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绝杀(1 / 1)
听见太子曾肃膺叫了我的名字,接下来,我做了这一生最为蠢笨的一个决定,停下来,转身,自己也不知脸上是种什么表情:“太子殿下……”话一出口,自己先觉得假的很。
太子见我停住,也站在原地:“你跑什么!”脸上探究的神色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我手中的灯笼随着风摇摆,似可能随时熄灭,我听到自己说:“李鸢白天在这附近丢了要紧的东西,晚上来找本就害怕,刚刚听到有人声可是吓了一大跳!原来是您叫我?”我和太子在打着哑谜,心里却是不确定他愿不愿意和我玩下去。
“你都瞧见什么了?”他问。
“能瞧见什么呀!”我已经渐渐进入了状态,恢复了平静,“天寒地冻的,只想赶快找到我丢的东西……”我说了一半的实话,另一半是只想赶快离他远远的。
太子忽然变得热心起来:“丢了什么?御花园这么大,还记得在哪丢的吗?”我犹豫了一下,道:“用手绢包着的,一个小玩意儿,但对我很重要。”
他点点头:“本太子帮你找找吧,这么晚了,若找不到还是先回去了吧,明儿再来也不迟。”他的话让我吃了一惊,今晚的太子有点古怪,除了刚开始的那一喝,后面的他似乎不像我平日接触的那个太子。难道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心虚?不过他也实在不用“巴结”我,我根本不会乱说,这种宫闱秘事我还是懂得避讳的。
但他既如此说了,我也不好断然拒绝,忽然不找了只会引他疑心,他不过就是想确定一下我刚刚到底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想着那女子该还在假山里,只得胡乱指了一个与那假山不同的方向,心里打定主意,随便地找一会儿就赶快回去。
心里十二万分不情愿的与太子朝右方走去,我提着灯笼在前。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来过这里,也就不可能找得到,所以根本不上心。但见太子弯着腰,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看,我反而无所事事地在前面走,自己觉得实在看不过,也只能假惺惺地也来找。
干瞪着眼,在雪地里找一件不会出现的东西,实在是很煎熬,寒风透过棉衣,身体瑟瑟发抖。想到这么冷的天,太子和一个女子在山洞里幽会,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可我还没笑出来,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上。
在我跌下去的那一刹那,我发现是太子的脚,太子伸出脚来绊了我一跤!我就知道,他哪有这么好相与!可是接下来我才发现,他是怎样的一种“不好相与”!
我向前跌到在地,灯笼跌到雪里,蜡烛烧了起来,我翻过身想坐起来,一双大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太子的脸在燃烧的灯笼映照下,狰狞如神话中的鬼怪。
“你……”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把他推开,更没办法掰开他的手,喉咙犹如被一只大钳扼住,只觉得浑身发抖,气力在一点点散尽。
我怎么能这样死?趁脑中还有最后一点意识,猛然瞄见身旁那只快要烧完的灯笼,使劲全身最后的气力,手脚并用,将他用力朝旁边一掀,他的脸刚好倒向尚有一丝火苗的灯笼处,“啊”的一声,松开了手。
我不敢迟疑,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几乎是一跃而起,向前奔去。
我听见他咒了一声“混账”,追了上来。
我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对我动了杀机!他杀我之心是一直都有,还是因为我撞破他和后宫女子偷欢,此刻根本没有机会深究。
“救命啊!救命啊!”虽知道此刻御花园内不可能有旁的人,但希望能有巡逻的侍卫或是附近宫室里的人能听见,“你给我站住!”他的声音低沉而阴毒。
我慌不择路地在御花园深一脚浅一脚的乱跑,只想赶快脱离他的魔爪,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越跑越偏,竟是向着御花园的最里处跑去了。
太子也并不好受,顺着我的路,路被雪覆盖着,并未有人迹,因此也看不出哪里高哪里低,“你给我站住!”他恶狠狠地喊。可我哪里会听,只想活命而已。
从未有这种感觉,就像后面有一张大网,我拼命地跑,知道自己一旦被罩住,就会粉身碎骨。
当我筋疲力尽地面对着一圈围墙,猛然有着世界尽头之感,再想回头,太子离我不过约莫两丈而已,左右俱是看不见尽头的宫墙,向哪里都能被他几步追住。
“你为何一定要至我于死地?”我心底带着一丝期望问。
他看了看左右,顺了顺呼吸,反问我:“你说呢?”
