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撞破(1 / 1)
十一月下旬,边疆传来一个坏消息,西北部的准葛尔部策旺阿拉布坦遣将侵扰西藏,杀拉藏汗,囚*。皇帝震怒,自宣羲三十五年和宣羲三十六年两次亲征西北平叛,西北一直安宁至今,现今竟然又有人敢藐视天朝,再犯天威。皇帝欲第三次亲政西北,遭全朝大小官员跪地劝谏,后命十六皇子曾肃霁为抚远大将军,进军西北。
在皇子中,素来以四皇子、九皇子最骁勇善战,此次命二十四岁并未单独领过军的十六皇子出征,既有锻炼这个儿子的打算,也显示了天朝人才济济,并不把策旺阿拉布坦放在眼里。而跟随十六皇子出征的各路将士,俱是具有多年的征战经验,此次平叛,皇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下了决心要赢。
果然一个月不到就传来捷报,曾肃霁在苏尼特一带击败准葛尔部叛将阿帕克,削了策旺阿拉不坦一只臂膀。皇帝大为高兴,立刻下了嘉奖诏书。但首战之后,我军就再未遭遇到敌人,此时已入冬,西北更是寒冷,战事一时陷入僵局。春节前半个月,皇帝果断下旨,让曾肃霁班师回朝,并派了曾肃燎前去接应,已示对远征军的优待。
边疆大捷,又临近春节,整个皇宫都兴奋地忙碌着,我也不例外。因为一个人住,我的工作量就更大了。光是打扫就已经让我腰酸背痛。看着我干干净净的屋子,总觉得少点什么。想了半天才想到,是喜庆。干净整齐,但是一点不喜庆!过了腊月二十三日祭灶,内务府便传知各宫总管封印准备过年事宜,也终于下发了一件喜庆的东西—两只大红灯笼。我等不及地将它们挂在屋檐下,这才觉得有了点过年的气氛。
由内务府奏明皇太后,得旨按宫中旧例传告各府第王妃、命妇、郡主,及一二品大员的女儿于二十五日进宫过年,实际上也就是向皇太后、皇帝提前拜个早年。
夜里下了第一场雪,早晨起来,整个皇城是一片我没见过的素爽干净。殿宇屋檐,石阶广场,栏杆草木,俱被一层白色裹住,已经日渐熟悉的皇宫似乎变得陌生很多。上午,各位王妃、命妇们都是一色大红绣花氅衣,粉红衬衣,郡主们个个打扮地花枝招展,娇艳欲滴,由皇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陆中寿引至宁寿宫。皇太后近年甚少管理后宫事务,都交给颐贵妃、梅妃、兰妃,但每年这一次接见却是旁人代替不了的。
太后做中间,两边是颐贵妃、梅妃、兰妃、璍妃等众妃子以及几个在宫里的公主,第一拨先是郡主们鱼贯而入,向皇太后行礼毕,皇太后说了几句吉祥话,分立太后左右,第二拨就是各位王妃及命妇了。我一早被指派过来帮忙,其实也就是站在一边,看着这许多与皇城有关的女人们,在这里寒暄。
王妃们一一行礼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曾肃燎的新王妃范氏。之前因为太子中毒之事,她与曾肃燎的婚事被耽搁了一阵子,后面又是皇太后的寿诞节,两人一直到十月下旬才完婚。我与曾肃燎见面时从不谈论他的新娶,只偶尔说起聿儿但完全无关男女之情,似乎彼此都在小心翼翼坚守着什么。如今真正见到他的新妃,若说还能像之前一样装作什么都不关心,那是鬼话,连我自己都骗不了。
当陆中寿那句“靖王妃范氏觐见”一喊出来,我几乎是本能地望过去:她比我想象中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脸的朝气,一身的傲气,连皇太后见了都说:“不愧是范将军的孙女,这样的飒爽是京里女子找不着的!”
那范玉颜得体的一笑:“谢皇祖母赞赏,玉颜虽比不得京里女子的婉约,但厨艺女工俱是一流的!”她说的底气十足,有些炫耀的嫌疑,但奇怪并不令人讨厌。皇太后点头道:“好,四王也算是有福了!”众妃也一致点头称是。
自这范玉颜来到,屋里的笑声便多了不少,许多王妃命妇们都围绕着她是新婚,拿她打趣,我见也没什么需要我伺候的,嘱托一个宫女注意着,寻了机会退下来,似乎并没有谁注意到我。
出来之后,一时又觉得无聊,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梅妃的长chun宫,想那梅妃如今在太后宫中,不知到聿儿在哪里。结果还没进宫门,就遇上撞到我腿上的聿儿,淳玉在后面喊:“小心点,别跑!”
聿儿见是我,高兴地大喊:“娘……”我忙捂住他的嘴,笑着道:“是姑姑。”又对后面的淳玉道,“原来你没跟梅妃娘娘去?”淳玉向我行了礼后道:“我得看着小王子……”又看聿儿此刻倚在我身边,“小王子跟姑娘您好像很投缘啊!”
