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划地为牢(1 / 1)
“你们快走吧,从偏门出宫,没有人会阻拦你们,”伊瑟打开地牢的门,催促关在里面的四个人,又将一个包裹放在雪蒂的手上,“然后拿着这盘缠到码头,那里有去罗塞塔的商船。”
“王后不和我们一起走吗?”雪蒂警觉地问。
“不了,我另有安排。”伊瑟微微一笑,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迷惘。
“王后不走,我也不走。”雅丽不假思索道。她一向骄横跋扈,以自我为中心,伊瑟从不与她计较。这一次,她再也不想为了自己的私欲而牺牲别人了。
“谢谢你,雅丽!我会离开赫梯的,只是时候未到。你们先走一步,不用担心我。”看到雅丽的转变,伊瑟既欣慰又感激。
“我听王后的……”雅丽点头,悔恨道,“这些天来,我想了很多,浮华若梦,只有真爱才会永恒。回到埃及以后,我只想找一个相爱的人,平凡地生活。”
伊瑟惆怅了,她又何曾不想与拉美西斯平凡地生活呢?有时候,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心愿也那么难以企及。
“你们若是不想走,就继续呆在我的后宫吧!”穆瓦塔利斯戏谑的声音在走廊上回响。
“国王陛下?”四人局促道,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要理会他,你们去吧,趁他还没有改变主意。”伊瑟低声吩咐她们。
“王后保重!”四人鱼贯而出,余下伊瑟一人怔怔地站在牢房内。
穆瓦塔利斯缓步上前,调侃道:“王后是想被关在牢房内吗?”
伊瑟定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划地即可为牢,又何必多此一举,白白费了木材。”
穆瓦塔利斯心头一震,他便是为她划地为牢,整整三年,曾经征战沙场的枭雄固守故土,情思指间绕,依旧等不来她的盈盈一笑。
“你听说过朵伊吗?”穆瓦塔利斯蓦地开口,面露温柔之色。
“穆瓦塔利斯陛下的朵伊王后,听说三年前病逝了。”伊瑟直视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不是病逝,是为我而死,”穆瓦塔利斯幽幽的说道,真情毕露。记忆的画卷轻轻展开,一切都是那么鲜活在目……
巴比伦为反抗赫梯的统治,派来了最顶尖的杀手以伺机夺取赫梯国王的性命。朵伊就是在那个时候死去的,为他挡去致命的一刀,那个孱弱的身影在他面前颓然倒下,穆瓦塔利斯只觉得全世界都坍塌了。为什么他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为什么她要代替他死去?
“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赫梯的黎民百姓,为了我自己。赫梯不能没有你,我可以死,但你不能。而我也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但我相信你可以。你要为了赫梯的黎民百姓好好活着,你是赫梯人人敬仰人人爱戴的好国王……”朵伊的话犹在耳畔,穆瓦塔利斯早已肝肠寸断。
“她真是自私,她死了,让我情何以堪?”穆瓦塔利斯呓语道。
“爱,本来就是自私的。她又何曾不想与你好好生活,可她没有选择的余地。”朵伊的心情,伊瑟感同身受,她是在说朵伊,也是在说她自己。
“你想回去与他好好生活吗?”穆瓦塔利斯若有所思地问。
“有些事情不是只要你想就可以实现的。”伊瑟轻叹了一口气。
“我愿意送你回去,伊瑟。”穆瓦塔利斯真诚地看着她,瞬间豁然开朗。
让她去吧,回到她心爱的人身边去,去实现他和朵伊未夙的心愿。相爱的人是需要被祝福的。
﹡﹡﹡
卡叠什城内,世界上第一份国家间的和平条约诞生了,这一刻将被永远地记载在历史上,而那块纪念性的刻有条款的银质书板,千年之后将陈列在世博会的土耳其国家馆。
兜兜转转,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一切串联起来。然而,事情的发展不是总如人所预期的那样。
穆瓦塔利斯如约带来了伊瑟,没有惊心动魄,亦没有柔肠百转,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伊瑟施施然走到拉美西斯跟前,轻道一声:“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跨越了两个国家,穿越了近百个日夜,终于,他们站到了对方的面前。四目相对,已没有更好的语言来表达当下的心情。
拉美西斯伸手去碰她,似乎想要证实眼前的不再是幻影。不知是谁先迈出了一步,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涵盖了久别的辛酸、痛楚以及重逢的欢喜、欣慰。
两个人紧紧相依,却不知,角落里有两对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普托斯面色黯然,穆瓦塔利斯一脸怅惘,然而,谁又忍心去破坏别人来之不易的幸福呢?
﹡﹡﹡
斗转星移,一个月后的底比斯,法老王宫归于平静,蒂拉王妃不幸坠河身亡之事也因伊瑟王后的回归不了了之。
而今,伊瑟独冠后宫,帕萨尔掌管阿蒙神庙,再加上希曼晋升为上埃及丞相。希曼一族权倾朝野,宠极一时,可谓羡煞旁人。
王宫正殿外的长廊上,一个衣着华贵的光头老人微屈着背,步履蹒跚。
“辛拜克大祭司!”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老人的侧前方。
老人微微昂头,定睛细看,半晌才慢悠悠道:“哦,普托斯……现在是普托斯大将军了!”
