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公主的大冒险(下)(1 / 1)
之后的几日,我常常去安阳居住的南苑串门子,这其中有子渊的意思,也有安阳的意思。长公主现在在别庄内不能任意行动,只有我去迁就她了。子渊也希望我时刻陪伴安阳,这样既能消除她的不安又能监督她不要太过胡来。
天可怜见,让我去监督一个公主,那简直比让我孤身一人抓强盗还要有难度。
子渊对庄内人的说辞是某位郡主借地休养,因为无意间发现自己与我很投缘,所以时时招我去陪伴。又由于郡主身体不好,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庄内除了我和子渊外,不得有其他人去叨扰。这般一解释,别庄下人瞧我的眼神越发尊敬了,好像我真成了这里的女主人一般。锦绣和玉珍之后并没有来找我麻烦,丹夏夫人来过一次,与其说是慰问倒更像挑衅,但明面上不敢再为难我。紫芸夫人依旧没有出面,倒是赵骋来了几回,只说紫芸身子不舒服需要静养,而赵骋自己也因为学业繁重,不太能经常光顾流云居。归结原因,恐怕是因为他也知道南苑住的是安阳,子渊怕他说漏嘴被有心人听去,干脆加重了他的课程,让他一整天都呆在书房内。幸好,赵骋自己也有觉悟,知道这次不太寻常,没有怨言地一心与西席先生朝夕相处绝不到处乱跑。
魅夜对于我流云居、南苑两头跑的行为并没有多加阻止,仿佛真的如下人们传说的那般,“叶姑娘”借着身边丫鬟在郡主面前得脸可以更进一步讨好嘉王。
南苑中,我认识了安阳这次带出宫的一行人。几位身手一流的大内侍卫,一位中年宫女和一位从小陪伴安阳在宫内长大的少女。其他几人并无特别之处,倒是那名少女实在奇怪的很。照安阳的介绍,少女姓林,闺名一个“绯”字,她的姑姑是先帝早逝的妃子,亲爹又是当朝户部尚书,由于亲娘死的早被太后领到宫中当作安阳的伴读一般养大。从身份上说,少女林绯既是大臣之女又是皇亲国戚。
这些并不奇怪,真正奇特的地方是林绯的态度——她倨傲的宛如自己才是长公主一般。一张明明美丽无比的脸,却因为时时板起而僵化成真正的冰美人。当安阳为我们互相介绍的时候,林绯根本连正眼也不屑给我一个。看在安阳的面子上,我不和她计较。但在安阳面前,林绯倒没有那么过分,只是冷着脸为她倒茶递水,看来林绯还明白谁才是真正的长公主。
“你别看绯儿这样,她其实人不错,就是因为有她在,宫里没人敢欺负我。”安阳每次接过林绯递过去的茶,都会笑眯眯地来那么一句。
本来这样相处下去,我和林绯最多不热但也不会太冷,可意外发生在我去南苑的第三天。那天,我和前两天一样,带了一些小点心走入安阳暂居的院落。林绯可能心急了一些,在为安阳上茶的时候手一滑,将杯子摔碎在地上。我好心蹲下身去捡碎片,却被人大力抓住手腕,抬眼一瞧,林绯原本冷冰冰的脸正恶狠狠地瞪着我,她问:“这是哪来的?”
搞了半天,我才明白她说的是我手腕上的镯子——那是侍庭送我的定情信物。我理所当然地回答道:“镯子啊,你没见过?”这个镯子并非玉打造,质材奇怪,所以说它毫无价值也不为过。
林绯却一反常态,显得格外好奇,她依旧抓住我的手,问:“谁给你的?”
她的态度终于引起了我的怀疑,同时也把安阳吸引了过来,她瞧着我的手镯一拍手,说:“难怪觉得眼熟,这不是徐大公子一直带在身边与他腰间的玉佩成对的镯子吗?”
我汗了,安阳居然认识侍庭?谁来告诉我,我的未婚夫究竟是什么人?
“徐大哥最珍视的东西怎么在你手上?”林绯的表情分外凶恶。我好歹有点脑子,听出了她话语中不同寻常的意味。徐大哥?安阳也不过叫侍庭一声“徐大公子”,林绯如此叫法摆明了心中有所企图和期待。
本来,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粉碎林绯不切实际的愿望,可现在只能打落牙齿合血吞,谁叫我自己决定与子渊联手演暧昧男女的?完全没立场了。最终,我只能支支吾吾地回答:“他……给我的……”
“胡说!”林绯激动地反驳道:“这镯子是徐大哥最宝贝的东西,他怎么可能随便交给你?你休要胡说八道!”