我弯腰把聿儿抱在怀里:“可能因为他还在襁褓时抱过他吧……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聿儿转头对淳玉道:“淳玉姑姑你去收拾让这个姑姑带聿儿出去玩好不好?”淳玉听了看着我一时觉得不好意思,我忙道:“我带她出去转会儿吧,你忙你的事去,放心。”淳玉略略想了一下,终于点头:“那就烦劳您了。”又对聿儿道:“只可以玩一会儿哦!”
我抱着聿儿进了御花园,趁周围没人,狠狠地亲了他的小脸蛋一口:“可我想死我了!”聿儿紧紧抱着我的脖子,撒娇道:“聿儿每天都想娘亲,每天都想娘亲抱……”
我询问了些他日常的生活,知道梅妃把他照顾的很好,心下很是感激。只是聿儿一再表示想见我和曾肃燎让人很心疼。为了珍惜这难得相聚的时光而不去想那些伤感之事,见雪后的御花园一时并无人来,便跟聿儿打起雪仗来。
他小小的身体在雪地里奔跑,时而又藏到假山之中,我放慢了步伐,跟在他后面追,一边看他上上下下为他担着心,一边却是玩的不亦乐乎。
等我们都有些累了时,才想起出来已有好一会了,忙把他送了回去。
中午皇太后留了各人吃饭,我便又赶了过去,如此呆到傍晚。回到我的小院,天已经黑了,今日皇帝留了两位大臣用膳后又在御书房商议国事,罗小多来传话说我今天就不用过去伺候了。我便早早脱了衣衫,准备好好睡上一觉。谁知除去外袍后,发现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我从通州带来的一只琼瑰,用手绢包着一直揣在怀里的!
当下心里如火烧般,那琼瑰有剧毒,若被谁不小心捡了去打开沾上,可能会出人命的!早晨出门的时候还在,这应该是丢在外面了,想了半天,只可能丢在长chun宫或者御花园了。我在这两个地方都陶过手绢,许是不小心陶掉了也可能。于是再不犹豫,立马赶往长chun宫。
一路上都在祈祷,千万不要被人捡到,捡到了可千万不要打开碰到。到了长chun宫差点撞上正要出来的张大福,他见我如此心急火燎的也吓了一跳,忙问出什么事儿我。我只得大概说了,他似是不太相信有这种我不怕却能至命的毒物,但也不敢马虎,一边通报了梅妃一边派人帮我找。
在长chun宫里,白天我到过的地方都细细找了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有见着。“你是不是丢在别的什么地方了?”梅妃问。“我还去过御花园……我先过去看看,娘娘打扰了!”行了礼就提着灯笼赶忙去御花园。
顺着记忆,来到上午与聿儿嬉闹的地方,地上除了我聿儿的脚印似乎还有另外的人,但人数应该不多,想来到御花园的人也少。我顺着我和聿儿的脚印细细找着,虽是夜晚,但白雪亮堂堂的,找起东西来应该也不难。
我正冒着腰在地上找,忽然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向四周看看并未发现有什么火光向这里来,正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忽见前方的假山间似有一点亮光。
这么晚了有谁在那?心里有些奇怪,像前走了几步,这才注意到地上那不属于我和聿儿的脚印是通向那假山的。悄悄走进了些,才肯定假山里是有人的。
“你慢点儿……呵呵”假山里是个洞,有回声,声音并不真切,但听得出来是个女声。
“来到这儿慢的了吗?”这个是男声,声音有点变,听不出来是谁,“你可想死我了!”
“嘻嘻……今儿宫里来这么……这么多人,你也敢……”女人的声音像是被堵住了。
我想我是撞上偷情了,虽没人看见,脸上却是火辣,正欲转身走,忽听到男声说:“人越多越好,都忙起来皇祖母那也顾不上……”
我的心一凛,皇祖母?难道里面的不是侍卫是个皇子?那女的是?我不敢往下想。
“哼……人多?寿诞节那晚人也多,你怎么没来?”女人似是不高兴。
“不是跟你说了吗,路上遇上……点事儿被绊住了……”
我慢慢地转身,想离开这个地方,又继续听得女子道:“遇上事儿?我看你是有了新欢才是真的!”
男子先是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而后又解释道:“哪有什么新欢……那晚看李鸢她们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后面的话像是被什么吞了,听不清楚。
我却是愣了一下,寿诞节那晚,筵席之外我遇到的皇子只有太子和九皇子!这里面的会是哪一个?与他偷欢的又是谁?若是个宫女,大可不必这么晚跑到御花园来,若不是个宫女,我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再也不敢迟疑,赶忙离开。
忽听到假山里一声断喝:“谁!”我毫不犹豫的,跑了起来。这一声喝,让我肯定了,假山里的人,正是太子曾肃膺!
“站住!”他出来的太快。我不敢回头,只顾快跑,现在却恨起这亮堂堂的雪地来了。然而我还是听见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李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