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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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还担心自己连昆仑的具体地点也找不着,却想我轻车熟路,御风数日就顺利到达。除此以外,我还知道多条通往昆仑内部的道路,不用从正门通报。若是通报说我们要见昆仑掌门,估计没什么重要的事,昆仑弟子是不会放我们进去的。更别说,昆仑虚还有白泽、陆吾等神兽守候,我们硬闯也是没有可能的。
到达昆仑山脚的小镇时,我让烛龙在客栈等候,自己先去探路,他总是不肯,我道,若是他跟着一起的话才不方便,因我走的那条路是从山下的河流游上去的,最后正好到达女弟子们洗浴的地方。
烛龙只好候在山下等我,我风风火火的上了路。天知道我有多兴奋,昆仑——我回来啦!
我沿着流水往上走,不久就到达昆仑地界,我便潜身入水,奋力前游。黄昏才到,这会儿大家都在沐浴,届时多出我一个人在温泉也不会怎样。
我探着路往上游,谁知遇到了岔路口。我的印象里好像没有这样的地方,可是一路走来都是按照平日里偷偷下山的经验,怎么可能走错?
也许这两三百年间修缮过一回,把其中一条路堵上了吧。我听到岸上有巡逻的脚步声,连忙不再犹豫,闭着气闷头选择了比较宽广的那条。
越往上,水越凉。游得我都不懂过了多久,要不是烛龙有给我避水珠,恐怕早就溺死在了水里。我一直往上,直觉告诉我可能走错路了,但是也有可能是我现在有两个人的体重,不堪耗力。
水流几乎呈竖直向上的状态,我狠命御风而起,逆着重力向上,隔着水幕也能看到外头皎洁的夜空,难不成我已经游过了最下边的太和殿?
在我游得都快虚脱的时候,只觉得水温逐渐变化,时冷时热,让我好不难受。等到不懂是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的时候,我才发觉头顶点点亮光,一兴奋便用尽最后的力气冒出,扑的一下探出脑袋,大力呼吸。
睁开眼的一瞬,只觉得对面的楼宇太过熟悉,还有那座假山,那些远处的游廊。我转过身,只看到一脸惊恐的某人。
不久前还是他从水里用庞大的螣蛇之躯将我顶出来,如今我冒在他沐浴的泉水里是不是也算一种报复行为?
我刚想开心的扑上去喊一声“师父”,他却连忙起身,看样子不对劲又嘭的坐回水里。
差点就春光全露,想我以前伺候师父沐浴也没这么大的艳福啊!
我抹一把脸上的泉水,气喘吁吁,心里感慨道,我的力气真不是盖的,居然头一闷就游到了最高的琼楼玉宇——太玄殿。
师父不开口,我也懒得说什么,只是慢慢走向岸边,抱着岩石也爬不上去,累得要死。
我平躺在地上,对着昏黄的天空直喘气,也不懂休息多久才能恢复,现在我只想躺在这里直到睡着,然后醒过来就全身轻松了。
我侧过头看水里的那位,他依旧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一副神情将我看作外星人。
首先,他肯定好奇我是谁,究竟是真人还是鬼魂。
“嗨……”我微微一笑,“师父不记得我了,我是莲夕啊!”
其次他肯定疑惑我是怎么上来的,明明昆仑守卫重重,比登天还难。
我指指泉水,“我是从下边游上来的。”
最后,他开口要问的应该是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当然不好把本意说出,只能编了个原因道:“你说过,以后会接我来这里的,看你以后没这个意思,我就不请自来了。”
解答完他眼里的疑惑,我继续吸气休息。我看他终于有点动静,他先是伸手捞过岸上的里衣,在水里就匆匆穿好,然后背对着我跨上台阶走出温泉,穿好衣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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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他当我不存在,我却摸清了他所有的路线,他想躲我也躲不了。师父的行程我太了解了。我跟着他去书房,他办事我就在一边看着。深夜了,我跟着他回房,他嘭得一声把我关在门外,差点压扁我的鼻子。次日他推开门,我已经站在门口等候,问候一句:“师父早上好,是不是要吃早餐,我已经煮好啦!”
他径直绕过我去了太和殿,我在太玄殿门口向他挥手道:“师父,早去早回哦!”
中午他没回来,我一个人忧伤的吃着午饭。直到下午他才回来,我已经在花园里等候,照往常而言,他应该是来给花浇浇水,给鱼喂喂食的。他完成一切的时候,我打了清水过来道:“师父,洗手。”
他伸手要放进盆里,又是抽回甩袖离开了。
他去批阅奏折,我给他泡好茶,他宁愿渴着也不喝。
傍晚他去沐浴,终于开口对我说话,将我挡在百米之外,冷道:“别再跟来了。”
我追随三步道:“师父不要我伺候吗?”
他离开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是躲瘟疫一样。
夜里审阅事务的时候,他经常咳嗽,我熬了姜汤他不肯喝。
半夜他回去,又把我关门外。我的手摸在门上,他隔着一扇门一直咳嗽。我去厨房把姜汤热了拿过来,在外头说话他不回应。
后来房里的灯熄了,他大概上床睡觉了,我手里的药碗也冷了。房间里间或传来他的咳嗽声,我转身又去厨房热了下。
回来的时候他又不咳了,我坐在门口等待。
姜汤再次冷了,我又跑去厨房。
回来的时候他好像已经睡着了,我就小心的坐到房门口,一直守着他。
就这样重复来重复去,差不多鸡鸣第一声的时候,房里又传来咳嗽声,我敲敲门道:“师父……师父?”
