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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离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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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拓!!”

虽然是自己命令他趴下,但是瞄准镜中拓马倒地的样子还是吓了贝卡一跳,她忍不住大喊一声。

两秒间隔,

两秒之后蓝牙耳机里传来回应,

“没事……不过好像就差一点。”

拓马的声音气息不稳。贝卡拿起红外望远镜,果然他已经站起身,看起来完好无损。但是他倒下旁边不远的草地却像被什么东西炸的翻起了一块。好在刚刚被当做礼花的照明弹几乎吸引了所有注意力,所以没什么人发现。

“我确信已经射中他……可这家伙竟然也只偏离目标不到一米……”贝卡自言自语了一句。此时对面三楼公寓的顶层又被黑暗笼罩,看不清楚袭击者的去向。因为那儿有一些建筑物可以隐藏,导致红外望远镜都无法看清,如果不是贝卡的照明弹,后果难以设想。

“小拓,藤原夫人已经出了侧门,我得跟上去,这里危险清除,你自己善后。”她边收拾东西边说,迅速拎起背包下楼。

“嗯。确定她安全后到我办公室见。”拓马说。

因为他的倒地而吓了一跳的淳直觉要冲过去,但是他很快站起来后冲她摇摇头,示意没问题,要她赶紧离开,有修介和贝卡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再有危险。

一个小时之后,拓马办公室。

“藤原夫人安全到家,村濑管家亲自在门口迎接。你可以放心了。”贝卡一身皮衣没换,依旧是坐在他桌子上。只是这次拓马没再纠正她,此时他的真皮椅正朝着落地窗外,整个房间只开了几盏侧灯略显昏暗,然而外面的东京夜景却分外灿烂。

“不过话说回来,小拓,大宅的安全系统也不怎么样啊,漏洞不少。”贝卡似乎很喜欢摆弄小玩意儿,现在她拿着一把银制拆信刀在手指间转来转去。

“不会有人敢在那里对她下手。”一直沉默的拓马说道,他转过椅子,可以看到眉头蹙起,“而且我已经让村濑大叔找保全公司完善。”

“那倒是。”贝卡扁扁嘴瞅着他,拓马又不出声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推花盆的家伙被保安抓住,送去警察局了。”过了一会他说。

“我跟你打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贝卡不以为然的耸下肩膀,“不过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只是擦伤他的腿,不然留下子弹给警察倒也麻烦。”

“他是疑兵。”拓马眯起眼睛。

“错。这么低级的手法。要么指使者是个笨蛋,要么就是别有用心。”贝卡的口气也认真起来,“而且要确定是哪种情况也很简单,等警察的问询结果出来,如果那个推花盆的说他只不过是大街上到处都有的小混混,被一个连样子都记不清的陌生人给了两个钱就来干这个勾当,其实是要吓唬吓唬人——那么,这个指使的家伙可就是别有用心。”

拓马没说话,等于同意她的看法。

“现在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袭击不是目的,那就是要警告了。可吓唬藤原夫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拓马没有给她回答。

“小拓,其实你一早料猜到了吧。”贝卡看着他,一脸怀疑。

拓马摇摇头。

“我只是担心有人会利用酒会这样的公共场合下手,但是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他站起身看向窗外,“至于那个人为什么用愚蠢的方法,又要警告什么,你不需要在意。淳没事就好。”

“还真是疑兵,有够‘疑’的。你说不用我管我自然乐得不管,反正已经知道这个背后的家伙不简单,而且不按常理出牌。”

“怎么,应付不了吗?”拓马冷冷的取笑。

“应付不了?我?”贝卡用很夸张的语气反问,“开什么国际玩笑。”

“那最好。”

“行啦,不跟你扯了,我得回去了。”她跳下桌子走向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像是犹豫着什么。

“小拓,第二个袭击你的人,是职业杀手。”

她的声音一下冷了下来,没有半点戏谑,好像瞬间变了一个人。

“我说了,你不用管我。”

