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第一百四十五章 圣旨(1 / 1)
漫步在长长的走廊中,我聆听秋雨的清响,眼中望去尽是熟悉的景色。风,有点冷,拢拢衣襟,我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并非在做梦——我真的回来了。
不知不觉中,我越来越难以放下对这里的感情。可是无论我再不舍,总有分别的一天。上天很早以前就决定了我的去处——过去,是无法靠近的彼端。我所看见的、所听见的、所感受的,皆是森罗万象中的虚影,缥缈不定,永无尽头。手摸向心口,我在静静地听雨。
拐过一处弯角,那里有一座与走廊相连的亭子。
停下始终有些慢的步伐,我呆呆看向亭子。那里坐了个人,一身浅蓝的衣衫配上一头散下的黑色长发,说不出的俊逸,那人也在看我。
此情此景说不出的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侍庭……”我喃喃自语,脚下却像有了自我意志般向他奔去。
紧紧相拥,仿佛下一秒会错失彼此一般。
抱着他,我说:“原来我还能见到你。”
亲吻我的额头,他说:“我以为自己会失去你。”
摇头,我说:“我的心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
他说:“我以为自己早有了能保护一切的力量,到头来,还是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轻轻吻上侍庭的唇,我微笑说:“下次不敢了,这次真的是血冲大脑彻底失控。”说到这里,我抬眼问:“达隆,真的……”接下去的话我不敢问出口,生怕得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摸着我的发,侍庭说:“方姑娘和林姑娘都没事,我的人已经在距离出事地不远的山洞内找到她们两人,随行人员中死了一个重伤两个,只有达隆下落不明。据悉,他和右神使激战百回合后落下悬崖,至今无法找到。”
也就是说正处在生死不明状态?
我急问:“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他那样的性格绝对会祸害人间好多年,只是现在暂时躲起来了,对不对?”
“对。”侍庭表情坚定道:“他不会这样轻易送命。”
点头,有侍庭的这句话比什么定心丸都要有用。
一瞬,我们之间变得分外沉默。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对侍庭说,可千言万语到头来又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安静下,只能紧紧抱住侍庭,宛如生怕他会突然消失般。
“很冷吗?”侍庭握住我的手,问。
靠在他怀里,我摇摇头。他又说:“这里吹得到风,我们进屋。”
其实我并不感到冷,相反,除了侍庭身上传来的热度,我根本感受不到其他。就在想点头的前一刻,我看见有个人向我们走来,隔了好远都能感受他周身的冷气,来人正是阿都。欢笑地向他挥手,我说:“咱们又见面了。”
阿都走来,面无表情地说:“救你的人不是我,是追月。”
还没等我道谢就先发制人地解释了,不愧是能看透人心的男人,在他面前什么小心思都无法隐藏。“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我站起,向他伸出右手笑道。
瞄了侍庭一眼,阿都与我握手道:“没什么。”虽然没确认过,但除了侍庭,阿都大概是这个时代唯一知道我身份的人吧?我有种与人偷偷分享秘密的有趣心情,不知不觉笑出声。
没理会我奇怪行为的阿都对侍庭说:“有圣旨到,贺叔让你们去前厅接旨。”
“咦?”
过了很久,我才明白阿都话中的意思,那时候我已经一脸呆相地随众人齐刷刷地跪在贺府正厅中。
黄门用尖细的嗓音念出一些写在黄色缎卷上、让我似懂非懂、名为圣旨的东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贺氏有女淑娴静惠,今封嘉王义妹,赐名慕阳郡主,指婚扬州徐门长公子侍庭。钦此——”
“若晴,快谢旨。”跪在我身后的小桐小声点醒了正茫然的我。
“啊?啊,谢……谢主隆恩。”我手忙脚乱地学着以前电视上看来的动作磕头道。似乎没嫌我动作不够标准,那个刚才还一脸严肃地朗诵圣旨的黄门换上一张笑眯眯的表情,将黄色缎轴交到我手里,说:“贺喜郡主,能得到官家的指婚那是无上的荣誉。”
机械地拿住写有圣旨的卷轴,我这一刻只会反复地说“谢谢”。那黄门接过贺爷爷塞去的红包,笑嘻嘻地领人走了,留下始终没回神的我和表情惊讶的一干人等。
圣旨……
我手中拿的那玩意好像叫圣旨,内容说什么来着?
“天啊,若晴居然成了嘉王的义妹,还是个郡主!”小桐张大嘴嚷道。
“天啊,不但当了郡主,还指婚给徐大公子!”紫烨同样张大嘴喊着。
“天啊,官家为这两人赐了婚,闻所未闻!”晚殇也插了一脚般张大嘴叫道。
我转身,看向静静站在一旁的侍庭,问:“皇上怎么会知道我这个人?封了郡主还为我们两人指婚……好奇怪,我明明是个无名小卒,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为什么?”
