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秘密小屋(1 / 1)
淳在医院住了二天。
其实医生的意思她第二天检查完毕就可以出院,但是高山硬要她多留了一天,说是拓马的意思。淳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关心——这两天他并没有出现。不过,淳还是觉得非常开心,因为这也正好是妈妈住的那家医院。□□果然已经找到,她陪伴母亲进行的检查,并开始做移植前的准备。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淳小姐。”
出院的这天来接她的是高山。上了车两个人就一直没怎么说话,最后还是律师看出了少女几次的欲言又止,尽管她都是用转头看向窗外来掩饰。
“啊?”显然一副所想被看穿的样子,少女愣了愣,但很快就露出一个略带羞赧的笑。
“关于拓马少爷?”高山觉得如果自己再年轻几岁,定然会忍不住开开她的玩笑。但此时,他只觉得她自然而然的笑很动人,也就不忍心为难她,于是点破。
淳咬着下嘴唇,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绯色,轻轻点头。
“没能来接您出院,我代他向您致上歉意。”高山把由衷的笑意放进心底,“也请淳小姐谅解,拓马少爷这两天一直忙于董事会的事情。按照直人先生的遗嘱,拓马少爷对遗产的继承是分步骤进行的,在21岁生日后全部到位。最近拓马少爷正式继承藤原企业中直人先生的股份,成为占比最大的股东,按规定就要重新举行董事会选举。因此有一系列相关的事情要处理,会比较忙碌。”
“啊,没关系,不必要非和我解释,谅解什么的更是……”他这样一说反而让淳不自在起来,紧张的摇着手,“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啦,只是……只是……”她迟疑了一下,自说自话的笑了下,“只是几天没见不知道他怎么样,有点……担心吧。”
说着目光又拖得远了,像是陷入了沉思。高山没再出声打断她,默默的看着她的侧脸——是在想那个少年吗?
“如果时间合拍的话,一会回到大宅就能见到拓马少爷了。”
过了半晌,忽然听他一本正经的说。
“哎?”淳睁大眼睛看向他。
“是的。”高山笑道,看了眼手表,“这个时间会议应该结束了。拓马少爷会在回家的路上。虽然没能来接您,但是他还是安排提早结束工作,与大家共进晚餐。一是欢迎您平安出院,二是还有一位很重要的人回到了藤原家。”
“很重要的人?”
“对,相信他的回归,会让藤原大宅不再让淳小姐觉得那么不舒服了。”
淳眨眨眼——高山也看的出她不喜欢藤原大宅吗?那个白天总是灿烂可爱,但是到了晚上就好像总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地方,再加上曾经的管家,总是弥漫着紧张诡异的气氛。
改变这些的人,会是谁?
灰色大门开启的时候,淳还是感到了心情的一阵紧张,只是与第一次踏进这个院子时已经不同。
车子绕过门前的小型喷泉,还没停稳就看到了拓马的车——就是曾经去接他们的那辆——停在了大门前,他正大踏步的走下来,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人像是在迎接,很陌生的男人,远看分辨不清五官,个子不高有些胖,年纪好像不小。
然而让淳更意外的是,
穿着黑色风衣的拓马几步走过去,上前直接拥抱住了他,看的出是因为喜悦和高兴。车子停稳,她也下车,站在那里望着眼前的场景。
“好啦,好啦,还撒娇,都成这么帅气的大人了……”
可以听到被他拥抱的那个男人笑道,声音透着豪爽,他的手啪啪的拍着拓马的后背,那种亲切都不需要刻意体会,如此自然。
拓马直起身,上下打量他,仿佛许久不见的重逢。这时看去,他果然年纪不小,鬓角隐约可以看到白发,模样说不上多特别,但是笑眉笑眼,给人想亲近的感觉,尤其是现在看着拓马的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村濑さん,欢迎回来。”
拓马的表情,还有声音,如此的醇厚,淳一时看的呆了,都忘了惊讶,忘了疑惑这个人是谁,忘了愕然眼前的少年哪里还是曾见的藤原拓马。
“是!我回来了,小子。”
那男人笑着拍他的肩膀,仿佛他是他的孩子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家人之间的感觉啊!
