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六十一章 扬州贺家出活宝(下)（1 / 1）
满天楼是一座三层高的建筑物，外观看上去并不奢华，和它扬州第一饭庄的名声似乎有些不符。但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大家都喜欢上这里来坐一坐、吃上一顿美味的饭食，然后满足地离去。用现代话说，这里的消费水平基本是价廉物美且服务出色。
以前和八八路过的时候，他还专门对满天楼的特色进行了一番头头是道的分析。说是这里的店小二和掌柜不会带有色眼光看人，无论是布衣还是贵族、乞丐还是富人，在满天楼得到的服务和笑脸是一样的，没有等阶之分，大家坐在一起可以畅所欲言。甚至，明明那么大的店却连雅间都没有。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侍其坐在三楼临窗边的位子，他靠在一扇雕功精美的繁花木栏上，身后就是热闹的街口。
小桐向侍其笑道：“好位子，徐二哥真会挑。”
坐到侍其的身边，我的视野正好能看清街上来往的行人，一派人烟繁忙的景象，更衬托我们此刻的悠闲。拍拍侍其，我说：“咱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哈哈一笑，侍其说：“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早晚要叫你声嫂子。”
我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八字还没一撇，你别瞎说。”
“我早看出若晴和大哥有缘分，你能来我家，我和侍香妹妹都会高兴的。”侍其那傻小子从见到我那刻起就没有停过脸上的笑，“大哥为我们付出了太多，能看到他遇上心爱的姑娘，我这个做弟弟的比什么都开心。”
世界上的亲兄弟千千万万，相处模式也有千千万万。小桐和达隆是互相推托家族责任，侍其和侍庭是敬仰和被敬仰。亲人之间不需要伪装，才能表现得如此信赖吧？被侍其那么一说，我对侍庭的愧疚心又升起来了。为什么我就忘了自己是“穿”过来的？为什么我要把侍庭拖下水？
阴郁沉闷的心情立刻浮上心头，我恨不得罚自己蹲墙角画圈圈。
“若晴，你有什么心事吗？”小桐是什么人？窝在乞丐堆里的行为艺术家！他的眼光厉害又精准，就我那点小九九，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侍其那小子倒是大智若愚，一边笑呵呵地说：“一定是紧张，毕竟大姑娘上花轿都会害羞的。”
晶儿则悄悄附在我耳边问：“姑娘身体不舒服吗？”
见大家都在关心我，我怎么能扫兴？收起过于外露的情绪，我笑道：“没有的事，只是在想侍香姑娘会不会喜欢我。”
“一定会喜欢的，我向你保证。”侍其拍拍没几两肉的胸脯，豪气发誓道。
时间在我们开心的说笑声和美味的食物下过得飞快，转眼桌上的碗盘已经渐渐见底。吃完这顿饭，侍其就要在明晨动身去汴京。感叹之余，我说：“千里送君，怎么能没有酒？”
听了我的提议，小桐和侍其纷纷点头同意，然后叫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四只杯子里倒满了香气浓郁的女儿红，我先执起杯子对侍其说：“祝你一路顺风，早日归来。”
小桐说：“徐二哥，等你回来，我做东咱们还是来满天楼好好吃一顿。”
连平时格外看重主仆等级的晶儿也拿起酒杯，红着苹果脸说：“徐二公子，我和若晴姑娘一样，祝你一路顺风。”
侍其最后一个端起杯子，说：“今日一别，不会太长久，我衷心期待再度与各位聚首。”
大家相视一笑，一口气喝完杯中的美酒。
待我们吃完，正准备离开时，隔壁一桌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哭叫声。众人回首，发现是个穿着朴素的妇人，她此刻正趴在三楼的雕花围栏上哭着。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周围的食客们纷纷聚过来。那妇人满脸泪水地喊道：“我的宝儿，我的宝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赫然发现对面一棵大树上挂着一个2、3岁大的男孩子。
根据目测，大树与满天楼之间差了不过一个成年人手臂的距离，高度更是几乎与满天楼一般。小男孩似乎是从围栏这里掉下去，被下面一片繁茂的树枝托住才不至于摔到地上。
我抬眼望去，虽然围观的人不少，但似乎没有人愿意出手帮助。好多人围在妇人身边，只是不停地出言安慰她，而楼下的大街上更是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让我不得不感叹国人喜欢看热闹的心态在哪个时代都没有改变。
“没人会轻功吗？拜托哪位大侠去救救孩子。”我对着围观的人大叫。可是回答我的，却是一片七嘴八舌的废话。
急得一跺脚，我心想，怎么在场的没有一个武林人士？小说里不是到处都是吗？助人为乐、拔刀相助的英雄都死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时候达隆和侍庭都不在？
不行！我怎么开始习惯依赖他们两人？
摇摇头，将有些懦弱的心思甩走，我对侍其说：“快去和掌柜说，搬架梯子来，救人要紧！”侍其领命，拨开人群急匆匆跑去。我又对晶儿说：“晶儿，稳住那位夫人，叫她别着急，我们一定救下她的孩子。”之后，我又对小桐说：“帮我一个忙。”说完，我和小桐走向围栏。
