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第八十七章 答案(下)(1 / 1)
等我天黑回到耿府时,水仙和奶妈正一人一张太师椅坐在府门口,身边还摆了一张八仙桌,上头放了好多糕点和水果。
见我回来,水仙顾不得吃到一半的点心,骨碌地从椅子上窜起,不停围着我打转,几乎将鼻子贴上我。前前后后看了好多圈,最后,水仙终于嘿嘿地贼笑起来。她向奶妈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奶妈拿了一面小铜镜放在水仙的手中。
水仙上下打量我,然后说:“若晴啊,我记得你今早出门穿的可不是这件衣裳。”
其实原来的那件被侍庭撕坏后他为我买了一件差不多的,没想到居然被水仙察觉了。可是,打死我也说不出事实,只能打哈哈道:“啊?不是这件?那肯定是你记错了。”
眯眼做了个鬼脸,水仙笑得越发奸邪,她竖起铜镜,问我:“如果说衣服是我记错了,那你能不能解释下,你脖子上那个红红的印记是什么?”
接过铜镜,我往自己的脖子上一照,差点没晕倒——一块红色的淤痕正醒目地挂在我脖子的左侧。
“老实交代吧。”水仙笑得那个花枝乱颤啊,仿佛赌徒中了亿元彩票一般。
我一手按住留有吻痕的地方,脸上火烧一般。那么明显的痕迹,侍庭不可能没看见,但他始终没有提醒我。
扔下还想套话的水仙,我一马当先地跑回自己的卧房。紧紧关上门,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捂住自己烫得可以煎蛋的脸。
当夜,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我看见一对母子正在被人毒打,旁边似乎还有人说话,但我始终没有听明白。连梦中人的脸也全是模模糊糊,好像每个人脸上都罩着一层雾气,只能依稀看出被打的母亲有一头璀璨如黄金的金发。过了一会,打人的似乎累了,离开了,母亲才抱起被自己护在身下的孩子。和别人不同,那个小男孩的脸清晰地映在我的眼中,他很清秀可爱,还有一双像天空一样美的蓝眼。
小男孩见了母亲的样子,急得哭了,而母亲却不停地安慰男孩。她似乎在叫阿都,阿都。
之后,梦境一转,我看见蓝眼的小男孩跪在一间华丽的房间内,一个打扮富贵的女人正高高坐在主位上。她不停地对小男孩叫骂着什么,还不时往他身上扔东西。小男孩倔强地挺着背,任由妇人打骂。同一时间,那个金发的母亲闯入房间内,还没等她扑上去抱住自己的孩子,已经被守在两边的下人按倒地上,然后当众被责打。小男孩见了母亲被欺负,也不管自己人小力量轻,叫着跑上去对着打母亲的下人又是咬又是踹。最终,母子两人均被打得趴在地上。红色的血流进男孩蓝色的眼睛中,他小小的手紧握成拳,不甘心地咬牙瞪向坐在高位的贵妇。
到了这里,梦又变了。
稍微长大一些的小男孩正站在一间书房内,他的眼看向墙上一幅画。画中,有个白衣的仙子正持剑微笑。一个男人指着画,对男孩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从语调上听,似乎很激动。之后,男人不再理会小男孩,一个人对着画发呆。
我站在小男孩的面前,清晰地看见他手上缠着绷带,脸上也尽是伤痕。他蓝色的眼中,充满着压抑的厌恶和憎恨。我听见男孩说:“原来我的命还不值一张画。”
梦到这里,嘎然而止。
初晨的曙光透过窗的缝隙处,照进屋内。我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究竟是梦外还是梦中?
这一早,我都有些浑浑噩噩,连对水仙善意的调侃都没有反应。直到正午时分,门房找我,说有人想见我。
走到门口,发现是阿都。他还是一身黑色的打扮,手里牵着追月。见我走来,他转身面对我,向我抱拳道:“我该走了。”
我踱步至他身边,问:“去找月魄姑娘的儿子?”
