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六十七章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下)（1 / 1）

等待是痛苦的，也是漫长的。我坐立不安地在屋中来回走动，心中有些怀疑，我这样鼓动一个姑娘离家私奔是不是真的做对了。要知道这个时代讲究的是顺从，婚姻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孩是无法自己选择丈夫的。如果我们的私奔计划失败了，那柔怡姑娘要面对的不单单是普通的舆论压力，恐怕还有性命之忧。我到现在还记得满天楼前，一群男人对我叫嚣，要将我拉去浸猪笼。若不是侍庭和贺爷爷的保护，我大概早被卫道士抽筋扒皮，扔下护城河。

好不容易挨到晶儿和八八回来，我们几个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扑上前问：“怎么样了？”

八八示意我们不要着急，让晶儿坐定后，才说：“很顺利。”

期待的目光全部集中到晶儿的身上。

红了一张苹果脸，晶儿来不及喝口茶，就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我们报告“战况”：“用若晴姑娘教我的方法，我见到了柔怡姑娘。我想她的舅母应该没有怀疑。趁舅母出去端茶的机会，我偷偷把大家计划告诉了柔怡姑娘，还把六公子交给我的东西也一并给了她，她要我带句话回来。”

停了一下，喘口气，晶儿继续道：“柔怡姑娘说，如果嫁的人不是六公子，她情愿在出嫁前选择自我了断，若六公子对她有情，就带她离开舅舅家。哪怕天涯海角、终生贫困，她也愿意。名节这东西，只对自己认定的人负责。”

换句话说，这个柔怡姑娘是铁了心，只要能和心爱的小六在一起，名节什么的根本不重要？果然是个奇女子。我在心底佩服柔怡，虽然我从没见过她，也不甚了解她，但她的言行和勇气连我这个未来人都要敬畏三分。敢爱敢恨的女人从古至今并不少见，可能与其相配的男人少之又少。

转头看了一眼小六，只见他一脸凝重。

就在我们都为柔怡姑娘的话沉默思考的时候，小六突然走到四四面前屈膝跪下。“六弟？”四四意外道：“你这是做什么？”

“四哥。”小六向四四重重磕了一个头，又分别向小桐、八八还有我、晶儿磕头，他说：“我何德何能可以拥有如此好的兄弟们，七弟、八弟，为兄一向平庸，无法像你们那般聪慧洒脱。若晴姑娘，你虽是女子，但有不输男儿的心性。晶儿姑娘，你我今日才第一次见面，你却愿意热心助我这个陌生人。各位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无法相忘。”

见状，我们纷纷上前扶小六，但被他拒绝了。他跪在那里，恳切地说：“我和柔怡是真心相爱，我这辈子只认她一个，请大家帮我。”说完，又是一阵重重的磕头声传进我的耳中。

看来不光是柔怡姑娘，连小六也铁了心。人世间最可贵也最疯狂的，就是这类痴男怨女了吧？惆怅感叹中，我决定一定要让小六和柔怡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

大家合计后，决定由八八去收集情报，再决定未来的行动方案。

这一晚我照旧没有见到侍庭，但我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在意了。人啊，果然需要多做一些事情才能冲淡强烈的思恋之情。

第二天，我和晶儿一早就到了四四家。八八不愧是八八，他在短短一天里已经将我们想知道的事情打听得七七八八，就差挖对方的祖坟了。

“目前看，柔怡姑娘最不看重的东西反而是她舅母以及即将纳她为小妾的老色狼最看重的。”八八他们现在也学我样，把想强娶柔怡姑娘的富户称作老色狼。

四四摇头道：“如果不是逼到绝境，一个姑娘家哪会这样看低自己的名节。”

“我不在意。”小六红着双眼说：“我看中的不是她的名节，而是她这个人。”看样子，小六昨晚根本没有睡好。心爱的人被强迫嫁与他人成为没名没分的妾，有血性的正常男人都会难受吧？

小桐喃喃道：“看来，只能往她的名节方面下手了？”

我想了想，说：“我有办法，只不过不知道效果会如何。”

小六看向我，说：“试试也无妨。”