众目睽睽下，我撩起裙子，将裙摆在膝盖处打了一个结。只听耳边一阵抽气声，我才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惊世骇俗，但现在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刻。将用来充做腰带的一根长绳解下，我庆幸今天出门前临时起意拿了这根外表漂亮、又长又结实的青绳冒充腰带。
将绳子的一端绑在围栏上，我对小桐说：“等下我翻出去接那孩子，你拉着这头的绳子借力给我。”
小桐就是这点好，做事从来不会计较方式是否符合礼法。
如此说定，我双手施力，往围栏上一撑，双脚向外翻去。片刻，我整个人站在围栏外。街上那些看热闹的人均是一片惊呼，他们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不顾众人的目光，慢慢蹲下身，对挂在树上明显已经有些吓傻的男孩问道：“小弟弟，你没事吧？”
那孩子见了此景，“哇”地一声哭了。害我紧张道：“别动！千万别动！姐姐马上来救你，你不要动哦。”我将青绳的另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将原本系在膝盖处的裙摆解下然后重新在腰间打个活结，完全露出原本穿在里面的中衣长裤——这样攀爬起来会方便不少。
等我准备妥当，打算一步步靠近托着男孩的树干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语带不齿的风凉话——
“瞧瞧，一个姑娘家居然不但在大街上露出自己的双脚，还把衣衫整成那样。真是世风日下，不把我大宋的礼法放在眼里。”
“林兄所言极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做这种事？也不怕被人耻笑，要是我门下出了这种事，我一定第一个将这种女人拉去浸猪笼。”
“无耻啊无耻！番邦的人真是未开化，饮人血吃生肉，连基本的礼教都不明白，不过是些只会乱吼的畜生。”
“报官，快报官。要是让其他姑娘看到，这叫规矩人家的姑娘怎么做人啊？”
我X你们的祖宗！人命重要还是礼教重要？一群混球！听了他们的话，我头脑发热，想都没有想地破口大嚷道：“哪里来的野猴子？不会说人话就不要说，到处嚷嚷想让人看笑话吗？我救人不需要猴子来插嘴，不过是智力还未开化的动物，当然不懂人命的重要。有这闲工夫说风凉话的，好好去锻炼自己的身体。大宋男儿有志气的就去战场上为国浴血，而不是在这里看着妇孺身陷危险还说着风凉话。”
说完，我向那些飘来闲话的方向狠狠瞪去，只见几个文人模样的男子正青着脸看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如果一个读书人连这种道理都不明白，那他的书全读进茅坑了，乘早回家带孩子，别出来丢人现眼。”说完，我不再理会旁人，全力集中精神想着怎么把小孩从层层树枝里弄出来。
正在哭泣的小男孩此时本能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有危险，哭得更是响亮。我试着移动自己的双脚，靠近那棵托着孩子的树干。“小弟弟，你不要动，把手伸出来就行了。”说完，我示范一样地做出一个平行举手的动作。但毕竟是2、3岁的孩子，他根本没理会我的话，还是在那里不停地哭。
我的额角已经布上一层细汗，看来只能我自己过去了。放开一直抓着围栏的手，我像体操运动员那般双手举在身侧以用来维持身体的平衡，然后慢慢抬起右脚向一段看上去最粗也是最耐重的树干跨去。还好，我的体重居然没有压弯树枝。暗自庆幸后，我又慢慢向小男孩那里一步步移去。
见有人靠近，小男孩也不多想，挣扎着想起身。这一动，就是天摇地晃。还没等我开口，只听身边一阵众人的惊呼，我和小男孩同时从树上跌下——因为支撑我们的树干在摇晃中断了。
情急之下，我居然爆发出隐藏的潜力。脚下往另一边的树枝上一蹬，整个人向前窜去。几乎在同一时刻，我的双手稳稳抱住小男孩，然后我们两人的所有重量都落在了那根青绳上。
“呃……”
现在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我腰间那细细的绳子上，勒得我几乎快断气。“难怪演员们说到吊威亚就很痛苦，我终于理解了……”我自嘲地感叹。再转眼看怀中的孩子，他已经不哭了。不哭就好，我最怕小孩子哭闹。
抬头，发现小桐正一脸紧张地看着我。“若晴，我现在把你拉上来，等一等！”他对我大叫。
“不……不用了，我的腰现在都快断了……”我对他苦笑，“我大概坚持不到你拉我上来。”
“梯子来了！梯子来了——”
就在我伤脑筋的时候，侍其带着满天楼的掌柜和一众店小二，扛着两架梯子走到我的正下方。在一群人的帮助下，我和小男孩终于平安无事地回归大地。事后，我拍拍自己的胸口，大叹：“阿弥陀佛，感谢神佛还有上帝的保佑。”
晶儿也挽着那位刚才还在哭泣的妇人下楼。
“我的宝儿——”
“娘——”
总之，母子两人再度拥抱在一起，小孩子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可喜可贺。总体上说，我这次的救人行动算是比较圆满。看着惊吓之后又惊喜的母亲和儿子，我拍拍手，为自己也为那个孩子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