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接着,她从怀中摸出一份红头文件,轻轻地推到刘正伟面前,“这是我俩当初讲好的条件,也是我这个当局长的说话算数的有力证明——从明天起,你就是天方县轻纺局办公室主任了。”
刘正伟的反应一如先前一样的平静,他拿起那份红头文件,看也不看一眼,顺手揣入怀内,说:“局长,谢谢你的大力栽培。”
女局长伸出一只手,细细地梳理着刘正伟的头发,说:“小刘,你成熟了,可以当官了。”
当刘正伟从隐居的水果山庄重新出现在天方县轻纺局机关大楼时,他的身份已经不再是握方向盘的小车司机,而是手握权柄的办公室主任。一个月后,女局长接到上级通知,省委第二党校在远离天方县的另一个地方开办了第二期干部培训班,脱产学习半年。这种事情,在官场上,称为镀金。对于女局长的镀金,局外人的猜测是,用不了多久,女局长就会高升;而对于了解内情的刘正伟来说,女局长肯定是隐居到水果山庄,处理腹中的胎儿去了。
五、不敢相认的亲兄弟
一晃,女局长外出镀金已经四个多月了。
一天夜里,一位不速之客忽然轻轻敲响了刘正伟的家门。他打开门一看,禁不住惊喜地叫出声来:“啊呀,你怎么悄悄地来了?事先打个招呼,我也好安排一下呀。”
这位不速之客不是别人,他是刘正伟的弟弟刘医生。刘医生曾经就读于省城医科大学,毕业后,分配回原籍巴都县,屈身在一家小医院工作。
经过一阵寒暄后,刘正伟一边拿起电话,一边顺口说道:“我安排你在宾馆住下。”
刘医生急忙按下话筒,双眼警惕地看了看窗外,放低音量说:“哥哥,你千万不要安排。我这次到天方县,行踪是万万不能暴露的。”见刘正伟惶恐地打量着他,补充说,“我是受人之托,悄悄到天方县的水果山庄,为一个颇有身份的女人接生的。”
刘医生的话音刚落,刘正伟胸中的心潮却狂烈地翻卷起来。他先前的猜测果然得到了证实,女局长到省委第二党校镀金是假,避到水果山庄待产是真。只是,他不明白:女局长的身份尽管特殊,然而,她毕竟是女人——女人生小孩这样的平常小事,随便找一个乡间的接生婆就解决了,她为什么天遥地远地请医科大学毕业的弟弟来亲自分娩。忽然,他想到一个问题,心中立刻一跳,紧张地问道:“那个住在水果山庄的女人,不知道你是我弟弟吧?”
刘医生摇摇头,说道:“如果她知道我有一个哥哥在天方县工作,这桩飞来的美差,也不会突然间落到我头上。”
刘正伟先是奇怪地望着刘医生,继而差一点笑起来:“美差?你一个医科大学的毕业生,偷偷地跑到千里之外给一个女人接生,还美什么差?”
刘医生深深地叹口气,说:“我给这个女人接生,是有条件的:过段时间,我就会调到天方县人民医院——天方虽然也是县城,但是,经济条件却远远超过巴都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做这样一桩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换来一个较好的工作环境,你说说看,它不是美差是什么呢?”
刘正伟仍旧奇怪地望着刘医生,问道:“你与这件事……”
刘医生抢过话头说开了:“你是想知道这桩美差是如何幸运地落到我头上的吧?”
原来,刘医生在省城读医科大学时,认识了一位颇有名气的老中医,一来二往,这一老一少便结下了忘年之谊。刘医生毕业后,留省城的愿望落了空,分配回家乡小医院工作。他心里的失落与愤懑情绪,老中医是知道的。老中医安慰刘医生:“小朋友,你不妨先回家乡。我这把老骨头,在省城还有些名气,找我看病的达官贵人也多。等我寻个机会,帮帮你。”说来也巧,这位老中医就是后来给老专员开紫河车药方的王太医。不久前的一天晚上,老专员又一次拜访了王太医,话中透出的意思是,既然那个紫河车药方是王太医开出的,那么,这取出紫河车的人,还希望王太医寻一位万分可靠的人来做。交谈中,王太医得知老专员是从天方地区行署荣升上去的,他灵机一动,这可是帮小朋友的大好机会呀。于是,王太医寻了一个借口,背着老专员,急忙打电话给刘医生。正在被窝中的刘医生听完王太医的建议,如同喜从天降般地跳起来,迫不及待地说:“太好了。”征得刘医生的同意后,王太医重新坐回客厅,不紧不慢地开出了条件,不过,从王太医嘴里说出来的刘医生,不再是他的小朋友,而是他最信赖的关门弟子。王太医说完,老专员便说:“调一个外地人到天方县,这也算条件?请转告你那位关门弟子,这件事他给我处理好了,一个月以内,他就可以到天方县人民医院上班。”王太医知道:老专员话中的处理好,除了安全地取出紫河车,还包括守口如瓶。
刘医生解释完后又一次警惕地看了看窗外,说:“哥哥,我还要赶到水果山庄去。我走了。”
刘正伟站起身,手刚一触到门锁,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问:“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分娩?”
