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狭路相逢（1 / 1）
在施晓的住处安顿好后，嘉禾一边照顾施晓，一边撰写毕业论文。每晚她到附近的超市买点蔬菜水果。超市的楼上有个书店，她买完东西会顺便挑些书回去，施晓的眼睛在恢复期间，不能看电视和书，他闲着无聊便让她读给他听。
她在书店转的时候，出于专业习惯，瞟了一眼经济周刊，上面竟然有仁福的专题报道，标题写得很有意思——《家族企业岂容兄弟情义，进退之间忍字当先》
她拿起报纸，报道开宗明义写明仁福近日将三易其主，施诚平有意让其弟下台，将决策权再次交到韩凯手中。因为周盛企业的参股以及同华升药业的合作，仁福成功整合了康乐药业，并准备重启生物制药园的建设项目。报道还点明了韩凯的低调渐进路线，并不乏溢美之辞地指出仁福对康乐60%股份的成功收购，无疑证明了新一代“少东家”的能力和魄力。
撰稿人在文章结尾引用了一件逸事，说在韩凯的办公室里，既也没有传闻中的模拟高尔夫球显示屏，也没有观音像，只有一个水族箱，里面养了一只乌龟，也许这正象征了他在家族纷争中以忍字为先，性情豁达、虚怀若谷的处世理念。
嘉禾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仁福变成现在这样，绝对不是韩凯忍出来的结果，而是他一手谋划的。她眼里的韩凯跟报道的并不全然相同，除去能力与手段，寂寞与狡黠的一面几乎不为外人所知。
自那夜她的请求之后，他便彻底从她生活中消失了，他应该是对她彻底失望了，至于那只乌龟，她想他大概是不忍心将它饿死。
她放下那份周刊，贪恋地用手滑过照片中韩凯的脸。回到施晓的住所，嘉禾刚刚将钥匙□□锁孔，门立刻开了，施晓看她从门外进来，那种在瞬间来不及撤下的欣慰，落入她眼里，让人觉得心疼。她换过拖鞋，从桌上拿起折好页的菜谱，问他：“今晚吃香蕉蛋羹和芹菜炒肉丝，行吗？”
“你会烧吗？”
“不会，所以打算试试。”
“我来帮忙搅拌鸡蛋。”
“不会影响到眼睛吧？”
“你把我当残废了啊？”
“没有。”嘉禾想了一下，“我现在把你当我儿子养着，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啊。”
施晓挑起眉毛，伸手去挠她的痒痒，嘉禾躲闪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是开心的，至少在施晓眼里应该是这样。
吃完饭后，她拿出那本《狼的图腾》，坐在沙发上接着上回读给施晓听，小狼的桀骜不驯，聪明绝顶让她又想起了韩凯，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书里的小狼因为执着于追寻同伴最后死了，不过他却对她说离开她，他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也许这才是他，不会因为她的缺失，有所不同。
施晓觉察到她短暂的沉默，“怎么？看书也能伤心呀？”
“我以为小狼会活着回归狼群的。”
“悲剧让人印象深刻，犯不着为一个故事伤心。”他安慰她。
嘉禾丢开书，躺在沙发上，恹恹的道：“现实不尽如人意，看书也不让人舒坦，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施晓笑了，看着她，“你什么地方不如意？我亲你的话，会不会让你好点？”
嘉禾闭上了眼睛，他拨开她的额发，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的身体僵硬，不知在想什么，他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啊。”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像做错事被抓了一样，无辜地望着他。
施晓没有追问，他不想再逼迫她，也许她需要更多的时间，现在他只想尽快恢复，带她走，让她高兴起来。他拉她起来，出去散步。海边有几个孩子在堆沙堡，她饶有兴趣地盯着小孩子们的游戏。
施晓问她：“等你拿到了学位，我的眼睛也恢复差不多了，你会跟我出去的吧？”