“辛拜克大祭司见笑了。”普托斯腼腆道。
“此次卡叠什之战,普托斯大将军斩获头功,图雅太后一定欣喜不已吧,”辛拜克大祭司赞赏道,“普托斯大将军实乃栋梁之才,是为埃及和法老的一大幸事。”
闻言,普托斯的一张俊脸涨得更红了,他之前只是图雅身前的第一侍卫,对身为“第一先知”的辛拜克大祭司也算熟识。当初他领兵出征也只是为了伊瑟,从没想过要获取什么功名。如今,承蒙法老提携,可他对大将军的身份还是无所适从。
“辛拜克大祭司是来觐见法老的吗?”普托斯岔开话题。
“是啊,刚从努比亚赶回来。还请普托斯大将军转告图雅太后,老臣稍后就去请安。”辛拜克大祭司说完,又不紧不慢地挪向议政大厅。
早朝刚散不久,议政厅内空荡荡的,拉美西斯享受般倚靠在王位上,伊瑟正替她收拾着桌案上的纸莎草文书,俨然一对恩爱默契的夫妻。
“辛拜克大祭司求见!”一声通报打破当前的氛围。
“我先下去避一避。”伊瑟放下文书,善解人意道。
“不用,”拉美西斯略带强迫却动作轻柔地拉着伊瑟坐到他的身边,又扬声道,“宣见!”
辛拜克大祭司颤巍巍迈进大厅,一板一眼道:“老臣参见法老!参见王后!”说着,作势要拜。
拉美西斯忙阻止了他:“辛拜克大祭司看起来身体不佳,就免礼了!”
“法老多虑了,老臣的身体还撑得了好几年。不等新神庙竣工,老臣哪肯倒下?”说到自己的建筑事业,辛拜克大祭司不禁神采飞扬,“老臣这一生勤勤恳恳,负责修建的建筑无数。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老臣一定不能辜负法老的厚望!”
“你这次四处寻查得如何?”
“回法老,臣参照星象,在努比亚一个叫阿布辛贝的地方发现了适合建造神庙的方位,已在选定地点的四周埋下了仪式用具和驱邪符。”
“阿布辛贝?那里有何特别之处?”
“老臣设计将神庙置于悬崖内壁,建成之后只有在每年的2月21日和10月21日,旭日的金辉才能从神庙的塔门射入,穿过60米深的庙廊,洒在神庙深处正中的太阳神像上,而左右的其他巨型石雕依旧处在黑暗之中……”辛拜克侃侃而谈,双眼闪烁着充满创造力的灵动神采。
“2月21日是我的生日,而10月21日是你的生日。”拉美西斯惊喜于其中的巧合,看向伊瑟的眼神愈加温柔。
伊瑟默然,拉美西斯的生日是在春分,她的生日则是在秋分,辛拜克大祭司居然能精确地运用天文、星象、数学、地理学知识设计出如此巧妙的建筑,古埃及人的智慧令她惊叹不已。
“这座阿布辛贝神庙将不为任何神而建造,只为我拉美西斯和我心爱的妻子。神庙深处修建我们二人的巨型石像,其尺寸大小必须完全一致。”拉美西斯理所当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辛拜克目瞪口呆,法老的要求无一不迫破埃及之先例。
首先,神庙是神在凡世的“家”,多为太阳神、冥神等埃及诸神修建;其次,女性的雕像普遍小于男性的雕像是古埃及雕刻艺术的惯例,历任埃及王后的形象雕塑都存于法老的腿部两侧及两腿之间。拉美西斯这一建设性的提议无疑是对伊瑟王后身为女性地位的一个强有力的肯定,法老对王后的宠爱由此可见一斑。
辛拜克这个老古董忍不住提出异议:“可是,出于政治意图考虑,在努比亚通往埃及的河道上修建一座阿蒙神庙更利于稳固南疆。”
努比亚位于埃及的南方,是由数个黑人部落组成的国家,其国土上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当时的努比亚已沦为埃及的傀儡国,但国内不时仍会有人起来反抗埃及的统治。辛拜克大祭司是希望在努比亚地区建造一座宏伟巨大的阿蒙神庙,借由太阳神的神力使努比亚彻底臣服于埃及。
拉美西斯当然明白辛拜克心中所想,但他并不愿就此放弃自己的设想。事实证明,他不仅是个骁勇善战、用兵如神的军事奇才,更是一个擅长运用精神力量来控制和笼络人心的天才政治家。
拉美西斯狡黠一笑,自信满满道:“据辛拜克大祭司所言,阿布辛贝神庙将高踞于尼罗河岸边的悬崖之上,那里是努比亚通往埃及的必经之道。辛拜克大祭司只需在神庙的正面朝尼罗河修建我的几尊巨型摩崖石像,在神庙门前的过道旁雕刻我征战沙场,虏获战俘的场面即可。”
的确,但凡在尼罗河上航行的努比亚人,在远处看到鬼斧神工的神庙和宏伟巨大的法老石像必定震撼不已,心生畏惧;待到近前,与高大的法老石像相比,他们渺小得如同蝼蚁,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卑感就会充斥全身;而那雕刻着面露惊恐与臣服的神情、被绑住脖颈的一队队俘虏也将会震慑所有努比亚人的内心。
自拉美西斯二世登基以来,埃及呈现出一派歌舞升平、繁荣昌盛的景象。卡叠什之战中,英勇善战的法老威名远播,不但结束了埃及与赫梯两国的拉锯战,之后的“银板条约”的签定更为埃及带来了长治久安的和平。拉美西斯二世已然成为天神在世的化身,他当然有这个自傲的资本。
辛拜克大祭司不甚赞同法老的观点,但慑于法老的权威,也不再多言。
伊瑟默然不语,却依旧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般,满心欢喜,她真的会有一座属于自己的美轮美奂的神庙吗?这场穿越时空的奇妙旅程,如果有一个期限,她希望是永远。
永远,与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