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公子决意(1 / 1)
蓝庭玉和六王爷痕雨倾再次从赋玉宫走出去的时候,七公子的脸上又增加了几分无人看出的沉着。
应付完无休止的政客,挡了那些上门滋事的杂兵,还未来得及翻修赋玉宫被严重损坏的草木墙皮,便开始费神处理一件更重大的余事,便是造谣言散播上京城内,好造成前几日争端的合理解释及结果。免得老爹郊外游玩回归的时候,出更大的乱子。
事实上,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老爹那边,恐怕是早已知晓。
人心如此险恶,话说,虎毒不食子。怕就怕在,尔弥老爹的出游只是虚晃,只是早已计划好的,怕就怕在,那个人早已算计了一切,只等待着再次目睹一次纷争,等待着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恐怕防不胜防。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年若说起尔弥还有几分人性之时,还未成魔之时,朝中的王位之争从未间断过,这个位高权重的人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起来仿佛是身在事外,孰料到最后这将军的人,便是他。痛下杀手的,也是他。
哪里有骨肉亲情可言?若是想自保,便抛弃那些所谓的血缘与无聊的感情,只是,这让人辗转的事情,一件一件接踵而至,事到如今,唯有竭尽全力,斡旋大局之中了。
天色傍晚,望着远处的落霞,凰羽的神色,微微失神。
已经探查到暗皇的组织余党,看来要找一个机会乘船南下,此事,放任不顾迟早要先出乱子。无论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或许都还是剿灭为好。趁着这个机会,也去探查一下南下水域,带几个可靠的人手,提前预备着夏季到来的水患。朝中那些家伙,整日操心着那个王位谁坐着才最合适。就是不知道,等下一个人坐在那里,拥有的天下又是哪番光景。
神剑……
神剑枷锁尽毁,那一刻不知道天下多少阴阳术士多少门派会知道神剑下落,前来上门讨要?无论妖魔还是野心勃勃的人类,恐怕已经是倾巢而出。鹤晴看见树月拔剑,必然告诉博应崖,先不说神剑最终到底该放置在哪里合适,只说光是树月目前的情形,赋玉宫不会是一个周全的处所。
天空淡淡的红弧,少有的夕阳,仿佛与天空接线,看上去无比美丽,却说不出的寂静。水潺潺的在地下流动,分明是在休憩损坏的宫殿设施,但是那些木工不愧为游冉之借来的人手,搬运物品来去无声,空气中一丝异样也没有。
凰羽从凉亭走出来,走进林荫小径,一边思索着这许多繁琐的问题。
光阴交替之处,他张开手,微微拧眉。那手中的刻印,时隐时现。他仿佛,对于自己身体的这种变化也感觉到微微力不从心。
到底命运有何安排?他的兄弟们,手中却是没有这一枚危险的印记。虽然也身负天下的平定安危,但好像,从来没有他现下所遭遇的事情那样,让人感觉到无法拔除出来。
他身在权势中心,自己却和别的兄弟不同,若说起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其实也是他。没有妖魔的血液,不同于那个强大的黑谷女王所生的儿子博应崖,也不如自己的兄弟们那般乐于武艺,他的早年,身骨奇差无比,比起那自小在深宫中长大的九弟净雁,也好不了多少。若是出生在平民人家,恐怕早已殒命。话说他出生之日,不哭不闹,仿似绝息。过了一刻,竟又幽幽转醒,只是至那时起无法如同其他兄弟一般驰骋塞外,自由放纵。他自小只习得一些强身的武艺,但说起真的挥剑,却是生平未有。天下,为何将这代表着开创天地未来的印,刻在他的手中?又让他和一名叫做树月的女子,命运相连?
他对树月……
何来情愫??
是既定的,还是命定之外?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神剑选定的主人,是树月。
开辟新的天地,必然做一个选择,毁灭,或者,革新。
树月并非是个单纯到不懂得世事的女子,如今被神剑选定,那么最终在这个世界,会被这命运推向哪一条道路??