拓马和贝卡都没有转身,两个人背影对着背影。

“我也说了,我没管你,对付那家伙是今天保护藤原夫人的外延。”贝卡说,“无论他隐藏的位置,所用子弹的型号,还有受伤情况下的临时反应,都十分专业。我不能想象这样一个人居然和那个推花盆的小子是一路的——”

“谁说他们就是一路的。”拓马打断她,贝卡一愣,忍不住回头看着他。

“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拓马没有回身,微微仰起头,“我只是在考虑所有的可能性。”

“如果他们不是一路的,那意味着背后的敌人是两个……”贝卡喃喃自语。

“一个也好,两个也好。对你我来说都没什么分别。”拓马冷冷的哼一声。

“如此愚蠢的方法和如此高明的杀手。”贝卡挑了挑嘴角,好像很认同那句“没什么分别”。

“那你觉得哪个愚蠢,哪个高明?”他转过身来,脸上出现一丝莫测的笑。“高明也许就是愚蠢,愚蠢也许就是高明。”

一番话听的贝卡直皱眉,

“小拓,你真是越来越高深了。”

“高深不高深再论,我只是在考虑——”

“可能性,是吧,”贝卡不耐烦的插话,“那你慢慢考虑吧,这些复杂死人的东西简直是谋杀脑细胞。我可要走了。”她没有再迟疑的推开门,探出半个身子了又追加一句,“对了,提醒你一句,那家伙要真是职业的,反而好查。”

拓马看着关上的门,继续陷入沉思。

推花盆的小混混,

职业杀手,

两条岔路,

他倒要看看追查下去,哪一条才是通向地狱的捷径。

回到大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忠心的村濑管家还在守门。

“我打过电话告诉你们不要等我,大叔怎么还没睡?”拓马进门,除了玄关,客厅里一片黑暗和安静。

“不只我一个人没睡。”管家接过他的外套,“再说发生了这么多事,担心也担心的睡不着。”

“你说淳?”拓马跟着他进了厨房,这是习惯,每次回来晚了村濑大叔都会给他准备点吃的,最近他的胃口不算好,点心换成了牛奶。“她还在等我?”

“现在是睡了。”村濑大叔把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不过要不是我在果汁里放了点安眠药粉,她哪里会睡,死也要守在客厅里等你。后来听修介说她今天受了惊吓,再不休息身体撑不住,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嗯,让大叔费心了。”拓马啜了口牛奶,皱着眉头。

“你也是,知道她担心就早点回来。听说酒会上挺混乱,你又不见人影,她一个女孩子,多可怜。”

听着大叔的叹气,拓马把温牛奶一饮而尽。

“修介一直在陪她。”说着转身要上楼。

“这话说的真没道理,修介是她丈夫吗?”大叔朝他的背影哼了一句,“下次别这样了啊。”

拓马没回话,朝他摆摆手。

轻轻推开房门,如预期的看到黑暗中墙边缩着的身影。

忽然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在夜里自己的房间里看到这个身影,会觉得是理所当然。

他十分尽力的放轻脚步,和所有动作。

开门,换衣服,洗澡,擦头发。

拓马坐在床边,凝视着对面睡着的人儿。

有淡淡的月光照进来,笼罩着她。

看不清,看不清她的脸,

所以慢慢的挪了过去,在她的身边坐下。

银色的月光下,

她的脸上似乎依稀还有泪痕,

呼吸比每天他听到的要沉重,

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梦,

梦里有没有他?

有没有他给她带来的危险和惊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觉得沉甸甸,

会自问这样任性的就改变了她的命运,

究竟是对,

还是错?

