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司马胜转向那跪在地上的细作,却不说话,只冷冷地瞧着他.那细作自知大势已去,自被缚后便缩在地上再不吱声.此时见司马胜将目光转向自己,冷汗立刻涔涔淌了下来,瑟缩了一下,继而直着脖子道:"既已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便干脆点,做什么这般盯着我看!"

司马胜笑道:"你做了这等事,便是不想死,怕是也难了.只是在此之前,我却还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细作一愣,继而道:"你若杀了我倒还容易些!要我帮你,却是休想!"

司马胜道:"这么说,你是不准备回答我的问题了?"

那细作只转过头去,并不理睬司马胜.司马胜却也不急,只转过身,向书桌走去,道:"你叫泰然,家住五里乡,是乡里唯一的秀才,但是却连续三次科举不中,屡屡落第,自忖无颜回乡,便来了这军营中,希望立上寸功,升个官儿,也好衣锦回乡,以报你老母养育之恩,是也不是?"

那细作一听他如此信口说来,竟是丝毫不差,脸上不由变了颜色,惊恐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司马胜却不答,只继续漫不经心道:"你猜,若是我派一名军中传信兵往你家乡报信,将你这些‘忠心耿耿’的事迹禀明你家中八十岁的高堂,她会不会为养育出了你这个‘忠孝两全’的好儿子而骄傲欣慰?"

那泰然脸色顿时惨白,嘴唇发抖,却又咬牙忍住.

司马胜依旧不看他,冷冷道:"你即便是什么都不说,亦不过保护了那天狼人,你自己,却是决计逃不过今晚的!现有人证在此,这投敌叛国的罪,你抵赖得了吗?"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苏凤.

当他说出"投敌叛国"这四个字时,苏凤忽然回忆起记忆中,某个尖细的嗓门说过的同样的话来,瞬间握紧了双手.

司马胜由于目光紧紧逼视着泰然,并没有注意到苏凤的异样,只冷哼一声,道:"你好歹也是出生书香世家,即便是到你这代,没出息了些,也总算是个秀才,也该知道这‘泰然’二字作何解释吧?想来你父母为你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荣辱不惊,处世泰然.不说别的,你做这些事,对得起着名字,对得起你双亲对你的期望吗?"

不止是那细作,便是苏凤,亦是大惊!这司马胜,受皇命前来掌管军队后不过数月,竟对这泰然的情况知之甚详,难道,这数万将士的资料他均牢记在心?这不可能啊!苏凤再一细想,心里一动:一定是方才自己前来求见时告诉了门口的卫兵自己是第二骑兵军的,那么这细作自也是第二骑兵军的了.可是也不对啊!难道这短短一刻钟内,他便已将所有第二骑兵军所有将士资料查阅并记下?不说时间上不够,便是可能,这司马胜又怎知此人姓名样貌甚至家中情况?

苏凤皱眉沉思,却百思不得其解.终于,他想到:或许司马胜早已发现此人有问题,是以派人暗中监视,如今才能对此人的情况如此了如指掌.

司马胜将他从惊讶,到困惑,继而沉思,最终终于展眉的整个过程尽收眼底,对这个深夜前来报告的伙头兵越来越有兴趣了.

那细作经过一番思考后,终于再次开口了,声音嘶哑,显然经过了一翻激烈的心理斗争,他看了司马胜一眼,问道:"我自知落到如此田地,不怨任何人,只怪我不该为贪欲所惑,只为一时享乐,做下此等错事.我所做的事,我愿意领受任何处罚,绝无怨言.只不知大将军可否不要将此事告之我年迈的老母?"

司马胜看着他冷冷道:"军中事物繁忙,我没有那个多余的时间和兵力做这种琐事!"

那细作感激地磕了个头,道:"谢谢将军大恩!泰然来世结草衔环也会报答将军大恩!"

"好了!"司马胜不耐烦道,"可以说了吧!"

那细作道:"是!是!大将军只管问,泰然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司马胜道:"将你与天狼人认识的时间,他们的要求,你做过的事,你们接头的方法,他们的计划,所有你知道的,与我从实招来!"

那细作道:"他们是在小人参军后的第三天前来找我的,当时并未要求我做什么事,只是在晚上训练结束后请我喝了酒,岂料前天晚上他们突然又找上了我,我以为只是前去吃饭喝酒,便去了.谁料却被他们在路上绑了,到了一间四出均无窗子的屋子里,给了我一包药粉,要我趁人不备下到战马的饲料里,事成后用他们给的信鸽将消息发出去就可以了.他们给了我些银子,说是事成后还有酬谢.我起初不肯,可是,可是......"