“拓马少爷,我把淳夫人接回来了。”高山看了眼还在发愣的淳,出声说道。
门前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望了过来,突然和拓马的视线交汇,淳只觉得一惊,瞬间感觉血液好像都冲到了脑子,有想逃跑的冲动却又挪不开目光。
他……好像有点瘦了?脸颊,还是哪里,是错觉吧,只不过两天没见而已。
藤原拓马还是藤原拓马,他还是他。
沉静的表情,淡而深的眼神,他没有再假装那副天真无害的样子,反而更像之前在房间里时,只是没有那般的严肃和沉重。
他的目光蜻蜓点水般的流连在淳苹果红的脸上,微微的朝她点头算是打招呼。
淳也就点头回应,别的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村濑さん,我来介绍,这位是藤原淳夫人,拓马少爷的新婚妻子。”高山轻轻扶了下淳的手臂,把她带到两人的面前,“淳夫人,这位是村濑公平さん,也是藤原家的老管家了,很受大家的爱戴,这次回来重新接管藤原家的大小家事。”
“您好。”淳十分恭敬的行礼——管家?又是管家。
“好了好了,不用这么多礼数,我不过是个帮人看家的老头子。”村濑笑呵呵的看着淳,“只不过拓马到藤原家就一直是我照顾,这臭小子极不听话,也是又打又骂的管教,谁知道到头来却和我最亲。”
逗趣的话让淳忍俊不禁——臭小子?拓马?
然后听到拓马一声轻咳,瞄过去发现他抿着嘴角,虽然还是一脸严肃,但被压抑的隐约的无奈表情真是又好笑又可爱。
“没想到一转眼都娶了老婆成家立业了。”村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笑着叹了口气,“这么个美人,拓马有福了。”
在这样的打量下,淳好像第一次有了媳妇见公婆的感觉,羞赧和惭愧同时涌上心头,脑子里更是乱七八糟了——羞赧自是不用说,惭愧的是不知道这个村濑先生知道不知道她并不是拓马真正的妻子,如果不知道,这样欺骗一个第一印象如此之好的人于心何忍?
“好啦,都别站在门口了,我又不是客人,今天起藤原家的大事小情不是我说了算吗?”村濑大笑道。
“是是,村濑さん,都听您的。”拓马看着他,那样子就好像儿子在看老顽童的爸爸。淳也忍不住嘴角的笑。
“那就进去吃饭吧,我刚下飞机气都没喘操持出来的料理,谁要是剩下就等着瞧。”说着大手一挥朝屋里里走去,边走海边朝外面吼,“真一郎,你给我把车都刷干净再吃饭!”
真一郎?淳看着一旁莞尔的高山。
“村濑さん的长子,现在是拓马少爷的司机了。”高山小声解释。
哦。
淳点点头。
管家,司机,看来被撤换的人不只一个。但是村濑先生既然是老管家,之前为什么没看到他?
又是好多疑问。但无论如何,高山说的对。看着前面那个还在用手拍着拓马头的老人,淳由衷的认同,他的确就是那个可以改变藤原大宅气氛的人。
——村濑さん在藤原家的时间比真治要长,尤其与拓马少爷相处的如同家人一样。只是两年前拓马少爷出于种种原因将他和他的家人都送到了国外,直到昨天才又派人把他们接了回来。
晚饭后,淳找了个空问了问高山,他这样回答。
这么说,拓马应该是为了保护村濑才把他送走的,有藤原真治那样的人在,做出危害被拓马看做家人一样存在的村濑的事,完全有可能。
如今真治被除掉,他能回来藤原家,即使只是刚刚见面的淳也替拓马觉得高兴。
——志子夫人,遥一少爷和纱衣子小姐被拓马少爷安排去温泉旅行了,还没回来。
至于其他那三个人,被问起行踪的时候高山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带着点轻蔑的意思。
这倒好。淳并不意外拓马一向的心思缜密。这两天又是藤原家换人,又是董事会的事,把那三个人变相软禁起来就省了被捣乱的麻烦。
很愉快的晚饭时光过后,本来还想跟高山回公司商讨事情的拓马却被村濑强行制止,恨不得拎着他的衣领子扔进房间要他早点睡觉。对此见怪不怪的高山笑的很开心,也就跟着告辞。淳看到村濑さん为他们关上房门时候朝她做的鬼脸,实在从心底里喜欢这个老人了。
卧室里拓马脸上无奈的表情一闪而过,又是她熟悉的面孔了。但此时的淳已没有了几天前的紧张和疏离,她觉得自己在慢慢的学会从表面一点点看到内在。
单纯天真的拓马下面,是深沉睿智的拓马,那么深沉睿智的下面,又是什么呢?