想要去抚摸她脸颊的手,最后还是停在半空。

他靠着墙坐下,伸展开双腿,有那么一会冲动的想把她揽过来,枕在他身上,

但最终,只是放自己手到她的枕边,便如同把她环在怀里。

长长的吁了口气。

走的是条什么样的路,要面对什么样的人,

他清楚,

早就已经做了觉悟。

尽管,

走的很辛苦,

很艰难,

很累。

就像只荆棘鸟,

毫无选择,

只有不住飞下去,

等在尽头的降落,

也许就是灭亡。

血,仇恨,所有一辈子不愿记起却必须一辈子不能遗忘的,

他下定决心,

就没想过会动摇。

直到,

出现了这个意外。

不知道该觉得欣慰,或是悲伤的意外,

还要让她与他一起在这条没有救赎的路上走下去吗,

还是说,

该抓住眼下的机会让她转个弯,

从此脱离开这被污染的世界。

他明白,

已不再只当她是个合约者,

那么简单。

“ Tutto dipende da te,La tua scelta。”

黑暗中的喃喃自语,是真的只说给自己听,抑或是身旁的人,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俩存在着,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尽管,彼此没有半点的接触……

整个夜晚,

少年就这样坐在熟睡的她身边,

由明到暗的月光,

由浓转淡的月光,

仔仔细细的描着他们的轮廓,

直到太阳升起前的那一刹那,

把这一切定格成一幅画,

依稀,

素描。

第二天,淳醒的很迟,甚至错过了早饭。

“啊,你起来啦。”

下楼到大厅时候,已经看不到其他人,只有村濑管家的笑脸。

“嗯,抱歉,我起来晚了。”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睡的这么沉,明明很担心拓马,明明是要等到他回来的,但是竟然不知道怎么就睡了过去。早上醒来时除了灿烂的阳光,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他的影子。

“没关系,昨天你太累了。来吧,吃点东西。”

“谢谢。”淳走进餐厅独自坐到大桌前,村濑送上一杯新鲜果汁。

“拓马……”

“啊,他出去了,给你留了字条。”没等淳问完,村濑管家已经把一个仔细折好的便笺递了过来。

——淳,不用担心,我很好。

很简单的字句。第一次看到拓马的字。如其人。

“我和你保证,他没少胳膊没少腿,一点事都没有。”村濑管家边指挥仆人端上早饭边笑道,“相信他吧,他说不用担心就不用担心。”

淳收好便笺,笑着向可爱的管家点点头。

“哦,对了,早上修介临走时说你醒了的话,方便的时候给他回个电话。”

淳手里的勺子在半空顿了一下。

“是,我知道了。”她吞下食物,朝村濑管家笑了笑,目送他离开餐厅。

食不知味。

昨天,酒会的骚乱过后,她被强行带上了等在侧门的车。尽管远远看到了拓马起身貌似没有受伤,但是她依旧焦急的要命,只是修介无论如何不让她过去,威胁说如果她不听话他会打昏她。

幸好很快就接到了拓马的电话,确定他确实没事。

然而她的心又怎么放的下?

——我不会再拖下去!就算你以后怨恨我,我也认了。

昨天晚上修介的话,还有他的表情,都带着强烈的不容置疑,一下把她震到半句话反驳不出。

回家的路上,他没放开过她的手。从那微微的颤动中淳才明白,被吓到的不只她。自己遭受到得恐惧十倍的作用在这个男人身上了。那样的表情在告诉她,已经无法阻止他要做的事情。

——我要带你走。

可是,他到底要怎么做?她不是只小猫,说带走就带的走啊……可是看修介的样子,仿佛这已经是定论,由不得她选择。

头痛。

“我说淳啊,你是不是很久没去打扫了。”

吃过饭胡思乱想的时候,村濑管家的声音又突然出现。

“哎?”

打扫……?

“啊!!”淳立马站起身——是拓马的秘密小屋,村濑把钥匙交给她的时候就说以后也由她负责清洁,这两天事情一乱,还真给忘了。

“对不起,我……”

管家一副“我早料到”的表情,促狭的看着淳窘的样子。

“拿去。”说着,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水桶和抹布。

“是!”淳也就直起身做了个敬礼的姿势。

两个人不禁都笑了。

打开小门,

走上楼梯,

倾斜的屋顶出现在眼前,

拎着水桶的淳站在那儿愣愣的看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好一会,

不可思议的,

混乱焦躁的心情,在踏进来的一瞬间,

一下平静了。

因为柔和的阳光吗,

因为怀念的空气吗,

因为摆在地中央的油画吗?