他不回答,我把汤药端了进去,朦胧的光线里看到他坐起的身影。我点了灯,整间屋子顿时亮堂许多,又把药端过去,道:“师父你一直咳嗽,还是喝点药好。”
他猛的甩手,滚烫的姜茶泼了一地,我“嘶”一声咬住自己的手指。
黑夜太过安静,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师父看似还在生气,我转身把地上收拾好。他坐在床上,脸向着里侧,以前只有我不肯吃药,师父劝我的时候,没想到如今全然换了角色。我突然意识到之前他这么耐心,不遗余力的照顾我,关心我,是不是因为当年的沉夕在这里对他无微不至?
那么现在,我究竟要不要继续下去?
为什么我从每件事上都能找到自己的阴影?我咬咬下唇,默不作声走到他床沿道:“师父不想喝药就不喝好了,你身体不好,早点睡。”
他就这么坐着,我给他盖被子他也不给点反应,“师父,你不睡吗?”
“师父你不睡的话,我给你披件衣服,不然着凉就不好了。”我转身要去拿外衣,他却冷冰冰摔给我三个字:
“滚出去。”
我张开嘴,只觉得所有的委屈都要涌上来,咬紧牙关做到最后,熄灭蜡烛,关上门。
头顶的月光昏黄昏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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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个时辰,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我连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奔出师父的庭院。回来的时候,大雨倾盆,天际有些亮光,大概是清晨了,只是因为阴雨而显得这样昏暗。
我撑着伞也被淋得湿透,远远的就看到师父房里的灯亮了。我加速跑过去,撑伞等待没多久,门就打开了。
他穿着完整,又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我把伞递出一点,他视而不见。清晨的风向微凉,我身上的雨水像是一下结冰,冷得我打了个喷嚏。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滴入内里的时候让我忍不住打颤。
我再把伞再递过去一点,“师父要去太和殿吗?雨很大,要打好伞。”
他终是绝然踏进雨里,雨下得再大,也不曾把他淋湿。我想我要是把屏蔽术学这么好,现在也不用这么狼狈了。
师父回来的越来越晚,这天他到半夜才回来,我坐在门口撑着伞等他都要睡着了。他眼不见为净的踏进宫殿,我也紧跟上去,他停下脚步,我就把伞挪过去一点,给他挡挡,他又走快些,我几乎是小跑才跟得上。突然他又神经质的停下来,我差点就撞上他,道:“师父,怎么了?”
“回去。”他终于发话,这么简单明了。
“……回哪里?”
“回去!我这里不需要你。”
我垂目看自己湿透的一身,“蜀山已经没了,蓬莱没有你……我不想回去。”
“别再给我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我不想听。”他又转身离开,我才想追过去只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我原地晃清醒自己,他已经走远。我摸着自己滚烫的额头,放下雨伞往回走,走过花林,走过池塘,终于看到一间屋子,像是小时候关禁闭的祠堂,才推开门就头重脚轻的倒了下去。
沉夕的身子太不经用了,一个风吹雨淋就发烧晕过去了。
这样一晕,再醒,也不懂过去了多久,我连忙爬起来擦发现身上的衣服都积了一些灰尘。脑袋又是一阵晕眩,我不会是睡多了吧?我撞几下墙,试图把自己弄醒,这个法子很好,一下也不晕了,我匆匆的出了祠堂。
想起师父的咳嗽还没好,屏蔽下淋雨可能也不是太好,就奔向厨房熬了很多姜茶,自己也弄点喝喝。看天气似乎又是黄昏,气候不错,微风轻轻拂动着窗边的花枝。我转身端着姜茶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身影。
他不止一回的惊讶:“你怎么又来了?”
我烫得把姜汤放下,“……我一直没走啊!”
他走近厨房,不带一点情绪的问道:“那你这三天都去了哪里?”
“我晕了三天?”我还以为是第二天下午。
“晕?”
“我……我在祠堂睡了三天,现在已经好多了,刚喝了点姜汤就更好了。师父你咳嗽有没有好,没好的话——”他的手猝不及防的摸上我的脑门,我本能的向后躲,他却把我拉到跟前,“让我看看。”
把脉之后他的神色严峻,轻轻一哼道:“你的身孕留着还敢乱来……”
“怀孕的时候不能发烧吗?”
“不能淋雨。”他冷道,转身端了药给我,“再喝点,你体内入了太多寒气。”
喝完药师父临走时道:“明天我就安排人送你离开,你的身孕要是在我太玄殿弄没了,我担待不起。”
我下定决心道:“如果没了身孕,你不赶我走吗?那就没了好了。”
他背对着我,轻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非要赶我走吗?我不想走。你一定要赶我的话,我就跑出去告诉天下人,我怀的是你的孩子,你堂堂昆仑掌门,不负责任——”
他离开的背影一阵,轻轻握拳。我吓得不敢乱说,只能低声下气道:“师父,你不肯原谅我吗?”
他转身向我走来,“莲夕……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我一点也猜不透你呢?”
“可是我没想什么啊!我又不能把心剖给你看——”
他突然伸手在我的左边胸口,凝眉道:“我自己来,我可以看清你心里的感情。”
我一愣,他稍一使劲,我突然觉得灵魂像是出窍一样,整颗心都出来了,就被他捧在手里掌控着。四周一下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唯独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
无风,发丝轻扬。
他缩回手,两个人像是触电般松开,师父开口就两个字,含糊不清:“诅咒……?”
他惊讶不已甚至说有些恐惧的看着我,我也是怕他窥测出我的内心,吓得往后退。他步步逼近:“你是爱我的……是诅咒吗?你怕那个诅咒?”
我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你说什么诅咒?”
他愣在原地,像是陷入极深的矛盾之中,过了很久脸色才多云转晴道:“莲夕……”
“嗯。”
“你以后除了太玄殿,哪儿也不许乱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