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 1)
“楚兄,小女子粗鄙,方才有所冒犯,还请大人大谅,原宥则个。”她真的向他致歉,还福了个万福。“不,不,你不要这样。”楚康几乎是惊跳起来。这算是什么?仲樵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怎么可以这样柔顺?她怎么会对他道歉?仲樵已拉着楚康要出去喝酒,楚康在出门前的一回首,把满眼的痛惜落进了她的眼中。
仲樵回来,特地到了她的屋里。“方才,我的话说得重了一点,你别往心里去。这个,送给你。”他将一支银簪子插到她的头上。“你今儿个是怎么了,这样的婆婆妈妈的。”她有些奇怪,仲樵一向不是细致的人。
“楚兄教我的,他说相守是极大的缘份,他说女人是要拿来疼的。我想想也对,与你一同生活,我真的很幸福呢。”她沉默无言,这算什么回事呢。“这----是结婚礼物。”楚康将手中的一个布包轻轻放到桌上,慢慢地打开。
那是一具琴,一具很旧很古朴的琴。可是懂的人当知其价值连城。“金银和珠宝对你们都没有意义,而我别的什么都没有,惟有此琴,或者还可附庸文雅。”
“楚兄,你这也太过隆重了。我本不能推辞的,可是此琴于你极为珍爱,我又不长于此,实在不敢当。”他转头看她,仲樵竟不知她会弹琴,在仲樵面前,她如此藏拙,是过去都已忘却,还是因为不能忘却?可是如此藏拙,在仲樵面前,她不过一个无当的乡村郎中,却仍然中意,那应是真的爱情罢。
“你收下罢,会有人为你弹奏的。”以后,她与仲樵是夫妻,她会让他了解一切的。人生种种,这是其中之一,那以后,他将永远消失在她的生活中,是过客,已经过了的过客。可是她却在他的心中扎了根,永不离开。他已不能带走她的分毫,他却想自欺欺人地将自己的痕迹留下,那琴,是他十数年来长伴的物件。她慢慢走到桌边,慢慢地伸出手,在琴身上轻轻抚过,她知道这琴上有他无数的指印,她现在还可以悄悄地触摸一下。“谢了,可是现在我已经忘记了,不过以后万一日子过不下去了,当了它也够应个急的,你不会怪我们煮鹤焚琴,大煞风景罢。”因是对着他说的,所以看了他,淡淡一笑。
这一层意思,她也明白的,而那一笑,又分明是看开了一切,可以调侃的。他却觉心中又是一痛,这样的灵犀,终于错过。楚康说要带他们去一个地方,却又说不清楚在哪里,搞得神神秘秘的。大家也不多问了,便当做是出游,于是一行人出发,由守树带路,而小筑在端午后已随船回宫。果然是不远,乘牛车也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是一个不太起眼的院子,至少从外面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白墙灰瓦,与周遭的环境相比丝毫不觉得突兀。进门先是一面照壁,转过照壁,是一个花园,满园都是大丛的牡丹,虽然未到花期,却也青翠可爱。前后是两进的院落,不算太大,也不过是个中等人家的规模。前院的几间厢房可安置下人,后院更加幽雅,是主人卧室和书房。“怎么样,这个小院,仲樵老弟可是满意?”“楚兄,你这是——”“为兄不才,有这间闲置多年的院落,空着也可惜,不如送与老弟做新居。”
“这么贵重的礼物,仲樵何德何能可以消受?”“你我兄弟相称,又何必对这些身外之物介怀?”“那,仲樵只有深谢了。”“七爷----”一直沉默站在一边的守树突然出声,欲言又止。楚康用一个眼神阻止了他。他只有低头退下。前院里还有一间练功房,吸引了男人们,她一个人站在后院的书房里,从窗口看出去的风景很美丽,在这里,抚琴弄箫,吟风咏月,都是极为适宜的。那样闲云野鹤的生活,是多么令人向往。可是,即使以后可以住在这里,和仲樵也不会那样生活的。回过神来,却发觉守树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在书架上翻寻,无意地将一张暗黄的纸掉到地上,正好落在她的脚边,她一面说着,“守树,你的东西掉了”一面俯身拾了起来,守树却站在一边,不肯接。她便低头看那纸的内容。一看之下,愣住了。这是一张地契,而且正是这所房子的地契。地契的主人,明明白白地写着她的名字:宁烟波。
她已满腹狐疑,抬头看一眼守树,守树不语。她再低头细看。那纸张,已然很古旧了,她看到落款处的日期,是十六年以前。她的手,开始抖了起来,这张纸,是如此的沉重。他说过的,要她相信他。他让她等一段时间,他是要等准备好以后带她到这里居住么?她没有相信他,她也没有等。都是陈年旧事了,她还会激动么?他已决定将房子送给仲樵了,也不打算将过往戳穿。就这样罢。楚康站在前院的门边,正好可以透过书房的窗子看到她。午后温暖的阳光泻下来,在她晳的面庞上染上淡淡的金色,她的眼中的神情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悠远与迷茫。他在一霎那之间明白了她一直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那并不是他给不起的,只是他一直不肯给而已。何事苦淹留,蹉跎至今,终无缘。出了院子,他却不打算和他们一同回去。他向他们告别。“对不起,我必须要走了,朝中临时有要事,我不能留下来参加你们的婚礼了。”