是不是有一天,她也能读得懂?
依旧无话,前后沐浴完毕的两个人默默的各自倒下准备睡觉。淳缩在虽然是在地上却很舒服的被窝里,满足的叹了口气。
“睡不着吗。”
床那边传来了他的声音,淳很意外,一时不敢确定是不是幻听。
“……是在问我?”
保险起见还是重复的问一下吧,会错意表错情可就糗了。果然,那边又没了声音,真是她听错了吧。
“听到你在叹气……”过了一会,拓马又说。这次声音虽然低沉但是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很清晰,“觉得害怕吗?”
淳眨眨眼,害怕?为什么会觉得她在害怕……
啊!
她陡然想起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差点被人勒死。
他……是在在意这个?
这个猜测一下让她的心温暖起来。
“没有。”(这句其实是文字中无法表达的一种发音,常看日剧的朋友应该能知道那种表示否定的“嗯~”的发音,尤其是女孩子说,感觉挺特殊的。这里大家凭自己的想象吧。)
拓马对她的回答报以沉默,但不知道为什么淳觉得他是在不相信。
空旷的房间里,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中间隔着不小的距离,谁也看不到谁,谁也碰不到谁,这样夫妻关系的两个人,靠着时而沉默,时而简短的句子,交谈着。
“是真的,我没有觉得害怕。”淳忍不住又说。这不符合她来藤原家后不主动说话的原则,但现在她想说,想告诉他,“虽然发生过可怕的事情,但是,我不害怕。”
“怎么可能……”
床那边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好像在翻身,拓马那近乎自言自语的反驳。
“因为有你在。”
淳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立即回答。
“因为有拓马在,不管是危险的时候来救我,还是像现在这样,我知道你在这里,就不会觉得害怕。”
又是熬人的沉默和安静。
但是淳并没觉得不安,她闭上眼睛,一如她说的,她能感觉他在这里,所以就觉得,很好。
“万一呢?”
半晌,他问。
“嗯?”
什么万一?
“万一当时我不来呢,万一我没有来得及救你呢,难道你也不害怕死吗?”他的声音忽然提高了,淳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直起身后发现他也坐了起来,黑暗中谁也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还是说你是笨蛋?!笨蛋在那种情况也会签字啊!是谁说活下去才是胜利,干嘛还要逞强,万一,万一!”
他的话戛然而止。
……在生气吗?
淳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他的话,还有一反常态的口气。
“那个……对不起。”总之还是先道歉吧,他好像很不高兴。“只是当时的情况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侧着头很努力的想出词汇以表达当时的感受,但是那很难,因为她也无法完全分辨的清楚,“也许这就是我的性格不好吧,之前也有人说我总是爱乱逞强,而且,”她呼了口气很认真的看着他,“我是真的相信,拓马不会输。所以我也不能认输。”
他叹了口气,很清晰清晰的那种。
“高山先生告诉我,拓马也有为我的安全做了周全的考虑,出意外是谁也控制不了的,再说你也救了我——”
“就算考虑的再周全,计划的再详细,我也不是神,我还是人。”拓马打断了她,用手揉着额头,“就算相信我也要有个界限。你相信我不会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我——”
又是欲言又止,淳愣愣的等着下半句,但是没等来。
“是啊,”于是她轻笑了下,“这就是相信啊,原来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这样相信拓马了。”
她自己都没发现。
“那就拜托以后以自己的安全为第一位,不只你不稀罕钱,我也不稀罕,所以不用为了任何理由牺牲自己的安全,知道吗?!”
这种命令式的口气她很熟悉,以前会让她紧张,但是现在却是想笑,想微笑的感觉。
“是。”重重的点头,不管他看的见看不见。
“至少……也让我可以有个想去相信的人……”
跟着的这句话极轻,她听的断断续续,
“什么?”
可是想听清楚啊!
