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章（1 / 1）

奔驰的马匹似乎在逃命，车厢剧烈的抖动让我几乎怀疑会不会顷刻崩溃掉进悬崖，可是殇一脸的平静。当夜色降临，他打开车窗，支着脸颊看着窗外。我只能听到马车的声音。这样的夜晚，野外居然静如死寂，连虫鸣都听不见。只有月光洒下，他的脸在白辉中微微的泛出青白色的光芒。

我盯他很久，最初的放松已经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问我：“怎么？有问题要问么？”

我点头：“我们这是去哪里？”

殇笑着，模糊而暧昧：“我们去罗马尼亚，我最喜欢的城堡在那里……马上就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

“离开这里？”我惊讶了。我以为我们不过是去他的住处，没想到目标竟然是跨越大半个欧洲。

殇说：“我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我深吸一口气。成年后是该离开家，可第一次离家就是这样远的地方，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看着窗外，不断向后掠去的树枝，对未来的有雀跃也有惊慌。而殇，沉静的一如月光。

这趟旅行是急促的，仿佛急迫的躲避追兵一般。一路上很少有停留，但每过城池，车夫都会给我准备食物。我从没见过殇吃任何东西，他不食烟火的样子让青白色的皮肤都显出更飘渺的韵味。

如果只是一天两天，我可能会认为他对这些食物无法忍耐。

十几天过去了，我却不能再这样想了。

之后的路途，就在沉默中度过。而我，终于发现最不对劲的地方，殇不单不用饮食，而且也没有呼吸。他好像一个死人。白天总是紧闭车窗，晚上才会打开透气。还好如今已经是深秋，不然我一定会觉得很难耐。

我仔细回忆之前和他的接触，那时他似乎和我一样。但现在，我和他单独在这里，他好像卸去了之前那种人类的色彩，完完全全变成了一种超越人类的存在。我不敢唤出他们的名字，因为那会让我更加恐惧。

他执意带走我，是为了什么？我的血液？根本不用大费周章。所以我选择保持缄默。

在我的骨头都快被马车晃散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布兰城堡远远地矗立在山间，将它的主要部分隐蔽在丛林中。我站在山脚下，看夜色中它洁白的墙壁和红色的屋顶，偶尔飞起黑色的鸟兽让人心生恐惧，可殇的表情却显示出他的愉悦。

他牵着我的手指，指着那里说：“你未来的住所。”

我咽了口水，说：“很漂亮。”

殇说：“等下雪的时候会更美。”

我们重新登上马车，往山顶奔驰。越靠近那里，四周越是寂静。

“你先去休息一下。二楼的房间你可以随意挑选一间。反正都没人住。”

管家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恭迎，而其他仆人那？我一个都没看到。殇毫不在意，仿佛这样才是常态。

我现在迫切需要的不是睡眠，而是洗澡。就问了管家，而那个姿态端正的男人看了一眼后，冷淡的说：“会给您准备热水。请回房间等待。”

那并不是欢迎的口吻，但我没法介意。

对这里的一切来说，我只是陌生人。

我自己坐在装饰豪华的房间，这里有我原来卧室两倍大小，内里的装饰以深红色为主，配上金色的包金装饰，显得气派非凡。桌上的花瓶是来自东方的瓷器，天鹅绒的床单和厚实的地毯都同样是猩红色，而窗帘则是绯红，深深浅浅的几乎让我目眩。我一边观赏四周的装饰，一边等待那个怪异的管家。

不一会，有人来通知我，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来的是另一个人。看起来比管家亲切很多。他看到我的时候有微微一愣，然后迅速严谨起来。只是目光透露着好奇。

我跟随他来到浴室，却没想到给我准备的竟是可以游泳的一整间浴池。

而池中已经在的，自然是这里的主人。

殇的银白发丝一部分漂在水上，另一部分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水面上满是花瓣，所以只能看到他并不壮硕却看起来肌肉分明的肌肉和肩膀。