侍庭笑着说:“大概是子渊那个家伙做的好事。”
子渊?也有可能,毕竟圣旨上将我的身份定为嘉王义妹,如果这是他本人向皇帝侄子进言的话。
“况且……”侍庭的话似乎还没完,他注视我,说:“让官家赐了婚,我不用担心你哪一天会被人抢走。天上地下,我徐侍庭的妻子只有杨若晴一人。”
死死拧住圣旨,我感觉眼中有水雾在流动,嘴中道:“傻瓜,我早认定你了,你要是敢抛弃我,我一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若真能这样,我甘心死在你的手中。”他说:“若晴,无论在哪里,你都要记得,我爱你的心始终没变过。以前老是让你在原地等我,现在想来,是我太自大了。你还会给我机会吗?这次,换我来等你。”
我喃喃道:“说什么呀?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吗?我们的心,我们的灵魂,早已无法分开。”
侍庭对我温柔璀璨一笑。
“若晴,要不要庆祝一下?说起来你睡了整一个月,身体没事了吗?”小桐突然□□我与侍庭之间,一下打碎我俩的亲昵气氛。
晚殇勾住小桐的脖子,说:“小家伙,你怎么能打扰他们?”
“为什么?”小桐不解。
紫烨奸笑道:“小孩子是不会明白的。”
瞧着他们打打闹闹又互相取笑的模样,我原本涌出的伤感情绪忽然消散了。眼角余光发现阿都正站在门边,我走上前问:“阿都,追月在哪儿?”
“马棚。”
“我能去看看它吗?”
“我带你去。”
我笑着回绝了阿都的好意,说:“把大致方向告诉我就行了。”回头,我对侍庭说:“我先离开下。”侍庭微笑点头。
出了正厅,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原本灰蒙蒙的天空一下子变得蔚蓝无比,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头,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光与热。一手搭盖在眼部上方,我呼吸一口雨后的清冽空气,向马棚慢慢走去。
贺府驯养了不少马匹,在马夫的指引下,我找到了追月。它正呆在“豪华包间”内享受上好的草料,与它一栏之隔的是无声。
发现了我的追月抛下吃到一半的“大餐”,撒蹄子地乱蹦乱叫,如果没有木栏围着它恐怕早扑向我了。无声打了个响鼻,很优雅地继续吃草,期间还对追月扔去一个疑似鄙视的眼神,以表达它对“邻居”的不满。
安抚兴奋过头的追月,我说:“听阿都说是你救了我,也不知下次有没有机会,所以一定要来好好道谢。”
追月不知是否有听懂我的意思,它把头往我怀里一蹭,“吁吁”地叫。我无奈,摸摸它的鬃毛,爬上木栏坐在上面。追月将身体靠在木栏上,脖子凑在我身边,忽然对我手中的圣旨起了兴趣,想去咬一口。
“这个不行。”我拍拍它的头,说:“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这一句话,追月似乎听明白了,它乖乖放弃对圣旨的明显企图,不再看一眼。我一边靠在追月的身上一边抚着它的鬃毛,圣旨被我紧紧握在胸口。困意慢慢涌了上来,我轻声说:“追月,能不能让我靠一会?我好累,想睡一下下……”
追月打了个响鼻,很合作地让我尽情靠在它身上。马棚里的味道很重,但我已经不在乎了。最后留在身边的只有追月和无声,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就这么离开,大家会想念我吗?晶儿会怎么办?那个总是像小母鸡一样关心的少女不适合哭泣。小桐和贺爷爷怎么办?达隆万一离开太久,谁来照顾他们?还有那些我认识、与之交好的人们。
困意越来越浓,我慢慢闭上眼。
那刺向右神使的一刀,后悔吗?不,我不后悔。因为那时候,我真的决定放弃自己生命也要杀了他。被现代道德和法律禁锢了二十年,我心中的兽终究挣脱了。愧疚吗?不,我不愧疚。因为那时那刻,是我最强烈的愿望。
所以,上天将惩罚降临在我的身上。
心跳,已经不见了。
原本存在于胸膛、人的生命中最有力的节奏消失了。
身体在慢慢变冷,因为失去了心脏的运动。
步伐越来越困难,我听见骨骼和肌肉咯咯作响的声音。
没有了心跳还能说话走动的人,是不是就是僵尸?
现在的我,就是僵尸。
会说话,会走路,会微笑,会思考,唯独没有心跳和体温。这具身体,在慢慢死去,而我,也会回到属于我的那个地方吧?
“抱歉,侍庭,我大概要失约了。”轻声呢喃着,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