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 第五章 旧地重游（1 / 1）
半个月后，风影堡的废墟下。
有老矮人给的地图作指导，茉伊拉带着菲戈等九名随从以及雅克、艾瑞，在夜色中潜入废墟，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洞，进入地下世界。
沿着老矮人当年走过的路线，一行人用了大约三个小时的时间，搜索了地下的大部分空间，但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常，根本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原本雅克还暗自庆幸，行动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直到他们进入最底下的那一层，看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个被虫子蛀出几十个窟窿的木门。
"不能再走了！危险！"雅克本能的退了一步。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便已预感到了什么，从深远的黑暗中，仿佛有一股阴风裹着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懦夫！"回应他的，不出所料，乃是公主殿下恶狠狠地当头一拳。
雅克闷哼了一声，在背后那股推力的作用之下，踉跄地跌入木门之内。
入眼，是长宽各约五十呎的石屋，左面的墙角立着七个雕像，面目模煳，已看不出纪念的是谁？破旧书案上的帆船模型，帆落桿倒，朽坏得像一艘沉船，几盏蛛丝纠结的圆锥形吊灯，半死不活地悬在头顶，仿佛风一吹就会掉下来。
众人的目光投向茉伊拉，只见小魔女的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在一把不起眼的椅子上，微瞇着眼眸曲指一弹，轻柔的斗气拂去了椅背上的灰尘。
雅克暗自纳罕，看来看去，那只是一把普通的椅子，既不比旁边的椅子更高大，也没有特殊的装饰，不过就是椅背的弧线更优美些，不知道小魔女为何一脸慎重，神色肃穆......就在众人惑而不解之际，茉伊拉轻轻吐出了两个不明含义的音符，旋即，几行文字立刻浮现在椅背。
"消逝，并不必然意味着终结。"茉伊拉低声唸道，剎那间，仿佛惊动了魔鬼一般，怪异的鸣叫声响彻石屋，椅子下方骤然现出一圈黄色光芒，迅速扩散。
"唸错了一个音节。"茉伊拉大声叹息，旋即，至少有四、五十道闪烁着七彩的锥型光芒，从不同角落中飞射而出，在他们上空炸开，烟雾弥漫。
"屏住呼吸！"菲戈骇然高呼，茉伊拉镇定自若，"不必、大可不必......根本没毒，是重力加倍术。"
果然，他们骤觉身体重了十几倍，仿佛背上了座大山似的，而在脚下，平整的石地突然变成黑洞。
随后，便是纷乱的惨呼与坠落。
在黑暗中折腾了一番之后，茉伊拉第一个点燃了火把。微弱的火光被微风吹得飘摇不定，仿佛一个个跳跃的火精灵。
看着四周的黑暗，嗅着熟悉的潮湿气息，踩着脚下的冷水，雅克只有苦笑。就算没有火光的帮助，他也可以完全肯定，这便是当年，菲尼克斯公爵带自己到过的地方。
脚下缓缓流淌的暗河，四周奇形怪状的石瀑，以及空气中淡淡的硫磺味道，都足以证明这个不幸的事实。
雅克仿佛梦魇了一般，手脚酥软，口中咯咯作响，就是说不出话来。
"走──"茉伊拉鄙视地瞪了他一眼，举步顺流走去。看起来，她根本不像是中了陷阱，倒像是存心下来"作客"的。
"等等......"雅克终于叫出声来，"这里是邪神的地盘！不能进去！"
"不进去？那你打算怎么办？在这里等死？"茉伊拉挑眉冷笑，雅克怔了怔，"我会潜土术，一次带一个人上去，多来回几趟，大家都能出去。"
"你自己都出不去！"茉伊拉撇了撇嘴，嗤之以鼻，"在这种地方，你以为那小法术还能管用啊？"
雅克一愣，试了一试凝聚自己身上的魔力，果然毫无反应。
"走！"茉伊拉言简意赅，随从们二话不说，纷纷赶上她的脚步。
殿后的艾瑞，拉了兀自呆愣在原地的雅克一把，示意他别再多嘴了。
"连话都不敢说了？不就是小魔女吗？"雅克勃然大怒，低喝道："大不了一死，怕个头啊？"
落后了几步的菲戈，将他的怒吼听了个清楚，当即停步，回头一脸诧异地瞅了瞅雅克。
"可怜的小傢伙，居然以为自己想死就能死......"抬起右手，中年骑士似乎想摸摸雅克的额头，但又随即摇头叹了口气。
不太确定这傢伙是不是故意让自己听到嘀咕声，雅克嘴角抽动了几下，心道：没想到这个总是一身铁皮、满脸严肃的中年大叔，原来也不是没有幽默感的。
"你们都是她的近卫吧？"雅克问道，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疑惑，"怎么竟听凭她任性、胡闹？你看她这样，还像个公主吗？"菲戈苦笑，"我就是殿下的卫队长，可是，你以为我们劝得动她？你上次也看到了，连普莉斯拉伯爵都拿她没办法！"
顿了一顿，中年骑士叹道："你不知道吧？伯爵可是长公主的密友啊，长公主特意交代她看好殿下的！可是......"