点点头,阿都看着我,说:“这个世界上从此不再有耶律都殊,只有契丹人阿都。今日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见,我就在此别过。”
学着武侠电视剧里的大侠们,我也抱拳对阿都道:“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深深看了我一眼,阿都转身的瞬间,轻轻说:“再见了,若晴。”
等我回味完他的眼神,再追上前时,阿都早已经骑着追月不离开了。
“走了?”身后是侍庭熟悉的声音。
我回身看向他,问:“你昨天告诉我的一切,难道不怕让阿都知道吗?”侍庭如果想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世,大可以在阿都离开后再告诉我。可他却在明知阿都有读心能力的前提下,将自己的生父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通过我,阿都恐怕已经知道了自己还有个兄弟的事实。
侍庭笑道:“我相信,他与宗王不同。”
我也笑道:“那你呢?”
瞧了我一眼,侍庭说:“我是徐家的儿子。”
车外的阳光格外烈,绿色的山野慢慢向后移动,我懒洋洋地趴在车窗边望着夏季的山林景色。正午时分一声又一声的蝉鸣回荡在四处,犹如一首效果奇佳的催眠曲。几乎快眼皮打架的我开始神游太虚,慢慢回想前几日的事。
阿都离开的两天后,侍庭趁夜色再度悄悄光临了我在耿府的卧房。他开门见山地希望我离开丰夏,因为他的仇家终究还是找上门了。“而且——”他说:“中原各大武林门派打算在半月后聚集于丰夏城不远的澜山,为了剿灭密教。到时候一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远远离开这里。”
侍庭的话让我想起《倚天屠龙记》中,众门派与明教决战光明顶的情节。当时看电影只觉得很酷很帅,现在真轮到自己碰上类似的遭遇,逃都来不及还凑什么热闹?
“你不会有事吧?”我问侍庭,现在最不放心的,还是他。
摇摇头,侍庭笑着说:“我不会有事的,反而比较担心你。真怕有人会乘乱对你不利。”
我说:“我可以按照你的希望,远远离开这儿。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受伤。下次见你,我要看到一个完整健康的徐侍庭。”
“你也要答应我,让自己安好无事。”
“嗯,一定。”
最后,一个缠绵的吻结束了我和侍庭的谈话。第二天,我向水仙辞行。当初说好我在耿府的工作性质是短工,随时可以结帐走人。
收拾好自己并不多的行李,我在水仙暧昧又祝福的眼神下离开了耿家。临行前,水仙在我耳边悄悄说:“哪天你成亲了,一定要寄请柬给我。”
侍庭说过,等事情都结束后,带着我远远离开一切是非,只过属于我们两人的日子。但他也承诺,在隐居前会办一场热闹的婚礼,好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答应了水仙想在未来参加我们婚礼的要求,我在她的注视下,由侍庭陪着离开耿家。
出了丰夏城后,侍庭将一只镯子套上我的左手腕。他说:“这是我幼年时在自家院子里挖出的一块石头,因为觉得好看,托人打造成镯子和玉佩的模样。如今玉佩在我这,镯子交给你,等它们再聚首时,你就是我的妻了。”
镯子很凉,冷得几乎像块冰,盛夏炎炎中给人格外清凉的感觉。镯子接近白色,只有表面的正当中有一条淡绿色的环痕。从质地上看,不似玉也不像石头。我一边看着镯子,一边问:“我能不能把它当成我们之间的定情信物?”转念一想,只有侍庭送我东西好像有些不公平,我又接着问:“我好像还没送过东西给你。侍庭,你想要什么?”
侍庭听罢,笑了又笑,直到让我感觉心慌慌,他才贴着我的耳,说:“我只想要你。”
当初我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非常不食人间烟火?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
红着脸,我只能乖乖闭嘴,侍庭的挑逗意味太明显了。一直压抑的火山如果爆发,可能会很壮观,也很可怕吧?
