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第一百四十二章 年华成空（1 / 1）
推开茅屋的门，看见锦绣正坐在屋中。我与她互相对视了几秒，之后，锦绣抬手拢拢面颊边落下的碎发，别开眼不再看我。这短短的时间内，我看见她细白的手腕上戴了一只好看的镯子，出口夸赞道：“好漂亮。”
收敛袖口，锦绣淡然地说：“不值钱的东西。”
“不值钱没关系，好看就成。”我笑眯眯地问：“你在哪儿买的？”
锦绣不答话。我又问：“玉珍姑娘最近好不好？别庄一别，也有好些时候了。”
“她回家了。”锦绣回答说。
“哦，原来回去了。我还在奇怪原本戴在她手腕上的那个镯子怎么跑到锦绣夫人的手腕上了，想来一定是姐妹情深，买了一对相同的。”我点头道，不再理会锦绣。转身问那个把我带来的男人：“有没有吃的？我现在很饿。”
男人一愣，继而笑问：“姑娘不怕我在饭菜里下毒吗？”
“毒死我，你有好处吗？”我反问。
“也是。”他说：“还请姑娘稍等片刻。”
我强烈感觉出空空如也的胃部即将爆发“大革命”，催促道：“如果你们把我带走不超过十二个时辰的话，我从昨晚起就没吃过东西。”抱怨一通肚子很饿后，我又伸手对男人说：“水。我渴了。”
男人妖媚的脸上彻底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他问：“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知道。”我很严肃地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生命之源的水？我都饿了渴了那么久了，你这个绑架犯做的实在很不成功，对于我这种尚有利用价值的肉票一定要好菜好饭好酒好茶地招待。”
我这样的一番话在旁人耳中听来肯定是活腻味了，但绑架犯似乎不这么认为。男人击掌道：“姑娘如此一说，我可真无法下毒了。史公子来之前，就如姑娘说的那样，好菜好饭好酒好茶地招待。”
“好说。”我拱拱手，问：“公子，怎么称呼？我说的是你的名字。”
“江南湘。”他说，“江南烟雨湘西曲。”时下，不少茶楼酒肆为招揽客人时常会雇用一些说书唱曲的人表演，其中有一种使用湘西地区土话演唱山野小调的很受欢迎，久而久之，被人称为湘西曲。所以，从江南湘简短的一句解释中我明白他至少不叫江南香。
“原来是江公子。”我大大咧咧地往屋中的木椅上一坐，说：“我等着开饭。”
大概从来没见过像我这般没有危机意识的肉票，江南湘同我一起坐下，笑得很妖孽地问：“姑娘跟着史公子真是可惜了，不如从了我。”
我瞄了一眼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的锦绣，说：“你都当爹的人了，别胡说。”
江南湘对锦绣冷笑般地哼了一声，转回脸说：“这样的蛇蝎女人谁知道是怎么想的。”
“够了！”未等我明白，锦绣拍桌怒斥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
左看满脸怒意的锦绣，右看不甚在意的江南湘，我这个局外人很迷茫。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如果有了孩子，多少是出于爱吧，我实在想象不出两个一点点爱都没有的人能共同创造出下代。
发现怒瞪江南湘显然没作用，锦绣便把目标转移到我身上。她说：“又是你，为什么次次都是你？”
我不解：“锦绣夫人，有话好好说。”
她一阵冷笑，说：“你不是在怀疑我吗？怎么不问出口？”
目光飘向她的手腕处，我说：“我只是还心存饶幸，祈祷一切都是巧合。”
锦绣抚着手腕上那只引起我注意的镯子，目光冰冷地说：“对，是我做的，是我把玉珍献给了右神使大人。”
回想玉珍早已失常的面貌，我皱眉问：“为什么？她是你的亲妹妹，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也是女人，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你眼睁睁瞧着她被人狠命糟蹋？”
“仇恨？她只是妄想夺走我的一切，哪来的仇恨？”锦绣对我嫣然一笑，美得如同地狱中披着绝色画皮等待猎物接近的恶鬼。
