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六十八章 对簿公堂(上)（1 / 1）
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
当天夜里，柔怡的舅母总算是发现侄女失踪了。那舅母也真是个悍妇，大半夜的跑去衙门口击鼓鸣冤，把知府大人给惊得从床上蹦起。等问明是由，才知道是个姑娘不见了。本来知府是想等天亮再仔细审问这个案子，没想那舅母一口咬定人是我藏没了的，强烈要求知府把我提到衙门严刑逼供。
当然，这些肯定是别人口述给我听的，不然我哪能知道这么详细具体？
眼看今晚是没法睡了，我披着一件锦缎做成的宽大袍子坐在贺府的小花厅里听着王捕头的话。遮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有些睡眼朦胧地问：“所以，王捕头这么晚了还带衙里的兄弟上门？”
王捕头脸上的落腮胡有些凌乱，看来也是个睡梦中被人抓起来的苦命人。不过，他的精神看上去还不错。他问：“贺姑娘，人究竟是不是你带走的？”
“我又不会武功。”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我一脸很无辜地回道：“再说我又不认识那姑娘，干嘛吃饱饭没事做，去绑架人家？”
“可对方的舅母一口咬定是你找人做的。”王捕头盯着我，说：“她说只要找出你身边的一个丫鬟，上堂对质一下，就知道是真是假。”
听了这句话，我大脑一嗡。莫非我们的行迹败露了？可我面上不动声色地说：“王捕头啊，你们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怎么那妇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要是她一口咬定我是乔装的采花贼，你们是不是也会相信？”
王捕头豪爽地一笑，说：“贺姑娘，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不过是尽忠职守，事情既然出在扬州城，我们当然要保护这里的一切。”
我点点头，道：“王捕头你们的辛苦，我们这些百姓是看在眼里的。可如今你们上门向我要一个我认都不认识的姑娘，你叫我怎么给你们啊？”
顺了把胡子，王捕头笑着起身，说：“惊扰了姑娘实在对不住，这是例行公事，还望姑娘海量。”说完，他对守候在小花厅里的其他捕快使了个眼色。片刻后，原本被挤得满当的房间空旷了不少。
等捕快们都离开了，我重重叹了口气，用手揉揉额角。心想，看来这次的计划还是出了岔子，只是不知是谁捅出去的。我对站在一边非常不安的晶儿苦笑道：“晶儿，最近恐怕要委屈你呆在府中，哪儿也不能去。”再转眼看看一脸若有所思的小桐、心焦的贺爷爷、悠哉散漫的达隆，我不解道，究竟是谁知道了我们这次行动的一切？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顶着一双有些红肿的眼换下身上的袍子，打算出门去找四四他们商量之后的事。昨晚的情况太突然了，我怎么都没想到还没过半天就把官府给惊动了，连我这个不算主谋的主谋都被人揪出水面。也不知四四那里怎么样了，我有些担心他们。
可还没等我踏出房门，小桐却先跑来找我。
“若晴——”他见了我，悄悄在我耳边说：“柔怡的那个舅母正在我们府门口大闹。”
“啊？”我惊讶对方的速度，半夜闹了衙门，天刚亮就跑来这里撒泼。
整整衣衫，拢齐鬓角的碎发，我拿起一面铜镜看了半天。嗯，很好，仪容整洁。“你呆在屋里别出来，切记！”对心怀担忧的晶儿留下这句话，我随小桐走出院子。我倒要看看那个舅母有多大的能耐。
明明天色尚早，可贺府门前的路上有不少不相干的路人在围观看热闹，还不时对站在正中央的一个妇人指指点点。那妇人披头散发地站在距离贺府大门不到五米远的距离，正捶胸顿足地在那嚎叫。
待我和小桐走到大门口时，立在门口的几个贺家下人匆匆解释说：“二少爷，若晴姑娘，这疯婆子我们马上赶走。”
“等等。”我喊住那些想上前制止妇人的下人，说：“我倒要听听她在说什么。”说完，我一脚跨出贺家大门，站在青石台阶上，冷眼看着那名妇人。只听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那里大声申诉：“各位乡亲父老，大家来评评理！这贺家的姑娘不守妇道也就算了，可她居然还将毒手伸向我那不知险恶、天真单纯的侄女儿。想我那可怜的孩子啊，前几年没了爹娘，一直是我在照顾，我和她情同母女，如今好不容易说了一门好亲事，却不想被这贺姑娘从中作梗。如今我的侄女是生是死也不知道，若让别有用心之人坏了名节，那可怎么办？可怜的一个姑娘啊，就这么被毁了一辈子。”
路人听了她的话，纷纷看向我，很明显，因为最近风头太劲，我的长相早就成了众人最熟悉的脸之一。
我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继续听那舅母哭诉：“想这扬州贺家也是赫赫有名的书香世家，如今却出了这么几个离经叛道的儿孙，真是让祖辈蒙羞，门上无光啊。那贺姑娘身边有个丫鬟，正是她骗了我，让我失了戒心。更是这贺姑娘教了那路边的小乞丐淫词艳曲，天天在我家门口传唱，分明是坏我侄女的名声！也是这贺姑娘，勾结江湖混混将我侄女掳走！官府怕贺家，可我这个老婆子不怕！今天我就要让全扬州的人知道，贺家的这个姑娘是个什么货色！”
