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NO.1奇袭(1 / 1)
我在看那些死去的人
是怎么死的
死的是否很难看
亦有另一种想法
自己将来死的很惨
还是死的很展
——————飞波组杉田引幸
在灰白的月色下,海滩的潮汐啪啪啪地拍打着沙地。随着一阵加一阵的拍打,潮头尽处隐隐地现出了五只快筏,又一阵,这些筏子近前来,逐渐靠了岸。
这些筏子尽是整棵桦木刨就的,光滑整洁,涂着黑漆,一根根像腐烂的香蕉。每个木筏上翻下二十多个彪形大汉,着黑衣,腰间别着皮套与绳索,皮套里藏着短小的利刃,绳索头端系着攀墙越脊的白钢飞爪。他们很快聚齐,严肃地站成一个正方形,打头的一个表情凝重,面色铁青,身穿黑色长袍,他的背微躬着,仿佛受过伤的样子。
这个人在讲话,声音像酷吏一般,穿透了每一个黑衣人的耳膜,然后他回身重重地一挥手,这群人就像幽灵似的散开了。
他们以极其惊人的速度与身手攀爬到了沙地南边的悬礁上面,那些绳索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打头的那一位仍旧躬着背,但他只是轻身一跃,就飞了上去。
站在那爿高大的礁石上,尽收眼底的就是一大片茅草房子了。
最靠近海滩的是三座灰黄的木头房子,房顶铺掩着柔韧的茅草,月光的余辉在这些茅草上面发射出一层淡淡的土金色,使得那三座房子更像三只蹲伏在夜色里的刺猬或松鼠。周围是稀稀落落的樱树与桃树,桃花早已谢了,樱花正谢着,纷纷扬扬静悄悄地飘落。
那帮黑衣人中的一小部分就像樱花那样静悄悄地摸入了这三间茅屋……
剩下的人绕过一处尖耸的石林,又分出一部分包围了由四间茅草木屋组成的一个群落,那些木屋的灯火还亮着,可能有一些勤劳的渔民在夜里赶着织补破了的渔网……
这样,最后的六十名黑衣人连飞带跳,就像蝙蝠那样穿过一长段樱树林,安静地将一个很大的院落围住了。
这个院子用木头做成的栅栏圈着,那些栅栏上是晾晒的湿渔网,甚至有几具还在滴着水。院子坐北朝南,栅栏中间的院门却在两座大房子之间,朝向北面;右侧的房子完全是木头结构,墙基有一层石料,不过不很显现;从房子的侧面就可以看出这是一座二层小楼,因为房脊山墙正中有两个小窗子和一个小拱门,它们被一层木质栏杆隔开,窗子在下,拱门在上。拱门由一些十字三角两斜的木梁吊撑着,就像教堂的内壁结构给出的哥特式样,很美;除了那两个小窗子,房子正面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同样结构的窗户,它们都用吊板盖着,亦很美。这该是孩子们的住处。
这座房子正面还有一个顺着屋顶斜坡突出的廊门,门朝东,上面有精美的雕饰。门下是一条卵石铺设的便道,通向院门右侧主人的房子,中间要经过一处位置偏南的巨大木箱,这是用做贮存活鱼的水箱,箱子下边有一个小孔,接着一个石头排水槽,槽里的水经常满溢着,与木箱里的水保持平衡,换水时只要拔去石槽的楔子,从木箱上往里灌水就是了。箱子里还斜立着一根竹竿,用来搅动抱团结党形成冲突的鱼群。
院子东边的这座木屋与西边的几乎一样,屋后生长着好几棵高大的樱树,树上的樱花已经泛白了。房子尽管很大,但是仍然保留着主人简朴塌实的风格,房顶的小阁窗上摆着许多小陶罐,房檐下有坚固的养鸟箱,有一个屋角还挂着马蹄铁,墙角除了安置妥当的几口大缸,甚至一个破旧的车轮都没有舍得扔掉。
整个院落是那么地美。
月色下,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块又一块的由狗尾草铺垫的草坪,左一株右一株的鲜花随意生长着,仿佛这是大自然,这不是人类踏足的地方。水箱下有一大株天竺兰正独自静悄悄地全力开放……
可惜,眼睁睁看见这些美丽鲜花的乃是六十双像贼一样的眼睛,眼睛是黑色的,没有血色,更无人色。
掠夺终于开始了,这场浩劫使世代久居这湾渔场的老百姓猝不及防,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就被俘获了。
黑衣人中穿黑袍的那一位冷笑着,轻轻叩门,过了很久,有一个披着麻布睡袍的老人给他打开房门。他阴森森地笑着:
“您是鲇野信雄吗?”
