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16)
把猪婆龙支走用了很长的时间,把猰貐请走更是动员了老龙王,袭颜这才得以一点空闲与我单独相处。
“这次历炼之后,你就要去天宫就职了吗?莲夕。”
“嗯……”我漫不经心的低头看他帮我处理脚踝的伤口,“其实我自己也可以的。”
上好药,包扎完之后他起身,有礼致歉:“王妹她一向胡闹,伤了你真是抱歉,如果可以的话,你在这里休息一些时日,我亲自来照顾你。”
我盖过裙褶,转头道:“不,我还有事,不能久留。”
袭颜坐到我身边,问道:“是否要处理山东灾患?这些你也可以交给我,你只需安心养伤就好。”
“还是不好,”我摇摇头,“师父想让我自己解决问题,不然也不会让我带着结魄一路去降服妖怪了。”
“那总不急着明天就上路吧?”
“啊?其实我想马上就走。”
袭颜似乎有些生气,一直待在我房里不走也不说话,我不着边际的做着无关紧要的事,直到看到他有离开的倾向,怀里的结魄忽然动了下,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他发愣,反是拽住我的衣褶,我仰头道:“其实……”
我只觉得腰间一紧,还要接下去说什么猛地撞上他的胸膛,头顶传来他深情的声线:“别走,就留在这儿。”
我闷在他怀里,一口气把话说完道:“袭颜太子,我的结魄想要你的血,能给我一滴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结魄的指示让我不得不在龙宫先待上一阵,袭颜这几天不见踪影,我也不好扛着莫邪到处乱跑去找他要血,若是让老龙王知道了,肯定要了我的命。
我让猰貐先去看看人间的情形,顺道把狌狌他们也找到了。据说化蛇不再乱来之后,渤海依旧不太平静,我着急想出去看看,奈何这里实在有事脱不开身。结魄等着汲取龙宫太子和公主的血,奈何猪婆龙的血一直渗不进结魄灯。这是让我一直苦恼的,看来要收复这龙宫的两只,似乎得多付出一点努力。
我漫无目的的走在珊瑚丛中,猰貐若无其事跟在身后,时不时凑过来一句道:“莲夕,我们成亲吧!”到了最后我被他烦得实在无奈,只得发火道,“你要给我把袭颜的血弄来,我再考虑一下还差不多。”
前脚走了猰貐,后脚就来了个猪婆龙。话说她化成人形的模样真是不赖,怪不得化蛇总是忠心耿耿的跟随着她。猪婆龙从我跟前走过,故意扬眉哼了一下,近来不懂为何,她倒不刻意来找我解恨,只是每每碰上,她都显得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好像我对于她一下又构不成威胁一样。
我大致了解这只猪婆龙和袭颜的血有着很深的羁绊,若非袭颜肯归降我的结魄,作为依恋哥哥的妹妹,她肯定是不肯降服的。所以说,关键还在袭颜身上。
我留意着袭颜的宫殿,直到等到他从海上归来。无法强攻,只能智取。我听闻他习惯每天去一趟剑阁练剑,并且有跟旁人切磋的喜好,到时我变成他的对手,再去取他的血液,实在太名正言顺了。
但我忘了一点,作为袭颜的对手,基本也算是他的部下,部下哪有伤害主上的道理?更别说,袭颜还是东海龙宫得天独厚的太子。
因为手里拿的不是莫邪,所以在兵器之上我似乎处于弱势,但我不知十几年不经手,他的功夫竟然突发猛进到这个地步,若我稍稍分神一点,差不多就要被他一剑砍死了。怀里的结魄像是渴望得不得了,一再催促我的招式发狠,我卯足了力气,顾不得他是什么龙宫太子,反正动手抢了我要的就好。
我旋身半周,后退招架他的攻势,他猛一使劲,我的剑随之落下,臂弯一阵疼痛。他顺势攻上,我摇身跃起,从鼎墟抽出莫邪,横劈一剑,稳稳的甩了他的宝剑,再接再厉划上一刀,他猝不及防,眼光顿时变冷。
挑破了他胸口的衣扣,我依旧不改戾气,直面他去。他英眉跋扈,似是触怒一样,恨恨挥出一掌,我旋身几圈,稳稳躲过,但是套着脑袋的那只蟹壳顿时掉下摔碎,一头长发随之散落。
呃,似乎被看穿了。
今日他穿着玄色华服,整个人看起来不如往常那样优雅,带着一丝无名的暴戾,让我觉得有些恐怖。莫邪还横亘在彼此之间,他忽然皱眉伸手,拽住我的宝剑。
一瞬之间,鲜红的血液沿着剑锋游弋,滑到我的手边。我赶忙收剑,他却硬拽着不肯,血越流越多,只怕再这样下去,外头的人迟早会赶进来看个究竟。
我悲伤,这要是让别人误以为我来谋杀他该怎么办?
