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第八十三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下)（1 / 1）
“路上却看见了爹倒在大路边，原来他们回程的路上遇到了一伙山贼，娘和侍其侍香被贼人刚虏走。听了爹的描述，我自然提剑疯一般地想去救他们。”
目光慢慢转回我的脸上，侍庭本闪耀淡然的眸子染上一层深切的悲哀。他说：“我找到侍其时，他被人下了剧毒晕倒在山崖边，手中还紧紧抱着已经吓傻的侍香。山崖下，我发现了娘的尸身。等我回去找爹的时候，他早断了气，背上横竖的刀伤还在往外冒血……”
“因为侍其的情况太过危险，我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将爹娘的尸身暂时隐匿于一处隐秘的地方。”
看似开朗、没心没肺的侍其原来小时候遭遇过这等惨烈事，原来侍庭的父母最后死于这种结局。心下难过的我听着侍庭继续述说：“最后是师父找了多年的老友为侍其解了毒，才保住他一命。也许是因祸得福，从此以后，侍其百毒不侵。侍香当时小，受了惊吓夜夜啼哭。等他们都稳定下来，我才为爹娘办了法事，安葬在师父与我居住的山顶上。之后我回了扬州一次，我们原本的住宅明显被人闯入过。贺家的世伯见到我才告诉我，早在我爹娘遇刺那晚，扬州的家中便有贼人闯入，但钱财方面没有任何损失，所以官府也不怎么重视。”
“等侍其身子好了，我将他和侍香托付给贺世伯照顾，当时他是除师父外，唯一知道我身世的人。为了谨慎起见，世伯还特意将侍其他们保护起来，连自家的儿子都不知道家里还住了其他人。我一心一意跟在师父身边学习武艺，为的就是将来能亲自找出杀死爹娘的贼人。四年后，我二十岁那年，一个人灭了一个江湖小门派。那次我刻意穿了一身白衣，只为悼念故去的双亲。”
我问：“因为是他们杀了你爹娘？”
“对。”侍庭收起脸上温和的表情，冷酷得犹如地狱来的使者，“他们不知从哪里听来我爹手中有一块可以号令武林的令牌，心起歹念，杀了爹又将娘推下悬崖，对唯一的儿子下了剧毒，以为这样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行为，也不会有人向他们复仇。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并不知道徐家在外的大女儿其实是个男儿，更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那块令牌根本连影子都没有，还将他们的行踪暴露在众人眼前。”
听完，我瞠目结舌问道：“你就是现在江湖中传奇不亚于密教创始人月魄姑娘的‘史公子’？”
和水仙呆一起时，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听说书上，我现在对于现今的江湖传说也可以算如数家珍了。谁和谁不好，哪个派和哪个派有恩怨，谁为了追武林第一美人被人打趴在地，谁身负弑父恶名等等，只要是能说得上名号的人他们的八卦我全知道。其中，最为神秘著名的就是“史公子”。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也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简直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明明不是德高望众的门派掌门人，也不是盖世英名的少年英雄，不过是个不露脸的人，却被江湖众门派所忌惮，原因正是“史公子”的成名战。
十年前，一位白衣青年孤身一人将恶名昭著的赤蝎帮整个剿灭。好多人说，在大火中看见那青年的白衣被火光映照成赤红，俨然是来索命的阎罗。从那时起，不知谁先传开的，说白衣青年手中有块能号令武林的令牌，但因为他太过神秘，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哪里。十年间，关于他的传说越来越多，听说他自称姓史，所以江湖上人人敬称他为史公子。
“月魄姑娘？哼——”侍庭听了我的话，冷笑一声。
我不解道：“怎么了？”
“没什么。”靠着我，侍庭摇头道：“是有人称呼我为‘史公子’，那是我故意的。不过是想引出那个害死我爹娘的真正凶手。”
“十年前的赤蝎帮不是凶手？”我惊讶道。
“他们不过是一群没脑子的棋子，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皱起眉头，我回忆听来的传闻，想了一会，说：“当初说你爹有令牌也是那个真正幕后黑手所为？等你灭了赤蝎帮又把目标转移到你身上，对方究竟为了什么？”
侍庭回答说：“十年来，我培养自己的势力，表面上是个商人，背地里聚集了一批能人志士，调查的结果就是，幕后的那个人同密教有不可分割的关系。他隐藏的太深，恐怕整个中原武林知道他存在的人不会超过三个。”
“你说当时在扬州来找你的那个仇家就是他吗？”
“嗯。”侍庭将我带进他的怀抱，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说：“不过他也花了十年时间才知道我的存在，而且，他现在已经大伤元气。他想慢慢玩，我可以陪他，爹娘的仇没有那么容易了结。可他不能因此看低我、挑战我的骄傲，旧仇新恨加一起，我不会再轻易放过他。”
这话怎么听都很暴戾，好像对方和侍庭最近才结下新梁子，而且程度不浅。
摸着我的发，侍庭说：“看到闇夜闇影负伤回来请罪的时候，我真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个胆敢一再挑衅我的人。”