他没有开口，却眯着眼打量我。

我已经进来，又没有更好的理由离开，所以只能脱了衣服，走进浴池。

这水有些烫，让我的皮肤一下就红了起来。我装不经意的看他，殇的皮肤却依然是白如玉石。就算没有触摸，我也能感觉到那种冰冷，是热水都无法温暖的。我不敢继续看他的脸，怕被水汽氤氲了眼。

专著的泡着身体，肌肉的僵硬开始松弛下来，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殇轻笑了一声，我马上看他，仿佛受惊的鸟。

“真是大方。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还脱光了衣服走下来，而且还这么放松的样子。”

我有点尴尬，本来就热潮的脸变得更热。

殇向我走来，我只能愣愣的看他。

前额的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近乎透明的睫毛长的如蝶翼，上面还挂着水珠，唇色淡薄，看起来如春天的花瓣。我完全被他吸引，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的身体贴上我的，那种冰凉一下刺激着我清醒，我几乎要亲上他的时候，又马上退了一步。

“你不是人类，对吧。”我在说一个结论。

殇贴近我，用双手抵在池边，将我封锁在他的怀里。“没想到你这么有耐心，现在才开口问这个问题。我想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了。”

“你并不想隐瞒。不然我也无法发现。”

殇很是满意的说：“越发可爱。夜，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慧。如何？既然没有想着逃走，是打算接受这个现实？”

我咬起嘴唇，有些犹豫，然后才说：“殇。如果你要杀了我，就不会千里迢迢把我带到这里。所以，你不会咬我，对吧……”

他说：“告诉我，你觉得我们这样的种族，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想了想，说：“吸血鬼……”

“不，血族。你可以这样称呼。”他打断了我。

我点头：“只是听过神父描述，比如怕太阳光，怕十字架，大蒜之类的……不过我一直带着十字架，并没有看到你有特别的反应。”

殇松开他的手，让我能更自由的活动。他倚在池边，说：“血族只怕阳光而已。其他的那些，不过是神父和作家们编排出来的罢了。当然，就如你看到的，我们不用呼吸，不用吃饭，必要时甚至可以不休息。这样的种族，自然可以凌驾于人类之上。”

我说：“看到你时，我会感到恐惧。但我察觉到，其他人似乎并不像我这样想。”

殇说：“我从没想过在你面前隐瞒。你就应该知道全部的我，因为你迟早也会是我们的一员。”

我如被烫伤了一样惊讶的瞪着他：“让我也成为血族？”

殇弯起嘴角，笑了两声，说：“不然那？夜，你属于我，自然要完完全全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可不喜欢自己的食物每天在身边走来走去。”

难怪这里没有更多的侍从！而管家，大概也是血族的一员吧。

我说：“我没有说不的机会，对么？”

殇拉过我的下巴，在唇上留下一吻，说：“等你比我更强大的时候，再来和我谈不这个字。”

我被他激怒，皱着眉看他。

殇却甜蜜的继续和我亲吻，完全不在意我的目光和紧绷。他用行动告诉我，他刚才的话是完全认真地。只有力量，能让我对他说不。

我的心被攀升上来的情思占据，却又不停的被理智唤醒，反反复复的，悦动不已。可殇并没有做更多的事，只是在我后背上抚摸了几下就退开了。

“好好休息，我可不想做到一半看你昏过去。”

他笑着走上去，留下一个嘲弄的笑意。

我的脸定是露出他期待的神色，比如渴望。

一般的城堡并不爱用窗帘，床榻总是距离窗子很远，但布兰城堡却不同。它属于黑暗的种族，必须隔离所有阳光。就算在白天，也是到处烛火盈盈。

殇即使在全黑的地方也不会有阻碍，所以是否有光亮对他无所谓。我却不行。殇一直没有提那个具体的日子，就是他究竟打算什么时候让我成为血族，我内心焦急不安，脸上却丝毫不露声色。

因为他爱上了一种游戏，总是逗弄我的情绪，用他的唇或者触摸来挑起我的欲望，却又不继续下去。我焦急，他平静。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月，让我几次都想大声的质问他，究竟他打算做什么？可又觉得这样的歇斯底里实在可笑？难道我再等待他抱我？开什么玩笑。