脱了鞋子,挽起裤脚,弯下身子,

擦地板,扫灰尘,

把那些画一幅幅的从画架上拿下来,包好放回箱子里,

记得书上说油画不能长时间被太阳直射。

她的心里却忽然涌起淡淡的伤感,如果真的有一天离开藤原大宅,就看不到这些画。

“啊……”

手指一阵刺痛,她停下动作,发现市木质的画架有裂开,细小的木屑扎进了皮肤里。

这样的伤口还满不好处理的,不把刺儿挑出来的话会很麻烦,问题是手边暂时也没什么可以用的上工具……还是说回去找指甲钳……

“怎么了?”

忽然间听到有人说话,淳一愣,马上抬起头看过去,楼梯口出现了拓马的身影。

他一向喜欢的白色棉布衬衫和休闲长裤,头发很随意的凌乱着,同样没有穿鞋,光着脚踩在浅黄色带木纹的地板上,慢慢朝她走过来。

“被木屑刺到了吗?”

很准确的判断出状况,他低声问,一边擎起淳的右手在阳光下仔细端详。

淳只是这样愣愣的看着他,

平静的表情,平和的口气,干干净净的氛围,没有带来半点杂念。

这样的拓马,这样的小屋,这样的她,

仿佛一下时光倒流,重现过去,重现为达也刻木板画的那天,重现艺术家的拓马。

没有斗争,没有阴谋,没有疏远,没有矛盾,没有犹豫,没有混乱,

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却是维系在他和她之间的,属于两个人共同的宝物。

“一定是木架长时间没有上油所以裂开了。”看了眼旁边还没有整理完的画,“当初是为了图轻便选了这种木料做画架。结果重量是下来了,却很容易裂——先不要动,稍等一下。”他放下淳的手,走到房间的角落很快就翻出一个精巧的工具箱出来。放在地上打开来,折叠三层,整整齐齐的摆着很多东西,刀具,模具,还有不少叫不上名字,大大小小的看起来就十分专业。

“过来。”拓马席地而坐,向她示意,手指一一掠过那些泛着银光的物件,最后捡了一根很细的针型物品,很长,有点像平常女孩子们常用的粉刺针。

淳又愣了一下,才慢慢走到他跟前坐下。拓马很自然的双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拉的更近些,淳只觉得心猛的一跳,还没来得及脸红,他已经神态自若的重新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左掌心,冲着阳光寻找那些细小的,嵌在皮肤里的刺。

“可能会有点疼……”

确定位置后,他低低的说。针尖已经落到淳的手指上。也许是有点痛吧,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目光和精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认真而小心翼翼的表情,他握着银针的手势,他抿起的嘴角,还有牛奶样的皮肤。

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的端详过他呢。

如果,他不是藤原拓马,多好;不是大财团的继承人,多好;没有那么多钱和什么股权,多好。那样他就可以一直平平淡淡的过他喜欢的生活,画画,旅行,上学,或者谈恋爱?

也许她就不会认识他,还只是那个为生活而奔波的小人物,可是,她宁愿这样来交换。

“贝卡,就是在办公室见到的那个女孩子,是我小时候的朋友。”

她漫无边际出神的时候,忽然听见他说。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着拓马。已经成功挑出一根刺,他正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在她的手上逡巡着,以寻找下一个。

“日文名字叫筱田优子,在意大利认识的,还有她的哥哥。”

又找到一个,同样熟练的手法被挑了出来。

“他们兄妹的背景很复杂,那样的人能不接触还是不要接触比较好。所以当时没为你介绍。”他放下银针,又在工具箱里找出一把精致的金色小镊子,咬着嘴唇,像是高明的医生在做精密的外科手术一样,准确而迅速的把一根刺抽了出来。“生气了吗?”

“啊?”

