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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那时的小学生活，真是天堂一样的日子啊！要非说有辛苦的时候，也就是临毕业考试前的那两个月吧。
当时海淀区小升初考试制度极为奇怪，不是学生想报哪个初中，考试分够了就去上这么简单。那时每个学校都能分配到一些名额可以上市重点或者区重点，按照学校的教学质量，从几个，十几个到几十个名额不等。像中关村一二三小这样的学校，大概一个学校能分到九十到一百多，而小么上的红星小学就只有十几个，年份不好的时候，连十个都摊不上。
学校里一个年级有几百个学生，怎么决定谁上谁不上啊？首先学生们要参加小升初统一考试，然后学校里以这个成绩排名。比如中关村一小今年分到一百个名额，那就排名在前一百的学生，再去参加你想要报考的那所中学自己办的考试。而其他排名在一百之后的，就按当时的政策划片分，比如一小的都去×中学，二小的都去××中学，三小的都去×××中学，等等等等，这些学校嘛，嗯，总之就不是重点啦。
划片分的学生就简单啦，而那些有幸参加“择校考试”的学生就有风险了。去哪所学校投考，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一旦没有考上，就再没有机会参加其他学校的考试，那就只能和之前划片分的同学一样，划去上对应的中学。这是很麻烦的，不但自己上不成心目中的理想学校，还白白浪费了学校的一个名额。所以这种情况下，大多数学生和家长都比较保守，老师也会劝，就选择孩子肯定能考中的学校啦。
被划片分的学生们，如果坚决不能服从分配，家里又有些小钱的，也是可以交些“择校费”的，多少钱那就看各个中学不等了。
秦瑞同学的升学目标是非常明确滴，虽然红星小学只有十几个名额，但以他的优异成绩，争取到一个肯定没问题。至于报考哪所中学，也很快定下来，就是那个名字很革命，校园里还有前清遗留花园的中学。也讨论过要不要报更好的，但想想，他的成绩虽然在自己学校里数一数二，可城里那么多好学校那么多好学生来竞争，心里还真没底，干脆选个保险的。
潭海洋同学的报考目标呢，在大人们眼中也是很明确的，就是那所让无数小学生和家长垂涎万分的重点重点重重点：Ｘ大附。当时人们心理就是：上了Ｘ大附中的孩子，那就是半条腿跨进了Ｘ大啊！
这都是大人们之间串通好了决定的，可没人问过潭海洋自己的意见。
海洋的心思，是想让小么跟他一起考北大附的，可说真的，小么心里没底，他心里也替小么没底，这要万一没考中，小么就只能上家门口那所中学了，那是一什么学校啊，恨不得一半学生都跟当年陈宁那号的。可海洋真想小么跟自己上一个中学，那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欺负他了。而且以后上学离家远了，小么那腿不好使自己怎么走啊？俩人要一块上学呢，每天都能一起走，也不用担心路上出事。再说了，俩人在一个学校多好啊！为什么好啊？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就是好啊，在一块还不好！
可要放弃考Ｘ大附中，又有点舍不得。他倒不是看重教学质量了，关键这名儿好啊！不是说了么，这位是一虚荣心挺强的孩子，这么一证明自己实力，证明自己比别人强的机会，就这么放弃了，心里亏的慌啊！而且外公他们也不能同意。
就在他权衡来权衡去的时候，全区统考的日子到了，又过去了。放榜的日子也到了，两个孩子都没意外地过了线。
海洋上午去学校领了一张志愿表，外公就坐在他旁边，看着外孙子在上面填上了Ｘ大附中的校名、代码，外公满意地笑着走了。
海洋坐在那，越想越坐不住，越想越不是滋味，脑子里想起小时候有一回放暑假的时候，他和小么还有顾嘉，三个小孩一块坐车去植物园玩。植物园离他们大院不远，三四站地的样子，要是跟顾嘉俩人，为省钱就直接小跑着过去了，可带着小么就得坐公车。那会春天，去植物园的人特多，车特别挤。三个小孩就跟着人挤呀，海洋好不容易先把小么推上去了，他自己和顾嘉还没上车呢，车门就关了。他们在下面使劲喊啊喊啊，那车上的司机售票员也当听不见，车就开走了。想着小么自己在车上，兜里也没钱，这俩孩子就使劲追着公共汽车跑，跑了半站地，看见小么自己一拐一拐往回走呢，公共汽车早走远了。问他，说是没钱，让售票员给赶下来了。海洋想着小么当时那个样子就觉得难受。还有他下巴上那两分硬币大小的疤，那年撞在炉子上的，伤是好了，疤落下了，淡淡的红色，周围皱皱的，纠结在下巴上。还有……
海洋站起来，又往学校去了。
交志愿那天，海洋兜里揣着两张表，从外公家去学校的路好像变远了似的，蹭了好久才走到。班主任老师在讲台上收表，海洋犹豫了一会，终于递上去一张。老师扫了一眼，有点惊讶地看着他，“潭海洋，这是你跟你家长商量好的么？”
海洋点点头，心里倒是轻松了，冲老师挥挥手，跑了。
两所中学的考试是在同一天，都是上午八点，海洋从外公家出发，没用人送，自己走去的。小么是从爷爷家出发，爷爷派了车送他过去。
上午十点的时候，两个人都从考场出来了，外面的阳光真好，天气晴朗。小么哼着歌往校门口走，想到以后就要在这个古香古色的校园里念书了，心里就忍不住的高兴。才拐过一排雕梁的平房，迎面被一个人拦下了。
“海洋？！”
小学毕业那年的暑假，是最漫长、最头疼的一个暑假。
那张他交上去的志愿表，上面赫然写的是：八一中学。
接到通知书的时候家里人才晓得，这个孩子呦，真是主意大呀！
不过除了外公，爷爷和爸爸妈妈好像也不是很生气，八一嘛，当年在敌后创建的学校，也是有咱们军人底子的，不错不错，跟小么一起还有个照应，爷爷如是说。妈妈在外公面前狠狠批了海洋几句，事后呢，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没了。爸爸就更不用说了，打电话来说，不错不错，好好上学，就又忙他的部队去了。就只有外公，差点就气出心脏病来呀。潭海洋的耳朵都要被外公磨烂了，说破了，揪掉了。革命总是要有牺牲的，潭海洋很英勇，每每面对外公，就是一副慷慨大义，凌然赴死的表情。
可不管外公怎么生气，学校还是照常开学了。
九月份，潭海洋和秦瑞一起，成了八一中学初一年级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