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第一百四十章 锦绣(1 / 1)
“臭小子,下手那么狠,我可没记得有这样教导过他。”师父斜靠在床上,全身贴满了膏药。
将滚烫的汤药递给师父,我说:“师父,你别气了,侍庭他也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格外用心地为师父您煎药又找来了对外伤很有效的膏药。”
师父整张脸早肿成了馒头状,他瞧了我一眼,哼哼道:“不就是带徒媳去妓院嘛,犯得着下重手吗?徒媳,你说说,徒儿这样做对不对?”
嘴角往上吊了吊,我回答说:“师父,您老现在不宜激动,不然肝火旺盛伤口好得慢。”
看了我好久,师父轻叹道:“徒媳哦,你真是向着徒儿。”
“好说。”我笑着回道:“我和侍庭是夫妻一心,当然师父您老是长辈,我很尊重您的。”
“得了。”师父说:“你大概早在心里骂我没师尊。”
猜对一半,我是觉得师父没师尊,不过不是用骂的。面上,我还是笑着,说:“师父快把药喝了,侍庭关照一定要趁热喝才有效。”
爽快地喝下苦药,师父拒绝了我递去的蜜饯,说:“这点苦对男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倒是徒媳,你真的决定和徒儿过一辈子?”
“师父为什么这么问?”我不解。
这时的师父收起之前一副玩世不恭的猥琐模样,认真看着我,说:“徒儿既然决定和你成亲,就一定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你。徒媳,你老实说,对徒儿你怎么看的?为师虽然平时不怎么样,但侍庭毕竟是我亲自收下的徒弟,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诚实地说:“上一代的恩怨我没有经历过,虽然我坚持侍庭本身并没有错,但他好像一直在责备自己。我能做的,只有努力化解他的心结。”
“你打算怎么化解?”师父问,“一边是生母,一边是生父,伦理和道德早为徒儿戴上了枷锁。”
我耸肩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换做是我,绝对不会把那种欺辱柔弱少女并对其弃之不管的男人视为父亲。”
师父看着我笑道:“我年轻的时候是个江洋大盗,烧杀抢夺无恶不做。那时候,我以为世上没有什么能让我恐惧。连杀人不怕,还有什么可害怕的?自从收了这个徒儿,相处很愉快,渐渐有了父子般的情分。如今,我也有了害怕的事,人啊,一旦安逸久了,锐气自然就钝了。”
听口气,师父似乎有退休的意思?我疑惑地问:“师父,你想说什么?”
他说:“徒儿天资聪慧,很多话一点就透,无论是武功还是琴棋书画,他表现的都非常出色。徒儿的生父是个世间少见的一等一高手,徒儿继承了他在武学方面的天赋,又继承了自己娘亲的俊俏。这样的徒儿,注定要飞往更高更远的天空。徒媳,你能接受吗?”
“只许他飞,难道就不许我飞吗?”我笑着问。
听了我的话,师父赞许地拍掌道:“好,说的好!不愧是为师的徒媳。”
得到师父的夸奖我腼腆一笑,心中在意刚才的话,我又问:“师父,你知道侍庭的生父?”
“知道。”师父爽快地点头。
“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微微一笑,师父回答说:“就武林中人看,他是个高手,人人或敬或惧他;在我看来,他妈的他就是坨狗屎!”
我被师父的样子逗乐了,哈哈笑道:“同感,真是他妈的混蛋!”
向我眨眨眼,师父说:“英雄所见略同。”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都大笑起来,不知道辽国的宗王大人现在有没有疯狂地打喷嚏。笑了很久,师父说:“徒媳,今晚我的好徒儿真是铁了心要揍我,瞧他的样子活像一头红了眼的公牛。”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师父会这般形容侍庭。我说:“是师父为老不尊。”
没在意我的话,师父乐呵呵道:“你也见着了,我这个徒儿脾气暴躁,个性死板顽固,即便这样你还要跟着他?”
“师父,你收了谁的好处想拆散我们吗?”我失笑问。
“徒媳,徒儿的天空不会只属于一个女人,他的心中还有很多其他东西。陪在这样的男人身边,你会越来越辛苦。”师父温言道。
我笑着摇摇头,说:“这些我都知道,我与侍庭之间有着重重不能对人道的困难,但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我想,我有勇气去面对未来的一切,我不会让侍庭为我停步。”
师父赞扬地笑道:“好!有你这句话,为师的也知足了。若晴姑娘,我那傻徒儿就交给你了,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帮你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笑着接受了师父的好意,我此刻万分庆幸,庆幸侍庭在尚未形成固定世界观的年幼时期遇上了这样一位师父。也许他有些好色,也许他的过往并不清白,也许他有些外人无法接受的缺点,但他对侍庭是宽厚的、是重视的、是关爱的。在他的帮助和照顾下,侍庭才能成长为如今的模样。
仅在襄山的小楼上住了一夜,我与侍庭又要出发了,这次我们归心似箭地将直奔离别数月、给我留下美好回忆与家人的扬州。
师父在小楼下送别我们,依旧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他一边拍侍庭的肩,一边大笑道:“你们成亲时为师可要痛快地喝上个三天三夜。”
侍庭摇头说:“师父,你再这么喝下去肝又要疼了。”
不甚在意的师父回道:“你结婚是喜事,当然要喝。”
“借口。”侍庭瞟了他一眼,说:“观礼的前十天不许去青楼。”
“为师是不是还要斋戒并净身三天?”师父笑嘻嘻地反问。
牵起无声的缰绳,侍庭说:“不错的提议,师父可以试试。”
“臭小子。”师父笑骂道:“给你三分颜色倒给我开起染坊了。”
“彼此彼此。凡事只要师父带头,身为徒弟的我如何能反对?”
