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屋漏偏逢雨(1 / 1)
早上施晓去观澜苑堵人,他去的很早,嘉禾开门看见是他,脸色颇有些心虚。
施晓说:“你不是说回学校住吗?”
嘉禾道:“狡兔三窟,我爱住哪住哪。”她当然不想据实以告,她在等韩凯的电话,回这里住,完全是心存侥幸,守株待兔。
施晓却一语道破她的心思,“你是在等韩凯的电话吧?他昨天打电话给项楠了,他那边积雪未化,机场封闭,至少还要等几天才能回来。”
嘉禾正在往包里塞课本,听他这样说,动作顿了一顿,“他只打给项楠了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公司的人都在找他,苏昕是其中一个,我不用问,项楠就告诉我了。项楠这几天头都快被问大了,如果他不打这个电话,没准公司就该派我去接他了。”施晓冷笑。
嘉禾忽然就沉默下来,好半天才说:“他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
施晓看着她道:“也许山区信号不好,他是用公用电话打的。不过这至少说明了一点,他的日程中,你不会排到第一位。”
“你是特意跑来刺激我的吗?”嘉禾冷了脸,他说的没错,但因为忠言才会逆耳。这段时间她努力像个成人的样子,不过多纠缠,因为是她犯错在先,但她完全想不到会是现在这样,她宁肯韩凯对她大吼大叫,打她一顿,也好过丢下一句:你太高看自己了,便转身离去,没有只字片语,让她一个人惶惶不安。
冷漠,往往比杀人的刀子还要恐怖,因为没有鲜血淋漓的畅快,只是缓慢地折磨。
“嘉禾,我觉得苏昕比你更适合他,他习惯来去自由,苏昕可以适应他随时转身离开,你受得了吗?”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确定他走的那天,没跟你说要和我分手吗?”
“没有。”施晓斩钉截铁,亦是心虚。他少转告了韩凯的一句话,但即使她及时打了那个电话又怎样,韩凯就不会走吗?当然不可能。
“苏昕为什么要打听他?难道她打算亲自去接他吗?”嘉禾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这情形就像在玩纸牌,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牌越出越少,而她手里攥着一大把,却一张也打不出去。
“这我怎么知道?嘉禾,你今早不用上课了吗?”施晓提醒她。
嘉禾一看挂钟,愈发着急,今早是新闻摄影,第一堂课,她当然不能不去。她无比憎恨自己现在怎么不是苏昕一般年纪,不用上课,手里攥着大把钞票,最好能把韩凯买下来,关在家里。
施晓领着她上了车,不发一言,一路狂飙。
嘉禾终于看见了学校大门,深吸了一口气,颓废地道:“我真希望自己能有时间,接他回来。”
施晓轻挑着眉,不客气地打击她,“你老老实实地去上课吧,不要指望我,我不会帮你的。”
嘉禾“碰”的一声,恨恨地关了车门。
施晓也下了车,冲她挥手,目送她道:“中午想吃什么?我来接你。”
嘉禾回头,喊了一句:“□□,管死就成啊。”
将近十点,嘉禾好不容易熬到两节课下课,笔记本上写得满满当当,只有五个大字:韩凯你去死!
童彤走过来,看见满纸的诅咒,皱了皱眉,拍着她的肩膀道:“外面有人找你。”
嘉禾怀疑又是施晓,她懒懒散散走到教室外面,看见项楠正在楼下,立刻精神百倍地跑下楼,“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项楠笑笑,公事公办地说:“我不知道你的□□号,所以抽空过来给你送点钱。”
嘉禾脑子“嗡”的一下,结结巴巴地道:“送什么钱?”难道是分手费吗?分手费居然让别人送过来?
项楠奇怪地看着她激动绝望的眼神,含蓄道:“清洁费,你不是在帮韩总打理房子吗?他电话里说这段时间的钱还没给你,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嘉禾连忙道:“没有,他没说别的?”