“嗯。”她应了一声，脚踩在凉凉的海水里，想到上一次韩凯追来的时候，她被他吓得不轻，怒火中烧，即便那样，也不像现在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比难过更甚。
与此同时，韩凯应约周鹏在石台路的一家高档会所庆祝联合作战的胜利。
周鹏拿到了康乐的部分股权，心满意足。韩凯收购了康乐的控股权，令施博民栽了一个跟头，表面看来，亦没有什么不中意的。
会所中所谓的品酒会虽然格调高雅，但并不缺乏物欲横流，温香软玉。
周鹏趁身旁的女伴去补妆的空隙，凑到韩凯身边，不无得意地问：“你看这回我带的这位怎样？艺术学院的学生，个子有一米七，年轻漂亮，要价低，皮肤白，比起你那位，不差多少吧？”
韩凯唇角泛出一抹嘲谑的笑痕，“知道的当你是找女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买肉。”
周鹏讪笑道：“去你的，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说笑的片刻，他带来的那个叶菲回来了，身旁竟多出一位女伴。韩凯打量了一番周鹏带来的“葡萄”，心想这位像进了游乐园的新手，天真且亢奋。
果然，叶菲挨到周鹏身边，兴奋地道：“你看，我碰到了谁，张澜，我只在电视上的MV见过她。”
张澜瞧着叶菲，脸上带着模式化的微笑。
周鹏觉得这位美女眼熟，忽然记起在那次在京郊的会所，也是这个美女时不时打量着韩凯，怪不得她肯跟无名之辈的叶菲过来，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张小姐，闻名不如见面，真人果然比电视上更漂亮。”周鹏起身恭维道。
“漂亮也要人记得住才好啊。”张澜话里含义无限。
周鹏立刻说：“张小姐坐，我去给你拿杯饮料，你们慢慢聊。”
叶菲在一旁不满地道：“我也要一杯。”
周鹏转身对一旁的韩凯递眼色，那意思绝对是：看好就上啊，哥们我无福消受两位女人。
张澜顺势坐到了韩凯身旁，不疾不徐地说：“我听说这次仁福收购康乐，前期暴涨暴跌，收尾却是水波不兴，不知是不是有高人在当中指点啊？”
韩凯瞟了一眼这位不请自来张小姐，心底不乏厌倦。
张澜是太不晓得他的心理了，他今天坐在这里，放松也好，休闲也罢，仅仅是不想一个人呆着，但并不意味着他想将胜负已定的交易拿出来跟异性讨论，因为这里不是办公场所，更何况这件事促成了嘉禾转投施晓的怀抱，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但他没有将厌倦表现在脸上，而是挑了一个轻松的话题，“张小姐一个人来这边的？”
“我跟朋友一道来的。”张澜立刻领悟这位不想谈公事，转而聪明地道，“H市我是第一次来，不愧是旅游城市，空气环境都好。”
“你来这边是为了出席演艺节目？”
“不是，只是单纯地来玩”张澜忽然停顿了一下，她自然不好说是跟圈内朋友受了富商的邀请来这边的。
只是这半分的停顿，韩凯已明白她这趟旅行，并非那么单纯，不过他并无意点破，不过是职业所迫，各取所需。
谈话间周鹏端着饮料过来了，脸色不是很好，像见了鬼一样。
韩凯看着他，周鹏附在他耳边道：“苏昕也在这边，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韩凯失笑，苏昕在这边并不奇怪，H市的高档会所仅那么几家，会员来来去去不见得增减多少，他还没自负到她是特地来探望他的，不过少了嘉禾，面子上终是经不起这份挑战，一切被她不幸言中，要他承认被施晓比下去，绝不仅仅是伤到自尊那么简单。
电光火石之间，他牵起了张澜的手。
张澜愣了一下，不曾想这个从头到尾说话都懒的人，竟有热情的时候。
不出五分钟，苏昕从会所的另一端过来，出场依然雍容冷艳，看到韩凯与周鹏，她的眼神微微一凛，半秒后便神情自若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韩凯原本牵着张澜的手，准备虚晃一枪，迅速离开。
苏昕却是有意挡道，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狭路相逢，苏昕管自惊讶地道：“哟，嘉禾呢？怎么没看见她？这位是谁呀？”