司马胜讥讽道:"可是你不是威武不屈的英雄.你是胆小怕死的懦夫!况且由于你是自己人,并无人提防于你,你便轻易偷到了钥匙,你定是悄悄地将钥匙印在泥巴上,另外打造了一把,所以并未惊动任何人.是也不是?"

那细作羞愧地低下了头,道:"事情便是如此.如今泰然亦无脸再见他人,但求速死,还望大将军给个痛快!"

司马胜道:"若是情况有变,他们可曾给你联络他们的方法?"

那细作想了想,道:"不曾.只给了只信鸽,已放走了."

司马胜观他面色,知他所知已尽,便拍了拍手,一名侍卫立刻进来,屈膝半跪:"大将军有何差遣?"

司马胜道:"此人违反军规,夜半私自出营,将此人带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那侍卫吃了一惊,要知道这军中虽确有作战时期,夜间禁止士兵私自外出的军规.然而往日里若有犯者,不过被罚十到二十军棍,即便如此也往往皮肉俱烂,将养上数日方好.便是身体再好的,也决计熬不过五十军棍啊!将军是想要打死这人吗?

虽心有疑虑,这侍卫却毫不迟疑,立即应道:"得令!"便拖了地上泰然出去,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苏凤暗赞这侍卫忠心!

见那细作已去,苏凤道:"此事既然已了,小人亦当告辞了!"

司马胜一愣,却突声一股不舍之情.这人虽是初见,然抛去这上好的皮囊,便是这股子气度,见识,亦叫阅人无数的司马胜为之侧目,当下便道:"不急!你于此事处理得极好,助我发觉了天狼细作,当予嘉奖.不知你想要些什么?"

苏凤微微一笑,却道:"大将军莫要取笑小人了!大将军能这么快便掌握了那细作的各种情况,想是早已发觉那人有可疑之处吧.若是今日小人并未偶然得知此事,那细作依旧兴不起什么大浪来,是以这嘉奖,属下当不起!"

虽然说得洒脱,苏凤心里却在叹息,好不容易以为得了个立功的机会,岂料这司马胜早已发觉,只不知自己是否坏了他的计划,若是弄巧成拙那便得不偿失了!他知道这司马胜不是个糊涂人,此时若是居功自傲,倒叫他小瞧了自己,不如明白表示自己亦不是那蠢笨之人,叫他知晓自己的洞察力,给他个不错的印象,日后或有转机,亦未可知.

司马胜却不知他心里的惋惜,只觉他微微一笑,天地间便只剩了这笑容,再无其他.用力甩了甩头,司马胜只当他不愿受这无功之禄,当下对他更加青眼有加,便走上前去,道:"你既不愿,我亦不作勉强.只是我觉察出你内力深厚,想必武功亦是高强,又怎会通不过那所谓的骑兵考试?"

苏凤苦笑道:"一言难尽.若是大将军没有什么吩咐,可否容属下告退了?五谷司天不亮便要准备早餐了!"

司马胜见他执意离去,心下虽颇有不舍,亦不好强作挽留,只好笑道:"既如此,你便下去吧!今日之事,还是要谢谢你跑这一趟!"

苏凤冲司马胜行了一礼,便出去了.

司马胜看着他的背影,沉思片刻,道:"来人!"

陈虎立刻进来.

"你速去调查这个士兵的来历!资料越详细越好!"

"得令!"

苏凤回到了营房,还没有休息上一个时辰,便又收了功下了床.将小军推醒,便与他一同去打水洗漱.

到了第六厨,众人也陆续到齐,于是开始生火的生火,和面的和面.苏凤照例的帮小军看着火让他在一旁打会儿盹.这时,江三道:"苏凤,我教你和面做馒头吧?"

苏凤道:"可是,这火......"

蒋康一把将小军推醒,道:"快醒醒!去!自个儿看着火去!"说完笑嘻嘻地对苏凤说,"来吧.今天江三教你蒸馒头,明儿我再来教你煮粥.你这么聪明,咱哥俩又这么厉害,保准你一学一个会!"

小军嘟囔着:"连个盹都不让人打!真过分!"

江三道:"去!大家伙儿都忙着,就你一个人在旁边歇着,你好意思吗你!"

小军不满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们那心思?想是看这中饭有苏凤打下手,你们活儿少了,如今这早饭也想着让苏凤做,你们呢,便做个甩手掌柜的就成!是不是这个意思?嗯?"