她一把将装钱的信封塞进口袋,因为项楠的着装太正式了,已经有不少学生好奇地朝这边观望。
“没有。”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知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项楠礼貌地截断了她更多的问题,因为韩凯的私人生活,他不想过多参与。
嘉禾望着项楠的背影,心情跟口袋里的信封一样沉甸。
屋漏偏逢雨,第四节课下课,她还没走出教室,就被辅导员莫名其妙喊去谈话。
嘉禾自认为不是个模范生,虽然成绩不错,但对集体生活缺乏热情,没有荣誉感,没有积极的人生规划,不能很好的融入同学,但她这样够不上问题儿童吧?为什么找她去谈话?
辅导员叫李梅,是本校留下来为数不多的几个毕业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这年头能留下来的全是人精,这是嘉禾听童彤他们聊天时说的。
李梅面带微笑,开口先把嘉禾夸奖了一番,说她团结同学,尊敬师长,学习用功。
嘉禾没吱声,心想全是废话,我团结同学我怎么不知道?根据交际规则,拒绝否定的开头通常都是欲抑先扬。
果然,李梅表扬完后,说道:“嘉禾,这次你的末考成绩虽然是第一,平时在学生会也做了不少的事,但学校奖学金名额有限,有人反映你在转校前学过这些课程,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商量后,决定这次把一等奖学金的名额让给别人,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见?”
不平,失望,就算她上过,她也是班里年龄最小的,不能因为她过早的步入大学的校门,就剥夺她拿钱的机会吧?肯定是蒋霞打的小报告,除了自己,奖学金的不二人选只能是她。嘉禾腹诽了无数句后,认命地道:“那我可以申请助学金吗?”
“这个你可以先写申请,不过我们得考虑你的家庭情况。”李敏犹豫了一下说,“当初你转校,也是因为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如果有同学提出异议,在班级公示的话,可能对你的影响不好。”
嘉禾明白了,如今她的脸上没被刺上罪犯的后代,就该庆幸了,哪有家丑外扬的道理。
口袋里装的钱忽然变得烫手起来,如果她现在不跟韩凯和好的话,很可能会为学费温饱犯愁,想要尊严吗?那也得是在填饱肚子之后。
下午没课,嘉禾思虑再三,决定去找辛正茜,看看能不能帮她介绍一份专业对口的兼职,这样对以后找工作也有利。她不能再这么瞎混下去,当初她选这个专业,也是因为辛正茜是杂志编辑,因为韩凯,她都忘了自己最初来H市的目的了。
她一直闹不明白,她妈为什么那么放心地将她交给韩凯?按照辛正茜的思路,难不成韩凯是她妈物色的女婿?
辛正茜接到她的电话,简洁地说:“这样吧,今天家里没人,你过来一趟,正好我也想问问你最近的情况。”
嘉禾胡乱吃了一碗面,坐公交车到辛正茜指示给她的小区,心情谈不上雀跃,但还是有点兴奋。不管辛正茜的价值观跟她有多大的出入,但毕竟是她妈,没有哪个孩子会讨厌自己的母亲。
辛正茜见到她,像是蛮高兴,但第一句问的却不是:“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而是“你跟韩凯相处的还好吗?”
嘉禾支吾了一句,“他出差去了。”
辛正茜敏锐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下,“你们不是又吵架了吧?”
“没有。”嘉禾有点厌烦这个话题。
她转而道,“妈,我想在毕业前找点事做,你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兼职吗?什么事都可以,跟我的专业相关就更好了。”
辛正茜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冷静地问了一句,“韩凯没说你毕业后,最好做什么吗?”
嘉禾道:“妈,你为什么三句话不离那个人?我想做什么,难道还要征求他的意见吗?”
辛正茜云淡风轻地道:“有些男人主导性很强,不需要一个事业上跟他并驾齐驱的女人,你以后真想跟韩凯在一起,难道可以不用征求他的意见吗?”