安阳安慰她说:“绯儿,别为了一只镯子伤了和气,本来就是徐大公子的东西,他愿意给谁自然给谁,你我外人擅自插嘴实在有失礼貌。”
听了安阳的话,林绯沉默不语,最终扔下一句“一定是她从徐大哥身边偷来的”后愤愤转身走开。安阳无奈,只能对我报以苦笑。见状,除了心中有些不痛快外,我还确定了一件事——安阳和林绯并不知道这只镯子的真正含义。不然,按林绯的脾气,恐怕早奔去厨房提把菜刀来追杀我了。
不知道最好,省去很多麻烦的解释。我对安阳耸肩道:“没事,我不在意。”
但事实向我证明,只有我不在意是不行的,林绯可在意的很。之后的日子里,林绯想尽一切办法不给我好脸色看,甚至有时会故意在我身边制造一些小事故。安阳一直要我别介意,我也不打算真的追究,等她随着安阳回了皇宫,所有的事都会烟消云散,忍一时方为上策。
与林绯白眼、反白眼的过招中,子渊为安阳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明日他将陪着安阳去太原过一夜。出于安全等因素的考虑,子渊明确只有在自己的陪伴下,安阳才能踏出苍柏别庄的大门,为了等这样一个机会,安阳几乎天天都伸长了脖子等待子渊的到来。
为了低调,子渊这次装成富家子弟进城,身边只带了两名亲信随从,他们是我认识的那两位“黑白无常”,我和安阳则装扮成他的随行丫鬟。得知自己也要一起去时,我不知道该感叹还是该抱怨。总之,别庄上下只知道嘉王领着自己的亲信并将带着我和一个无名小丫鬟微服出门。关于我会成为女主人的传言彻底落定,成了铁钉板上的事实。
人言可畏啊……
出门的那一日,天色并不太好,子渊与我、安阳都坐在有些昏暗的马车内沉默不语。安阳是因为几个时辰后能真正见到自己的驸马而紧张得不愿说话,我则因为不知该说什么干脆闭嘴不言不语,子渊高深莫测地闭眼假寐不晓得在想什么。
苍柏别庄距离太原城并不算远,从专门修建的官道上驱车狂奔,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便到了。城门口的守备并不森严,士兵们草草看了眼“白无常”手中的文书后,就放我们进城了。
太原虽然地理位置在偏西北,但城中的繁华并不比扬州差,可能这里来往的商贩天南地北都有,所以在新奇度上比扬州等江南城市更甚。街边的摊子上不单单有宋国的东西,还有辽国、吐番,乃至西域诸国的货品,可谓应有尽有、五花八门。
隔着马车的窗帘,安阳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稀奇地合不拢嘴。不过,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养成的良好习惯让她懂得克制自己的好奇心,除了眨巴双眼不停地左右张望外,并没有做出超越公主身份的行为。
马车在一家大客栈前停下,子渊睁开眼,率先下了马车。我急匆匆地跟着下车,转念又想到安阳未必能自己爬下马车,于是折回身扶着安阳慢慢地让她下了车。等我们两人都安稳站在平地上后,子渊早已先一步走入了客栈。
与安阳手拉手走进客栈,“白无常”已经为我们订好了房间,就在子渊的左面、“黑白无常”的右面,看来安全问题无需担心了。进了客房后,子渊关照我们吃些东西,半个时辰内下楼。“那人现在正在茶楼内,从前几日的活动来看,他会在日落前的一个时辰内离开。”子渊对安阳道。
看来我果真是来锦上添花的,子渊大概早就把准驸马爷的太原几日游调查个一清二楚,恐怕现在还有密探一类的人紧盯着准驸马爷的行动。
有了子渊的话,安阳放心地吃了些我们自带的点心,从头至尾,她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这对性格开朗的安阳而言,很不可思议,可见她对这次 “会晤”准驸马行为格外上心。如此气氛下,我也不敢说什么调皮话,只能任由安阳表情严肃地呆坐于房中。
女人啊,真是怕嫁错郎。我第N次感叹。
诡异的气氛中,我发觉半个时辰实在太漫长,在我即将如老僧入定般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时,安阳站起身,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时候到了。”
子渊将我们带到一座距离客栈不远的茶楼下,佯装等人的样子道:“他马上就要出来了。”等他话音一落,我看见一个面相清俊的青年大步走出茶楼。光从外表看,准驸马并不算差,至少很能入眼,就是不知道品性是否如外貌那般良好。安阳一语不发,低着头远远跟在指婚对象的身后。子渊看来的确是有备而来,他和“黑白无常”相互配合,将安阳紧紧围在中间,使得安阳的跟踪行为看起来宛如逛街一般随意。
青年走过几条街巷后,转入另一间楼房,安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直向前冲去。我大惊下拉住了她,指了指楼门上的匾额说:“那里你不能去。”
“为什么?”安阳有些恼火地问。
我张望了左右,又看了子渊和“黑白无常”,指着刻有“倚红坊”三字的招牌,对安阳说:“这里是青楼,我们这些姑娘家不能进去。”
“青楼?”安阳终于理解了我为何制止她,转眼不解道:“我有的是钱,为什么不能进去?况且,咱们现在是皇……叔叔的侍女,他进去了,谁伺候他?”