淳只顾着看他这样难得一见的样子,没听到他的问题。

“我是说,没跟你介绍贝卡,是不是生气了。”确定没有刺再残留,他拿出箱子里的一个小瓶子,里面是半透明的乳白色膏状物,他用指尖蘸了点,轻轻涂在她扎刺的地方,忽然轻轻笑了下,“放心,虽然我也不太记得这种药膏叫什么,但是它在意大利出了名的保质期长,可以消炎镇痛。”

果然有薄荷一样清凉的感觉。

久违了的拓马的笑容,淳也忍不住跟着微笑。

“我没生气。”看着他大功告成似的叹口气,她却忽然觉得有些遗憾。恨不得自己刚刚再多扎几根刺,好让他能多握着她的手一会。

“嗯。”拓马点点头——意外的,他也没有放开她,依旧留她的手在自己的手心,但没有握住,只是单纯放在上面。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地板上,面对面,在一片阳光中,剪出两个宁静的阴影。

——真的只是小时候的朋友而已吗。

——对于修介的出现没有一点想法吗。

——疏远是因为忽然开始讨厌我了吗。

这些问题盘桓在嘴边,有那么一会她觉得自己差点就要问了,好像耳边有谁在不断鼓动着,吵嚷着:问他,问他,问他啊!

她的心在狂跳着。

“至于修介知道了合约的秘密,我想没什么大碍。”

先一步的,拓马开口了。

哎?

我们的秘密被他知道,没大碍?

“搜集的资料显示,他从高中开始在慈善机构做义工,在国外也经常到教会帮忙,没有不良嗜好和任何不良记录,学习成绩和社会实践能力都十分优秀。虽然我和他并不熟悉,但是他们家作为藤原家的支系是唯一没有来找我要过钱的,仅有的那次拜访还只是为了探访当时身体不佳的父亲。”

他一字一句平稳的说,声音不冷淡也不热烈,温的,像7月时的海水。

“况且,这四年来只要他回日本,则必通过各种渠道寻找你的去向,这都是有据可查的。”

是,有据可查,那又怎样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所以,修介的人品,他对你怎样,我想不需要怀疑,他无害,而且可靠,可以信任。”

是,他无害,可靠,可以信任,

那又怎样呢?!

面对淳的眼神,一直说的有条不紊的拓马似乎也迟疑了,他偏移了下目光,轻轻溜出了一声叹息。

“所以,如果你决定和他——”

“拓马!”

这句话不用说完,就被立刻打断了,淳觉得自己的血液在瞬间沸腾了一样——难得的平和,安静,在这个属于他们俩的秘密小屋里,他要说的难道就是这个吗?!

“嘘。”

然后,拓马却用手指点住了她的唇,堵住了她接下来所有的话。

“好吧,我收回刚刚的这句。对于修介,你可以选择相信他,可以选择依靠他,甚至可以选择跟他走,那都是你需要去做的决定。我也只能做到‘告诉你修介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这一步而已。”

淳再次要说话,可是他的手指很用力,他在朝她摇头。

“安静的听我说,淳,我只说一次,或者说,我没有再说一遍的勇气。你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她的眉间在颤动,她的嘴唇在颤抖,她清澈的眼里包含着太多要倾诉的情绪,但是,最终她点点头。

“好孩子……”

他放下自己的手指,微微侧过头看着她轻笑了一下。然后深吸了口气,认真的凝视着她的双眼,开口说:

“淳,我承认最初签订这个合约,目的是为了对付我的敌人,是我把你卷进了藤原家这一系列事里,而这些事情,不但没有一件是令人愉快的,还让你多次陷入危险,有人为此指责我,我也无话可说。可是……”

——从头到尾你都是在利用淳!

“天知道,我不想利用你。”

——因为她善良,因为她的同情心,你这根本就是玩弄!

“没有玩弄你。”

——你还想伤害她到什么时候?被掐死?被打死?被无视?还想怎么样?!