眼瞧着师徒两人又要开始“动手动脚前的热身运动”,我急忙插嘴道:“师父,您老人家是长辈,到时候可要接受我与侍庭的敬茶。”语毕,师父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从语言挑衅徒弟转为语言逗弄徒弟。
在师父一脸“我一定好好表现绝不会让徒儿丢脸”的似笑非笑中,我和侍庭骑上无声,向着扬州的方向奔驰而去。
七天后,我们抵达一座不知名的繁华城镇。之所以说不知名,完全是由于赶路太急太累,我根本没精力去关心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出于安全考虑,只要是投宿客栈侍庭便会与我同住一间房,对外我们也宣称为夫妻。
一头倒入客房内不算舒适的硬板床,我相信现在即便是躺在砖头上自己也能酣然入睡,实在太累了。
迷迷糊糊中,我看见侍庭打开房间的窗户,一只像鸽子的鸟扑哧着翅膀很合时地飞了进来。之后,我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夕阳余晖即将隐没的时分。睁眼在屋内扫视了一番,侍庭不在。忍着咕咕叫的肚子,我爬起身。本来打算等侍庭一起去吃晚饭,但在桌子上发现了他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他临时有些事,可能会晚点回来,让我先吃饭休息。
回想入睡前看见的那只鸟,我放下字条决定先下楼去吃饭。出乎意料的是,当我出了门走向楼梯口的时候,被人连名带姓地叫住了。回头,正奇怪怎么会在这里遇到熟人,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叫我的人居然是锦绣。她一身湖绿色衣裳,脸色有些白,腹部有些微凸,瞧身段便知是一名怀孕数月有余的孕妇。
没等我开口,她先上前抓住我的手急道:“果真是你。”
“做什么?”我保持警戒地问。
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锦绣才开口说:“杨姑娘,我腹部很痛,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看大夫?”
感觉到锦绣手掌传来的冰凉感,我凝视她苍白的面色,说:“腹痛?我帮你和掌柜说说,让他请个大夫来如何?”不是我冷血不愿意关心孕妇,实在是搞不明白锦绣这个人,反正按照以往的经验,和她扯上关系总没好事。况且,如果真要是像她说的那样,是腹中孩子有意外那更加不能轻举妄动,我可不希望将来带着惭愧去见子渊。
使劲地摇了摇头,锦绣面带忧愁,用仿佛即将哭泣的嗓音说:“不行,我不能冒险。现在我和腹中的孩子正被人追杀,若不是信得过的大夫,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他们动我一下。”
什么?锦绣正在被人追杀?距离我离开苍柏别庄还未满一个月,为什么有种世界天翻地覆的感觉?我的大脑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在我呆愣的时候,锦绣紧紧握着我的双手,说:“还请姑娘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以前的诸多无礼行为,如今能相信的只有姑娘一人了。要是我有半分虚言,必遭天打雷劈。孩子,姑娘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我瞧她的表情不像说谎,即将为人母的焦急全部表现在锦绣的脸上。一个人可以撒谎,但我相信母亲是不会拿自己腹中的孩子开玩笑。“好吧。”我说:“你别紧张,我现在就去问掌柜哪里有最好的产科大夫。”
没有松开我的手,锦绣道:“不用去问了,我事前已经打听过。”
原来是有备而来。本想给侍庭留个字条什么的,但锦绣直嚷着痛,我担心孩子真出问题只能匆匆搀扶她出了客栈。门口有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正在等我们,锦绣解释说是嘉王派来伺候和保护她的人。车驾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位是车夫,另一位低头看不清容貌可能是侍卫或保镖,想到这是子渊派遣的人,大致不会有问题。放下心,我将锦绣扶上马车。
马车开始行驶后我发现车子的外表看起来虽然不怎么样,但制作技术上绝对花了心思,即便是疾驶车内也不曾多颠簸,加之车内柔软的座垫,很适合锦绣这样的孕妇出行使用。我在心中赞叹子渊的周到。
在城内街道来来回回奔走了好久,也不见到达,我奇怪地问:“大夫究竟在哪里?”按照这距离,锦绣要真是小产什么的等见了大夫黄花菜也凉了。锦绣没有回答,仅是皱眉对着马车地板发呆。
就在我想开口叫唤她的时候,车外传来一个声音——
“杨姑娘,我们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话音一落,我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