嘉禾火了,顶了一句道:“他要真喜欢我,我做什么,他都会支持,我就算跑到非洲去当记者,他也得忍着。”
辛正茜像看个小孩子一样,“你说什么傻话,女孩子做什么记者?累的要死,还没钱挣。你真想兼职我不拦着你,不过你让韩凯回来跟我说,我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再给你做安排。”
嘉禾傻眼了,怀疑韩凯是不是从她妈手里买下了她,要不然她妈怎么张口一个韩凯,闭口一个韩凯,到底谁才是她家长啊?
更让她郁闷的还在后面,尴尬的气氛中,门铃响了。
钟点工去开了门,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脱了鞋,三步并两步走到客厅,看见辛正茜道:“妈,这位是谁?”
“我手下的一个实习生。”辛正茜眉头都没皱一下,张口就道,“你今天不是负责给公司招聘人员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别提了,吃饭吃得都有些腻歪了,我才多大呀,那些老头子就喊我戴经理,还有喊戴总的,我的汗毛都给喊竖起来了。”
辛正茜轻声笑起来,“这说明你年轻能干啊。”
“你好。”那个女孩子看见嘉禾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礼貌地道,“在我妈手下做事,辛苦吧?她这个人对下属可严厉了。”
嘉禾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在初来H市的那天,在展销会上见过这女孩。辛正茜不想这姓戴的女孩知道自己是谁,毕竟这样的家庭,多出一个她,就像不搭调的家具,摆哪都不合适。
她环视了一下这套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房子,心底一阵刺痛,嫉妒两个字不足以形容,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只是被别人拿走了。她刚才听到招聘两个字,便试探地问:“你们公司要招聘什么样的人呢?”
“招两个行政助理。”女孩子奇怪她为什么问这个。
辛正茜是什么样的人,立刻打断了嘉禾的话说:“他们公司要的是全职,你去不合适。”
“妈,你解雇她了吗?”姓戴的女孩越发奇怪,“她去我们那做什么?”
嘉禾站起来说:“我只是随口问问。”她脸色僵硬地转向辛正茜,硬邦邦地道:“我先走了。”
辛正茜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送到门外,低声道:“韩凯回来了,让他给我电话,我会看情况留意合适你的工作。”
嘉禾愤恨地捏紧了背包的带子,头也没回跑下了楼,她怕再不走,眼泪就会夺眶而出。
晚间校园艺术节活动,作为宣传部的小喽啰,嘉禾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帮忙。
那个烫手的信封在外套的口袋里荡来晃去,让她有点冲动,想将里面的钞票当作晚会的彩纸,全都撒出去,她真不知道他叫人给她钱,算什么?
开幕式表演圆满结束,庆功宴上嘉禾玩得很疯,依然没心没肺地开心,喝得有点多,开始很想找人说话。
她掏出手机,一一列数韩凯的罪状,remorseless、selfish、arrogant、 hypocritical、 cunning、 stupid、and dumb airhead.所有想出来骂人的英文全用上了,泄愤地发到他的手机上,真心希望他看不懂。
因为玩得太晚,只能回寝室住,嘉禾漱洗完毕,看见寝室里聊天的聊天,上网的上网,煲电话粥的煲电话粥,便找陈思静借了本莎士比亚全集,没精打采地爬上床。
书没看多久,童彤在底下问她:“嘉禾,今天来学校找你的,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嘉禾心烦地道。
“那他为什么给你东西?他叫韩凯吗?”童彤又问她。
大家全都抬头望着她,女孩子八卦起来,真的很有耐心。
嘉禾见她问个没完,一天积压下来的委屈开始井喷,“你们真想知道啊!”她三步两下从上铺爬下来,在童彤的电脑上找出百度,敲出“仁福,韩凯”四个字,图片不多,但新闻不少,“这个才是我男朋友。”
几个女孩子凑上去,将资料大致浏览了一下,最后有人总结说:“你是不是跟那个施晓在公司见过他,开始单相思啊?这种人好像跟你不搭调吧。”
“怎么不搭调了?我哪里配不上他了?”嘉禾气结。
童彤开玩笑地摸了摸她的头说:“这孩子相思病大概病入膏肓了,我们是学生,他是CEO,你们俩是南辕北辙,仁福这两个字,是本市的金字招牌,人家市长估计都得看他几分眼色,这种人要是你男朋友,那我就是市长家儿媳妇了。”
大家全都笑起来,嘉禾觉得自己孤掌难鸣,确实像相思成灾。
这时一直趴在电脑桌边的蒋霞忽然道:“嘉禾,这校园BBS上说的是你爸吗?”