有人逛青楼还带婢女的吗?我看向子渊,他不会真的就这样领我们进去吧?明显,我低估了子渊身为长辈的自觉。他大手一伸,动作分外轻松地将妄图趁机钻入青楼的安阳一把拎起。他说:“别忘了你的承诺。”
瞬间变成霜打茄子的安阳失望地低下头嘀咕道:“小气,也不让我见识见识。”
不巧正好听见的我黑线道:“你今天出门究竟是为了什么?”
“都已经指婚了还去青楼,这种男人,该打!”安阳气冲冲地说道。
子渊微微皱眉,向身边的“黑白”亲信使了个眼色,说:“先静观其变,别操之过急。”
僵持之间,青年不知为何又走出了“倚红坊”。我们见状,纷纷自动噤声,动作迅速地藏身到不起眼的阴暗角落。待青年走过,我们一行人按照刚才的队形,继续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他身后。
“我们这么做,他会不会发现?”我悄声问子渊。子渊摇头道:“他不会武功,这点我派去的人早已确认了。”准驸马的身边果真有子渊的密探,看来他还是很重视这桩事。
青年这次走了约有一刻钟的路,横穿了太原城最繁华的地段,来到一处民居错落的街巷内。随着他越往深处走去,我的记忆鲜活地蹦了出来。当初,阿都带我路过于此处。当青年在一间繁华但破落的大宅前站定时,我感觉背后一下子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安阳眼瞧青年走入了宅子,也急着想跟进去。我死死拖住她,说:“不能进去!”
“这里又不是青楼,为什么我还是不能进去?”安阳很不解,转动眼球看向子渊,问:“叔叔,我连这儿也不能进去吗?”
子渊也有些奇怪,回答说:“这里倒是没什么问题……”
“绝对不行!”我坚定道,“谁也不许跨入那间宅子。”太原城是子渊的封地之一,但世上并没有哪条法律规定领主必须清楚自己领地中的一切奇谈怪事。我不会忘记的,阿都上次带我经过太原的时候放着好些无人的废宅不住,硬是让我在青楼过了一夜。追究起原因,正是阿都本身拥有的某种特殊能力使他察觉出了城中废宅潜伏着常人无法解释的危险。
说的通俗白烂些,太原城内的几处废宅均存有凶猛厉鬼。这话说出来也许会被人视为神经病,但我宁愿相信这类无稽之谈也不想去招惹让阿都都想远离的某些事。
对于我偏执的坚持,子渊和安阳都不太理解,好像我在无理取闹。“若晴,你这是怎么了?”安阳问:“这座宅子虽然看上去破旧了点,但一时半刻是塌不下来的。”
一狠心,我宁愿被人当成迷信也不想看着有人被恶灵缠上,于是解释道:“我以前和人来过太原,听说这里流传了一些关于不干净事物的传言。总之,城内的废宅都有问题,若是可以,大家千万别进去。”多么讽刺啊,明明身在马列主义无神论红旗下长大的我,居然因为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古人而懂得了害怕未知的存在。
“白无常”听了我的话后附在子渊耳边说了几句,子渊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他正眼仔细将废宅的大门观察了一遍后,对安阳说:“今日先回客栈,未来几天还有机会。”
“咦?”安阳意外道:“皇叔相信那些传言?”
子渊轻轻瞥了我一眼,说:“若晴说的不无道理。”
“我是堂堂长公主,又有真龙信物护体。”说着,安阳从衣袖中拿出一块刻有龙形的玉佩,说:“那些小鬼绝不敢惹上我。”
这次,子渊没有多废口舌,直接转身往回走。我摇摇头,挽住安阳的胳膊说:“王爷也是为了你好,有句俗话叫‘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再说了,准驸马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省得你去下毒。”安阳未来的驸马,原谅我吧,我不是有意诅咒你。
“也对。”安阳欣然点头道:“最好他被小鬼缠上,头脑发热拒了这门婚事。”
“拒了?你不怕对你的名声有影响吗?”我问。
安阳仰头得意说:“我是谁?汴京多少豪门巴不得我屈尊下嫁?与其将人生交给这种不可靠的男人手上,不如找个可靠又能任我拿捏的男人。”
我在一边鼓掌,心中佩服安阳的豁达和一点点自私自利,如果国难当头,她会不会扔下和亲的烂摊子一跑了之?
“别这样看着我,如果皇兄真让我和亲,我绝不会逃走。”安阳看出了我的心思,认真严肃地说道。摸摸自己的脸,我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会隐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