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番外 熙宁十年（1）（1 / 1）
熙宁十年的北京城，依旧是热闹非凡。街道上，市廛栉比，店铺鳞次，来往的人流熙熙攘攘。天桥上，有一男一女正在卖艺，地下插了面锦旗，白底黑字绣着“卖艺”两个大字。男的穿着土色短打手持红缨枪，女的穿着红色劲装拿着长剑，两人一来一往舞枪弄剑，打得虎虎生风。精彩处，群众们哄然叫好，其场景好不热闹。
只见那男子红缨枪一探，反手一勾，那女子的长剑被甩到一旁。胜负已决，两人收了势，双双站住。男的就对着围观的群众，弯腰一揖，用天津口音，对大家说道：“在下姓王名虎，天津人氏，这是我妹子王燕儿。我们兄妹两因家中败落，特来北京城投靠亲戚，谁料来到贵宝地，亲戚一家早已搬离，不知去向。前日，又有无良小贼，将我兄妹二人的盘缠偷去。如今，我们别说住客栈，就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虽说没钱，我们兄妹两个也不愿意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唯有凭着些手脚功夫，卖卖艺，换些钱财，希望有口饭吃。还望各位父老乡亲发发善心，慷慨解囊！”
那个名叫王燕儿的姑娘，就满眼乞求地，捧着一只钱钵向围观的群众走去。
“呵，这两人本事不错！北京城里好久没有卖艺的了，今日我们倒是有了眼福。”一个穿蓝色褂子的男人往钱钵里翻了个铜板，对旁边穿棕色马褂的人说到。
穿棕色马褂的人“嘿嘿”一笑，也放了个铜板进去，“一看就是外乡人，四九城里谁人不知，这卖艺啊，不能在天桥！”
“你说，那个疯子阿哥，今天会来吗？”蓝色褂子挤眉弄眼到。
“谁知道呢！”那棕色马褂朝人群外探了探头，无奈人太多，什么也看不到。
“小燕子！你在哪里啊，小燕子！”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人群外传进来。
“来了！”蓝色褂子和棕色马褂不约而同地说到，两人对望一眼，脸上都挂着看戏的神情。人群也自动地让开一条道，只见一个衣着华贵，但款式已是过时，约莫三十好几的男人，跌跌撞撞地扑向那位叫王燕儿的姑娘，抓住王燕儿的肩膀就哭喊道：“小燕子，原来你在这里啊！小燕子，你让我找得好苦啊，小燕子！”这个男人就是十年前风光无限的五阿哥，现在疯疯癫癫的镇国公。
“你干什么，快放手！”王燕儿还是二八年华，素来重视男女大防，如今出来卖艺，也是无可奈何之举，谁料第一天就遇上了登徒子，登时挣扎起来。五阿哥人虽然疯了，可武功底子还在，一双手狠狠钳住王燕儿不放，自顾自地深情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这么天真善良，你一定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冰冷的世界的！”
王虎见妹子被一个男人抓住，对方还喊着妹妹的“燕”字，心想我妹子的声誉清白，都要被你个登徒子毁了！“放开我妹妹！”于是他也顾不得对方一身旗人装扮，看似很有身份的样子，冲上去拉开五阿哥，就打斗起来。
“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居然敢对我动手，我是五阿哥！”五阿哥刚刚和自己最是喜爱的“小鹿”相遇，就被人揪出来打，心里很不痛快。
“呸！什么五阿哥？谁家的五阿哥？你个二流子，还装起大瓣蒜了！”王虎见对方是有钱人家，还以为五阿哥的功夫不过是花架子，不过，几招下来，也知道对方有些本事，渐渐不敌。可输人不输阵，对方欺负了自己的妹妹，他这个做大哥的怎么也要出口气，于是嘴上也不客气起来。
“哥哥，我来帮你！”王燕儿见哥哥处于下风，挽起长剑，也加入战局。“小燕子！你干什么？”五阿哥见心心念念的女子挥剑向他，真是心痛不已，挡也不敢对王燕儿还手，只能躲着避着。
一个穿着旧花样红色富贵牡丹斜襟旗袍，梳个妇人发髻的女人，带了几个侍卫冲了过来。这个面容颓败，鬓角泛白的妇人就是晴儿。“你们干什么？快住手！”她见五阿哥与两人缠斗，赶紧让侍卫把他们分开。