但我理智的结果却是内心反复煎熬，连身体也更寂寞了一般。

除了管家之外，仆从都是真正的人类。可他们不常出现，也不会跟我交流。

太静了，这死一般的古堡，会活生生的逼死我。

管家不会理睬我，他每天有大量的事情要做。

我只能找殇，问他关于血族的事情，或者其他的，反正只要他肯跟我说话，我都会很有兴趣。

什么样的问题都有。

比如，他能喝什么？

比如，为什么这城堡周围连鸟叫都没有？

或者，如果不吸血，他会怎么样？

又或者……反正，我只是空虚。

直到有一天，殇说：“你觉得很无聊？”

我点头，镜子中的我连眼眶都是黑色的。

太安静的地方也容易让人无法安眠，我已经被奇怪的梦境和失眠交替占有的白天折磨得无法呼吸。黑白颠倒。

殇说：“才不过一个月。你可知我活了多久？”

他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数字五。我相信那不会是五十年。

他说：“如果你成为血族，时间就会停滞。所以，这样的岁月你必须忍耐。”

“其他血族那？也是这样的生活？”在这样孤高的圆塔之上？被所有人敬而远之？

殇说：“血族里有你想象不到的疯子。比起人类，我们更容易性格极端。不过好在，大家各有领地，向来不会越界。所以只要想，可以永远不见同族。可惜，德库拉不行。”

“为什么？”

他笑了，说：“因为德库拉这个姓氏，就注定站在所有血族的顶峰，接受他们的膜拜。所以你根本不需要考虑领地问题，因为只要有血族的地方，或者说只要夜幕会降临的地方，都是你的国度。前提是，你冠上这个姓氏。”

这是我第几次吃惊了？我已经不会再有更多表情。从来到这里开始，这一切都闻所未闻。殇并不算是个好老师，但却很有耐心。或者说，他对我很有耐心。甚至没有在我面前吸过血，这让我十分好奇。

殇在着便服时经常一身黑衣，配合他银白色的发丝备显妖冶，他赤脚走在厚厚的地毯上，会连脚背都发光一般。这周围的猩红太适合陪衬他，所以我总是忍不住幻想，如果那皮肤上沾染血液，会是怎样的景色。

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在这样的男人身边，艳羡，钦佩，嫉妒，然后只能去喜爱他，追随他，连之前的恐惧都消失殆尽。明明他什么都不做，却让我不断沉沦。只是这一切我都无法告诉他，我竟无法袒露心声。于是加倍的逼迫自己，一步步走向疯狂的边缘。

只要看到他出现，我就心跳过速，他只是对我微笑，我就无法动弹。

我大概中了一种叫做殇的毒。

日日夜夜，辗转反侧。

这毒侵蚀着我，从皮肤到血肉，从骨髓到神经，一寸一寸的，让我痛不欲生。

罗马尼亚的雪来得很早，当我开始穿管家准备的厚重披风时，殇依然可以一脸清凉的单衣单裤。他说他对温度毫不敏感，热了不会出汗，冷了也不会感觉难耐。如果需要去人群中，自然装扮得好像常人。但在德库拉，他更愿用身体去感觉冬天的到来。

他邀我一起去山林中散步，月光和四周的雪相互辉映，到处都是闪亮的。

布兰城堡红色的屋顶被白雪覆盖，让它看起来更显肃穆，偶尔被风吹落的霜花散落在殇的肩膀上，都不会融化。

如果我在山间初次看到他，会以为他是雪的精灵吧？

只是这精灵有着一个血族的名号罢了。

不断地哈着气，脸的四周被白色的水雾笼罩，而他却一点都没有。

他没有呼吸，如雕像一般；他手指冰冷，如地上的寒雪。可我被他牵着，却觉得无法平静。

“喜欢这里么？”他笑着问我。

我点头。这和我的家乡截然不同，这甚至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雪。

殇将我拉到他怀里，在我头顶轻语：“那，喜欢我么？”

我几乎开口就要回答，却被死死咬住了嘴唇。

殇并不急于得到回答，他只是拥着我，站在山林间，好像我们从很久之前就在那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