼起来。
“你好厉害!!!”孩子们果然是很单纯,一时间赞美一片。
纱鸦看起来有点虚脱的样子,滑做在地上:“这个很伤精神。”
使用能力,是伤精神的。
阿缘愣愣的看着纱鸦,道:“你也是???”
也???
纱鸦愣愣的看着阿缘,突然明白了阿缘的意思,她点点头,伸手,手里有一些水,漂浮起来,像魔术一样,炸开了气泡。
“我的是这样的。”另一个孩子拿出没有吃的糖豆,放在摇晃的地上。只见那糖豆,缓缓的移动到空中。
其余的孩子们争先恐后的表演自己的能力。
凰羽看着这些孩子,突然明白了。
这是一些有特殊能力的孩子。
隐隐感觉到集结这些孩子的用途,总归是觉得人这种生物的卑劣和残酷。
孩子们的能力五花八门,虽然都是小小的表演,但是如果被那些野心家利用,却还是有可怕的用途。
“阿缘,你的呢你的呢?”孩子们七嘴八舌。
阿缘冷哼了一声:“我才不要跟你们这些家伙一般见识!”
“可是我治好了你的脚伤啊!!”纱鸦笑笑的说。
阿缘不屑的转头,他伸手,瞬间那手里一道噼里啪啦的雷光,滑出一把很长的剑来。孩子们开始是发愣,后来便是拍手惊呼。
“这是不是电视上面那个雷光侠盗的武器?”
“你好厉害!!!”
“阿缘好厉害!!!!!”
孩子们单纯的赞美道。
阿缘脸微微不自然的红了,孩子们又崇拜的看着树月,“那树月一定也很厉害啦~~~~”
“我…………”树月结结巴巴的,
“树月是什么能力啊??”纱鸦也很好奇。
“我没有…………”从未想到树月小时候是个非常羞怯的孩子。
“你们不要为难她!!”阿缘大声说道,紧紧的握住树月的手,“她什么也…………”
“树月是普通人???”大家面面相觑,觉得很奇怪,突然静默下来。
“不…………我,我只会一点点。”树月小声的说道,她安抚的握了一下阿缘的手,“有时候会有,有时候就没有。”
她闭上眼睛,仿佛要很集中精神,只见她伸出手,过了很久很久,手中浮出一点点微弱的光,红色,点点光泛起,如同焰火那般微弱。
“好啦!!!”
阿缘猛然按住树月的手,树月就回神,那种红色的光,瞬间隐没。孩子们还没看个够,树月满头大汗。
“你的能力,是不是火?”其中孩子小声的问道。
“可能你还没有学会控制它,可能你天生就比较弱吧。”
孩子们又重新把树月视为同类。
“我们要去哪里呢?”
“不知道。”
“他们会不会带我们见爸爸妈妈?”
“才不会!!!刚才那个大胡子的叔叔狠狠的打了我一顿,现在还痛得要死!”
夜晚,月明星稀。
空旷的风吹拂着孩子们的脸,孩子们又累又饿,大家在一起,虽然有笑的时候,但是那之后就是恐惧和茫然,有对后面命运的不安。饥饿,远离家庭,有的孩子身上还有一些伤,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有些较小的孩子互相抱头哭,也有安静的一言不发的孩子。
终于,似乎累及的孩子们相拥着沉沉睡去。
树月紧紧的抱着阿缘,缩在角落里,风吹拂着孩子们花花的小脸。
“你怕吗?”
阿缘低低的问。
树月睁大眼睛,摇摇头。
阿缘握紧了她的手。把那胸前的链子掏出来,放在树月手中,自己的手与树月交相握住。
“别害怕,我们和妈妈在一起的。”
树月点点头,但看得出她的确是很害怕。不知道是因为风的寒冷,还是因为心灵上的恐惧。
她紧紧的握住了那吊坠,仿佛唯一的温暖来自那里。阿缘紧紧的握着姐姐的手,“冷不冷?”
阿缘才多大,却懂得照顾唯一的姐姐。
此时的树月,看起来瘦瘦小小,没有强大的心灵,只是一个普通到无比脆弱的,小女孩。
没有尖利的眼神,没有果断,没有强大的力量,只是一个,失去一切,只有唯一温暖的,不安的小女孩。
一反凰羽认知的那个人。
树月大概因为很惊恐,而不知道之前来这里到底经受什么折磨,树月很快的睡去。阿缘搂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神色却是坚毅无比。
他脱下自己那破破烂烂的牛仔衣外套,搭住了树月的身体。
阿缘就依靠着墙壁,抱着树月,自己也沉沉的睡去。
凰羽靠在那围栏边,他试探的,用手微微触摸树月的头发。
无奈。他的手指在接触到树月的时候便化为那种细碎的蓝色,身体犹如寒冰一般,让他打了一个冷战。
他收回自己的手。
他注视着树月和阿缘,或许眼神里有他自己也没有觉察的痛,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