那妇人抬起手，意义明显又挑衅地指向我。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落在我身上，有下人想喝止，却被小桐拦下。他对我点点头，然后无声地握住我的手，意思很明确，他就站在我身边。感激地对他一笑，我的目光再度落到柔怡的舅母身上。
清清喉咙，我语调不高也不低，平稳又舒缓地回道：“既然舅母大人那么为侄女着想，为什么不说说您为她订下的是个怎么样的好亲事？反正都是评理，不能只评我这里的，咱们要公平。公平知道吧？反正是‘扒皮’大会，我们一起来‘扒皮’。”
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声闷笑声，大家的目光又落向妇人。
“都说了是门好亲事！”那妇人做痛哭状，说：“多么好的一门亲事啊！”
骗人！我的眼神虽然不算利，但却一眼看穿她在假哭。哪有人哭得这么凄惨偏不流眼泪的？泼妇耍无赖，我是不想搭理，可火都烧我身上了，说什么也要回敬一二。
“哦。”我点点头，目光环顾一干看热闹的人，问：“各位，你们说说自己心目中的儿女好亲事是什么样的？”
众人交头接耳了一会，有个声音喊道：“当然是娶貌美娇娘，嫁高官富户！”人群对这个答案一阵哄笑。
我高声说：“是啊，谁不希望自家的孩子能有个好姻缘？若男儿能娶到美丽的新娘，姑娘能嫁个如意郎君，做父母谁不高兴？可是——”我话锋一转，目光定在柔怡的舅母身上，说：“偏偏有的人嘴里说关心侄女、说情同母女，行动上却急着将她一脚踢给个就快跨进棺材的老头做小妾。”
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舅母，我继续道：“恕我眼拙，我实在看不出来这究竟是哪门子的好亲事，或者，舅母大人能给我解释解释？”
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我又大声说：“不就是收了人家一百两银子的聘礼钱吗？原来你那乖巧、情如女儿的侄女才值这些钱。我说舅母大人，你也太迫不及待了。要我说，我实在怀疑你这么急着把自己侄女踢出门的动机，是不是看中了人家家里有钱，想过去分杯羹？却没想到侄女一气之下愤然离家，所以想找个办法转移别人的注意力，好掩饰你的真实目的？”
被我的一番话噎得说不出话来的舅母，只能指着我，不停地说：“你……你……”
“你什么你？自己不得侄女心，把她气跑了，倒还怪起旁人了。”我摇头晃脑地对她做了个鬼脸，感觉胜券在握。
可是，舅母是什么人？是敢公然在衙门口大吵大闹，敢在别人家门口撒泼耍赖的女人啊！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打发掉？只见她一抹脸，重新摆好战斗的架势，目标直指核心地喝道：“废话说了那么多，你还不是承认了是你派人拐走我侄女的？”
哎呀，我一气之下居然把八八告诉我们的“秘密情报”也说露了嘴。柔怡的聘礼钱除了想纳她为妾的老色狼、她舅舅舅母，还有我们这群助她私奔的人外是没有人会知道的。说出口了，就等于我间接承认了自己参与柔怡失踪一案。想不到这看似大脑回路简单的舅母居然那么细心，还逻辑分明。果然不能太看轻别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我一愣，舅母冷笑连连气焰嚣张道：“何不将你身边那个叫晶儿的丫鬟叫出来，大家对质一下不就知道结果了吗？”
她居然知道晶儿的名字？当初为了不让人顺藤摸瓜找上门，我还特意让晶儿报个假名给对方。看来，不是我们其中有内贼就是我们身边有人在时刻监视。
小桐的目光与我相交，我从他的眼中也看见了疑问。
是谁？究竟是谁将这些事情告诉柔怡舅母的？
不动声色地，小桐悄悄返回门内。贺家并不是只有大门这一个出口，在花园最深处还有一扇小门。我则在门口继续同柔怡的舅母唇枪舌战：“奇怪了，我身边丫鬟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一个个记过来？而且，叫金儿银儿的那么多，谁知道你是不是随便掰出一个诬赖我？”
舅母也不甘示弱，嘴里蹦出一串粗话，然后指着我问：“今日你是不肯交人了？”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的侄女，怎么可能还给你？就许你一人信口雌黄，不许我辩白吗？”我心中默默对晶儿道歉，非常时刻，我不是有意抹杀你的存在。
“你不敢叫那个晶儿出来吗？”
“都说了，没有！”
见我丝毫不肯松口，舅母大喊道：“你也欺人太甚！”语毕，她整个人向贺府门前的一座石狮子冲去。眼看就要酿成流血事件，幸好千钧一发下，一个壮实的大汉挡在石头狮子前，柔怡舅母一头撞上了那个大汉。
定睛一看，可不是王捕头吗？
眼看自己的行动没成功，柔怡舅母干脆当众躺在青石板铺成的石地上又是叫又是骂又是滚，那样子让我想起以前看电视时新闻中的那些欠债不还并阻挠法院执法的老赖们。
没理会躺在地上胡搅蛮缠的妇人，王捕头客气地对我抱拳说：“贺姑娘，刚刚有人来衙门报案，说贺府门前出了命案。”
我摇摇手不在意道：“王捕头刚才也看见了，这种情景真是不好对付，麻烦你们能不能将人带走？这样一直杵在门前，真让人不舒服。”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王捕头站姿挺拔，双目有神地看着我，说：“也是在刚刚，有人举报说看到你领了几个江湖人士翻墙带走了柔怡姑娘。贺姑娘，有什么话，请随我们去衙门说吧。”
现在我更加肯定，我们的背后，有人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