“没事,睡吧。”
他却吝啬的不肯重复,倒了回去。淳呆坐了一会确定他的确不会再继续谈话,也就躺下。
——想去相信的人。
她应该没有听错,是在说她吗,是吗,
如果是,那就好了……
清晨醒来的时候,一如既往看到了靠坐在窗台上的拓马。
他睡着,但是闭着的眼睛似乎很不安稳,睫毛都在微微颤动。
淳听说,这是说明在做梦,而且是不好的梦,噩梦。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站在凌晨4点的窗前,看着那个少年。
她知道他现在虽然睡着,但是以之前几何倍数的睡不着为代价。
一个躺下无法入睡却只能坐着睡的人,
是多么的……可怜。
她觉得难过,是因为目前的她,什么都帮不上。
甚至不敢替他盖上一张毯子,怕打扰他来之不易的睡眠。
于是,把空调的温度调高的几度。缩回自己的被窝。
果然不一会就听到轻微的响动,他又醒了,
淳知道这种无法踏实入睡的感觉,是非常糟糕的,她曾经有过。
闭上眼睛,把叹息放回心里。
记得合约上写三年内不能离婚。那么至少还有三年的时间,三年的时间去为他做点什么……
从第二天开始,接下来有四五天的时间里,和拓马见面的时间都少的可怜。
他很忙。
每天都是早上高山来了,一起出去,然后很晚才会回来,还会错过晚饭,村濑先生为他准备夜宵。山崎舅舅两天后回来了,说是之前出国看望在国外读书的女儿。只是白天他也很少在,听说他自己在经营个小商社。
那么大多数时候,整个白天都是淳一个人在藤原大宅里。
村濑先生回来后,这个宅子就不再被阴谋和黑暗笼罩,没有了监视器,没有了时刻偷窥的眼睛,一切都轻松而温暖起来。有时候午后流连在偌大的宅子里,或者吃着村濑管家亲手做的牛奶布丁,淳会觉得,她已经真是藤原家的女主人了。
那么,这样平静的日子里,她都做了什么呢?
在屋子里探险。
说是探险……其实就游走着,每个房间。
之前因为紧张的情势,危险的敌人,她小心谨慎还来不及,躲藏自保还来不及,根本没有心情也不可能好好的看看这栋宅子。
如今有了时间,也有了条件。
是为了寻找拓马的痕迹。
12岁之后的他,是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吧,那么应该在某个角落,留下过他的悲伤,快乐,忧郁和困惑吧。
那么也许就会知道,他做过什么,想过什么。
淳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去了解他,又不需要打扰他的办法。
于是,三天里,
发现了小书房,从头到脚都是书的那种,还有可爱的梯子。
他曾经坐在这里读书读到忘记时间吗?
总觉得他是优等生的感觉,如果还在学校里,应该也是风云人物吧。
发现了特别的杯子,
厨房里的餐具基本都是成套的,除了角落里一个造型奇特,杯底有字母“f”,没人告诉她是不是拓马的,但是淳觉得这样特别的杯子,大宅里除了拓马别人都不会有。
还有,就是他曾经存在的感觉。
比如某个房间里的窗子,望出去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色,
那么会想,他应该在这里坐过,眺望过,也许是在黄昏;
比如某一杯茶,
清淡而带着袅袅的香气,是村濑先生的手艺,
那么会想,他应该也喝过,而且还是最喜欢的口味。
比如某一个瞬间,
日落前的小走廊充满着晕黄的光,很美。
那么会想,他一定也在这个时间走过这里,
于是站在着静静的感受,仿佛会看到他走过来,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
然而这一切,只是淳在想而已。
真正的他经历过怎样的事情,她依旧摸不着边际。
直到那天,那天她无意打开那扇门。
是个清爽的中午,大宅里光线很美,暖却不刺眼,灿烂却热烈。她发现三楼拓马的房间的旁边还有一扇很小很小的门,淳一直以为里面是电路箱之类的。现在却并没有如同平常那样关的很严,而是留下一条小缝。
打开后,她惊讶了,里面并不是电线或者消防设施,而是一个木质的梯子。淳试着探身进去,梯子一直向上延伸。。
她无法不被吸引着走进去。楼梯虽然狭窄,但是穿行并不算困难。
楼梯的尽头,当她的半身进入那个房间,映入眼帘的一切都让她那么意外。
这是……屋顶。
不错,从外面看是大宅的尖顶,或者说是阁楼,但却有很宽阔的空间,不同于大宅简洁的风格,这里从地板到墙壁屋顶,全部是木制结构,斜着的屋顶上有两扇大窗,光均匀的洒落在这里,一切都那么静谧,那么自在,那么的温暖。
她不自觉的走上来,站在屋子的中间四周看着。
没有任何家具,只是贴着墙壁似乎放着不少的东西,都用白布小心而仔细的盖着。挣扎了一小会,淳的好奇还是占了上风,走过去揭起一角——无论是地板还是白布上都没有一点灰尘,应该是有人在照管打扫。
呃……是画吗?