连连摇头，菲戈不再多言迈开脚步，一想起当日的情形，雅克不由得长叹一声，跟上了队伍。
洞中套洞，千回百转，雅克等人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前面仍未出现异常。
放眼望去，只见周围的洞壁似乎被人工打磨过一样，洁白、光滑，璧石中还混有细小的石英，与雅克当年所见的并不相同。
......也许，这个洞穴并不通往无底魔渊，雅克心下生出了一线希望，不期然，行进中的队伍突然停下。
忐忑不安地深吸了一口气，雅克赶到前边一看，只见茉伊拉蹙眉凝眸，正仔细地端详一个彩塑雕像。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雕像，看不出是什么材料雕成的。
"她"拥有细致的五官，一头银发如同闪烁的瀑布般，柔顺而明亮，身着淡黄色长裙，"皮肤"散发出淡淡的银色光辉，通体明丽如新，仿佛尘土都不敢在它身上停留似的。
"美女、美女啊！"艾瑞围着雕像打转，口中啧啧连声，感叹这不知名艺术家的独到手工，"不过......奇怪，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呢？"
雅克仔细地端详着"她"的面目，登时变了脸色！这......不就是让无底魔渊吞没了的艾米娅吗？难道说，那不知名的恐怖存在，毁了这转生天使还不够，还弄了个塑像作纪念？
"有趣......果然有趣。"茉伊拉闷声说道，柳眉一挑，"走！"
"不能走下去了！你想让大家送命吗？"正情绪激荡的雅克，脱口而出，茉伊拉头也不回地嗤笑，"胆小鬼！我又没让你跟来。"
"胡说八道！你死了，我怎么活？"雅克咬牙怒吼，剎那间，周围一片死寂，一道道难以置信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就连茉伊拉都停了下脚步。
......目光真的可以杀死人，瞠目结舌的雅克迎视着小魔女如刀的目光，终于相信这句话了，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冷汗正从额角点点渗出，慢慢地滴落下来。
他大呼冤枉、倒楣，自己的本意是想说，由于灵魂契约的缘故，茉伊拉要是丧命于此，那他等于也就随之完蛋，偏偏除了艾瑞和小魔女，谁都不会这么理解他那句话。
眼前的菲戈等人，个个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他，显然在这些傢伙眼中，方才的吶喊，分明是赤裸裸的示爱宣言啊！
"我......我是说......那个......"难道要当众揭穿灵魂契约？不行啊！雅克欲哭无泪，暗悔自己怎么没头没脑，就吼了这么一句话啊──"走！"终于，还是茉伊拉打破了寂静，菲戈干咳了一声，表情复杂地拍拍雅克的肩膀，迅速跟了上去。
一旁的艾瑞朝雅克竖起了大拇指，憋笑着追上队伍，雅克恨恨地抽了自己一耳光，垂头丧气地尾随在后边晃荡。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一个小溶洞中。
这里有个方形平台，平台四角各立着一个雕像，身穿铠甲，手持奇形武器，更引人注目的，是巖壁上绿油油、阴森森的壁画。
摇曳的火光中，雅克感觉这些壁画似乎正隐隐蠕动着，仿佛所画的人物、怪兽都活过来了一般。