五阿哥一见晴儿，也住了手，一手指着王燕儿一手拉着晴儿说：“晴儿，你来了，你看——我找到小燕子了！”
“呸，我妹妹才不认识你！”王虎嗤道。
晴儿深叹一口气，无力地说道：“永琪，你看清楚，这不是小燕子，快跟我回去吧。”拉着五阿哥就要向外走。
五阿哥甩开晴儿的手，着急的解释道：“这就是小燕子！你看她的眉毛，你看她的眼睛，分明就是小燕子！”又转头对王燕儿说：“小燕子，你快告诉晴儿，你就是小燕子啊！”
“我们才来京城几天，怎么可能认识你们？你认错人了！”王燕儿早就躲到哥哥身后，从王虎背后探头说到。
“小燕子，你说什么呀！你看清楚，我是永琪啊，你不记得了吗？我们还说过要一起去大理的，你忘了吗？”五阿哥赶忙解释道。
“你嘴里乱喷什么粪？我妹妹是良家女子，怎么可能会如此不知羞耻的要和男人跑？”王虎上前一步，怒气冲冲地说道。
“永琪，这位姑娘的确不是小燕子，我们快回去吧。”晴儿看围观的人不少，脸上上有些不耐，又上前去拉五阿哥，并对王虎说道：“对不起，是我们认错人了。”
“她就是小燕子！”五阿哥挣开晴儿的手，向王燕儿跑去。
“她不是，她不是，她不是！”晴儿耐心也用罄了，见周围的人都在议论纷纷，十年来她一直生活在“小燕子”这三个字的暗影中，现在真是忍也忍不住了，大喊道：“小燕子早就死了！她已经死了！她死了！”
“什么？小燕子死了？”五阿哥呆在原地，茫然地看向晴儿。
晴儿深呼一口气喊道：“她早就死了！你忘了吗？她的骨灰不是就放在你床头吗？”
“啊——”五阿哥朝天一吼，收手揪住头发，喃喃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蓦地，他冲向人群，就这一个人的肩膀，将那人一边使劲摇晃，一边面目狰狞的对男人说：“告诉我，这不是真的，真不是真的！”
“永琪！”晴儿有些后悔刺激了五阿哥，心里也是十分焦急，赶忙吩咐侍卫去拉开五阿哥。那些侍卫心里真是厌烦不已，对这个疯疯癫癫的阿哥更是厌恶，上前，一记刀手就把五阿哥劈晕了。
“嗤，原来是个疯子，”王虎在一旁不忿的对晴儿道：“这位夫人，既然他是个疯子，就不要把他放出来祸害小姑娘了！真是的，锁起来，不行吗？”
晴儿被王虎说的羞愧极了，看见旁边的人在指指点点，只能诺诺的说着道歉的话，然后让一个侍卫背起五阿哥，一秒也不停留的回去了。
看着晕迷的五阿哥，晴儿一阵心酸——她原本是老佛爷面前最喜爱的人啊，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十年前，小燕子被先帝下令赐死，等五阿哥去救的时候，早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自那个时候起，五阿哥就开始犯了失心疯了。清醒的时候，就抱着小燕子的骨灰坛痛哭、酗酒，发起疯的时候就会跑出去，说是找什么小燕子，每一刻让人省心的。
四九城里有些身份的，那个不知道先帝的死和五阿哥有些关系？看见五阿哥整日不是哭哭啼啼就是疯疯癫癫的，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万幸，那还会有人去管他。
镇国公府里伺候的人，都是内务府派来的，有几个派头也大的很，不给些钱财，连晴儿也使唤不动。老佛爷在的时候，他们还勉强给晴儿个笑脸，自老佛爷在熙宁三年死了之后，就连个笑脸也没有了。一天到晚只会喝酒打牌，偷挪府里东西去卖，赐侯时也不尽心。幸亏晴儿的嫁妆丰厚，不然，这镇国公府早败光了。
晴儿一路走，一路盘算着府里这个月的开支，叹气着想——嫁妆里有个白玉观音，值个上千两，明日拿去当了，也能挺些日子。她才三十开头，却整日为柴米油盐忧虑，已经头发半白了。
回到府里，晴儿看见残破的镇国公的匾额，下人们依旧是懒懒散散的，见到她也只是随便行了个礼，晴儿在心里暗暗叹气。走进去，地也没人扫，镇国公府里一片荒凉。
好不容易把五阿哥放到床上，看着昏睡不醒的五阿哥，以及没落的镇国公府，晴儿忍不住掉泪——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又听人来报——固山格格来访。晴儿试了试眼角的泪，想——紫薇来了，哎，怕又是来借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