白色的画板,用来画油画的。虽然不会画油画,但是淳在高中的时候曾在美术部待过,对美术的一些基本常识还有。
然后,是画架,画夹,调色板,画笔,都是旧用的,放的很整齐。
是谁在画画?
拓马?
那画呢,不能只有画具而没有画——
“啊啊,我就说是谁,还以为是我忘了关门。”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赶紧回身,看到楼梯上站着的是村濑管家。
“啊!抱歉,我——”她瞬间有些手足无措,也许这个地方时不能随便进来的,“那个,刚才看到——”
“哈哈,没关系,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村濑边摇着手边走上来,“啊,这个房间有多久没人进来了呢,昨天我才打扫过,两年多的灰尘都有这么厚。”说着他夸张的比划着。
他的笑让淳安心了不少。
“很好奇怎么没看到画是吧。”村濑瞄到白布被揭开的一角,笑道。
“非常对不起,乱动了东西,真的很抱歉。”淳鞠躬道歉。拓马是非常讨厌别人乱动东西她知道。
“我都说了没关系的。”村濑先生笑着拍她的肩膀,走过去一气掀起了所有白布,淳这才发现了很多木质箱子,大小不等,接下来就是椅子和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杂物。
“都在这里呢。”
淳走过去,箱子不少,那么画也应该有很多。
“啊……”村濑先生看着四周。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
“那个,我还是出去吧,擅自进来十分抱歉,下次保证不会了。”淳又向他鞠了一躬。
“啊?”村濑先生似乎一愣,“你……不想看看里面吗?”
“不看了。”淳摇摇头,“虽然说很好奇,但是我觉得也许拓马并不愿意被人看到。我进来就已经很冒犯了。”
“谁告诉你知道这些都是拓马的?”
“没有人。”她再次摇头,“我就是这么觉得。”
村濑管家看了她一会。
“那我先出去了,给您添麻烦了。”
“哎,等一下。”村濑在后面叫她,淳刚回身,就看他拿出随身的一大串钥匙,哗啦哗啦的翻找着。
“拓马这孩子吧,聪明,心细。越大越有主意,很多事情我也只能看着,插不上手,也弄不明白。”找到一把小钥匙后他开始往下解,一边说了些貌似不相干的话,淳有些听不明白,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解钥匙。
“但是他就跟我的孩子一样,他做什么,我就支持什么,他说他结婚了,我就认可他妻子。”说着他掂量着那把小钥匙,“尤其是看到你还是这么个可爱的小姑娘,我就更放心了,谁还管他什么真假呢。”
这句话让淳的心里猛然一震——原来他知道!他知道合约婚姻的事。
“这个就给你了。”村濑没有理会她愕然的样子,而是把钥匙放到了她手上,笑道,“以后可以随便进出这个屋子,东西归你支配,当然打扫也由你负责了。”
“村濑先生……”淳愣愣的看着他,又看着手里的钥匙,“可是……拓马他……”他会同意吗?
“放心,拓马不会知道的,只要你稍微小心点不被他发现。”村濑的笑弱下来了,似乎多了点伤感或者其他什么。
为什么?这房间既然是拓马的,为什么他会不知道?
“因为16岁之后他就再也不来这里了。”村濑仰起头最后看了眼周围,“行啦,我楼下还有活,你慢慢看吧。”
16岁之后就再也不来了?
“啊,对了,这里不只有拓马的东西,还有他妈妈夏实的。”村濑先生走下楼梯,边走边说。
“哎?”
拓马的妈妈?
