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炎热的八月,我几乎天天暴晒在日光之下。
当然不是因为我想晒太阳,而是刚好有一个电视剧的片场在北京西郊。老钱让我去认识些人,实地参与一下制片。于是我只好带着秦秦早出晚归,扎根在张小丰的剧组里打杂。
说实话在入行以前我没听过张小丰的名号,在北广的时候也几乎没听人说过,看起来确实不出名。第一天老钱带我过去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一个剃着干净平头的男人拿个扬声器在片场大呼。
老钱见他在忙就给我引荐了这个剧组的场务总监兼副导。赵云德见我一脸菜鸟德行还真当我来打杂的,把我指使着去端茶递水。不过他是前辈,应该的,我并不抱怨什么。我对他恭敬有加,老钱见我这么懂事儿也就放心的回去了。
直到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才能接近张小丰。他大汗淋漓的抱着茶杯猛喝,我递一条湿巾给他。
近看后发现张小丰很年轻,最多不过年长我几岁,难怪并不出名。不过这么年轻能让赵云德给他做副手还是够牛×的了。
“新来的啊?我说你。”张小丰擦一下脸,瞄了我一眼问道。京腔十足。
我本来是想正经给他作自我介绍的,不过阳光下我看见那一张俊朗的脸,虽然晒得黝黑,也掩不住他的英气逼人。短短的平头每一寸发梢上都是晶莹的汗水。瘦瘦的高高的,干净清爽。我不由的想跟他开个玩笑,于是装出一副怯生生的青涩表情,点了点头,又低着头,用余光去偷瞄他的表情。
“哦,我怎么不知道啊。”他继续擦着汗水,我真想伸手帮他一把,可还是忍住了。
“是赵导让我来帮忙的,我是北广的学生。”
“哦,那你把那边的两个箱子给我拿过来。”
他竟然连我名字都不问一下,我心里有点恼怒。恐怕是女人那点自尊心被刺激了,征服欲顿时被挑起。
我把箱子抱过去,死沉死沉的,耳畔的长发绞在一起,我用力的把头发往后甩,他看我抱着吃力,皱着眉头走过来帮我。我也老实不客气的把两个箱子递给他。我琢磨把这头发剪了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了,可是每次都下不得决心去剪,稍微削一点便觉得舍不得。现在留得这么长了,又是喜欢又是嫌它碍事。进退维谷。
张小丰把一个箱子当凳子垫在屁股下面,从另外一只小点的箱子里拿出几盒饭来,先后递给周围几个工作人员。然后自己拿了一盒,又递给我一盒。我蹲在地上打开饭盒,很不习惯这么吃饭,于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一直盯着他看,估计他也发觉了,于是抬起头问我:“你北广什么专业的?表演系的?”
按照我平时的风格我一定会说,您眼睛长着干嘛用的呢,就我这样也能上表演系?不过为了在英俊的张导面前装得像学生,我只好说,“不是。我是学编导的。”
“哦。”他又瞧了我两眼,仿佛不相信一般。
“张导是哪里毕业的啊?”我不经意的问他,只是不想间断我们之间的对话。
“我啊,中戏的。”他吃一口菜,又补充道,“不过我是学摄影的。”
“哦。”我对他一笑,学摄影的男人最懂得从一个女人最美的角度去看她。我这一笑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他看着我又不说话了。
怎么还不问我名字!真是扫兴。我把筷子在饭里叉来叉去。
“怎么,吃不习惯?”他皱眉问我,阳光下他的眼睛过于明亮,我像一下子被刺伤,血从心头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涌出来。
“没有,只是太热了,没什么食欲。”
“还是多少吃点,免得中暑。”他放下筷子,递一瓶纯净水给我,顺手帮我拧开。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对每个女人都如此体贴。我开始后悔今天出门怎么没有稍微化点妆,这么素面朝天的虽然很舒适,可是毕竟修饰一下我也貌似能充当一下美女。