“咦？”被他按住头，不能自由活动的我傻乎乎地问：“闇夜和闇影受伤了？严重吗？”
“你和达隆在湖边遇见的刺客根本就是一场阴谋，对方想用你的命来试探我。闇夜和闇影虽然反击了，但对方全是一群死士，等他们两人摆脱对方纠缠的时候，你已经失去了踪影。”
想来，那时候我应该已经被人推进了河中，然后被下游的阿都发现。幸好只是落水，如果对方狠一点，在我背上开一刀再推，恐怕我现在也不能坐在这里同侍庭说话了。
“冷香的香气从那时起便不见了，我暗中派了很多人去找你，可一直没有回音。直到在某处发现了你失踪当日所穿的衣裳，袖子里还留有虹月刀。”
听了侍庭的话，我开口解释起来：“当时我溺水后被人救了上来，因为高烧不退，昏迷了几天。等醒来时发现身边和你有关的人或物都不在了，跟着救了我的恩公来到丰夏。本想等赚足了回程的银子，风头过去后，回扬州找你。我怕自己擅自回去会给你惹麻烦，所以……”
侍庭摇摇头，抱着我说：“你离开那么久，才是给我惹麻烦。”
我回抱他，说：“我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个普通人。这样的我如果贸然回去，一定会再度成为你被人牵制的弱点，而且，你派了闇夜和闇影在我身边不正是为了保护我吗？我不能辜负你的心血，我不要遇上问题就哭着躲进你怀里。”
一手抚着额角，侍庭苦笑道：“托你没有跑回来的福，对方完全麻痹大意了。所以前段时间我的反击才能达到最佳效果，重创了对方。恐怕他现下正在烦恼乱七八糟的事，根本没工夫来向我挑衅了。”
我只能一个劲的傻笑道：“这样不是正好吗？这才是你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侍庭收起笑，很严肃地看着我。我被他瞧得心中发毛，心里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只听他开口道：“你这样不告而别，该怎么赔罪？”
“啊？”
“闇夜和闇影自请处罚，现正在辽国境内将功折罪，你呢？”
我眨眨眼，说：“我……我是不得已的，而且你也说了，正是因为我没有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你，你才能狠狠重创对方。”
侍庭犹如海般深邃的黑瞳正望着我，他说：“二十岁前，我失去了爹娘。三十岁前，我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强，好不再失去侍其和侍香。三十岁时，我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却差一点让你重蹈爹娘的覆辙。若晴，答应我，以后无论怎么样，第一时间让我知道你好不好。”
心中百感交集的我只能无言地用力点头。命运给了侍庭完美的外貌和才华，却忘了给他与之相符的、锦绣灿烂的平坦人生——他的出生是娘亲的耻辱标记，眼睁睁看着爹娘死去而无力的自己，抱着濒临死亡弟弟时内心的焦急无助，妹妹被噩梦吓醒的眼泪，一切都是折磨侍庭的心魔。他变强，只是为了心中所牵挂和爱护的家人。
这样的男人比起那个初见时高高在上、完美无缺、犹如神祗般的男人更加让我心动。
伏在他的耳边，我问：“侍庭，我有没有告诉你一句话？”停顿一会，我红着脸说：“我真的爱上你了。不是喜欢，也不是迷恋，是真正的爱情。我知道你有很多难过的回忆，可我仍是希望自己能带给你一些快乐。伯父和伯母的事，我很遗憾，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多为自己着想？我想，伯父伯母不会希望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天天生活在悲伤中。侍其和侍香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哥哥一个人背负太多，你们是一家人啊，你关心他们，同样他们也关心你，不要一个人自责。”
侍庭没有说话，只是凝望远方的天空。我陪在他身边，同他一起仰望星空。
很久很久后，侍庭轻轻问：“若晴，等事情都结束了，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嗯？”我不解地望向他。他也转回目光看我，说：“我会放弃现在的一切，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隐居起来。不问世事，不再留恋。你能陪着我，直到我们两人都白发苍苍吗？”
我一愣，喃喃道：“可是……我是……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又怎么样？”侍庭不以为意道：“我看中的女人没有理由放手。”
感动地一笑，我红着脸，说：“好啊，那样没有人再能看到你，就不会有狂蜂浪蝶跑来和我抢你，我要霸占你一辈子！”
“我们生一堆的孩子好不好？”
“我又不是猪！”我才抗议完，又转脸傻笑道：“干脆先生个儿子，要像你一样又帅又强又专一，好保护妹妹。”
侍庭也跟着我笑。我们两人就这么不好意思地笑了良久，最后，侍庭一声咳嗽，表情正经地对我招招手。等我将身子凑上前，他轻轻对我说：“若晴，我也有句话不知是否有告诉你——我爱你。”
没等我心花怒放，侍庭的唇已经吻了上来。
好多小说中说爱人之间接吻的味道是甜的，其实指代的应该是心中那股浓到化不开的爱情吧？仿佛看见月亮在笑的我慢慢闭上眼睛，沉醉在这迷人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