那只被锦绣护在手中的镯子本是住在苍柏别庄期间子渊送给我的礼物，同镯子一起还有耳环、簪子、项链、腰饰，是一个系列的，皆是用各类不同的蓝色描绘出祥云、蝙蝠和金桂等图案。这系列的首饰质地并不名贵，只是新奇在花纹繁复亮眼，使人记忆深刻。由于我把玩时不小心失手，镯子上被磕了个小口子，后来让魅夜拿去请人修复了。时间一久我也忘了这事，再次看见时是在玉珍的腕上——她正和锦绣一搭一档地欺负我却遇上了安阳搅局。
如今，这只镯子又出现在了锦绣的手上。这套东西是专门定做的，不存在量产问题。如果可以，我情愿相信这是玉珍转送给锦绣，而不是锦绣从玉珍手上抢来的。
见我一直静默，锦绣笑着继续说：“王爷哪会看上她？不过是痴人说梦。我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侧妃，她仗着妹妹的身份去刻意接近王爷以为我不知道？既然瞧她如此耐不住，我干脆帮她一把，一举两得皆大欢喜，岂不是妙哉？”
“即便玉珍存了妄想，你也不必做的如此绝，寻个人家把她嫁了也好过现在这样。”
“你懂什么？你这个只会卖娇装痴的女人，怎么可能明白？”锦绣瞪视我的目光闪出一丝凶狠，她说：“人人都让着你、宠着你，你究竟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贱婢生下的野种！”
我微皱眉头，说：“放尊重点，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与你一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若要分高低贵贱，我第一个唾弃的就是你这样伤害家人的混蛋。你为什么不去阻止玉珍接近子渊？你为什么不让娘家人接回玉珍？说到头，是你又想充贤惠又心存不甘。坦率地说出心里话，难道很难吗？是，我没你漂亮，没你有才，但我相信自己比你真诚。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说出来，告诉别人自己的感受，我付出真心必能获得同等的真心。”
“真心？”锦绣冷笑道：“真心值多少银子？真心可以换来王妃的头衔？我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休想得到！方玉珍想踩过我获得王爷的宠爱，我便把她送给右神使大人；紫芸那贱婢不过生了一个儿子也妄想与我平起平坐？现在大概早在阎罗王面前报道了，哈哈——”
聆听锦绣的疯狂笑声，我惊问：“你对紫芸夫人做了什么？”还在别庄时曾听闻紫芸由于身体欠佳所以一直安心养病，我本以为是风寒之类的小毛病，也没多在意。
“只是在她每天喝的茶里加一点点的东西，放心，不会立刻要了性命。必须长期服用，等到药效发作时，恐怕连华佗在世也查不出原因。”锦绣笑得很欢快，“丹夏那种一根筋的性格，根本不成气候，如今我又有了孩子，王妃的位子早晚是我的囊中之物。”
回想赵骋那张有些顽皮有些倔犟又有些忧愁的脸，这个关怀母亲的同时又有些畏惧父亲、用张牙舞爪来伪装自己的孤独孩子若失去了重要支柱，会何等的悲伤？
“子渊不会让你得逞的，紫芸也不会有事，你这个连自己妹妹也不放过的女人！”我气得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所有的恶毒诅咒都无法表达出我现在的愤怒心情。“还有，你的孩子并不是子渊的。”说罢，我看向江南湘，却发现他正饶有兴致地听我与锦绣的舌战。
向我一摊手，他说：“姑娘，这个疯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我的，但是她说的话也是真的。要不是她积极配合，恐怕我们一时还真找不到插入嘉王府的契机。你要知道，嘉王的谨慎不比史公子差，如今自己后院出了细作，嘉王最近恐怕分身乏术。”
锦绣一皱秀眉，表情瞬间变得娇柔无比，轻声细语道：“休要胡说，这个孩子是王爷的，将来等他长大，就是嘉王世子。我会把他养育成健壮优秀、能文能武又知书达理的男儿。”
“你看见了吗？”江南湘向着锦绣努努嘴，对我说：“她早疯狂了。”
凝视犹如慈母般抚摩微凸腹部的锦绣，我心中五味杂全，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想骂想幸灾乐祸、想哭想指天诅咒。究竟是什么让绮年玉貌的锦绣沦为如今的模样？玉珍和紫芸又做错了什么，需要接受这样的结果？一群正当妙龄、锦绣年华的女子为什么到头来得到只是一场哑然而止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