我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那个黑影站在那里是如此地冷入骨髓:“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他冷笑了几声:“这么说来……你还是看见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听见你说话而已,我不知道那是谁,也不想知道。”只想与他拖延些时间,看能不能个想到脱身之策,谁知越急越是想不出,脑中是恐怖的空白。
他跨近了一步:“你四年前本就该随着你那个臭脾气的父亲一起死了,今天……本太子也不算对不起你。”他的语气比这夜晚寒风还要冷。
我知他不会愿意放过我,突然转身向右跑,心里祈祷着上苍让前面生出一条希望之路来。就在我跨出步子的那一刹那,他也反映了过来,直直地追了上来。
我只向前跑了几步,忽然头皮一痛,被他扯住了一把头发,心一横,猛地一挣,头顶似是被削了一块皮,寒风中眼泪夺眶而出,又被吹落。
只再跑了一步,便被他一脚踢翻在地,摔在了一口井旁。太子扑上来钳住我的脖子,我借着身边的井沿之力想将他推开,却被掐的死死不能动弹。
“你活不了了。”他咬牙切齿地喊。我本欲借力站起将他推开,此时只得顺势滑坐在地上,谁知我身体一低,他也踉跄了一步,手劲稍松,我抓住机会握紧刚刚在地上抓到的一块石头朝他头上砸去。只是一块半拳大小的石块,我虽用尽了全力,也只是让他松了一只手去按住我抓石头的手,另一只仍是加紧了力掐住我的脖子。
他的手力道之大让我一下子就丢了石块,两只脚不停乱蹬,却是丝毫起不到作用。接着就感到他欲提起我的身体,我猛然想起身边是一口井,心中大惊,用力往下坐。
他此时是半跪在地上,发现这样不好发力后,便打算站起来,我趁他分神,一口咬在他抓住我手臂的那只手的手背,他吃痛一甩,松开了我。
我忙抓住机会起身就跑,却被他一把拽住了脚,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双手支起欲起身,却发现他已在身后双手拽着我的脚踝,一边用脚猛踢我的身体,我的小腹,脊梁,大腿处钻心般疼痛,再没有力气挣脱他爬起来。
见我再没有那么大的劲儿挣扎,他一把抱起我的腰身,回头往井中撂,我慌忙中抓住了太子的衣袖,将他半个身体扯到井口。“你放……放……”他气急败坏地抠着我的手指,一根,两根……最终,我无力再抓,松开了他的衣袖。
与此同时,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我手脚并用乱蹬乱抓,这井并不宽,在手不知被什么划的湿湿润润之后,我终于抓住了井壁上的一块异物。立时小心翼翼,脚下摸索着支撑点,不敢乱动分毫。
太子似是对着井口忘了一会儿,我听得他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怎么这么深……”我不敢发出声音,生怕他会丢东西下来,就这么静静地卡在井壁上,直到那也听不见上面有一丝动静,才开始想法自救。
就刚刚情形来看,我并未下落太久,或许能慢慢爬上去。四周一片漆黑,我的左手抓着那突出物,右脚踩在一块凹处,左手慢慢地,在黑暗潮湿的井壁上摸索着,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抓的地方。
不知道这口井有多深,井壁上滑滑的,似是生了不少的青苔,我一点点一片片地摸着,却什么也摸不到,心里急得要哭出来。突然脚下空,手一抖,差点要跌下去,终于踩稳之后,才长长吁了口气。
不行,这种时候,我不能急,一定要静下心来。我想着聿儿,想着曾肃燎,十一,想着皇帝,想着颐贵妃、梅妃,如若我就这么掉去了,没人知道我死在这,我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终于,手指尖触碰到一块凸起,试着抓了一下,发现够不着,于是小心翼翼的,脚下也开始寻找新的支撑,手上一边在谨慎的向上伸,试图抓住那块凸起。
突然,我左手处一滑,整个身体再也挂不住,掉了下去。那一刻,这个黑暗的世界似乎突然有了强烈的白光,白到我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空白。
并没有如预期的掉到水里,在身体触地的那一刹那,我听到自己说:原来是口枯井。
身体下似乎有许多石头,很不平整,我仿佛听见体内的五脏六腑一齐碎裂开来,宛如高空落下的熟透的柿子。
颈项处一片冰凉,我知道,那是血。
此刻,我看见了在襁褓中的自己,蹒跚学步的自己,及笄的自己……还有我的爹娘,我的兄弟姐妹,还有曾肃燎,很年轻的曾肃燎,还有六皇子,九皇子……
我是死了吗?爹娘和兄弟姐妹们来接我,可曾肃燎和六皇子、九皇子怎么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