江三,蒋康都有些讷讷的,苏凤便道:"不是要教我和面吗?"

江三便不再理会小军,只过去细细地教苏凤和面了.

他们倒也不是完全的没有私心,的确是想着让苏凤帮忙,他们活儿少了,轻松些.可这和面做馒头是江三的绝活儿,自栩独门的手艺,这蒋康亦是个弊帚自珍的主儿,此次与江三愿意将这手艺教给苏凤,也有一多半是为了谢他,毕竟身为伙头兵,这些活儿多少会些,也得些重视.

苏凤来这第六厨间之前,这送饭的活儿,是他们和小军一起的.每天这么来回地跑好几趟,整天的不得闲不说,到了晚上便腿脚发软.现在有了苏凤,他们只要待在第六厨间就成了.一天三顿饭根本不用他们操心.只要做好了,盛在碗里,苏凤自会有条不紊地装篮,送出去.速度也快多了,每天干完了活儿,有时还可以出去转转.

面粉,水,酵母,每样要多少,先加哪个,加多了怎样,少了又怎样,江三一一和苏凤详细地解说,倒真是半点没有藏私.

"揉面时,力道要掌握好!力度不够或者太过都不在好!看着,像这样,按照这样的速度和力度,保持不变地揉."江三边说边给苏凤做着示范.让苏凤看了一会,道:"你来试试!"

试了几次后,苏凤终于揉得像模像样了!江三便道:"面揉好了就得切了!我做熟了,就这么直接用手揪也可以,你初学,还是认真用刀切吧!这么大!每个都要一样大小.先放这层面粉上,对!就这样!分开点儿,别粘一块儿了!"

终于有了馒头的雏形了,苏凤松了口气,做起来真不似看着那么简单.

江三便很自豪地说:"瞧瞧!咱教出来的徒弟,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一个字:‘好’!"

小军撇撇嘴:"那是人家苏凤聪明!跟着你这样的师傅,居然还能学成这样,真不容易啊!"

江三便放下了手里的面粉,笑着冲过来要撕小军的嘴.

闹了半天,江三方拉过苏凤,道:"甭理小军!他那是嫉妒!来,我教你上蒸笼蒸馒头!"

蒸笼是竹制的,一只叠一只,只最上面的一只有盖.江三对苏凤道:"别以为蒸馒头只要把这馒头放蒸笼里就成.你看,这馒头得按这样的间隔摆好了!一只蒸笼放八个!多了太挤,馒头堆在一起,蒸出来的不好看不说,还可能夹生,便是熟了,这味道也不好!放太少了的话,咱们得多蒸好几次,又太慢!"

苏凤按找江三的指示,很快便将那几百个馒头摆好了,盖上屉布.

"好小伙子!做事真快!"江三拍拍苏凤的肩膀,和苏凤两人一起将这高高一叠蒸笼放上了灶.由于是做早饭,所以只点了四只灶,两只煮粥,另外两只则用来蒸馒头,这灶十分大,一只灶上放了十余只蒸笼,稳稳当当,苏凤看着,竟觉得有些有趣.

江三道:"蒸上了馒头,就轻松多了,只消看着火便成.喏,只要保持这样的火,别让它太大或太小便成."

于是两人便待在这灶边上盯着火.苏凤觉得,今天的馒头,熟得真慢啊!

终于,江三道:"好了!起馒头!"

于是小军与蒋康都围了过来,嚷着要尝尝苏凤的馒头.

江三笑骂道:"好啊!一个个的见异思迁!啊?有苏凤,我的馒头就不稀得了啊?看以后还让我给你们开小灶不!"

小军忙笑嘻嘻道:"哪能啊!苏凤馒头做得好,也是您这师傅的功劳不是?来,师傅,您先尝一口!"转头见苏凤正忙着装篮子,便拿了一个递给他,道:"路上吃吧!"

苏凤接过馒头,含在嘴里,提了篮子便出去了.

待到跑了五,六趟后,他想,是不是该做两个萝筐,拿扁担挑了,送饭去?那样只要送两,三趟就成了.

正这么想着,苏凤进了第六厨间.却见到多了个人,仔细一瞧,倒像是见过.

"我是司马将军的侍卫.将军有请!"那人见苏凤进来,也不多废话,上前便道.

苏凤方记起,昨晚曾在司马胜营房外见过此人.他便是那名替他通报的侍卫.当即点了点头,对小军等人道:"我去去就来,馒头麻烦你们接着送吧!前三个伤房已经送过了."说着,将篮子递给了小军,便随着那名侍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