"别靠近，壁画有问题！"茉伊拉话音未落，最靠近巖壁的一名随从，已被扯向角落。
雅克定睛一看，只见那绿油油的墙壁上，生长着厚厚的一层藓类植物，正迅速蠕动着，用细小的纤毛，死死缠住那可怜的人，贪婪地吸取着体液和鲜血。
大概是嗅到了生人气息，这些藓类植物蠢蠢欲动，由于数量巨大，乍一看，只见一片庞大的绿影缓缓蠕动。
另一名随从急忙奔过去，拉着同伴，试图将他扯离墙壁，随即，他也成了苔藓的猎物，惨呼着被拖了过去。
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那两人转眼便不动了，茉伊拉根本不及援手，眼看着他们的尸体，不由得脸色铁青。
"快走！"眼见绿影的蠕动越来越迅速，首先反应过来的菲戈厉声喝道，剩下的十人默默奔离此地。
下一个溶洞，情形依旧诡异。
空气中满是朽烂的臭气和浓烈的腥臭，星星点点的磷火，映得洞内的景象影影绰绰，阴暗处，只见几十只人形的动物慢慢抬起头来，丑陋不堪的怪脸上，腐烂的肌肉与朽烂的白骨并存。
陡然，其中几只张开了"嘴"，四周漂浮的磷火登时闪耀起来，紧接着，另有几只长满鳞片的鞭状怪物高高竖起，凌空击落下来。
茉伊拉皱着眉头往后一闪，众随从急忙扑上前去接下了攻击，嘴里还不忘吶喊几句"真理之剑永远悬"，却不知他们的真理，能不能打动这些恶心的怪物？
抢身应战，雅克怒吼一声，高举长柄巨锤，当头砸烂一个殭尸。
休息十几天后，他已恢复状态，但见他手挥巨锤，呼喝连连，凡是进身的殭尸纷纷应锤抛飞，实是威势十足。
正砸得高兴，只见一只鞭状怪物狠狠抽来，雅克拼命向左一扑，险险避过一击。那怪鞭重重击落在他身后，竟溅起十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其中一块刚好打在茉伊拉身上。
小魔女疼倒是不疼，但颜面大损，登时勃然大怒，左掏右摸，连丢出２０多颗火焰弹。
霎时，正欲追击雅克的鞭状怪物怪叫着逃开，紧接着，成群腐烂的殭尸霹里啪啦地燃烧起来，而雅克等人也不好受，每个火焰弹就是一股浓烟，一时间溶洞里烟雾滚滚，人人涕泪横流。
仓皇奔逃中，雅克抬头看去，心中陡然一沉──横亘在面前的，不正是那些非石、非木的诡异台阶吗？那巨大的台阶，正如记忆中的一样不断地攀升，隐入浓重的黑暗。
"别上去！"茉伊拉居然抢在雅克之前喝止众人，她瞇起双眸，突又睁圆眼睛，俯身仔细查看台阶。
跃动的火光下，只见这任性的公主殿下蹙眉凝眸，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间，她举起锤子，狠狠砸下！
砰的一声巨响，茉伊拉被震得连退几步，不声不响地，她再一次高高跃起，又是一锤砸下！这一次，锤柄竟给生生震断了，而台阶仍是完好无损。
"小蚂蚁！上！"喃喃咒骂着扔掉断锤，茉伊拉吼道，雅克的蛮力，她可是亲自体验过的。
"没用的......肯定没用的！连你这准圣域都......"雅克愁眉苦脸地摇头，茉伊拉扯着他的领子朝台阶一推，"少废话！"
雅克无可奈何，高举巨锤、屏息凝气，便在此时，若有若无的歌声，自高处飘下，"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哭城；通过我，加入万劫不复之人群。匆匆过客，碌碌诸君，抛弃希望吧，寂灭之门已开......"