“回答我。”
“嗯?”收不回剑,我只得小心翼翼的面对他。
“如若当初你报的是自己的名字,如若我娶的就是你,你会不会嫁?”
我慎重思考,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听师父的。”
“为什么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呢?”
“……可是,如果我肯了,师父不同意,我也是不能嫁给你的啊?”
他严峻的眉宇顿时放松少许,温婉一笑:“原来你是愿意的。”
总算收回剑,作为始作俑者,我得帮他处理伤口。
“莲夕,”他低头喊我的名字,我不在意回应一声。
“我有一个办法,让你师父心甘情愿将你许配给我。”他话刚说完,就忍不住“嘶”一声,我连忙对着他的伤口吹气,大概又是我毛手毛脚把他弄疼了。以前给师父擦背的时候,师父也总说,“莲夕,为何你的力道大得像个男人?”
话说那时我总是很讨厌师父,他什么活都让我干,莲月从来都是闲着没事做跟各位师兄弟们花前月下。可怜我伺候师父沐浴还要陪他在书房掌灯,送他回房。
“莲夕,”袭颜的声音将我唤回现实来,“你是否有喜欢的人了?”
“有的。”
“……是谁?”
“莲月还有师父。”
“那男人呢?”
“师父。”
“除了师父呢?”
“师父不是男人吗?”
袭颜低低的笑,抬起我的下颚,“这样很好,今晚我来你房里。”
虽然我不太知道袭颜今晚来我房里干什么,但我感觉那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应着结魄灯的意思,我当天下午就带着猰貐跑了路。
等我们从东海龙宫赶到山东太守那儿的时候,才发现几旬不见,这里的人文风景竟有些复苏的迹象,完全不像猰貐汇报的那样慌乱。问了太守他自己也模模糊糊,说是朝廷忽然免了山东灾区的税赋,不仅如此,更是拨下灾款,让山东官僚实施营救措施。所以这会儿太守也忙不迭,没法来招待我。
不想打扰他们的工作,我便就此告别,临行时太守忽然拉住我道:“莲夕姑娘,有人让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
我打开白玉瓶颈,里头贮藏着几滴血液,问着不像是人类的,便盖上瓶塞道:“他叫——”
“他叫袭颜。”
(17)
我本想在离开山东之前,先回东海去问候一下袭颜,毕竟他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只可惜半途遇上陈晚都大师兄,一提到袭颜他差点灭了我。于是我只得跟着陈晚都先行回了蜀山,继续完成我的百鬼夜行。
又见黄昏,我独自徜徉在河堤,光秃秃的柳条从我身上扫过,留下一点雪的印痕。夕阳照得人异常温暖,我深深呼吸一口,继而将身上的棉衣扣紧。天色变晚,各种各样的妖怪也是慢慢跑出来,游荡在人影越发稀少的大街。
一辆牛车从我眼前经过,坐轿的帘子随风翻开,里面却空无一人。
“有兽焉,其状如牛而虎文,其音如钦,其名曰軨軨。”
道路有些坑坑洼洼,车轮不小心陷进去,軨軨便卡在原地,前进也难后退也难。几个小妖怪趁他停下车的时候爬了上去,牛头晃来晃去,晃不掉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空跑,小妖怪们欢呼雀跃。我拾起地上的石子,轻轻的打在那卡住的一脚,牛车立马解放,从我视野里跑开。我正要转身往回走,对街一个身影,让我停下脚步。
行人一个个从我们之间走过,妖怪们的欢呼声越来越远,整个世界都放慢了节拍。
似乎他的每次出现,都会让我觉得世界消失了。他轻轻侧头,对上我的容颜。比海洋还深的眼神不止是师父,更有这个男人的,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愫。
等到他转身向我走来的时候,我会以为他是认错人了。他伸手抚摸我的脸颊,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分,眼眸低侧着,带着一点冰冷的温度,“好暖。”
我抬头,与他的目光交接。一时间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尽收眼底。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低头,下颚靠在我的头顶,冰凉的指骨搂住我的脖颈。我想开口说很多话,譬如“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沉夕是谁?”“你和沉夕是什么关系?”“沉夕为何同你一起?”可是我一旦觉得他离我这么近,忽然失去了所有说话的动力,只想安静的依偎。
他汲取我的温暖,我怀念他的温柔。
猛地吹来一阵北风,寒冷过后,颈边的触感消失了,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