“更从来没想要过要伤害你,你为我做的一切都在这里。”他的手放在左胸口上,苦笑了一下,“可我明白就算话说的再好听,事实上,我却就是在利用你,伤害你,让你陷入危险,这些无可否认,我承认。”

拓马闭上眼睛,

“淳,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我单方面宣布合约对你无效,虽然不能马上在法律上解除,但是无论你做什么我保证不会追究,细节问题相信修介会处理好。至于其他……如果你愿意,藤原大宅依旧可以随意出入,真三朗会陪你到任何地方,你妈妈的医疗费会持续支付到她完全康复,贝卡会时刻保护你的安全直到你不需要……”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轻轻的弯起了嘴角,

“淳,你自由了。”

话音落,他站起来转身走向楼梯。

“拓马!!”

他没看到她眼圈里转悠的水滴,他只听到她的喊声,他不回头像是就是怕看到她的眼泪。

“淳,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很遗憾无论你还想听到什么,我都无法再说哪怕半句,你知道,我已经没有立场……不,是从来就没有过任何立场。”

空气里传来他最后的一声叹息,

“如果硬要加一句的话,那就是,谢谢。”

他消失了,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如同他来时那么安静。

眼泪没有掉下来,

尽管淳以为她会哭,

可眼泪就是转来转去的不肯掉落,像是被什么堵塞。

她愣愣的站在那里好一会,然后,开始继续整理之前没有整理完的油画。

机械般的。

自由,决定,立场。

脑子里荡来荡去的反反复复的就是这些词。

拓马,你是不是太高估我的智商了呢,

这些话,我听不懂。

只是我觉得,周围一下就灰了,

阳光,空气,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啪嗒,

一幅画从手里滑落,

砸在了地板上。

然后在这个充满神奇的小屋里,不知道触动了什么,窗下的墙壁上慢慢伸出了一个抽屉似的盒子。

她走过去,直到这个盒子完全伸出来,里面是用白布包裹的……画?

第一张,是夏实。

落款是F,拓马的签名。

母亲的画像吗,

怪不得要这样珍贵的保存起来,和其他的画分开。

这张的下面……还有一幅。

淳拿起来放在画架上,撤掉了外面的白布,

然后出现在她眼前的,

让她的心,她的肺,她的魂,她的从头到脚,

都瞬间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就好像扑面而来的海啸。

不同于之前的油画,

那一副素描。

画上的人,

是她。

对,

是她,

是她自己!

浅浅的笑着,凝望着远处的,

藤原淳,

像被注入了生命力一样,

栩栩如生。

瞬间,

一切模糊了,

线条,阴影,还有下面F的签名,眼前的所有都模糊了,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成串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无法抑制的,哭了起来,

她用手捂住嘴唇,哭了起来,

她缩在那里,对这样的一幅画哭了起来。

终于哭了。

也终于明白了。

尽管她不知道,

不知道拓马的心,

不知道拓马的痛,

不知道拓马希望她怎么做,

不知道拓马的将来还会不会有她的存在,

不知道拓马究竟是在哪一个不眠的夜晚,带着怎样的心情,在这里一笔一笔描画出她的眉,她的眼。

不知道拓马,究竟对她,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蠢,她笨,

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

已经不重要了。

她哭了,

所以她明白了。

她喜欢他,

她喜欢这个男人,

确确实实,真真切切。

她哭了,

所以她决定了,

愿意做任何事,

为了他,

不需要再困惑犹疑。

第二天早上,回廊前。

“淳,你找我吗?”

修介推开玻璃门,看着晨曦中站在那里的少女的背影,一袭白色,像是露水里幻化出来的影子。

“嗯。”

她转过身,看到他,然后笑了,点点头。

“也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修介看着她的笑容,似乎有些意外的反应不过来。

“修介前辈,我认真考虑过了,”

她打断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我决定听你的话,跟你走。”

早晨清新的空气中,这句话显得无比清晰,同时被站在她面前的藤原修介,还有靠在客厅里玻璃门旁边的藤原拓马,听到。

一个笑了。

一个离开了。

“一会我给你回电话,现在说话不方便。”

上楼梯的时候,拓马的手机震动。

“呵呵,那你最好快点,我这边有好玩的东西给你看。”里面传来贝卡的笑声。“是关于高山启……还有那个不知道愚蠢还是高明的杀手。”

拓马的手机举在耳边,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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