“正是老朽。”
说话的老人手擎一支蜡烛,瘦长脸,头发还很黑,上面绾了一个髻,一脸的平静。
“哈哈……”
“请问你们是……”
“伙计们,给我上,不能留一个活口!”
这个面目可憎的领头人话音一落,他身后的黑衣人便像潮水一样涌入了木屋,与此同时,只听闷哼一声,鲇野信雄再没喊出半个字来,就倒在地板上,那支蜡烛挨着地板后熄灭了。
黑袍人将匕首在死者的睡袍上蹭蹭干净,捡起蜡烛,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一纵身跃上了鲇野信雄孩子的木楼。这楼已很久没人居住,他来做什么呢?原来此人虽属惯盗,但上他这般年纪,已对金钱女人无甚兴趣,何况此前他有过非常意外的收获,这次他是专为一本书而来。
他纠合了一些刚刚加入这个队伍的年轻浪士,骗他们说野边地有很大的富户,可以抢到很多钱。然后,他带领这些人回到自己的秘密驻地天森,训练了一个月,异常严格地要求这些乌合之众,不过虽说是乌合之众,他们原也是武士出身,再听他每日叫嚣他们的对手如何如何精通刀法,耐力如何如何强劲,不由得被激将起来,抛去了旧有地位养成的一切不良习惯,以复仇式的百倍信念投入了训练。而他自己更是愈加表率,以千倍的精神训练那一百个浪人,训练他自己。
此刻,他跃身上来的木楼有三个房间,是起居室,还有一间储藏室,他掏出一种进口的西洋打火机点燃随身捡起的那支蜡烛,蜡烛重新燃亮了,照亮的却是另一张脸。
他撕掉面巾,烛光下他的脸皮富态而谄媚,尽管经过艰苦训练的洗礼,但是仍然掩不住其中的油腻色泽,这是一张异样狡诈的老脸。
他慢慢地搜索每一个房间,他的脚步很轻,仿佛还怕惊醒空无一人的每间起居室似的。最后,他来到储藏室,推开木门,里面一只静待老鼠的花猫吓了他一跳,他更加警觉起来,几乎颤抖着举着那根蜡烛亦是更加仔细地翻检,查看……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这时,就在他陷入失望准备离开的一瞬间,脚下被绊了一个趔趄,吓出他一身冷汗——定神细觑,是一个玩具样的小木匣子,上面有一把小铜锁。
他一转念,便稍用内力,生生地将匣子劈裂,顿时,这个姿势定格在那里——随着木片的迸裂,一本书展现在他眼前——《玄空十八手》。惊喜之余,他赶紧放下烛台,双手捧起书,慢慢翻动;这本武功手册装帧古朴,像古代的《圣经》,书页已经变得枯黄,还好,纸质不错,仍有韧性。书页上写着工整秀雅的平片假名,竖排,自右向左,隔几页会有一幅插图,图上注明,在所有玄空手法的招势里,双脚必须离地,以轻功支应,重在上身手臂的旋转变化,几乎细微到每根指节,真可谓玄空十八手,如此算来,不下一百八十手。
他惊异了,老脸上现出毫无准备的贪婪,他的模样肆无忌惮,神情不可一世。他匆匆翻看了数十页,旋即藏书入怀,掩了房门,走到过道上,然后一步飞起,从那个拱门里纵身到地面。
这边,分散开来的六十名浪士还在翻箱倒柜敲墙入地的搜寻财物,里里外外各有不少人倒在血泊中,有老妇人,有下人,有下人的孩子,还有一些车夫、织补工。
夜空下,在这本州岛北部后奥州藩,只有野边地这个渔镇时不时传出一声痛苦地惨叫,正像七、八年前发生在宫古与仙台两地的同样的惨叫。
这些贫困至极沦落为浪人的武士将他们几乎掘地三尺得来之财物各人用兜布包裹严实了,便心满意足地由他们的头领黑袍人引导循着夜色撤退,那个黑袍头领同样心满意足。他们与另两处的四十名浪人逐一汇合,顺着原路攀下山崖,上了木筏,划走了。
野边地的月亮从西天转到了东天,银白的月光洒满了木屋之间的丘陵、空地、渔场,白花花一片,间或闪现出蓝盈盈的色彩,好像这里被水淹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