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二章(1 / 1)
“踏雪寻梅香归处,凤归西府杯中贪……”最后一滴晶莹的酒滴落入喉中,一股浓淡相宜的芳甘之味自喉处向各处四散开来,忍不住眯起眼望着雪末晴初的太阳。
“空亭煮酒,望雪绽梅影,浮暗香。醴酒沁心,举杯邀西凤,对月殇。”许是听了我那有些胡言乱语的打油诗,青女抿了一口杯中酒,轻启檀口喃喃道。
我听着,便独自笑了开来,“对月殇啊,这句话要是你哥哥听见了,可不知会作何想呢?”
青女倒也不答话,自是环顾了周遭,才波澜不惊地开口道:“不曾想,你这倒也算暖和。”
闻言,我便笑得更欢,挑了挑眉头,戏谑的眼眸直直望向青女,“莫不是那月宫清冷,让降霜仙子动了凡心,想找个人温暖?”
青女听了,只是略略皱了皱眉头,良久才喃喃道:“我可不愿落得和连君一样的下场。”
我低低地垂下眼眸,不再言语,只是径直地望向连君消失的方向,这样的轮回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呢?
将石桌上的西凤酒轻轻一扫,换成了清淡宜人心沛的清茶。
轻轻用杯盖抹去杯中的泡沫,我静静地不再言语。
直至青女大抵是觉得无趣了,才缓缓地开口,“青女,他一直都知道的……”
“他,他一直都知道?”我回头望向那个明显有些惊诧的青女,弯起一抹熟悉的笑容。“是的,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是的,一直都知道的。
那些他带来的人或物,没有一个是她,却都染着她的气息,但凡那样的他总是爱屋及乌一般,默默守护着,然而每一次守护的最后只有死别,每一次死别,她的气息却也都犹如石沉大海,再也找不到了。
往往,只有等待新的轮回,再一次开始新的却又一直循环着的轮回。
但是他却一直坚持着,他总是想着,每一次地寻找就会将自己带着向她靠近,直至最终寻获。
可是,他却不知有些事并不如他想的那般简单。
不,或许,他已经察觉了什么吧。
我将一枚洞庭茶叶含在嘴里,待着那甘甜从舌尖蔓延开来,才说到,“这样一到冬季便日日夜夜地监视着他,青女,你不累么……”
青女想了想,开口道:“圣命不可违。”
语罢,便安静地坐于一旁饮茶。
我便看着那在水中慢慢沉至杯底的茶叶,将清泉之水晕染了出一片青黄。
大概是雪天的关系,一个早上过去了,莫洛茶馆里除了燃烧旺盛的柴火发出霹雳吧啦的声响,依然不见有什么来喝茶的客人。
那样的沉寂,我和青女都再也没有试图去打破这样的局面过而已,直至青女抱着她的七弦琴将要离开的时候,我才幽幽开口道:“凡事都该有个度的啊,青女。有些事不说,不代表没有人会知道的。”
青女微微一愣,末了点了点头,足尖一点往那九天之上而去了。
连君,寻了千百次的你,是否也发现了什么?
那薄薄的窗棂纸终究是抵不过阵阵寒风,冷风丝丝渗入,我轻轻叹息着,指尖划过玉石桌面,那石桌和软椅便犹如碎片般消失不见。
连君,可是我害了你么?
冬天里的雪,慢慢地消融了。三四月的时候,柳芽儿也抽出了新枝。迎面的风,微微的,带着一股微凉的湿意。
春天里的雨,飘飘扬扬地洒落了下来。
一春归去,又有一春还复来。
这样安祥的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悄然流逝着。
每逢春雨时节,我就会倚在床榻上,听着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半卷着帘子的竹窗外清脆而有力地敲打着节奏,哪怕乱无节奏,却也令人安心。
那时的染青,已经足以独当一面了,虽然还有些青涩,但终究是不错的了。
期间,连君来过几次,依旧带着那些染着她的气息的人事物,一次次来,又一次次走。
我与他少去了年少时的打闹,更多时,便是就那样静静地各自坐于一边,默默地品着洞庭茶。
再后来,洞庭茶那个“吓煞人香”的名字,却是让人间的皇给改了,改了一个很典雅的名字,却也是再合适不过那茶了。
那茶,唤作碧螺春。
算是真正地应了“睡起热沉香,小饮碧螺春碗。帘卷,帘卷,一任柳丝风软”罢。
我那时便与连君笑闹道:“大黑,你看你这代言茶,也终于是跟着你把名给改文雅了呢。”
本以为必是要惹来一阵好瞪的,却见着连君独自沉思着,良久之后才开口道:“洛,我是不是真的错了呢?”
我挑起茶盖轻轻拨弄着杯中翠绿色的茶水,抿了一口茶,方才问道:“你爱的究竟是她还是寻找到转世后的她呢?”
语毕,我便转头望向楼下,看着那来来往往的茶客,夹杂着吵杂喧闹的声响,那就是凡间才有的呵,连那些在底下品茶的妖怪们也被感染着那样的气氛,似乎忘记了自己并非是人的身份,勾肩搭背地与素不相识的人聊天饮茶。
只是那样的热闹,似乎却达不到这里,这里依旧是一片死水般的沉默。
静默了许久,连君才道:“我只是不想再让她孤老一生,我只是想看看她而已,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我淡淡地笑了,“看到又如何,看不到又如何?”
连君呵,是我的错呢,将你引至这般歧途,也将那女子引至不可复生的地步。
记不清是谁曾和我如此说过的,人死如灯灭,人走茶凉,喝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入过轮回台,那就是一场新的开始。
也许,那个人才是对的吧。
所以,那个人才会那样绝然地离去,不带一句承诺。
罢,也许这世间的□□本就轮不到我这无名小妖来管,自有他人去烦心。
这一次,不待连君答话,我起身离去。
临走前,轻轻落下一句:“也许那个人,还在奈何桥等着呢。”
如果她与你一般痴心。
我没有回头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甚至不与连君告别,因为我知道他早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已经离去。
又是几许春秋过去的时候,连君又回来了,这一次他身边带着一名女子,他的眼神里不再是当年的迷茫,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多了抹眷恋。
他告诉我,他寻着她了。
那个她,带着一脸甜蜜的笑意,与他真心的微笑糅合在一起,仿若幸福就那样围绕着他们,不会再离去了。
他告诉我,这一次,他会好好呵护着她,陪着她终老一世。
然后呢?
我看着那女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更多的言语,不是不愿去揭开真相,只是有时候旁者眼中的真相未必就是当事者眼中的真相。
“然后,然后我便不会再去骚扰她的,这以后,我会守护着她的,一直一直,直到自己死亡的那天。”
连君这般说着,眼角飞扬着喜悦,带着笃定的光芒。
我知道的,他说了就必然会做到的,一如当初他为她舍弃了生命。
我不再多言,只问了最后一句,“你在哪里找到的。”
“奈何桥上啊,你和我说的奈何桥上啊。“
连君的神情里,焕发着曾经年少时的光彩。
那个年少时的连君,虽不若如今的优雅,却总是看着我带给他的新奇戏法,很是开心的笑着。
每每那时,那笑便如阳光般纯粹,犹如稚子。
是了,那个春雨绵绵的时候,我和他说的。
我的唇角勾起弯弯的一道弧,只轻轻地道了一句,“只要你觉得好便好。”
起身上楼后,将那半卷的帘子放下。
倚在软塌上,将梅雨和这世界隔了开来。
雨,果真是让人不舒服的,哪怕那雨声再好听也不过如此。
冷笑着,我翻了个身,沉沉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