他所认识的树月,单纯善良,但是也有一个树月,是那个带着毁灭力量的女子,连同那些因为某种联系来到这里的人们,会一起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虽然觉得厌恶这种事,但是它确实已经如同预言,正在发生着。
那个世界危险的战争,延续到这个世界来上演。他们之间的纠葛,这个世界无人可以介入。但是树月却是被神剑挑选,才来到这个世界。两个世界的时间线,因为这样的纷争而融入一起。现下的局势,比起当年几乎要覆灭这个国家的三王之争,要更加险恶。
谁也不知道,谁能够在这纷争中寻找到战争的结局。这个国家的命运,谁也不知道。
那名叫梨落的少年不叫梨落,而叫阿缘。
那个早晨,树月和那少年一同回来,这是赋玉宫内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但是这些人里,并不包括七公子。
那少年,无论是在那日最危险的战场,还是更早以前,凰羽都并不陌生。
如果说树月心中真的有挂牵的事,那么,便是这个家人。
这个对于凰羽本人来说,一个复杂的存在,但是对于树月却非常单纯的东西。
凰羽曾两次询问树月,要实现一个生命交换的许诺。那时,树月的答复时分简单。
找到名字叫阿缘的弟弟,确认他的平安。到那时,树月这个人的生命,将完全属于七公子。
于是,这一天到来了。
只是,他再也不想去取得这个人的生命,而是想用自己的手,不惜染血的,保护她。
这便是极致的危险。
————
凰羽静静的站在一棵树下。
不远的地方,有一幅图画,让他驻足了脚步。
亭台楼阁的不远处,有一片被大片的树木包围的池沼,四周非常寂静,那两个人影,就立在池沼前。
白衣服的女子,就是树月,谁也不知道那一夕之间,为何手持神剑的她竟然会泪流满面,头发陡然变长,而如今,那一头黑色的秀发便微微束在脑后,随着风微微的飘荡。她就站在那泉水旁,手持着一把剪刀,给另一个人理发。
岸沿的泉水中立着一个少年,正是梨落。或许现在,应当叫他阿缘。
凰羽想起他和树月回到赋玉宫来的那一天,正是弧如星给傅雪衣接回断手的日子。这少年出现,众人便都是戒备,不敢有丝毫松懈,可见当日这少年的攻击给众人留下多么可怕的威胁。再说起傅雪衣的手,当日在神木中,那傅雪衣紧紧保护着神剑,与鹤晴拼死一搏,受到几乎是殃及生命的重伤。织云不在,只能是弧如星。那老头儿一看那傅雪衣的模样,便摇摇头,说,救这人一命勉强可以,但是接手,无论如何的灵丹妙药,都已经是无可能了。只见树月与那少年微微说了什么,那少年便上前,手中发光,拿起傅雪衣的断手,不出几秒之间,这叫阿缘的少年便将傅雪衣的手接回原处。无论是救人还是杀人,都是很可怕的力量。当时,众人便都是暗暗咋舌。
树月见了这少年,总是比和他在一起说更多的话,那表情,却也是凰羽从未见过的温柔。阿缘总是冷漠,极少说话,有时仿佛在微微出神,但是很奇怪的,他只要在树月的周围,虽然冷漠,但是却没有了在战场上那种横暴的戾气。
这便是血缘……
树影之间,阿缘立在泉水之中,那泉水并不是太深,他能够站立,露出外面的半身衣衫浸湿,这泉并不是热泉,但此刻水上却浮动着热气,仿佛是来自于树月的能力,好让那水里的人并不觉得冰冷。树月在那夕阳的一些光线下,仔细的修理着少年的头发,她的神情,是专注的,也带着无人知晓的温柔。
姐弟,如此的关系,在这样的乱世,真不知道有血缘的牵连到底是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透过树叶之间的光,看着那个人柔和的表情,一如这个人在身边的时候,自己所能够感觉到的温暖。即使是冷漠如同阿缘,一定也能受到树月那颗心的感染。
树月的手指之间,阿缘细碎的发微微飘落。他站在那里,保存着一个仿佛许久都恒定不变的姿势。他分明还是冷漠,分明还是僵硬,却仍然是站在那里。分明几日之间还是一个看起来难以驯服的杀神,毫不留情的攻击着,毁灭着周边的事物,那时候这少年的眼神决然无情,冷意非常,谁能想到,也是同样的一个人,如今能够安份的守在另一人的身边,虽然寡言少语,但却温顺如同毫无杀伤力的小羊?
阿缘微微抬头看着天空,他的视线,惹得树月也停顿了动作,微微抬头。那泉水的上方,夕阳的微光下,倏然从泉水隐没的树丛中出来一群紫色羽翼的鸟,向树月猛然飞过。那鸟的嘴极其尖利,树月的手自然的滑向上空,下一刻,阿缘却按住了树月的手,将她护在了自己的怀抱里,他环视四周,只听得一声声微小的爆鸣,只见泉水上泛起一道道微小的涟漪,光芒笼罩着那些小小的妖物,不出片刻,它们的身体变破碎的降落在水面。
阿缘从水面走出岸沿,看着那恢复寂静的湖面,冷冷的哼了一声,树月退离阿缘的环抱,有些错愕的抬头,看着阿缘。
少年的神情,仍然是冷寂,并未多出一分别的什么。他完全的立在岸沿的时候,全身湿透,抿唇,下一刻,少年就着那湿淋淋的衣服跃上了一颗大树,树月的手滑上半空,却在即将触碰到少年衣角的时候放下。
少年顷刻失去了踪影。
树月就站在岸沿,开始是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然后她就一人坐在那湖边,她坐了许久,凰羽在这边也站了许久。
凰羽看着那泉水边的景象,并不上前。他静静的退了一步,择了另外的一条道路,一人独自走进那小径里。
这样的袭击,还会再来。
一件接着一件,一件会比一件更加凶狠,即使他已经努力压下所有的事情。但是神剑封印破除以后,强大的妖魔便会蜂拥而至。现在这些小小的妖怪,只是一些投石问路的伎俩。
她会再次的遇到危险。
不会有上次那么幸运,鹤晴的蛊药,之后,还可能遭遇到更加可怕的事,一切都仿佛是对神剑拥有者的考验,或者,对持有这种力量的人的惩罚。
他能够算计,却真的只是个血肉之躯。
只要失败一次,惩罚便是加倍。
他深知即将面临的是何等的危险。即使树月不在他身边,现下这个世间想要拥有上古至高无上力的人,何止百千?
要摆脱这个命运,就必须开拓新的国家,新的制度,平衡天下,扫除妖魔的乱世,终止厮杀纷争,而不是开始另一个纷争。
如果再放任着这种状态不管的话,树月一定会死。
乱世之中,拥有绝对力量的人可怕,但是阴暗无光的人心更加可怕。那女子心思纯粹,又怎能算计到这些?
他虽是没有至高武艺,但却愿意在这昏乱乾坤保她平安,不愿见她身染血腥而心却是无可奈何。
他必定要寻找出一个天下盛世。
或许这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一直如此活着的自己。这般,便是终于有了个决定。
手足,至亲,这决意一下,便是要活生生的剪断这些东西。
他走在那条赋玉宫依稀的小径上,思考着这些昏浊的事情,他的脚步沉重,但眼神之间,却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