等我们到达一个叫五里亭的地方时,远远看见两辆大马车。见我们靠近,其中一辆马车门被人推开,然后,一位身着蓝衣的男子从车内走出。他待我们下马,走上前招呼道:“许久不见了。”
我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嘉王赵子渊吗?
接收到我疑惑的目光,侍庭笑着解释道:“我不在的期间,拜托子渊帮我照应你。”
对哦,侍庭和赵子渊是好朋友。当初我受重伤时,也是多亏有赵子渊,才能让我的伤势尽快稳定下来。
我笑着向赵子渊鞠躬道:“赵王爷,你好,很久不见了。”
赵子渊瞧了我片刻,然后开口问:“杨姑娘这回不会再拿蚯蚓招待人了吧?”
想起当初的那桩糗事,我就很不好意思。抓头道:“现在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了。”
“哦?”赵子渊原本有些忧郁的气质随着他的笑完全消失了,他饶有兴趣地对我说:“这还真不像杨姑娘的风格。”
这小子绝对还记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将他当成幽灵并撒了一身糯米的事。抽筋地勾起唇角,我回道:“毕竟是我来打扰王爷,怎么能再给王爷添乱?以前是我无知,如今不会了。”
侍庭和赵子渊对望一眼,然后赵子渊笑着说:“杨姑娘见外了,侍庭为了你,可是想了不少念头。”说完,他对另一辆马车点点头。一直跟在赵子渊身边的文武“黑白无常”打开车门,只见一个女子走出。
她长得很美,一双杏目犹如宝石,樱红的嘴唇诱惑十足,肌肤比我还细致白皙,满头秀发乌黑光亮,一身桃红的裙装华丽高雅,完全衬托出她高挑的身材。美人垂目,美如牡丹。别说男人,连我这个同性都快被美人给勾去魂魄——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美的女子。
“王爷,你真是好艳福……”我越瞧越觉得美人实在美,不过好像在哪里见过。
赵子渊抿嘴一笑,问:“杨姑娘不记得了?”
“你当时翻墙看小倌接客还是我帮的忙,怎么现在倒忘了我?”美人用袖子一遮嘴,语带娇憨地对我道。美人就是美人,虽然声音略低沉了些,但这样更是别有韵味。不过,她说的话真是让我一愣。
仔细看看,美人的五官好像很熟悉,化了妆也不能遮掩这种奇怪的感觉。再结合她的话,我脑中一下子闪出一个人的脸。我指着美人,惊讶道:“媚哥儿?”
“正是在下。”美人笑盈盈地对我福身道。
侍庭摸摸我的头,介绍说:“若晴,他就是魅夜。”
紧随侍庭的话,魅夜收起刚才柔媚至极的动作和表情,向我抱拳道:“在下魅夜,从今日起负责保护杨姑娘。”
原来真是媚哥儿,他扮成女子可真是美,让我这个货真价实的女性都自叹不如。
之后,我得知我将以贴身丫鬟的名义跟在魅夜的身边,去赵子渊的苍柏别庄住上一段日子。我有些自嘲地想,别人穿越后都成公主皇妃世家小姐,我只有丫鬟的份。也罢。偷偷看向侍庭,能与他相爱,即便是乞丐,我也甘之如饴。
依依不舍地话别后,我随在魅夜身后上了马车。侍庭说过,现在只是暂时的离别,待再次相见时,我们便不会分开了。所以,我忍住想回头的冲动,任由马车徐徐向前进。
连时光都无法阻止我们,还有什么能分离我们?
随着回忆,我慢慢沉入睡梦中。
梦里,我看见阿都站在不远处拧碎一块玉佩,他嘴里还喃喃自语——答案固然伤心,可终于解脱了。
下一秒,阿都不见了,取代的是一身白衣的侍庭,他一手握剑抬头仰望苍穹。许久,他慢慢转过身子,向我看来。一颗眼泪,慢慢从他的眼角流下,伴随着他温暖柔情的笑容。
白光一闪,我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