她一句话提点得大家都去看,原来是郑国彬的陈年旧事,只是配上了陈廷岩的最新消息,变得很是讽刺。
大致意思是曾今审判过Y市大贪官的陈庭长,新近也卷入了受贿丑闻,身为国家公务人员,竟然挪用钱财公然参与开矿,因涉嫌违纪违法,现已被革职审查。
陈廷岩的图片在嘉禾的脑海里已是一个噩梦,不想爸爸的案子这个时候怎么又会被翻出来。她看着郑国彬的图片,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之后的消息完全模糊成一片。
蒋霞见她脸色灰白,默不做声,冷笑着说:“原来你爸是贪官,怪不得你会转到这边学校,压力太大了?”
童彤是清楚情况的,轻轻地拉了蒋霞一把,“别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爸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嘉禾反应过来,大声道:“谁压力大了!你自己考不过我,就不要到辅导员那里打小报告,我上过半学期又怎样?我上过就不能拿奖学金了?我最讨厌你这种背后暗算别人的小人!”
蒋霞脸色一白,没错,她是去辅导员那里反映了情况,因为她家里条件不好,她必须拿到奖学金,她爸当初就因为得了癌症,没钱治了,才从医院转回家,□□了一个多星期,才痛苦地死了。她最恨的就是医药监管部门的蛀虫,要不是他们,她爸不会死得那么痛苦。
她看不惯郑嘉禾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讨厌郑嘉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蒋霞冷着脸,讥讽道:“就算我考得没你好也比你强!我有一个堂堂正正的爸爸,你有吗?监狱里看得那么紧,你爸都能死掉,我真佩服他。你知不知道狱警是怎么对付贪官的,听说裤带都没收呢,你想你爸那么大年纪,提个裤带在牢里走是个什么情形?说不定一松手,裤子就掉了,真滑稽。”
“蒋霞,你嘴巴放干净点!”嘉禾听她这话,着实被刺激到了,她脸上不在乎,不代表心里不在意,那段日子最让她难过的是没能到法庭见上父亲最后一面,就算郑国彬再怎么不是,他对她是好的。
“干净?”蒋霞冷笑,“我说得是事实,就算我说了脏字,也比你干净。你做人家小三,搞得别人婚姻破裂,还好意思说干净?就你这样,还癞□□想吃天鹅肉?送上去给人,人家都不要!”
嘉禾气得微微发抖,今天她的心情已经糟糕透顶,蒋霞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不再跟蒋霞废话,一扬手,将桌上的台式电脑机箱扯了下来,正好砸在蒋霞的脚上。
毫无疑问,随着一声惨叫,306寝室算是炸开了锅。蒋霞拿起桌上的没洗的饭缸,就往嘉禾脸上扔,剩的饭菜砸了嘉禾一脸。
嘉禾则抓起陈思静放在桌上的牛津英文大词典,朝蒋霞头上砸过去。
蒋霞扯过嘉禾搭在凳子上的外套丢了出去,随着她这个动作,外套口袋里的钱从信封里飞了出来,撒了一地。
大家全愣住了。寝室原本就狭小,场面也愈发混乱,有人忙着捡钱,有人忙着拉架,有人急着打电话给辅导员,还有人竟然想起来寝室的门没关严,连忙跑去关门,大概是觉得室丑不可外扬。
她不去关门还好,这一个掩耳盗铃的动作更加引起了对面女生寝室的注意,不知谁喊了一句,“306女生打起来啦,电脑都摔了!钱飞得到处都是。”
于是看热闹的全部蜂拥而至,但306的门终是关上了,所以其他寝室的女生只能听见306寝室里的乒乓作响和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