张澜微微诧异，自然明白来者不善，话里有话。
韩凯淡淡地道：“这位是张小姐。”
张澜朝苏昕伸出手，礼貌地道：“你好。”
苏昕忽然笑得不可抑止，置之不理张澜的问候，只反问他道：“被我说中了，是吗？她是不是跟了你弟弟？赔本的买卖，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做呢。”
韩凯算是领教了女人记恨的可怕，他松开张澜的手，忽然贴在苏昕耳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最近过得可好？我挺怀念过去的时光呢。”
苏昕仰起的脸，骄傲亦或是嘲讽，流泻一空，一刹那间，几乎情动，倘若不是他下一句话，将她打入地狱，他说：“不过，你现在眼角都有皱纹了呢。”
苏昕脸色煞白，几乎咬碎牙齿，冷笑着，“韩凯，你活该有今天！还是这么不讨女人喜欢。”
张澜目睹了一场不见前传后续的纷争，犹自惊讶，眼前的女人，自己无论从相貌还是气质上都输了一截，不知他跟她曾经有过怎样的一番恩怨。
韩凯牵着张澜，越过苏昕身边，恶毒吗，的确！爱来爱去，竟如仇人一般，何必。
僻静处，韩凯放开了张澜道：“抱歉，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张澜笑起来，“做人怎么可以这样过河拆桥啊？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忙呢。”
韩凯醒悟过来，任何事都有代价，女人更不可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掏出钱夹，拿出一叠钱，问：“够吗？”
张澜睁大眼睛，像受了侮辱，扬手给了他一巴掌，转身欲走，大概又心有不甘，拽过他手里的钱道：“这是我应得的。”
韩凯根本没有生气，甚而欣赏她抹下面具，直来直去要价的颜面，因为任何曲折婉转、横生枝节，费时费事的情爱都令他感到厌倦。
张澜走回大厅时，犹自忿忿不平，心想到这种寻欢作乐的场合,还如此挑剔苛刻，白浪费了他那张英俊的脸。
隔天，韩凯破天荒收到了一通电话，来自于韩素玫的，着意令他回家吃顿饭。
韩凯推迟了周末飞往B市的计划，规矩地回了家。饭桌上，张阿姨带着孙子避到了外面，韩凯不知道他妈究竟想说什，竟需要人回避。
韩素玫思量了半天，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她并不知道怎么跟儿子沟通，亦不适合扮演慈母的角色，“我听宋敏君说嘉禾有意跟施晓结婚后出国，有这回事吗？”
韩凯一言不发，只是分明的指骨忽然因为攥紧而有些发白，唯有眼神不乏自嘲自谑，如鲠在喉，也不过如此。
韩素玫见他只是沉默，多少知道他是有些异样的，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连一点一滴的情绪都收藏了起来，让她当妈的也无从捉摸他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韩凯抬头时看见他妈竟犹豫地望着他，倒像是有几分同情，这简直比冷硬更能摧毁他，“我不知道，我一直在忙公司的事。”他简短地道。
韩素玫道：“公司的事总是忙不完的，事业的成功并不能代表家庭幸福，有些事你也该考虑一下，如果那个女孩不适合，你也不能总这么无所谓的耽搁着。”
韩凯错愕地听完这番话，心底竟然想笑，如果这不是韩素玫亲口说的，恐怕他一辈子也不知道他妈竟会有这样的感慨，世间如此出乎意料，他真不知道还有谁是适合他的，几近狼狈地放下碗筷，他说：“我吃饱了，呆会还有事。”
韩素玫见他起身想走，突然道：“施晓的复查情况我看了，比预料的要好。如果嘉禾想借着照顾施晓出国，只怕要失望的。”
韩凯停了脚步，“什么意思？”
“宋敏君现在不过是看在儿子的份上，没有出面阻挠，但毕竟心里不痛快，姓郑的女孩不管是想出国，还是想补偿，迟早会得不偿失。”
韩凯僵在原地，心底却忽然有了计较，为什么要成人之美，如果这个美原本就是泡沫，又何妨敲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