“嗯,他妈妈是意大利人吧,还有个名字叫露……什么的,看到 L字母签名的就是她的画,拓马也有意大利名字,叫弗……什么,哎呀,我也不知道,总之是F字母标记。”
哦,这么说那个杯子真是他的了。
淳再想问什么的时候,村濑管家已经离开了,下面传来关门的声音。
她又迟疑了一会,把钥匙很小心的放进白色长袖裙的口袋,这才走过去,跪下膝盖轻轻的开启其中一个箱子,先是淡淡的松节油味道,接着就可以看到包裹的很好的一幅幅画整齐的放在里面。
她拿出了其中一幅,打开来,是油画。
又一副,还是。
她支起架子,一幅幅的画被放在上面,渐渐空旷的房间被摆满了,以她为中心。
淳站在那里,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置身在异国,地中海的风情扑面而来。
鲜艳的色彩,大开大合的笔触,构图不复杂,却无一不是那么活泼,欢快,仿佛海风就要吹在脸上,听到得海鸟的叫声,看的到细长而有异域风情的街道。
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个箱子里的画,落款全部是F打头,Flavio,应该就是管家没说清楚的拓马的意大利名字。
那么就是说,这些地中海的风土人情,全部是出自拓马之手, 12岁之前?真正的少年拓马的所见所闻?
快乐的,无忧无虑的他?
淳不自觉地席地而坐,被这些画包围着,一点点的感受来自画的一切,属于拓马的一点一滴。
仿佛看到有男孩子的影子笑着跑过。
这屋子成了淳最喜欢的地方。
她经常一待就是一整天,整理画作,不断的发现新东西,恰恰是来自过去的旧记忆。
她发现了拓马妈妈夏实的作品,非常成熟而又个人风格的作品,大家风范。内容也丰富多彩,有风景也有人物,看的出拓马的油画技巧和天分都是源自母亲。
然后还有很多石雕,石膏像,大多是署名L的,也偶尔有几件是F,拓马的作品,看起来虽然有些粗糙,但是灵气十足。
最让她难忘的是,一个母子雕塑,母亲神态慈祥,手法纯熟,怀抱中的婴儿却略显稚嫩,下面的L&F的联合签名让淳明白,母亲是出自母亲之手,孩子是出自孩子之手。
然后,直到那天她发现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这个房间俨然已经成了她的天地,屋中间放着拓马的画,放着她最喜欢的雕塑,手心捧着在箱子角落里发现的小盒子。
最上面放的是发黄的照片。
一个很美丽的女人,这就是夏实吗。
非常精致的木雕挂件,母亲抱着一个婴儿,就是母子雕塑的缩小版,活灵活现。
还有一盒磁带。
老式的卡带。签着龙飞凤舞的名字:Lucia。
夏实的意大利名字?
淳费了很大力气,拜托村濑先生的儿子找了很久,才买到了录音机。
依旧是个午后,
她坐在秘密房间的地板上,靠着墙壁,沐浴着温和的阳光,眼前是12岁拓马眼中美丽的地中海风情,塞上耳机,按下按钮,卡带开始旋转。
“请将我想起
当我们离别的那一刻,请深情的将我想起
也请答应我,你会试着时常将我想起
当你漂浮不定的心又一次安定下来
那一闲暇的瞬间,
请让我的身影闯进你的思绪
我们从未彼此承诺我们的爱会至死不渝
又或像海水一样永不改变
但如果你还记得
请将我深深的想起
想想我们拥有的美好时光
而不管这一切是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
请想起我
回忆起我每个模样,每个心情
你能想象吗
我是多么希望能将你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回忆那些日子,那些美好的时光
当回忆那写我们未完成的梦
我又如何能不会将你深深的怀念
花儿们已经掉谢
它们曾有过灿烂美好时光
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无论如何,请你答应我,
让我永永远远的活在的记忆里,
你的生命中,永远不离去。”
那个下午,她一遍遍的听着这首歌。
如此特别的歌声。
仿佛在传递着什么一样。
手边那张照片,
依稀看到了记忆中走来的,某个女性。
她有着一半的意大利血统,她从年轻开始游历欧洲各国,直到遇上某个男人,这个男人什么都没有留下给她除了一个儿子。
她只是说,不要去找他。
距离淳多么遥远的女性,
然而只是这一首歌曲,
让她感受到了她,
她的爱情,她的孩子,她的地中海,
这就是夏实,
这就是Lucia,
这就是藤原拓马的母亲……
太过于沉醉在声音和过去中的淳,暂时还没发现盒子最底下放着的一样东西,
一张卡片,身份卡,通行证,
写着“藤原拓马”的名字,贴着他的照片。
来自一个叫“画の堂”的地方。
日期却是四年前的。
很快,她就拿着它,按照上面的地址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