希望我这个方法不会为柔怡姑娘带来不好的后果，如此默默祈祷后，我将计划告知众人。未想到，居然没有人反对，看来我们都有些穷途末路了。

决定后，小桐立刻从同他一起乞讨的乞丐中找出几个机灵的小鬼头，然后由我给他们特训。几天后，扬州各大酒肆茶楼里又多了一份供人们茶余饭后闲来无事互相磕牙的谈资——最近，城南一户人家门口天天有几个小乞丐在唱一首不堪入耳的歌。

那首歌不用说，正是我教给小乞丐们的，名字叫《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每天准时准点，柔怡姑娘的舅舅家门口，都会出现那么一群小鬼，反复不停地唱着。刚开始的两天并没有人在意，可第三天起，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当时，我和小桐还有八八正坐在距离柔怡姑娘舅舅家最近的茶馆里，亲眼看见一个瘦长的中年妇女手持鸡毛掸子站在门口对着唱歌的小乞丐们叫骂。

八八轻声为我们介绍：“那就是柔怡姑娘的舅母。”

无论舅母怎么谩骂，小乞丐们依旧是天天不落，风雨无阻地聚集在她家门口唱着《对面的女孩看过来》。这首歌其实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只不过是一首轻松调皮的流行情歌，可放到一千年前的北宋，那真是叫惊天地泣鬼神，摆明了就是放荡、粗俗的糟粕。

如此这般又过了两天，晶儿再度粉墨登场。这次的理由是——听了坊间的传闻，想来安慰安慰柔怡姑娘。晶儿甚至装成非常气愤的样子，将街上的小乞丐骂了一回，取得舅母无比的信任。远远看了她的表现，我发现晶儿不去做演员真是浪费人才。

这次晶儿去，正是通知柔怡姑娘私奔的时间。

说到私奔这类隐秘又危险的行动，大部分人最先想到的适宜时间，一定是黑夜。可这回，我们决定反其道而行。得到柔怡姑娘的回复后，大家都摩拳擦掌等待最关键的那一时刻到来。直到这时，计划的进行还是比较顺利的。我虽参与其中，但大部分的后备工作都是由四四、八八和小桐分头完成。因为晶儿曾进过软禁柔怡姑娘的房间，知道大致位置，由她口述，我画了一张地形图交给四四。有了图，八八甚至找到几个混江湖的武林人士天天蹲在柔怡姑娘家的附近，只为等待最佳时机。

“这些人可靠吗？”四四做事非常谨慎。

“他们在江湖可能只是小人物，但侠义心不比别人差。听了六弟和柔怡姑娘的事后，决定助我们一臂之力。四哥可以放心，他们的口风很紧。”这是八八的回答。

三天后，机会终于让我们等来了。

那日，柔怡姑娘的舅母终于不堪骚扰，拎着鸡毛掸子出门追打四处跑散的小乞丐。这群小鬼也真是精怪伶俐，充分体现了□□“敌不动我动，敌进我退”的战略思想。等我得到消息时，八八他们已经顺利并隐秘地将柔怡姑娘带出舅舅家。

在一家小客栈内，我终于见到了柔怡姑娘。

和想象中的有些出入，柔怡姑娘长得并不算美，但她全身散发出一股英气却让我心生好感。“久仰姑娘大名。”我学着男人的样子，对她抱拳道。

清澄坚定的目光中，柔怡向我福了福道：“不敢当。”

“好了，没有时间让你们废话了。”八八手中拿了两只包裹，对小六和柔怡说：“这些是我们准备的一些盘缠，现在还没闹起来，你们立刻出城。远远离开扬州，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与我们联络。”

小六红了眼圈，接过八八手中的包，拉着柔怡对我们屈膝一跪，说：“大家的恩情我们一辈子不会忘。”

“六弟，你和六弟妹的幸福快乐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四四笑着伸手将两人扶起。

和柔怡相视一笑，小六点点头，说：“我在此先行一步，待安定了，必会回来找大家。”

在八八和几位武林人士的护送下，小六和柔怡出了客栈，向不远的城南门走去。

“他们真是有勇气……”我对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感叹。

身边的小桐噗哧一笑，说：“若晴不比他们差。”

我摇头道：“不，我没有他们那种义无反顾的勇气，因为我怕到头来让自己受伤。”

拖延战术取得了重大胜利，直到将小六他们远远送出城门，柔怡的舅母也没有发现自家的侄女不翼而飞了。我们私下套好了所有知情人的口供，能不知不觉蒙混过去是最好。若不小心查到我们的头上，就全体来个一问三不知，坚持打死也不说的原则绝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