“楚兄这怎么可以,你可是答应了的。”“仲樵你不要再怪我了,我可是送了房子做赔礼的。” 好不容易见到了她,他却主动提出了离开。他不是不想看到她,他不是真的想离开她,可是要他亲见她凤冠霞帔的出嫁,让他见证她的婚礼,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得住,心口的痛和不时的呕血已是发病的先兆,他恐怕自己会在婚礼上倒下去。人生真是够残忍,给了他小小的快乐让他见到她,同时也让他亲闻她与别人的喜事,让他最微茫的希望都破灭。“我--祝你们—幸福”这句话一定要说,可是为什么那么艰难,他只觉又有一阵腥甜涌上喉间,只得硬生生地忍下去。从此后,这是朋友的妻,他连心底的念头都要断掉,他知道他不可能做到,所以只有永不相见,最多,偶尔从仲樵口中听到只言片语,仅此而已,这以后相思成狂,都只能是噬心的痛。而他却是这样的无力,她已在他的面前明明白白地做了选择,他还可以再做一次努力么?
“那,你们走好。”她不能留他,不能,一个挽留的字都不能说。无论心中有怎样的情感,有怎样的不舍与不甘。可是,这就是别离,这就是永别,此去经年,再不能相见,他不会再找她再见她,那高高的宫墙,将永远地隔开他们。她对他的心,不能说,永远都不能说了。
她抬眼看他,最后一次,她要记住他,这张脸要刻在心底,在将来的岁月中,在记忆中不断地翻看。他也看着她,就这样分别,今生就这样告别,永不相见,生死两不知,这样可以么?他可以忍受么?楚康与守树骑马,一路向前,没有回头,沉静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前一日,她带他去给药老头上坟,因为实在无法给仲樵一个自圆其说的解释,只好两个人单独来。坟前,上香,敬洒,她与他一起给药老头叩了头。时近黄昏,天色已不明亮,山边是晚霞连天,艳丽,却脱不出日暮的苍凉。
他与她,也该好好地告别了,明日是别期。“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还可以相见,请你不要放弃,可以么?”他还是要说,要给自己留一点希望,否则这以后漫长岁月要如何渡过。一阵泪意涌上来,她只强忍住。他还是想见她,他还是想着她。可是,她能答应么?再见,又算什么?她抬头看天,天边有大雁飞过,却不成双,叫声凄厉。她的神情让他心痛,他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三个月就好,把你们的婚礼推迟三个月。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想。就算是我的一个请求,你可以选择答应或者不答应。只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一次。三个月以内我会尽量回来,如果没有来,也不用等我。”他的话有些冒失,没头没尾的。她好象依稀明白了一点什么。他说他会争取回来,那应该是----回到她身边。
“这样的生活,对于你,是现实,对于我,是梦境。最残忍的是,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能与你在一起。你知道么,我与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打着各种各样的名义。”
从今以后,我想以真实的名义与你在一起。可是,三个月内会发生什么,退位归隐能不能顺利进行,我还能不能平安地回到你身边,我真的不能保证,所以,我不能要求太多。我私心里不希望有那个婚礼,对不起,仲樵,我想给自己一次与你公平竞争的机会。
第五十七章 惊变
楚康走了,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就象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虽然逍遥和仲樵会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偶尔流露出贵人踏贱地的得意;虽然邻里间也会谈论着小筑的美丽与奢华,慨叹着那种与他们无关的生活,虽然他又在她的心里留下了重重的印子要花不少时间一点点地抹去。
乡村的婚礼也还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虽然并不会太铺张,但是还是有很多杂事。
楚康的提议,他要她再等三个月,也不是没考虑过,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样对仲樵提起----如果实在不好说,不如就这么嫁了算了。那些只应属于年少时的幻想,就不要再想了罢。成了亲就会搬到那边的房子里去住,旧屋的东西要一点点收拾了带过去。那房子,也是仲樵承的情,不容她想太多。