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和张小丰的影子纠结在一起,这么热的天这么油腻的饭菜,是不是预示着我往后的生活。那我宁愿关上窗拉紧帘子,开着灯不分昼夜的写作。
张小丰吃完以后,兀自的站起来也不管我。不过他还是迟疑了一下,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姜宸静。”
他放下空饭盒什么也不说的就去监看器那边了。走得非快,跟一阵风一样。
晚饭我也没吃,看着那盒饭我就提不起丁点儿食欲。
片场的纯净水都给晒得温热,我喝着觉得怪怪的。天黑以后忙到九点多的样子结束。我本来早想走的,不过赵云德受老钱所托要给我介绍这边的人认识,于是一直不让我走,说一起去吃消夜,大家自然便熟悉了。
工作人员很干练的收拾东西。演员该御妆的御妆,该更衣的更衣。
我把工作人员发给我的挂牌收好,四下寻找张小丰的身影。
找了一圈才看见张小丰一个人靠在电杆上抽烟,本来就觉得他很英俊,这样一幅表情更是迷人。正欲上前跟他搭几句话,我就听见赵云德叫我,于是只好应声过去。
收拾得差不多妥当了,张小丰抽完烟也走到赵云德的棚子里来。那个演技生硬的女主角一直在张小丰身边又说又笑,动作亲昵,我顿时浑身不舒服起来,觉着恶心。不过马上又理智起来,张小丰又不是我男人,我吃个什么劲儿的非醋。这感觉只让我浑身上下警惕起来,对张小丰那种不可抑制的好感,让我有一丝心虚,生怕泄露了什么。
跟大批工作人员打过招呼以后我们八九个人出了片场。
赵云德一直拉着我说戏,他对剧本分处的细节都反复推敲,特别敬业。编剧已经不在组里,本子上的修改全落到他头上,难免几句抱怨,我也就这么一听,并不多说话。
张小丰他们走在前面,估计这几个人每天都是一起去吃消夜的。我们围坐在一个不太干净的烧烤店里。大家都坐下来了赵云德才一幅前辈模样给我们互相介绍。
“这是双喜,上海姑娘,知名作家啊。”他中气十足的跟他们指着我说,顿一顿又补充一句“都知道吧?”
那个漂亮的女主角倒是极其给我面子,马上一脸兴奋的说,“我看过你写的《牢》和《欲加之罪》,你就是双喜呐,比书上的照片还好看。”
我本以为赵云德说一句“都知道吧”大家会一起沉默,正筹躇该如何来应付尴尬场面,可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消除警戒,终算是把面子保住了。估计在座的就她看过我的书吧,其他人听说过我没有都值得打个问号。于是乎我特感激的冲她一笑,化解一场无形的紧张。
然后赵云德指着张小丰给我说:“这是我们张导,张小丰。年少有为,老钱给你说起过的吧。”我连忙站起身,伸手过去,他看我的表情像是吃了只活泥鳅一样,见他只是伸出手没说话,于是我又补充一句:“我本名叫姜宸静,张导,幸会!”
他握着我的手低声说着:“幸会,幸会……”
这之间的微妙变化也只有我和他知道。我眉目间对他微微一笑,他一定看到了。
我们握手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一点,众人都看着,他像是一愣才松开手。
赵云德也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异样,于是出来解围,话题一下子拉到拍摄的事情上,大家转移注意力。
话题打开了大家便不觉得生分,喝着酒,侃侃而谈。
但他们聊到戏的部分我知道得不多,于是边听边喝酒,不自觉就几瓶下肚了,这个炎炎夏日的午夜,我在路边小摊里认识了酒量不济的张小丰。
认识张小丰一段时间之后我下了这个定义:就算他没什么才华,终有一日也会出人投地的。
他可以说是我所见过的最敬业最追求完美的男人,这个“最”字送给他一点也不过分,就算我后来见识到了谷鸿震的执著,但和张小丰比他也没有那股子越挫越勇的牛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