雅克一个哆嗦，放下了巨锤。茉伊拉没有责怪他，因为，她的反应，远比其他人强烈百倍。
火光映照下，只见小魔女瞳孔放大，张了张小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俏脸唰地白了，双手也不由主地抖了起来，。
"殿下？"菲戈急忙跳近茉伊拉，扶住了她。
茉伊拉猛地推开卫队长，迅速脱下手腕上的银色手镯，用力向地上砸去，同时急速地唸了一个词。
手镯碎裂的那一剎那，只见一道银色的传送门在空气中迅速形成。
"快逃！"茉伊拉断喝，错愕中的雅克回过神，原来她居然随身带着这等逃命利器，也难怪先前在大雪封山时，丝毫不惧！
"定位在哪？"惊喜中的雅克，却还不忘问上一句。
他知道，这种一次性的传送门手镯，优点是发动时并不需要魔力支持，而缺点就是制作困难、价格极其昂贵，而且定位不准，常常传送到错误地点。
"少废话！"茉伊拉第一个跳进了传送门，惊惶中的众人，一一跃入。
"──不好！"殿后的雅克，跨进传送门的一瞬间，便已暗暗叫苦。
他清晰地感应到周围有一股强大的魔力。似乎这个诡异溶洞发现猎物即将逃离，正试图干扰传送门的运作。
勉力运起魔力相抗，霎时，雅克只觉眼前一暗，转眼间，整个人已陷入七彩缤纷的螺旋管道。
恍惚之际，不同的声音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在雅克的耳边，匯成了淹没灵魂的轰响，体内脏器，更是被人撕扯一般的痛苦。
雅克咬紧牙关，抵御着魔力与魔力碰撞的冲击！
几分钟后，只觉得身体骤然一轻，异响消失，雅克总算是脚踏实地。
"呕......"旁边传来艾瑞的呕吐声。胖子还是第一次体验传送门，有这种反应实属正常。
雅克勉力站了起来，看看周围，人倒是一个不少。除了已经丧命的那两位随从，其他十人都在这里了。
问题是，这是什么地方？
甩了甩头，雅克只觉耳边涛声阵阵，四下环顾，但见一轮红日初升，身边不远处，便是安详的大海。
放眼望去，黑色山崖陡峭地耸立在海湾的一侧，山崖南侧逐渐伸入大海中，最终被大海吞噬掉。崖面被侵蚀得凸凹不平，如同麻子一般。
雅克大皱眉头，从眼前这片如此陌生的海滩推断，可以肯定他们绝不是在隐沙城附近。
"又传送错了！什么破东西！堂堂枢机主教，也好意思拿这种破烂货煳弄我！巴德鲁老头！我饶不了你！"茉伊拉破口大骂。她传送过来的位置是最糟的，竟是在浅滩上，水虽然不深，却也让她浑身湿透。
"我们在什么地方？"雅克随口问道，茉伊拉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谁知道？反正不是原来定位的白石城。"
气沖沖地拧着湿透的裙子，小魔女怒腾腾地吼道："骗子！教会这帮混蛋，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中间到两边，全都是骗子！"
总算停止作呕的艾瑞，不可一世地推开了挡路的几名骑士，"让开！都让开！让地理权威好好看看！"
只见他跑到一棵椰子树旁，抛石头砸下了几个椰子，熟练地敲开椰子，煞有介事地研究了半天里面的果肉，还特意尝了尝椰子汁。
"这么薄的果壳，这么怪的味道......"胖子喃喃自语道，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是在莱尔，我们肯定不是在莱尔......恐怕我们根本不在大陆上！"
惊呼了一声，他拿着椰壳比划，啰啰嗦嗦，"如果我爷爷传授的知识没错，如果我的记忆没出岔子，从这些椰子来看，我们一定是在大陆东边的海岛上，而且距离大陆肯定很远。近海一带，没有这种椰子！"
"完全可能。"雅克唉声叹气地说道，耸了耸肩，"传送的瞬间，我们被干扰了，很可能传送方向完全弄反了。唉唉，没摔到海里就算走运。"
早已失去了耐心，茉伊拉踢着脚下的细沙大叫，"不管了！不管了！先给我找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遵命！"菲戈立刻回应，众随从当下如疯狗一般冲入椰林，四处寻觅着飞鸟、走兽。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已经逃出魔域了，不用这么紧张吧？"雅克诧异地挑眉，快步追上菲戈。
"千万、千万不能让殿下饿着！"侍卫队长小心地看看身后，悄声耳语，"我们可爱的公主殿下，一旦饿了，就会发火、发狂！正常情况下，她还是勉强可以讲讲道理的，可万一不幸饿了......"
只见他大力地摇着头，另一名随从跟着补充注解："不仅不能饿着，而且一定要吃好！吃得不好，一样会发火！"
说着，他示意雅克看看自己背着的大铁锅，雅克嘴角抽动了几下，"可别告诉我，你还带着调料。"
随从四笑非笑地眨眨眼，翻开腰间的包裹，只见小巧的瓶瓶罐罐整齐地摆在里边，应有尽有。
"......简直比我妹妹还过分。"雅克嘀咕，旋即又道：："可是上次在森林里，没觉得她这么难伺候啊？"
"那是因为她吃惯了皇宫里的饭菜，反而觉得莱尔的野味不错，更重要的是，当时她心情不错！"菲戈连连摇头，"难伺候？这岂是"难伺候"就能形容得了的？反正你和艾瑞很快也要加入我们了，就允许我倒倒苦水吧......"
突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四面八方视线所及，但见寒光闪动，数不清的箭簇对准了他们。
──精灵！瞧清楚那伏匿在树荫中的身影，雅克不禁倒吸口冷气！下意识地举起巨锤，随即又迅速放下，丢得远远的，举起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