刘医生做了一个很古怪的动作,说道:“那女人不能正常分娩,只能剖腹。”
“为什么?”
刘医生将手卷到刘正伟耳边,细声说:“那女人不是正常怀孕,否则,他们还保什么密呢?”
刘正伟从刘医生的话中,似乎看到了一丝可怕的线索,他紧张地问:“弟弟,你的意思……”
刘医生重重地点点头,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真他妈的骇人听闻啊!”
“她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怎么没有好处?”刘医生冷笑一声,“就连我这样的小医生,只需要做好取出紫河车这件小事,保守这个天大的秘密,下个月,我得到的好处就是跳出贫穷的家乡巴都县,到天方县人民医院上班了。”他再次冷笑一声,“想想看,那女人,她的未来,有多大的好处在等着她?”
刘正伟最后问道:“你什么时候取紫河车?”
刘医生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答道:“明天晚上。”说到这里,他再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哥哥,这件事,你千万千万要保密啊!”
刘正伟脸色苍白,手紧紧地捏住门锁。他望着刘医生,郑重地告诫道:“弟弟,下个月,你将与我在同一座县城工作和生活了。请记住我的话,在外人面前,我俩不但不是亲兄弟,而且是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一次,轮到刘医生大吃一惊了。他先是目瞪口呆地望着刘正伟,继而,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好几遍,不相信地问道:“哥哥,你说的是疯话吧?”
刘正伟没有回答刘医生的问话,他猛然打开门,将刘医生一掌推出门外。等他关上门时,禁不住全身簌簌发抖,双膝一软,咚一声跪倒在地上,苍白的脸孔上,顿时淌满害怕的泪水。
“哥哥,你没事吧?”刘医生轻轻敲了敲门,“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走了。”
刘正伟仍旧跪在地上,听着弟弟的脚步声由近而远,他刚想站起,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突然涌上喉咙,禁不住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天啊!”他一边擦着嘴唇边的秽物,一边自言自语道,“弟弟说得没错,真他妈的骇人听闻啊!”
先前,刘正伟还一直以为女局长一时感情冲动,坚决要一个他俩的爱情结晶,后来,考虑到官帽大于爱情,便故意用药酒谋杀腹中的胎儿,不给自己的仕途埋下隐患。今天晚上,弟弟的秘密造访,已经让刘正伟彻底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来,他年轻气盛的身体在老专员和女局长眼里,如同医院里给病人输液时的盐水瓶一样,仅仅充当了一回理想的过滤器而已。
前面曾经说过,民间俗称的胎盘,在中医药上的学名叫紫河车,其作用是治疗劳伤、虚弱等病症。那位满脸病容的老专员,刚好患了这样的疾病。别看老专员身居高位,那些进口的高档西药,却没让他的身体有任何的起色。因此,老专员转为吃中药。然而,他吃了许多有名的中医开出的药方,其中包括紫河车,可是,病情依旧没有好转。就在老专员心情抑郁的时候,有人推荐了省城那位王太医。王太医将另外一些医生开出的一沓药方排列在桌面上,一张一张地审视。王太医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药方,没有一张是开错了的。就在老专员失望之际,王太医神秘地一笑,提起毛笔在一张印着红线的宣纸上,笔力遒劲地开出了一张前所未闻、也骇人听闻的紫河车药方——众所周知,胎盘是一味很容易弄到的东西,只要找到那些分娩的主人出钱买下胎盘就行了。然而,按照王太医的解释,那些正常分娩出来的胎盘药力有限,治老专员沉疴已久的疾病,希望渺茫;只有物色一对年轻气旺的男女,半年时间内,按照药方上开出的首乌、女贞配制的药酒,再辅以壮阳发情的狗肉汤,这样双管齐下,使一对年轻男女在药物的催情之下,精、气、神在体内云卷风生,在情不自禁的疯狂愉悦中,双方身体的所有精华全都喷射进胎盘内,只有这样培育出来的紫河车,才能彻底铲除老专员的病根。可是,这样受孕的胎儿,十之八九都是畸形胎,需要人为剖腹取出。好在,老专员需要的是治病的紫河车,而非有生命的胎儿。手持这张闻所未闻的药方,老专员犯愁了。他很清楚,假如这个紫河车操作得不好,一旦泄了密,对世人而言,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官场丑闻;对他而言,也意味着结束政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